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常留日活动及思想考略

2014-03-14 07:53柳朴方
常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4年6期
关键词:法政孟氏公学

柳朴方

(北京大学 历史学系,北京 100871)

孟昭常(1871—1918),字庸生(或庸孙),别号沤风,江苏常州府阳湖县(民国初并入武进县)人。明清史学大师孟森胞弟,清末立宪运动重要人物。光绪十七年中举人。1906年,与其兄孟森共赴日本游学,速成法政,期间创办《法政学交通社杂志》。次年归国,旋入预备立宪公会,先后任驻办员、副会长,主持《预备立宪公会报》、《宪志》日刊。1909年当选江苏咨议局议员,次年当选资政院议员,积极组织参与国会请愿运动。清亡之际,曾参与起草《宪法十九信条》。民国肇始,隐居沪上,翻译外国著作。越三年,应张謇邀请,出任农工商部参事,后赴黑龙江经营实业。1918年病殁于大连湾。著述有《公民必读初编》、《公民必读二编》、《城镇乡地方自治宣讲书》、《沤风诗文初集》等多部,并发表时政论文数十篇,在清末政坛影响甚广。由是观之,孟昭常由传统士子蜕变为具有近代视野的立宪人物,关键就在于留学日本研习法政,从而奠定了其立宪思想和一生建树的坚实根基。

一、孟氏兄弟留日时间考

关于孟氏兄弟二人留学日本之事,孟森在《仲弟昭常家传》有记载,“迨森自龙州军次归,挈弟偕赴日本,再入校学法政。”①《清代毗陵名人小传稿》亦云,“(昭常)年逾三十,与其兄森同时留学日本,研究经济历史政治法律诸书,慨然有用世之意。”[1]313孟氏兄弟二人结伴赴日留学是确信无疑的。但关于赴日留学的时间,学界多有舛误,认为孟森赴日留学时间为1901—1904年。吴相湘《我的业师:孟心史先生》,戎笙《孟森小传》,王钟翰《<明清史论著集刊正续编>前言》,杨向奎、何龄修《孟森学案》等皆主此说。[2]53-141但这一说法是经不起仔细推敲的,试析之。

其一,孟氏兄弟1901—1904年身在国内,不可能分身留学日本。笔者挖掘和爬梳相关史料,厘清史实,将孟氏兄弟二人这一时期的活动稍加梳理。《南洋公学—交通大学年谱(1896—1949)》有一份南洋公学师范班光绪二十四年入学的人员名单,关于孟氏兄弟有如下记录:“孟森(莼生,江苏阳湖)”,“孟瑢(蓉生,江苏阳湖)”[3]4。“孟瑢”乃孟昭常中举之时的榜名。另一份“南洋公学师范班学生名单”,则介绍了孟氏兄弟在南洋公学的进学、退学时间,孟森于光绪二十四年二月进学,光绪二十五年六月退学;孟昭常于光绪二十四年四月进学,光绪二十七年十二月退学。[4]

南洋公学由盛宣怀创建于1896年,其第一任总理(即今之校长)为何嗣焜(1843—1901),盛、何二人均为江苏武进人,与孟氏兄弟有同乡之谊。孟氏兄弟入校后被聘为教员。

光绪二十四年九月,为了解决图书数据和教学用书的匮乏问题,南洋公学“设译书院于上海虹口,译印东西政治、经济、军事、实业书籍。聘任郑孝桎及师范生孟森、杨志洵为校订。”[3]10光绪二十五年三月,张元济执掌南洋公学译书院,“任总校兼代办院事”[5]。孟森亦于六月从师范院退学,专任译书院职务。张元济曾在上呈盛宣怀的《南洋公学译书院已亥年总报告册》中谈及孟森,“孟莼翁所译除改补零件不计外,共成《日本陆军学校章程汇编》四册,《日本宪兵制》一册,《步兵操典》三册,综计功课自为最多。”[5]90此处“孟莼翁”即为孟森。由此可知,1900年初孟森还在译书院任职,并得到了张元济的赏识,孟森承担任务最多,“译笔渐进,可以改任翻译”。[5]91孟森在离开译书院之后,进南菁书院肄业,后又辞职而出。[1]310光绪二十八年七月二十三日,孟森在南京拜访缪荃孙,并于次日应邀小聚,八月十七日又赴缪处取译书。[6]1483,1484,1491如此可知,孟森1902年的确曾在南菁书院,并在南京多有活动,前引孟森1901—1904年留学之说为误传。

