和肖毅
(丽江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云南 丽江 674100)
东巴神话与东巴祭祀仪式的关系
和肖毅
(丽江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云南 丽江 674100)
东巴神话作为古代纳西社会的“遗留物”,保存于东巴经中,并以活的形态至今还在东巴祭祀仪式中使用。本文从东巴神话的形态、功能、载体等方面探讨东巴神话与东巴祭祀仪式的关系。
东巴神话;神话形态;东巴祭仪;观念载体;神话载体
神话是“通过人民的幻想用一种不自觉的艺术方式加工过的自然和社会形式本身。”[1]东巴神话作为纳西先民用不自觉的艺术方式加工过的自然和纳西社会形式本身,是古代纳西社会的原始“遗留物”,这一“遗留物”完整地保存于东巴经中,并且以活的形态仍在东巴祭祀仪式(简称“东巴祭仪”)中被使用,给我们考察、研究神话与仪式的关系提供了重要的现实基础。关于神话与仪式的关系问题,“神话——仪典”学派,又叫剑桥学派,曾经提出过“礼仪是神话的外化形态,而神话是仪典的内涵”的重要观点,神话与仪式(仪典)孰先孰后、何为本源成为该学派的争论焦点。该学派中还提出“湮灭”论点,认为神话与仪典分离后,有一方会消失,故失去了对应,进而提出有的民族有神话而没有仪典,有的民族有仪典而没有神话,礼仪过程无法作出观念性的说明的论断。东巴神话与之恰好相反,东巴神话与东巴祭仪同时存在,互相依存,共同诠释着纳西先民对自然现象和社会生活的原始理解,共同承载着思想观念并向人们传达着观念,发挥其文化传承、社会规范和教化的职能。
东巴教是纳西族的原始宗教,“东巴、经籍和宗教仪式是东巴教的三个基本要素,‘东巴’是使用经籍和操持仪式的中介,经籍是东巴教的载体,记录了内容丰富的神话传说和信仰状况。”[2]东巴是纳西族所信仰的原始宗教东巴教中的经师或者祭司,被称为“智者”。东巴经籍约有两万余册(包括国外收藏),是东巴象形文字书写的经书。东巴文字只是一种提示性符号,极具有图画性。东巴完全靠背诵来释读经文,而不是靠书面语言学习经籍。因此,东巴经中的神话传说具有突出的口头流传性特点。东巴祭祀仪式分类复杂,种类繁多,说法不一。李霖灿根据东巴经书分类,把东巴祭祀仪式分为13类;周汝诚、周耀华根据祭祀场合不同把东巴祭祀仪式分为27类;据和力民《滇川交界纳西族宗教调查》记录,有39种祭祀仪式;按照《纳西族东巴经译注全集》,东巴教仪式有祈福类、禳鬼类和丧葬类三种类型,约有30个仪式。东巴在丧葬、祭风、祭署、禳鬼、超度、求寿、祈福、消灾、除秽时所做的宗教仪式,具有丰富的“语态神话”和“物态神话”。东巴经籍是东巴教的载体,东巴祭祀仪式是东巴教观念的传达与实践,东巴祭仪是东巴文学的宣讲台,东巴用东巴祭祀仪式向人们传达纳西族古老而神奇的神话传说,如举行祭天仪式时念诵的《崇搬图》、办丧事时念诵的《古占》等。东巴教有许多神灵并且有比较完整的神灵体系,东巴经籍中蕴藏着大量创世史诗、民族史诗和英雄史诗。
(一)东巴神话内容与分类
“纳西语中,并无‘神话’一词,与之相近的概念叫‘公本’,其意为‘古谱’,泛指一切叙事性口头文学作品,这与希腊语中‘Mythos’统称神话、神奇、寓言、故事等体裁的情况相一致。”[3]纳西族拥有丰富的神话传说,东巴神话传说数量多,涉及众多领域,有鸿篇巨制,也有零星片段。东巴神话分为自然神话、社会神话、爱情神话、战争神话,其中有宇宙起源神话、天地万物起源神话、人类起源神话、洪水神话、民族起源神话、语言文字起源神话、日月神话、水火神话、动植物神话,甚至还有民族、氏族、迁徙、语言文字、婚姻、死亡、居住、礼俗、舞蹈、战争、殉情等方面的神话传说。德国学者巴霍芬曾提出:“宗教是所有文化的水准,为神话提供了表现形式,但同时也认为神话中往往包含着宗教和历史的事实,两者不是分离而是统一。”[4]东巴神话是纳西先民对自然现象和社会生活的原始理解,并以超自然的形象和幻想的形式表现出来。
(二)东巴神话的保存与流传
