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么措
(青海民族大学物理与电子信息工程学院,青海 西宁 810000)
藏族唐卡艺术作为宗教文化传播的重要载体,将复杂、深奥的藏传佛教教义进行图释,并在广大信众中宣扬、传播。“文化界曾经认为音乐、绘画、雕塑、建筑以及文学的对象和主体都是人,宗教不过是艺术的一层面纱而已,然而,自古以来最有震撼力的艺术作品却总是顽强地透露出它们深层里的宗教精神,而缺乏乃至没有这种宗教精神的作品总是不能给人以灵魂的升华与安详。”[1]唐卡起源于宗教,并服务于宗教,所具有的宗教意蕴是唐卡的核心价值所在,具体说来表现在:宗教教义的传播价值、宗教用品的膜拜价值、宗教修行的信仰价值、宗教审美的规范价值等四个方面。
藏族全民信仰藏传佛教,并把宗教信仰作为精神的慰藉。“人们追求心有所安、神有所归、虑有所定、精神有所寄托。……日积月累、年复一年、一种奇特文化现象在西藏高原上逐渐形成。不管是建筑、绘画、雕塑、歌舞、戏剧、说唱乃至于其他品类的文学、艺术无不笼罩着宗教烟雾,无不与宗教相关,无不是用宗教的形式表现美好的理想,以超现实的手法表达现实的愿望。有时是直接的,更多的是迂回的、曲折的、隐晦的。”[2]艺术作为宗教宣传的功能,在藏传佛教艺术中显现得比世界上任何地域的宗教艺术都更为充分。藏传佛教艺术的功能是其存在和发展的理由与前提。自古以来,藏传佛教艺术的功能一直非常明晰,它是为藏传佛教服务的,艺术的审美功能依附于宗教宣传之上。
慈祥的佛祖、美丽的菩萨、诱人的天界、华丽的珍宝都是为了给普通信众形象地描绘佛国圣地的安详、富足、平静,让人们对天界、极乐世界充满向往,做好人、勤修行、一心向佛。面目狰狞、恐怖、法力无边的护法金刚像却采用恐吓的威慑的方法使人们不敢为非作歹、只有遵从。公元6世纪末的格列高利大教皇就采用这种方针,他提醒那些反对一切绘画的人们注意,许多基督教徒并不识字,为了教导他们,那些图像就跟给孩子们看的连环画册中的图画那样有用处。他说:“文章对识字的人能起什么作用,绘画对文盲就能起什么作用。”[3]虔诚的藏族信众中很大一部分也不识字,所以唐卡对于宣传藏传佛教作用巨大。正如《西藏唐卡》中所说:“佛教的思想义理于初始阶段较为单纯,经过漫长的演进发展,逐浙衍生成为更复杂的义理。深奥的义理若非经过严密的思考与反省,便不是那么容易了解。于是,图像便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解说工具,并且绘制在西藏特有的宗教卷轴‘唐卡’上。”图齐在《西藏的画卷》中也说:“西藏艺术的职责,是用视觉形式,传播同样的宗教内容。”唐卡艺术源起于藏传佛教,自诞生就致力于藏传佛教的传播、宣扬。
作为宗教圣物供信众观想、膜拜这是唐卡首要的功能和用途。“艺术一旦纳入宗教膜拜体系,便获得了新的职能。它是激发和增强信徒的宗教情感和宗教观念的手段,是促使——信徒按照他们的信念——同超自然界交往的手段。”[4]追根溯源,唐卡的产生和藏族先民的游牧生活是分不开的,藏族先民大多逐水恋草而居,以游牧生活、畜牧生产为主,他们需要可以方便携带的佛像,随时可以带在身边,就像可以移动的佛龛一样。唐卡有小巧轻便、可收卷的优点,正好可以满足藏族百姓随身携带佛像、观看膜拜的愿望。在他们心目中,裹成一卷的唐卡,就是如影随行的图腾、随身携带的庙宇。“一副唐卡画的构成、形制、色彩,恰好是一座宗教意义上的最完美、庄重、神圣、华贵的供奉法器之宫殿,是一种适合游牧民族展挂的轻便佛龛画。”[5]唐卡上所绘的神像可以是某个人的保护神,携带身边并虔诚供奉可以保佑平安吉祥;也可以是一个地区的山神、地方神、财神,被供奉在寺院、村庙、经堂里,护佑一方人民富足安康;也可以是修行密宗者得观想主修神。“到了西藏密宗佛教的时代,所供之像成了修炼中观想的依据,像就如同真实的佛和本尊。”[6]在藏传佛教中,对着唐卡中的主尊进行观看、冥想、礼拜、是非常重要的修行密法。例如曼茶罗,就是这种密宗修行法的精华。因为重视造像,佛教被称为“像教”,所以它充分利用了绘画艺术的形式使人们在图像真实的直观感知中迅速进入精神皈依的状态。