再来看孟昭常这一时期的活动。如前述,孟昭常于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四月进入南洋公学师范院学习,亦受聘为教员。孟昭常还推荐同乡吴稚晖入南洋公学师范院学习,并任国文教习。[7]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何嗣焜于阴历三月一日不幸病逝于办公室案头[3]2,“嗣焜故后,昭常亦离校”[1]313,根据沈庆鸿的回忆,昭常是于同年十二月离开南洋公学的。离开南洋公学之后,孟昭常具体去向,尚不可考。据金武祥自编《粟香行年录》记载,同年冬,孟昭常与缪荃孙、屠寄、沈同芳、华世芳等诸人常为诗钟之会。②1904年,据恽毓鼎日记所载,孟昭常于正月十一日、二月十六日在北京两次拜访恽毓鼎。[8]230,237《粟香行年录》还记载,同年十二月十九日,孟昭常与费念慈、金武祥、沈同芳、屠寄等诸人聚于常州。

1905年孟昭常担任武阳公学的总教(即今之校长)。“乙巳春,(武阳公学)延聘孟昭常为总教,添招学生,五月,盛春颐辞职,十二月,总教孟昭常、堂董冯士俊均辞职。”③这也可以从《申报》一则题为《武阳公学退学记事》的新闻中得到印证,此则新闻开篇即云:“武阳公学开办有年,孟庸生总教辞职后”[9],孟昭常在武阳公学担任总教一职无疑。同年九月,孟昭常与张謇、黄炎培等组织成立江苏学务总会(后改名江苏省教育会),张謇为会长,昭常为主要成员之一。[10]从孟昭常这一时期的活动来看,1902年初才从南洋公学离开,并于1903年、1904年均在国内活动,并未赴日留学。

其二,法政大学组建于1903年,孟氏兄弟不可能于此时间之前留学此校。据尚小明教授所编《清末各省咨议局议员姓名及出身表》④,可知孟昭常及孟森在日读书的学校是日本法政大学。孟森在《外交报》上所发多篇文章的署名均为“留学日本法政大学毕业生阳湖孟森”[11]459-542。1907年,孟昭常在为张家镇《地方行政制度》作序时开篇即言:“丙午岁,余与张君家镇雄伯同学于日本。”[12]1而张家镇正是法政大学法政速成科第四班学生。[13]151因此,孟氏兄弟留学于法政大学是确定无疑的,且应是法政速成科。

法政大学于1903年才正式成立[14],而法政速成科是在1904年5月方才设立,孟氏兄弟只能于此时间之后才能留学速成科。此外,南开大学历史系李喜所教授根据《清国留学生会馆第五次报告》,对1904年中国留学生的分布情况进行了统计,就读于法政大学的中国留学生仅有1人,且籍贯为湖南。[15]这也从反面印证了孟氏兄弟没有在1904年之前留学法政大学。

其三,孟氏兄弟留学日本时间当在1906年4月至1907年四五月间。关于二人留学日本的具体时间,《郑孝胥日记》光绪三十二年三月初七日(1906年3月31日)记载:“孟氏兄弟及顾世兄赴日本,登船送之。”[16]1037此处的孟氏兄弟,即指孟森、孟昭常。此时的孟森刚刚随郑孝胥从广西边防督办任上返回沪上,两人私交甚笃,孟森曾为郑撰成《广西边事旁记》,于孝胥之成绩极力推崇,称之“将之良者,恒兼宰相器”。郑孝胥亦投桃报李,资送孟氏兄弟赴日留学,从此改变了二人此后的人生轨迹。在日期间,孟森与郑孝胥多有书信往来,在《郑孝胥日记》之中有迹可查者,达七处之多。[16]1039-1079

关于孟昭常及孟森游学归国时间,则可推定在1907年四五月间。孟昭常曾在阴历四月一日(1907年5月12日)出版之《法政学交通社杂志》发表启事,称“仆于前月回国,现在上海泥城桥西静安寺路五十四号,门牌:预备立宪公会事务所。”[17]从这一启事,我们可以知道孟昭常应是在阴历三月回到国内,并已入预备立宪公会。《郑孝胥日记》光绪三十三年三月初六日(1907年4月18日)记载:“孟庸生、刘厚生来谈。午后,过孟庸孙,座中逢沈友卿。”[16]1085四月初六日(1907年5月17日)记载:“午后,诣立宪公会,晤孟莼孙、庸孙。”[16]1090就在次日,也就是四月初七日(5月18日),郑孝胥与张元济介绍孟森进入商务印书馆编译所政法部、国文部。[5]227可知,孟昭常、孟森二人已于此前回到国内。