东巴神话有口头的,也有书面的,书面的东巴神话保存于东巴经籍,运用并活跃于东巴祭祀仪式。东巴形象文字经是主要讲述人类起源和演化发展的东巴经籍,“纳西族凡举行古传祭天仪式时,东巴经师都要诵读此经。”[5]《关死门仪式·人类的起源》讲述洪水灾难后,幸存的崇忍利恩为了繁衍人类,到天上寻求配偶,受天女之父子劳阿普刁难的故事。《大祭风仪式·鲁般鲁饶》描述开美久命金与孜古羽勒盘的爱情悲剧,有白鹇鸟、报春鸟接人,乌鸦带信,神树开银花、接珍珠果等神话情节。《崇仁利恩解秽经》讲述纳西始祖崇仁利恩与衬红保白命结为夫妻之后,大地由“凑鬼”作祟,被污秽之气笼罩,东巴祭司请神灵念经解除秽气。《董术战争》讲述“董族”与“术族”为了一棵神树发生战争,书中涉及纳西族的历史、宗教、历法、战争起源以及原始哲学。《开丧和超度死者·送死者的挽歌》讲述三个妇女去买寿岁没有买到,劝告死者人有生便有死,不必惜老,不必惧死。
(三)东巴神话是活形态神话
东巴神话是与东巴祭仪紧密关联的活形态神话。神话与仪式的紧密联系是活形态神话的核心。神话与祭祀仪式维系纳西族民族文化的传统及其延续性。神话使伦理道德、思想政治法典化,使社会体制合理化。纳西东巴神话与东巴祭祀紧密联系,共同发挥着文化传播功能,使这一神奇的原始先民“遗留物”具有人类学研究的理论研究意义。
(一)东巴神话承载着东巴教的宗教观念
东巴神话具有东巴教观念的载体功能。“东巴神话依附于宗教而存在,不仅其记录符号是东巴教的圣字——东巴文,其载体是东巴教经典,其传承者是东巴教的祭司——东巴,其宣讲场是东巴教的道场,而且其思想观念都是宗教的。东巴神话也主要为宗教服务。”[6]东巴教崇信多神,祭天、地、日、月、山、水、木、石、鸟、兽等自然万物,认为自然万物有神灵,人有灵魂,并祭祀之。用神话的力量解释并肯定宗教祭仪存在的合理性和必要性,让人笃信不疑。如每年正月举行的祭天仪式:一是祭天父,让人记住祖先的恩德,因为纳西族女始祖衬恒褒白是天女,是天父给了人类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之种,是天父教会了人们说话,是天父教人们遵守“男在上,女在下”的规矩。二是祭祖先居住地所在的“天”。所祭祀之“天”,既具有神性神格的含义,也具有自然之“天”的意义。通过生动的神话故事,在祭祀仪式的宗教氛围中强化人们的宗教信仰、思想观念及其祭天仪式神圣性。“神话是一种世界观,表现出系统的道德原则和价值标准,神话展现了一种可以遵循的生活方式。”[7]神话具有宗教观念的载体功能和传承功能,东巴神话以其东巴教观念的载体功能在古代纳西族社会中发挥着权威性的规约功能。
(二)东巴教“三要素”是东巴神话的载体
“东巴、东巴经籍和东巴教仪式是东巴教的三要素”[8],三要素共同承担着东巴神话记载、诠释与传播等功能。其中,东巴是最重要的载体要素,东巴经籍要靠东巴记载、诵读与诠释,东巴仪式要靠东巴操作与实践。东巴凭借用古老的形象文字(提示性符号)所写成的东巴经书,在各种东巴祭祀仪式中传达着纳西族古老的神话故事。东巴神话依附于东巴教及其祭祀仪式而存在,是一种象征性的传达,图腾崇拜和祭祀仪式是象征性的行为,道场、祭坛是象征性地点,点香、供奉、献牲、栎树、法器等是象征性的物件。纳西先民通过宗教仪式的象征性传达,实现比较深刻的思想观念的传达与交流。东巴、东巴经籍和东巴教仪式共同发挥着东巴神话的载体功能,使东巴神话作为活形态存在于东巴祭祀仪式中。
(三)东巴神话是东巴祭祀仪式的内容,东巴祭祀仪式是东巴神话的表现形式
人类学家泰勒把仪式纳入“神话”的范畴来研究,把神话分成“物态神话”和“语态神话”两种,物态神话指仪式。他主张“语态神话”是对“物态神话”的存在所作的解释。在东巴教体系中,东巴神话和东巴祭祀仪式是一个共生共存、相互交融的完整体系,与东巴文字、音乐、舞蹈、绘画等共同构成东巴文化复合体。神话是东巴祭祀仪式的内容,东巴祭祀仪式是东巴神话的表现形式。东巴经师在为人作开丧、超度、请神、送鬼、求寿、祈福、消灾、除秽等的祭祀仪式时,有规范的祭坛设置和仪式规程,在美补、嘎补、庾补、署骨等39种祭祀仪式中蕴藏着丰富的神话,并且这些神话融入东巴经及其祭祀仪式中。如祭天仪式,诵的经是《远祖回归记》(译作《创世纪》),是东巴创世神话。祭战神仪式,诵的经是《董埃苏埃》(译作《懂述战争》),是东巴战神神话故事。
