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成军
【摘 要】经历十年发展的电视民生新闻,在当下的困境恰如黎明前的黑暗,其本身正处于新一轮电视新闻改革的十字路口。在这个关键节点即将到来之前,一场电视民生新闻的变革已经在悄悄地铺展开来,逐渐呈现出一种大众性迈向公共性的转型。
【关键词】电视新闻 民生新闻 公共转向
如果从2002年《南京零距离》的开播算起,电视民生新闻已经经历了产生、发展和繁荣的十年历程。十年来,电视民生新闻的发展正像狄更斯在《双城记》的开篇所写到的:“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①。一方面,电视民生新闻促进了电视新闻本体的回归,标志着中国真正开始拥有了自己所谓的“本土化新闻”;而另一方面,其娱乐化、琐碎化、低俗化、同质化倾向等问题长期为社会各界所广泛诟病,甚至被视为一地鸡毛式的低端产品。
回顾改革开放后中国电视改革的历程,从1983年的“四级办电视”,到1993年由《东方时空》开始的电视新闻浪潮,再到2003年由央视新闻频道开播引领的新一轮电视新闻改革,中国电视改革近30多年来不仅呈现出十年一轮的“周期特征”②,而且有着“逢三变革”的历史巧合③。基于此点,作为始于2003年之新闻改革的重要组成部分,经历十年发展的电视民生新闻,在当下的困境也便如黎明前的黑暗,其本身正处于新一轮电视新闻改革的十字路口。实际上,在“逢三”这个关键节点即将到来之前,一场电视民生新闻的变革已经在悄悄地铺展开来,逐渐呈现出一种大众性迈向公共性的转型。
电视民生新闻的公共性转向
2006年之后,电视民生新闻的转型与提升就成了其发展中的核心问题,一些具有影响力的民生新闻栏目和省级地面频道也开始积极酝酿理念和实践上的变革。典型的如电视民生新闻的开创者《南京零距离》就以树立和打造公益品牌作为转型提升的突破口,在提高节目质量的同时,打造独特的品牌形象,锻造栏目的公信力,以品牌影响带动节目收视。而南京另一档名牌民生新闻栏目《直播南京》,则走上了一条主流新闻民生化、政经新闻贴近化路子,从国计民生出发,突出关系公共利益的政经新闻的地位,强化调查性和评论性报道,加大关注普通人生存状态的情感类节目的比重。2010年,强势民生新闻频道湖北经视则旗帜鲜明地提出和实践“大民生”的新闻理念,从“更广阔的视域、更人文的视角、更宏观的高度、更多样的形态,关注并展现与百姓生活密切相关的事情”④。在定位内涵上,“大民生”理念强调从琐碎到公共关切,提高民生关注点,从关注一家一户到关注一批人、一类人,同时主张电视民生新闻应当从迎合到引导,从宣泄到沟通,构建电视服务平台,并提出民生新闻应该从展示苦情到展示生活中的感动,激发普通人的梦想和希望,完全突破了原有的“民生”理念,从理念上为电视民生新闻的发展赋予了新的生命力,也使湖北经视成为电视民生新闻转型的一面旗帜。与此同时,以江苏卫视《1860新闻眼》为代表,电视新闻界又开始了一场“公共新闻”的试验探索,试图吸取“公共新闻”的理念,实现电视民生新闻品质的提升。2004年,《1860新闻眼》正式打出了“公共新闻”牌,宣称自己走出了一条比民生新闻更为宽广的道路:“我们用公众的眼睛关注国计,我们以人文的精神关注民生,我们创造公共新闻话语,我们搭建社会和谐的公共平台”⑤,一时间“公共新闻”仿佛是苦海中的“诺亚方舟”,为电视民生新闻的进一步前行提供了一条光明大道。应该说,虽然由于社会体制等方面的原因,电视民生新闻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公共新闻”,但《1860新闻眼》以公共利益为出发点,打造公共话语平台,在新闻理念相对旧有的民生新闻理念下的确也不失为一种巨大的提升。
从《1860新闻眼》到湖北经视对电视民生新闻转型的实践,应该说,不管是主张电视民生新闻应该迈向公共新闻的新阶段还是倡导以“大民生”的新闻理念实现电视民生新闻品质的提升,尽管实践形式多种多样,而学界所提供的实践路径也是不一而足,但是当我们将这些枝枝蔓蔓的东西抛却在一边,实际上所有的东西归为一点就是其新闻理念上的公共转向。电视民生新闻议题选择上由市井生活向公共问题的转向,所体现的实际上乃是定位主体由大众向公众的转向,在更高的层面上则是电视民生新闻由大众性向公共性的转向。
邁向公共性,如何可能?