至此,我们已经大致清楚孟氏兄弟赴日留学及归国的时间是1906年4月—1907年4、5月,而非此前所传的1901—1904年。孟昭常在回国之际,曾留诗一首与法政学交通社诸子作别,其中有云:“淹留匝岁成何事,空抱微言拨冷灰。”[19]此处“匝岁”即为“满一年”之意,与前述留日时间也是吻合的。我们亦可以依常理推断,如果孟森、孟昭常二人曾于1901—1904年留学日本三年,在孟森所作《仲弟昭常家传》及其他多篇家传之中不可能对此等大事只字未提,而只谈及1906—1907年赴日一年之事。

二、孟氏兄弟实为法政大学法政速成科肄业生

孟氏兄弟就读于法政大学法政速成科,此点没有疑问。据孟氏兄弟的同乡张惟骧记载:“孝胥罢官时,资送森及昭常赴日本留学,速成法政。”[1]311。“速成法政”,说明孟氏兄弟当时就读的正是法政大学专为中国留学生设置的法政速成科。而“资送”二字,可断定孟氏兄弟并非官派公费留学,而是郑孝胥出资赞助,应为自费留学。这在孟昭常所作《先太夫人大事哀启》一文中得到印证,“乙巳以后,兄弟又思割弃馆榖,游学于日本,内顾菽水,外需资斧,踌躇不能决,闽县郑苏戡先生力促之且以资助。”[18]31二人既为法政速成科学生,但笔者在法政大学速成科毕业生名录中并未见到孟氏兄弟的姓名。[13]136-159这是何故?笔者推断孟氏兄弟应为中途插班学习,未正常毕业,只能说是肄业学习。

1904年5月,法政速成科正式开设,以养成中国法政人才。共开设五班,第一至第四班均不另分专业,惟第五班分为法律部与政治部。1908年4月,第五班学生毕业后,法政速成科寿终正寝。另外,1906年10月,开设补习科一期,为已读完速成科及其他有一定程度的学生开办。具体班次情况见表一:

表1 法政速成科班次情况

资料来源:贺跃夫:《清末士大夫留学日本热透视——论法政大学中国留学生速成科》,《近代史研究》,1993年第1期,第43页。《法政大学史数据集第十一集:法政大学清国留学生法政速成科特集》有一表《法政速成科入学与卒业者数》有关于入学与卒业人数的各种统计版本,此具体数字与本文主旨关系不大,取贺氏统计的数字为便。

由此表可见法政速成科各班的入学与毕业日期,而对照孟昭常、孟森两兄弟的留学日本时间(1906年3月31日—1907年4月18日前),可以推测孟氏兄弟并非是按正常班级入学,而应是中途插入第四班(1905年11月-1907年5月)学习。从上表各班的毕业人数明显少于入学人数可知,的确存在学生中途退学或转入他校等情况。法政大学于1904年制定的《清国留学生法政速成科规则》就规定:“法政速成科的入学时间为每年的四月及十月,但临时补充入学亦在许可之列。”[13]3所谓“临时补充入学”,就意味着允许中途插班学习。在实际操作中,日本学校出于利益考虑,往往还会提供各种便利以吸引中国留学生,因此其入学程序极为简单,临时补入比比皆是。比如,宋教仁曾于1905年6月中途插班法政速成科第二班(1904年10月—1906年6月),听过《经济学》、《民法》等课,又于次年2月改投早稻田大学留学生部预科学习。[20]75,78,128孟氏兄弟的情况应类似于此。

1907年春,或是时任预备立宪公会会长郑孝胥的热情召唤,或是其他原因,在速成科第四班即将正式结束之前一月左右,孟氏兄弟提前回国,没有参加速成科四班最后的毕业考试,不算作正式毕业生,在毕业名录中没有二人的名字也就可以理解了。

孟氏兄弟二人赴日游学最主要的目的,即为研习法政。我们有必要了解其在法政速成科修习课程情况。二人所学课程,由于没有史料可稽查,具体所修内容不详。我们只能从法政速成科的学科课程,及担任法政速成科教习者的思想窥其大概。据《东京法政大学速成科讲义录》及《法政速成科规则》,可知当时法政速成科开设的课程主要有:法学通论及民法、商法、政治学、经济学、财政学、国法学、行政法、刑法、国际公法、国际私法、裁判所构成法及民刑诉讼法、警察监狱学、西洋史、政治地理等。[13]6法政速成科的学制安排,除第一班为一年两学期外,其后诸班学制皆为一年半,分三个学期进行。[13]7

