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OCs 的挑战与教学学术的深化

桑新民

(南京大学，南京210093)

MOOCs 的挑战与教学学术的深化

桑新民

(南京大学，南京210093)

在高教领域，MOOCs是世界网络课程新潮流，它与高等教育创新发展的联系以及对高等教育创新发展的启示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大规模网络课程使大学的课程教学模式正在经历着一场数字化、网络化、全球化的历史性变革，其追求的目标是推动传统课堂向高效学堂转型，新一代学习科学和新一代信息技术是推动网络课程进入新阶段的两大杠杆;二是深化大规模网络课程需要破解三大难题，高校最稀缺的资源和最激烈的竞争将是多学科交叉的课程教学开发团队，网络课程的成功之道是必须实现教育创新专家的学习智慧、计算机网络、人工智能专家的IT的智慧、互联网课程运营专家的准商业智慧三者之间的结合;三是多年来在网络课程教学创新中的实践探索为深化教学学术研究提供了新思路，中国大学信息化的时代使命是应用现代教育技术创造新的学习文化，实现教育中人力、物力资源的多层次开发与合理配置。

MOOC;高等教育信息化;教学学术;网络课程;学习方式变革;文化战略

在高教领域，教育信息化是一个很微弱的声音，MOOCs是世界网络课程新的潮流，这个潮流如何与高等教育研究结合?如何与高等教育改革的主流趋势结合?这主要涉及三个方面的问题:一是对大规模网络课程新潮流的深层透析，它的目标是什么?它要干什么?二是大规模网络课程深化发展的略思考，需要破解的难题和深化发展的关键是什么?三是深化教学学术研究的新机遇和我们的教学创新探索。教学学术的概念提出以后，引起国内外高教研究的关注，但国内这方面的研究基本都还是停留在对国外的介绍，至今很少有人了解其最新进展已经和MOOCs密切相关，我将对此作些简要评介，即怎么用教学学术的深化来引领MOOCs的潮流，同时，又可以用MOOCs的前沿进展来深化我们的教学学术研究，并借此与高教界的朋友交流大学教学信息化这一研究领域十五年的探索及课程创新中的学习方法的变革。

一、大规模网络课程新潮流的深层透析

MOOCs发端于十多年前MIT率先发起的网络课件开放工程(OCW)，当时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关注，后来逐渐有些降温。但是从2012年开始掀起一个新的高潮，主要是由哈佛、MIT、斯坦福的校长们推动和引领的。

MOOCs潮流的背景是全球化与信息化两股潮流的汇聚。两大潮流的目标、起点、路径都不一样，但进入21世纪后，两大潮流的汇聚给各行业、各领域带来非常严峻的挑战。《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虽然明确指出:“信息技术与教育的结合，将会给教育带来革命性的变革”，但是真正深入懂得这句话、相信这句话的人不多，特别是看到大学大力投资信息化，但办学水平、教育质量却并没有实质性的提高，所以，再提这句话的时候很多人就有疑问:这样的变革真能发生吗?

不仅中国有疑问，国际上也有疑问，典型的是乔布斯之问——被称作IT教父的乔布斯在去世前与比尔·盖茨有一次对话，他们不约而同地提出这个问题:二十年来信息技术几乎改变了所有领域，为什么唯独对教育的影响小得令人吃惊?我觉得乔布斯之问可以和李约瑟难题、钱学森之问并列，后者是中国化的问题，前者则是世界性的问题。

首先论证一下“IT几乎改变了所有领域”是一个真命题还是伪命题。

IT在军事领域带来的最显著的改变是军事信息化。军事信息化是在1991年拉开的序幕，海湾战争一共打了42天，号称第四军事强国的伊拉克军队伤亡十多万，而多国部队总共只死了126人，更令人吃惊的是，战争还没打伊拉克就垮了，因为他的信息枢纽被摧毁了，就连美国司令都称之为奇迹，这个奇迹正是信息技术在战争中创造的。当时美国是高度信息化的部队和作战方式，美国《基督教科学箴言报》评论这场“沙漠风暴”时说，美国通过摧毁伊拉克的通讯能力而一举将其击溃，由此证明，像使用巡航导弹一样得心应手地使用奔腾处理器的勇士，对战争胜负的影响将越来越大。二战时，德国军队靠坦克和飞机发明了闪电战，提出了制空权、制海权，这次海湾战争提出了“制信息权”。从这里我们得到启示:军事信息化的实质是什么?绝不仅仅是应用信息技术来装备军队，更重要的是，军事信息资源已经成为比武器装备和军事人员更重要的战争资源，并对战争的胜负起着决定性的影响;与此同时，从指挥员到战斗员的“信息战观念”和“军事信息素养”，则成为决定和影响一个国家、一个部队在信息战中军事实力的重要因素，是评价军队现代化水平的最重要尺度。总之，经过20年的发展，世界发达国家在军事信息化建设中已基本实现了当代信息技术与军队现代化建设内在结合的跨越式发展，把信息时代全新的战争模式惊人地展现在世人面前。由此带动军事教育和训练、实战演练的全方位信息化，军队教育的信息化水平大大超过我们教育系统，提出了一系列新概念、新技术、新作战环境、新资源，更重要的是彻底改变了现代战争的理论和模式。