藏传佛教绘画不仅是宗教的宣传手段,通过形象直观的图像帮助信徒辨识佛祖、菩萨、罗汉、金刚、护法及各类神佛的形象,亲身体验寺院中精美的雕塑、绚丽的唐卡、奇异的法器、舞动的经幔、闪烁的灯芯所营造的神圣、威严氛围之外,其本身也是一种修行的手段。藏传佛教绘画艺术“以强烈的宗教气氛引起信徒的心灵共鸣的同时给人思想洗礼,达到净化心志的目的。由于崇拜者认为宗教艺术造像体现了他们的修习功德,因而他们可能通过造像而进入善业功德之中,宗教艺术品是信仰崇拜的象征物,信徒通过崇拜这些象征物来获取善业功德”。[7]此外,对绘制唐卡的画师,以及捐资聘请画师的施主来说,这也是一种非凡的功德。画师和施主本身就是修行者。
可见,唐卡画师绘制唐卡的过程就是他们修行的过程,在画佛的时候,佛的神力即在笔下相助。活佛念经开光更是把自己的灵魂倾注到了画面中。他们为信众绘制唐卡,或者为寺院绘制壁画,不是为了金钱的回报和名利的获得,而是视为他们利益众生、行善积德的修行过程。正如《藏传佛教绘画史》中所说:“藏族画师们是最优秀的佛教徒,对佛教极为笃信,有很多画师自己便是僧人、活佛。作画过程更形同严格的宗教仪式,需诵经三天、沐浴、焚香。他们把对佛神的敬畏,热爱画进了自己的作品,即使将装入雕像,封入塔内,永远无人看到的唐卡壁画,也画的毕恭毕敬,一丝不苟。因而在西藏的画史上留下的作品大多数都是制作惊人的工细,度量准确严格,态度更是无比的虔诚。西藏画史上,有因为画师才能的局限而出现稚拙的作品,却没有画技油熟而草率应付的作品……藏族画师似把作画当做修行,画佛的时刻,佛的神力即在笔下相助,加持,画师们将自己的灵魂注入了画幅当中,这便是藏族佛教绘画所以精良感人的全部秘密。”[8]
藏传佛教艺术“它有着自己一套特殊的艺术程序、格局、规定,画工必须按照此固定程式创造神像,这样所绘制的艺术形象才具有宗教的神效,并俱足佛力。”[9]唐卡的绘制必须严格遵循宗教仪轨及《造像度量经》中的绘制标准。《度量经》内容主要论述造像基本尺度。提炼出一整套宗教审美理想类型,形成新的造型图式,佛教绘画语言系统才逐渐成熟。由于宗教绘画表达的是“所知”,而非“所见”,因此,佛教制像传统从象征暗喻宗教教义的目的出发,对世间万物的形象进行抽象、概括、取舍、并通过符号化、程式化的手段提炼绘画语言系统的过程。佛像绘制依据的比例尺度,其计量一是以自然物,如麦、青稞为基本单位;二是以人体物,如指、拃、肘、足为基本单位,度量经不仅仅为画师提供了佛像绘制的依据,而且可以作为识别各种对象地位和体貌的参考。
自古以来藏族佛教史籍中就有大量关于绘塑方法、工艺技巧、制作工序、量度标准等方面的文字记载。这些是艺人创作中必须参照的经典。《造像量度经》《佛说造像量度经解》《(转轮法王)画相》《身影像量相》四部关于工巧之明的经典并称为“三经一疏”,是论述造像基本尺度的珍贵典籍,是藏传佛教艺术创作必须遵循的仪轨和理论根据。这些经典著作代表了藏传佛教艺术在理论和实践中取得的宝贵成绩,尤其是勉唐派创始人的著作,成为了艺人遵循的标准样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