法政速成科的创立与发展与梅谦次郎有着极大关系。梅氏约请多位日本法学家担任法政速成科讲师,所聘之人均是“日本之法学博士、学士之法学名家,深于学术而富于经历者”[21]。孟昭常在其后著述中曾提及者有二人,一为笕克彦(1872—1961)是日本明治至昭和期的法学家,“开明专制”论与“合成意力”论是笕克彦国法学理论的一大特色。孟昭常在《法政学交通社》第一号《社志》中曾引笕克彦之语,“吾闻诸笕先生克彦曰,国家之活动基于各个人自我之自由意力,自治之组织生于各个人之自认力。”[22]3孟昭常将笕克彦的“合成意力”作为论述“自治组织为国家所不可缺之机关,而政社又为自治组织所不可缺之机关”的理论基础。孟氏这一时期多篇文章均受到了笕克彦“合成意力”论的影响。二为吉村先生,当为吉村源太郎,孟昭常在为张家镇《地方行政制度》作序之时,提及“(丙午)秋,受《地方行政制度》,讲师吉村先生曰:国家行政,分官治行政与自治行政二种。”[12]1此外,梅谦次郎是法政大学总理,更被誉为“日本民法之父”;小野冢喜平次被视为日本“科学的政治学的创始人”;小河滋次郎是日本近代研究监狱学最富盛名的学者;冈田朝太郎是刑法学专家,曾参与清末刑法典的起草工作;其他教员亦多为日本各研究领域的佼佼者。众多名家担任速成科讲师,使速成科的中国学生得以接触到当时日本最新的法政知识和理论,此后广泛传播于中国政、法、学、商各界,成为中国近代思想启蒙的重要源泉。

孟氏兄弟于法政速成科所学之内容,迥异于二人以往所学,特别是目睹日本维新有成,国势蒸蒸日上之后,其思想受到了强烈的震撼与洗礼,由此走出了传统思想的藩篱,接受了新的理想。这可以从孟昭常与恽毓鼎的书信往来中窥知一二。光绪三十二年七月十九日,恽毓鼎接到昭常日本来书后,在当日日记中记道:“庸生自游东瀛,为新说所动,颇变旧学宗旨。”[8]323日本留学成为孟昭常生命历程中最重要的转折点,他深感自己为旧学所误,“自悔中年之浪游”,从此摒弃旧学,吸纳新知,创办杂志,传播立宪思想,走上了推动立宪改革的道路。与孟氏兄弟一样,法政速成科大多数学生接收了君主立宪的政治主张,转向了立宪派或立宪派的支持拥护者。

三、组织法政学交通社及出版《法政学交通社杂志》

身处疾步迈向近代化的日本,孟昭常深切感受到中国的贫弱,巨大的反差激发着他利用所学的新知向国内输入异国文明的强烈欲望。孟昭常提到,日本人民几千年慑伏于专制政体积威之下,却能在“二三十年间,一变而为立宪国,实政社之力为多”[22]6。孟昭常认为,日本之所以能华丽转身,其中贡献最著者莫过于政社与杂志两端。“新闻杂志之为组织社会之良器也,多一分则显获一分之益,少一分则阴受一分之损”[23]。于是决意效法日本社会之做法,起学社,出杂志,广征寄稿,以交换知识,刺促社会,抽改良进化之绪,尽一分组织之力。

因此当郑孝胥、张謇在国内组织成立预备立宪公会之时,孟昭常亦联合孟森、秦瑞玠、杨荫杭、陆定、谢霖在东京发起组织了法政学交通社,成员还包括汤化龙、徐佛苏、黄可权、邵羲、张家镇、汤一鹗、过耀根、汤芗铭、沈同芳、袁希涛等,其骨干力量多为法政速成科学生,尤以第四班学生最多。[24]交通社以“研究法政、交换智识、提倡社会”[25]1为宗旨,由“海内外留意法政者”[25]1组织而成,对社员的资格要求具有鲜明的法政色彩:(一)在国内素有声望,并于政界、学界有经验者;(二)内国学问之士,夙究心于法政者;(三)留学各国,议论足以影响于政界者。[26]6至于入社规则要求相对宽松,“随时加入,不为限制”[25]1,但“须得本社二人以上之绍介”[26]6。这与预备立宪公会的入会规则相同,对于保持政社的纯洁性帮助不少。

