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方古典爱情诗之比较
——以李白的《怨情》与勃朗宁夫人的《我怎样爱你》为例

2014-03-20 03:45戚华星岳国法
关键词:深闺勃朗宁爱情诗

戚华星,岳国法

(河南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河南郑州 450001)

中西方古典爱情诗之比较
——以李白的《怨情》与勃朗宁夫人的《我怎样爱你》为例

戚华星,岳国法

(河南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河南郑州 450001)

中西方爱情诗歌都歌颂了人类情感中最神圣、纯洁和崇高的爱情,然而由于地理环境、文化心理等各种因素的差异,中西爱情诗也各有特色。从创作动机、作品主题及诗风和手法这三个方面探讨中西方爱情诗的差异,可以发现:中诗委婉、微妙、简隽;西诗直率、深刻、铺陈。两方各有千秋,我们应以开放的心态博采众长。

爱情诗;创作动机;作品主题;诗风

诗歌从古至今备受历代文人墨客的青睐,伟大教育家孔子曾对诗歌的社会作用做出了高度称赞:“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论语·阳货》)汉代文人更是在《毛诗序》文中对诗之功能作了更为详实的阐释:“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1]45“故正得失,动天地,感鬼神,莫近于诗。先王以是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1]48美国作家及诗学教授劳伦斯·珀赖恩(Laurence Perrien)也曾这样评价诗歌的地位:“诗歌在任何时期都被认为是人类存在的核心。”[2]由此可见诗歌在人类文明史上占据着无可取代的位置,而爱情诗更是以其历久弥新的魅力为世人传唱,经久不衰。

中西爱情诗的主题大都是歌颂男女之间纯真烂漫、至死不渝的感情,都表达了人类纯洁、高尚的精神追求;然而由于地理环境、生活方式、文化传承、民族心理、审美情趣等因素的差异,中西方爱情诗也风格迥异,各领风骚。本文以李白的《怨情》与勃朗宁夫人的《我怎样爱你》为例,辅以其他几首中西方古典经典爱情诗,试从创作动机、作品主题及诗风和手法这三个方面探讨中西方古典爱情诗的差异,以期能更加深刻地领略其不可言传的奥妙之处。

一、创作动机:“怨”诗与“慕”诗

中国古典爱情诗善于“怨”,大多写于婚后。诗中女子借表达对丈夫的真情切意,来抒发离别之哀怨抑或相思之苦,更有宣泄弃妇之怨恨、物是人非的幽怨之情。如[3]291:

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

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全诗虽只有二十字,语言亦平浅简易,却形象地勾勒出了一幅一个泪眼未干、凄惨落寞的少妇深锁眉头、苦等夫君的画面,实在令人动容。美人儿卷起珠帘巴望着离别的人儿早日归来,就这样一直坐在深闺里不曾舒展眉头;因思念之深不禁流下眼泪,心上的人儿啊到底何日归来?全诗不见“怨”字却把怨情抒发地淋漓尽致、意味深长,尤其是第二句的“深”字和最后一句的“恨”字:“深”容易使人联想到庭院深深、深闺等,冷清寂寥之意不言而喻,而此处“深”字更暗指女子等待时间之久,随之流露的怨气亦可见一斑;“恨”字实为相思之意,明明是浓浓的思念,诗人却冠以“恨”之假名,恰到好处地刻画出了恋爱中的女子由于苦苦等待爱人无果而生出怨恨之情。

与中国的“怨”诗不同,西方爱情诗最善于“慕”。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雪莱、勃朗宁及其夫人等人的短诗都达到了“慕”的胜境,此处即以勃朗宁夫人(Elizabeth Barrett Browning)极富盛名的《我怎样爱你?》(“How Do I Love Thee?”)[4]为例:

我是怎样地爱你?让我逐一细算。

我爱你尽我的心灵所能及到的

深邃、宽广、和高度——正象我探求

玄冥中上帝的存在和深厚的神恩。

我爱你的程度,就象日光和烛焰下

那每天不用说得的需要。我不加思虑地

爱你,就象男子们为正义而斗争;

我纯洁地爱你,象他们在赞美前低头。

我爱你以我童年的信仰;我爱你

以满怀热情,就象往日满腔的辛酸;

我爱你,抵得上那似乎随着消失的圣者

而消逝的爱慕。我爱你以我终生的

呼吸,微笑和泪珠——假使是上帝的

意旨,那么,我死了我还要更加爱你!