那么,电视民生新闻果真能够承担得起为公众利益代言的重任吗?或者说电视民生新闻何以能实现由大众性向公共性的转向,实现自身的主流化转型呢?
诚然,电视民生新闻向来被认为在普通市民大众中具有很强的影响力,而通常这种影响也仅仅局限在市民的一般生活层面,电视民生新闻因此与公共利益、民主政治等严肃主题基本无关。作为一种大众化的新闻产品,同都市报在很长时间里所面临的情形类似,电视民生新闻在公共参与上的空间与可能基本上被忽视了。但是,反过来,也恰恰是同为大众化传媒的都市报在公共参与上的卓越表现,为电视民生新闻实现公共转向提供了某种可能的路径。无须费心回顾,都市报在一些民众广泛参与的公共实践中扮演关键角色的典例,我们随手便可拈来。譬如《南方都市报》之于“孙志刚事件”、《华商报》之于“黄碟事件”、《新京报》之于“宝马撞人案”、《东方早报》之于“三鹿毒奶粉案”等等。“这正是中国社会和中国传媒业发展进程中的一个趋势,公民的政治参与从日常生活开始,都市报正在这样一个交汇之处——它将国家政治与公民的日常生活连接在一起”⑥。既然如此,有着“电视晚报”之称的电视民生新闻,理应有着经由日常生活通向公共政治的空间和可能。
对于大众化媒介的政治功能,菲斯克从大众文化的角度认为其具备一种特殊的“日常生活的政治”作用,“这意味着大众文化在微观政治的层面,而非宏观政治的层面进行运作,而且它是循序渐进式的,而非激进式的。它关注的是发生在家庭、切身的工作环境、教室等结构当中,日复一日与不平等关系所进行的协商”⑦,而“此类微观层面上的抵抗,一定会为宏观层面上的政治行动创造出有利的社会条件,尽管这些抵抗行为本身并不是宏观政治行为的充足理由”⑧。而吉登斯则将这种现代社会的新型政治形态命名为“生活形态政治”。在吉登斯看来,现代社会存在“解放政治”和“生活政治”两种不同形态的政治。与旨在打破制度性的不合理统治、力图将个人和群体从不幸的生存状况中解放出来的“解放政治”不同,“生活政治”只是一种生活方式的政治,其“在一种后传统秩序中提出了有关‘我们应该怎样生活这样的问题伦理,并抗拒存在性问题的背景”,“试图在全球化背景下创造能够促进自我实现的道德上无可厚非的生活方式”⑨。概而论之,这种“日常生活的政治”旨在实现在个体多样化的选择中达成对政治目标的追求。
对于这种日常生活的政治,贝克将其命名为“亚政治”,并认为由于全球化和现代性具有同一性,这种以个人为主体、在日常生活层面展开的新型政治形态,在进入高速增长期的后发现代性国家也已经出现并显示力量⑩。诚如贝克所言,“生活政治”在后发的现代性中国已经成为推动中国社会民主进程的核心力量。生活政治在中国能够获得比解放政治更多的表达空间,很大的程度上是由中国媒介生态环境的特殊性决定的。同许多发展中国家一样,国家发展被认为是中国当下最重要的问题,而所有可能有碍于安定繁荣的主题都必须为其让路,尽管“生活政治”仍然试图通过对日常生活的介入来实现公共参与,达成政治目标,但是却是一种温和的改良主义实践,与“解放政治”相比,不会从根本上危及社会的稳定。因此,当今中国,这种由大众化媒介所实践的日常生活的政治正越来越频繁地成为推动中国现代化进程的巨大动力。
中国大众化媒介对日常生活的政治之实践最集中地表现在都市报上,其“生活政治”的实践表现在对重大社会事件的报道中。以“孙志刚事件”、“黄碟事件”、“宝马撞人案”等典型实践为例,通常情况下,这种新闻事件一定可以在日常生活的层面获得解读,与其市民报纸的定位完全契合,这也是都市报最热衷的报道主题。但是,如果还按照都市报传统的做法,竭力突出其刺激性,靠制造噱头来取得眼球效应,也就不可能达到什么政治上的作为。而恰恰相反,在这三个事件的报道中,都市报的超然之处就在于没有囤于对日常生活事件的琐碎式報道,而是从公众的视角出发,以普通的日常生活事件为切入点,揭示出隐藏在其背后的重大社会问题,开掘日常生活事件中的公共意义,引发公众的参与和表达,从而实现从“日常生活”到“立法原则”的升华,达到影响公共政策的政治目标。实际上,这也是以都市报为代表的大众性媒介关于“生活政治”的一般实践路径。