交通社把《杂志》作为“本社社员发表意见及相互问答之枢纽,以期真理日出,影响及于社会”,要求社员“凡风俗习惯有与法政相关联者,各以其调查心得互相报告登入杂志,以交换智识,并以备议法者之采择,为修正法律之补助。”[25]2杂志于1907年1月14日(光绪三十二年十二月初一日)创刊,孟昭常为主编⑤,是为月刊,在日本东京发行,每月初一日刊行,单册定价二角五分,半年六册定价一元四角,全年十二册定价二元七角,每期约140~160页。其事务所设定在东京神田今川小路集贤馆的陆定寓所。《中国近代期刊篇目汇录》收录了《法政学交通社杂志》第1-6号,并注明“停刊时间未详”[27]。笔者认为,不排除杂志仅出6期的可能性,第六期出版于1907年6月11日(阴历五月一日),孟昭常、孟森、秦瑞玠等发起人和社员此时已纷纷回国,加入预备立宪公会,活动重心显然已由东京转移至国内,这也是留日学生经过多年的思想孕育,渐由思想时代而入于实际时代,付诸于实际行动的必然结果。

《法政学交通社杂志》所载多该社研究所得之材料,其文章风格通达明快,“本杂志为助成社会之发达,所发表意见及互相问答之处,皆与社会情势相应,无取艰深汗漫”[25]4。杂志主要栏目分为九个科:论说、宪法、行政法、民商法、刑法、国际法、经济法、工商业调查记、杂录等[25]3-4,但在实际刊行的杂志中并未严格遵循这一分科方法。笔者对《法政学交通社杂志》第1-6号所刊行的文章作了统计,可以将文章大致分为三类:一为论说,“皆依据学理,言之无取矫激”[25]4。共有37篇,皆为法政学交通社社员所撰文章,注重于宪政理论的阐释和国内问题的分析。二为译稿,“取其与社会情势相应或有所激刺者”[25]4。共有33篇,注重对于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宪政制度和法政理论的宣传介绍。三为杂录,“凡诗文小说及中外各报纸之足资感发者录之”[25]4,共有9篇。与同期杂志报章以编译为主不同,《法政学交通社杂志》以社员撰文为重,显示出对国内的法制建设和宪政改革已开始有了自身独立的思考。孟昭常将《法政学交通社杂志》作为宣扬自己政治理念以及扩大影响的重要舆论阵地,开始介入到清末的政治运动与社会变革之中。

孟昭常等六人发起成立法政学交通社伊始,在1907年1月14日(光绪三十二年十二月初一日)社员就达到了98人,到1907年6月11日(光绪三十五年五月初一日)已有162人之多(名单略)。通过这份名单,我们可以发现,在168人之中(包括6名发起人),除1人(徐检礼)籍贯不详外,江苏人占一半,有84人之多,特别是孟昭常、孟森、谢霖(江苏阳湖)、秦瑞玠、杨荫杭(江苏无锡)、陆定(江苏上海)六位发起人无一例外均为江苏人。其后依次为湖南22人,浙江15人,湖北10人,安徽7人,直隶6人,广东、四川各5人,江西4人,山东3人,河南2人,顺天、福建、广西、贵州各1人。交通社呈现出了明显的地域不平衡的特点。江浙地区向来开国内风气之先,且地理位置距日较近,故留日学生最多。而两湖地区地处内陆,其人数之所以较其他省份为多,实受张之洞力主改革,鼓励游学的影响。其他地区的留日学生人数明显较少。上文提到法政学交通社由“海内外留意法政者”组织而成,是基于共同的理想、兴趣而形成的团体,但从地域特点来看,交通社背后还有着联络感情的现实需要,是以乡谊为纽带,依自己的生活圈子结合而成。这一特点也是不容忽视的。

四、余论

孟昭常一生以启蒙主义为己任,倡导立宪改革,以自己的所思所见,启迪大众,引领社会。留日期间,孟昭常于法政大学速成法政,组织法政学交通社,编撰《法政学交通社杂志》,翻译西方宪政书籍,灌输新思想新知识于国内,促进了近代法政知识的流播与国人观念的变化。孟氏笔叙日本,意在中国,为谋求国家自强自立的良苦用心跃然纸上,这不仅展现出昭常个人的法政救国思想,也从其个人影射出留日知识分子,乃至整个知识分子阶层的思想趋向。孟昭常倡导的立宪运动,是一种温和而渐进的改革,但这种思想对当时中国的现实政治而言乃是具有革命性的解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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