这首诗是白朗宁夫人写给自己丈夫的一首情诗,她直言不讳地对爱人表达自己诚挚而热烈的爱意:“我爱你尽我的心灵所能及到的深邃、宽广、和高度……/我爱你的程度就象日光和烛焰下/那每天不用说得的需要……我爱你以我终生的呼吸,微笑和泪珠”;诗人更是把她对丈夫的爱与对上帝和宗教的爱相提并论:“我爱你……正象我探求/玄冥中上帝的存在和深厚的神恩/……假使是上帝的意旨,那么,我死了我还要更加爱你!”,其爱慕之深溢于言表。此诗为历代人所传诵,它的首句更是被成为“英语中最著名的起首句之一”。

二、作品主题:现实与宗教

朱光潜先生在《诗论》中中指出:“西方诗人要在恋爱中实现人生,中国诗人往往只求在恋爱诗中消遣人生。中国诗人脚踏实地,爱情只是爱情;西方诗人比较能高瞻远瞩,爱情之中都有几分人生哲学和宗教情操”。纵观中国古典爱情史诗,几乎没有诗文中有宗教色彩,“这就不能不归咎于哲学思想的平易和宗教情操的淡薄了。”[5]91这一点不仅在李白《怨情》中得到体现,也在元稹的悼亡诗《遣悲怀三首(其三)》[3]266有所表现:

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几多时。

邓攸无子寻知命,潘岳悼亡犹费词。

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

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此诗是元稹为亡妻所作悼亡诗的第三首,诗人由妻子的早逝想到人生有限,又以邓攸、潘岳自喻,表达了膝下无子的遗憾和爱妻早逝的悲痛,接着诗人寄希望于死后与爱人同葬一处以期来生再续前缘,可转瞬便思量这种幻想太过虚无缥缈、难以实现,继而陷入来生无缘再见的绝望里,最终决定彻夜不眠,用自己的思念来弥补亡妻生前所受痛苦折磨,可谓情之所深,哀痛欲绝。“他生缘会更难期”一句道出了诗人不相信来生尚能同妻子重聚,等待来生再遇渺不可期。同样的观点在潘岳的《悼亡诗》和白居易的《长恨歌》等诗中均有体现。

而在西方诗歌中,诗人相信灵魂超越生死,有情人在天国仍会重逢,天国的存在当然不容置疑。这种“有神论”的观点在上文列举过的勃朗宁夫人的《我怎样爱你?》一诗中已清晰可见,如“我爱你……正象我探求/玄冥中上帝的存在和深厚的神恩/……假使是上帝的意旨,那么,我死了我还要更加爱你!”,诗文明确表达了诗人相信上帝之存在,灵魂之不朽,真爱之永恒。此处再以约翰弥尔顿(John Milton)的《梦亡妻》(On His Deased Wife[6]127)中的五句为例辅证:

我的阿尔雪斯蒂已经洗净了产褥的污点,

按照古法规净化,保持无瑕的白璧;

因此我也好想重新得到一度的光明,

毫无阻碍地,清楚地看见她在天堂里,

全身雪白的衣裳,跟她的心地一样纯洁,

此诗为弥尔顿梦中与亡妻重逢,醒后怅然而作。全诗弥漫着浓厚的宗教色彩,诗人拿亡妻与阿尔雪斯蒂(自我奉献与牺牲的象征)相比,诗中的净身礼(“按照古法规净化,保持无瑕的白璧”)容易使人联想到基督教中“圣徒”的形象;诗人认为妻子纯洁、神圣(“全身雪白的衣裳,跟她的心地一样纯洁”),因而得以进入天堂,而诗人自身也仿佛重获光明一般(诗人曾一度失明)能再次目睹妻子芳容。诗人坚信亡妻已仙居天堂,并期待与其在天国重逢,同样的信念在其他诸多西方诗人的诗中都有体现。因此,相比而言,中国诗人比较务实,偏重人事而反对空想;西方诗人比较浪漫且富于宗教情操,中诗虽比西诗典雅却在主题上不如西诗那么宏大深远,意义非凡。

三、诗风和手法:含蓄与奔放

中西爱情诗在写作风格和手法上也相去甚远。在风格上,中诗尚婉约含蓄,隐情于景,如梅圣俞所说: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中国古诗虽主张抒情言志,却又在儒家思想根深蒂固的影响下提倡克制情感,所以中国爱情诗往往是遮遮掩掩、欲说还休的——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在手法上,中诗爱情故事的背景陪衬往往不是广袤无垠的大自然景观而是小桥流水、曲径通幽、花前月下、深闺绣阁,这些场景往往给人以美的感官享受。以上文提到过的李白《怨情》一诗为例,首句和第二句中出现的“卷珠帘”及“深坐”都向我们描绘了一幅美人儿独坐深闺,冷清惹人怜的画面,而三、四句“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更让人想到女子泪眼朦胧,心有千千结的场景。从整首诗的背景及意境来看,着实给人以“居深闺,述怨情”的婉约含蓄之感。下文再以唐代诗人温庭筠的《菩萨蛮》[7]235为例佐证: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娥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这首诗描写了一位独处深闺的少妇起床、梳妆、穿衣等一系列行为,借景言情,体现了主人公孤独苦闷的心情。全诗含蓄委婉,场景亦是少妇闺房。词学家周汝昌先生曾这样评价此诗:此篇通体一气,精整无只字杂言,所写只是一件事,若为之拟一韪增入,便是“梳妆”二字。“懒”和“迟”使读者得以洞察主人公的内心世界:无精打采、百无聊赖;照镜自怜,感伤姣好容貌却人为己悦,尾句鹧鸪成双更是与她的形单影只形成鲜明对比继而将她的落寞孤单推向极致。