东巴神话与东巴祭祀仪式密切相关,东巴神话解释、说明东巴祭祀仪式,东巴祭祀仪式以物态化的形式再现了东巴神话的内容,东巴神话与东巴祭祀仪式共同传承着原始宗教思想与信仰,并用来指导和规范着人们的行为。东巴、东巴经、东巴仪式是东巴教的“三要素”,是一个相互联系的整体。东巴神话作为东巴教“三要素”的主要内容,构成了东巴教的体系。有的东巴经由数个或数十个神话传说构成,如“《崇般崇筰》约由宇宙神鬼起源神话、建造神山神话、野牛化生神话、人类起源神话、洪水神话、难题求婚神话、民族及其语言起源神话、禳灾起源神话等八个神话组成。”[9]东巴经是纳西族的神话总集,作为纳西先民观念产物的神灵,其本质是想象的存在物,神灵的具体化和形象化就成为神话。东巴教的神灵系统分别以语言神话形态和仪式行为形态而存在。“神话是仪式产生的源泉。”[10]仪式是神话原始刺激的产物,神话就是仪式的内容,东巴神话为东巴祭祀仪式提供了丰富的内容。神话是哲学知识的叙事化表达,纳西先民对人类、自然、社会的哲学思考常常蕴含在神话故事中。东巴神话和东巴祭祀仪式是互为依存的象征性描述形式,共同促进并维持着古代纳西社会的规范及秩序,传达着纳西先民的强烈愿望。
“东巴神话,即保存于纳西族东巴教中的神话。其讲传者为东巴教祭司‘东巴’,其载体为东巴教经典‘东巴经’,其记录符号为古老的形象文字‘东巴文’,其语言形式为韵文体,其传授全部在神坛道场进行。”[11]东巴神话与东巴祭祀仪式密不可分,他们产生于古代纳西社会的秩序需要实在界和神圣界加以保障的时候,东巴神话的功能是为东巴祭祀提供丰厚的内容,提供神灵谱系并为其保持神圣的地位。东巴祭祀仪式成为东巴神话的行为形态,东巴祭祀道场和仪式规程等成为祭祀权利的大宪章。东巴教信仰编织在具体而有例可援的神话故事上,与东巴祭祀仪式一起对古代纳西社会秩序的正常运转承担着不可或缺的调节、教化和控制功能。
[1]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M]//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2]习煜华,赵世红.中国少数民族原始宗教经籍汇编东巴经卷[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9.
[3]白庚胜.东巴神话研究[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9.
[4]朱狄.原始文化研究[M].北京:三联书店,1998.
[5]李国文.东巴文化辞典[M].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1997.
[6]白庚胜.东巴神话研究[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9.
[7]谢国先.神话一种自觉的语言艺术[J].云南艺术学院学报,2002(1).
[8]习煜华,赵世红.中国少数民族原始宗教经籍汇编东巴经卷[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9.
[9]白庚胜.东巴神话研究[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9.
[10]黄泽,黄静华.神话学引论[M].海口:海南出版社,2008.
[11]白庚胜.东巴神话研究[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9.
2014-02-14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西部项目课题(13xzw034)。
和肖毅(1962- ),男,云南丽江人,丽江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副教授,从事纳西族文化研究。
B932
A
2095-7602(2014)04-0193-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