作为大众化媒介中的典型一种,电视民生新闻和都市报有着难以割裂的紧密联系,二者均立足城市,面向市场,以普通市民为受众定位,报道普通民众的日常生活与生存状态,所以都市报本质上是一种新的晚报,又被称为“市民新闻报”,而电视民生新闻则被称为“电视晚报”,并且某种程度上都市报也正是电视民生新闻发展的先声。所以,电视民生新闻同样存在着实践“生活政治”的无限可能。实际上,在对电视民生新闻转型之路的探索中,也不乏类似“生活政治”这样的成功实践。2004年10月23日,江苏卫视《1860新闻眼》播出了这样一条现场新闻:一个男子骑着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在闹市的人行道上行进,却被警察以违反相关法规为由加以阻拦,之后当事男子和警察、市容部门就马能不能上马路产生了争执。如果新闻到此为止,那么它顶多是一则旨在猎奇的民生新闻。《1860新闻眼》却由此发起了一场关于闹市骑马合不合法的大讨论,最终导致观众纷纷加入其中,试图寻找骑马者合不合法的依据,而立法部门则开始了有无必要将之写入法规的探讨。《1860新闻眼》的这种实践被认为是“民生新闻”实现向“公共新闻”提升的典范,而实际上抛开对“公共新闻”存在语境的争议,这一实践更大的意义其实在于,作为大众化媒介的电视民生新闻由此找到了一种以普通民众的日常生活为切入点,实现公共参与的政治作为之路径。
由此观之,不管是主张电视民生应该由“小民生”转向“大民生”,还是认为电视民生新闻应该走向公共新闻的新阶段,内在所体现的其实都是一种“日常生活的政治”之思想,这种“生活政治”以普通民众琐碎的日常生活事件开始,从公共利益的视角,着力开掘日常生活事件背后的政治意义,使普通的民生新闻上升为公共事件,从而实现从“闺房私话”(日常生活)到“立法原则”(政治意义)的升华⑾。这种“生活政治”的核心在于新闻议题设置上不再止于以大众性评估日常生活事件的价值,而以公共性作为考量其新闻价值的首要标准,归根到底实际上是电视民生新闻定位主体由大众向公众的转变,而从根本上来说,只有实现了这种理念上的提升,才有可能使电视民生新闻真正完成迈向主流化的转型。
参考文献
①狄更斯:《双城记》[M].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3
②孙玉胜:《十年—从改变电视的语态开始》[M].三联书店,2003:2
③胡智锋、刘春:《会诊中国电视——关于中国电视现状及问题的对话》[J].《现代传播》,2004(1)
④《大民生战略:电视民生新闻创新的突破口——访湖北广电总台电视经济频道总监张建红》[J].《新闻前哨》,2010(11)
⑤张恩超,《从民生新闻到公共新闻》[N].《南方周末》,2004-11-4
⑥孙玮,《现代中国的大众书写——都市报的生成、发展与转折》[M].复旦大学出版社,2006:148
⑦⑧菲斯克 著,王晓珏、宋伟杰 译:《理解大众文化》[M].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68、69、203
⑨吉登斯 著,赵旭东、方文 译:《现代性与自我认同》[M].三联书店,1998:252
⑩乌尔里希·贝克 著,吴英姿、孙淑敏 译:《风险社会》[M].南京大学出版社,2004
⑾江雪、小斌,《见证公民权利终于得到保护》[N].《华商报》,2003-1-5
(作者:安徽广播电视台经济生活频道《第一时间》记者)
责编:姚少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