与中国爱情诗的婉约柔美相比,西诗在风格上更显大胆奔放,热烈率真,诗人往往直抒胸臆,毫无造作,言尽而意亦尽,这种感情的宣泄使他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后身心舒畅,酣畅淋漓。在手法上,西诗更是体现了阳刚之美,笔调直率大胆,场景巨大铺陈。诗中常有排山倒海般的情感伴以宏大的自然景观,诸如狂风闪电、悬崖峭壁、惊涛骇浪、荒谷沙漠等等。这在前文勃朗宁夫人《我怎样爱你?》一诗中便有所体现,此诗诗风奔放热烈,文字大胆直白,如“我爱你尽我的心灵所能及到的/深邃、宽广、和高度”,“我爱你的程度,就象日光和烛焰下/那每天不用说得的需要”,“我不加思虑地/爱你”等等,“我爱你”这三个字眼在诗中出现多达十次,由此可见诗人对爱人的倾慕溢于言表;从诗歌背景烘托来讲,此诗虽无明确提到恢弘非凡的自然景观却也给读者营造了宏大高远的意境,这都与中国古典爱情诗中多深闺高阁的场景及温婉矜持的诗风截然不同。此处又以苏格兰著名诗人罗伯特·彭斯(Robert Burns)的爱情诗《一朵红红的玫瑰》(“A Red, Red Rose”[8]188)为证:

呵,我的爱人象朵红红的玫瑰,

六月里迎风初开;

呵,我的爱人象支甜甜的曲子,

奏得合拍又和谐。

……

我的好姑娘,多么美丽的人儿!

请看我,多么深挚的爱情!

亲爱的,我永远爱你,

纵使大海干涸水流尽。

这是诗人写给自己恋人的一首赞美诗,表达了他对心上人炽热直白、忠贞不渝的爱恋以及对这份爱情的坚定信心。诗人把自己的恋人比作一朵娇艳的玫瑰、一首甜蜜的歌曲,又立下誓言:纵使海枯石烂,我依然爱你!最后诗人保证定不负爱人,早日归来。整首诗坦率热烈,毫不掩饰自己对恋人的歌颂、赞扬,奔放而露骨,更以大海、太阳、岩石等自然景观为衬托来表白心迹,强烈感染读者,充分体现了西方诗人“爱情是生命的动力”的观点。

四、结 语

通过上述三个方面的对比,我们不难得出结论:中国古典爱情诗少了几分奔放,多了几分婉约;而西方爱情诗少了几分柔肠,多了几分刚烈。正如朱光潜先生在《诗论》中所说:“西诗以直率胜,中诗以委婉胜;西诗以深刻胜,中诗以微妙胜;西诗以铺陈胜,中诗以简隽胜。”[5]88总之,作为人类感性的飞扬,诗歌在文学中的地位不可小觑,中西方爱情诗歌各有所长,我们理应求同存异,兼容并包,怀着更为开放的心态方能深刻领悟中西诗歌之大美。

[1] 周波. 中国美学思想阐释[M]. 天津: 天津古籍出版社, 1997.

[2] Johnson G, Thomas R. Arp Perrine’s Sound and Sense: An Introduction to Poetry [M]. Belmont: Wadsworth Publishing Company, 2013.

[3] 蘅塘退士. 唐诗三百首[M].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0.

[4] 方平. 勃朗宁夫妇爱情诗选[M]. 长沙: 湖南文艺出版社, 2013: 104.

[5] 朱光潜. 诗论[M]. 桂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4.

[6] 朱维之. 复乐园[M]. 上海: 新文艺出版社, 1957: 127.

[7] 杨蔚. 唐诗宋词点评[M]. 广州: 华南理工大学出版社, 2002: 235.

[8] 王佐良. 英国诗选[M]. 上海: 上海译文出版社, 2011: 188.

Contrastive Study of Ancient Chinese and Western Love Poems——Analysis of Li Bai’s Yuanqing and Elizabeth Barrett Browning’s How Do I Love Thee?

QI Huaxing, YUE Guofa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Hena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Zhengzhou, China 450001)

The love poems in both Chinese and Western literature have eulogized the holiest, purest and noblest relationship of all human beings, however, Chinese love poems differ a lot from those of Western owing to the difference between geographical conditions, cultural backgrounds , psychological traits, etc. This paper attempts to probe into the difference between Chinese and Western love poems from three aspects: the creating motivation, themes of the poems and the stylistic features of the poems, and finally the paper reaches a conclusion that Chinese love poems are implicit, subtle and laconic, while Western love poems are explicit, incisive and magnificent. They have their own characteristics in many aspects so we should appreciate them with a broad mind.

Love Poems; Creation Motivation; works’ Theme; Style

I106.2

A

1674-3555(2014)06-0110-05

10.3875/j.issn.1674-3555.2014.06.017 本文的PDF文件可以从xuebao.wzu.edu.cn获得

(编辑:周斌)

2014-02-17

戚华星(1988-),女,河南洛阳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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