IT也使民用领域发生了明显的变革。民用领域走得最快的是金融、IT产业、电子商务等领域。以金融为例，金融领域的信息化不仅表现在世界各大银行系统信息化改造的巨资投入和金融领域整体的网络化、个性化服务水平的提升，更体现在普通民众特别是现在全球广大股民应用互联网购股、炒股能力的提升和迅速普及，可称其为IT股民。中国这几年的IT股民成长非常快，而且数字化水平提高惊人，而大多数既不是金融专业，也不是IT专业，其中的佼佼者大多数自学成才，他们不仅在全球化、数字化的股市中练就了高超的创造性生存能力和学习能力，而且发展出团队学习与交流能力，并充分利用网上网下的各类信息资源、传媒手段，创造了各种IT股民教育的新形式，使IT股民的队伍、能力以极快的速度增长，仅此就足以让教育家和整个教育系统瞠目结舌。其奥妙何在?举一个例子，比如说，课程整合是学校教育信息化中的难点，倡导多年，虽然取得不少成功经验，但从课程设计到教学实践，两层皮的现象仍大量存在。现在高校精品课程投资大、数量多，但实用性又有多大呢?许多网络课程门可罗雀，造成巨大的资源浪费，因为不符合网络学习的规律，最后大量的投资都“打水漂”了，可仍然还在继续投。IT股民们却从来不干这种蠢事，他们没有教育专家指导，只是依靠自发的传帮带，没费多大力气就把IT技能和炒股技能这两个差别极大的课程整合得几乎天衣无缝，为什么?其中一个重要的奥秘就在于自发地采用了以学习者为中心、以应用为导向、任务驱动的自主学习、研究性学习。这种个性化与协同化有机结合的新型学习模式竟然和当代世界学习科学前沿的研究成果不谋而合!中国IT股民的创造性学习能力实在令中国教育专家惊叹和汗颜，这证明了一个真理:一旦学习者真正成为自己学习的主人，将会产生多么惊人的学习奇迹!我觉得MOOCs的意义就在这里，它要让学习者成为主人。由于全免费，又没有任何约束，完全由学习者自主选择，因此，不好的课程当然没人选，真正好的课程谁都抢着学。课程的优劣如何评价?谁来评价?我们现在精品课程是自上而下的计划经济体制，是国家投资的利益驱动的，很少、很难考虑学习者和学习规律，特别是严重缺乏对网络学习规律的研究和导向。

以上我们论证了二十年来IT改变了几乎所有领域，下面再来论证和回答为什么它对教育的影响小得令人吃惊这一问题。

教育信息化起步不晚，二十年前，互联网风靡全球的时候，首先欢呼和响应的是教育。当时很多人乐观地预测:电脑屏幕上的学习将替代书本，计算机将替代老师、颠覆课堂与学校，这些理念当时忽悠了很多老师、学校，把政治家、家长、企业家都忽悠了。大家一致认为:计算机、互联网应该进入学校，并开始大规模投资建设校园网和网络教室。美国学校1998年是每12.1个人一台联网计算机，5年后即2003年，每4.4个人一台，但是投入了那么多资金，增加了那么多设备，愿望却没实现:传统学习方式在学校课堂中安然无恙，学校大量配置的数字化设备被用来使黑板搬家，教科书搬家，与教师中心主义的课堂讲授一起构成“人灌+机灌”的强化版的灌输式教学模式，教师工作方式不仅没有发生实质性变化，而且使学习的异化和非人化现象在不断加剧。学校教育中像瘟疫一样流行的厌学之风没有多少好转，而在学生中不断增加的网络沉迷者，却惊现出电子鸦片的魔力，这是个双刃剑，很多家长、老师对此深感忧虑。十年前还很热情，现在却减退了，顾虑越来越多，问题出在哪儿?美国教育专家做了大量研究，他们认为，根源在于技术决定论的教育改革思维导致了信息技术应用的效果不佳，他们揭示了为什么教育对计算机的期待和现实相差甚远，因为大部分教育软件都是基于教授主义和行为主义学习观的，这样的学习理念是产生于对动物学习行为的研究，刺激-反映-强化，用这样的学习理念指导动物的训练显然十分有效，马戏团可以把动物训练出许多高难度的动作，训练人呢?有些很灵，死背硬背、应付考试很灵，但是人跟动物不一样，人所特有的创造性思维在这样的机械训练中就都被扼杀了!以往国内外的教育信息化都没能解决这个问题，而当前MOOCs正是就此展开了攻坚战。

目前，推动网络课程进入新阶段的动力最主要有两大杠杆:一是新一代学习科学;二是新一代信息技术。

第一个杠杆是学习理念的突破。1991年，多科交叉的新一代学习科学在美国诞生，这一学者群体中最主要是两部分人:一是传统心理学中的叛逆者;二是人工智能专家。学习科学明确提出，要研究人是如何学习的，而不是动物是如何学习的!他们由此提出了一系列对学习的新理解、对课程与教学的新理念，如美国一位著名的人工智能专家讲过这样一段话，“我对学习了解得越多，就越意识到学校教育的一整套做法从根本上都是错误的。当我看到自己的孩子在学校的泥淖中艰难跋涉时，感到非常震惊。我发现孩子开始憎恶学校，因此开始思考如何(应用人工智能的成果)……让学习快乐起来。”这些学习科学的重要成果被美国政府和各国的教育决策者所接受。而这种学习新理念必须用新一代信息技术支持，因为要彻底改变千人一面的“工业流水线”教学模式，就使教学过程变得极其复杂。当前“云计算”迅速发展，已从单纯技术设施之集成化，提升为整合技术、人才、服务等各类资源的巨型知识网格平台和跨时空学习服务体系——“云服务”，与此同时，网络用户终端日益走向多样化、移动化、人性化、智能化、低成本化……此二者结合，使网络新时空的学习文化创新迅速向深层次发展，展现了信息技术与学习科学这两大杠杆相互作用，合力推动学习观念和学习方式变革发展的新潮流和大趋势。从总体来看，当前网络技术发展主要表现为以下趋势:网络宽带化、无线化;终端多样化、移动化、学习化;资源服务化、推送化、个性化;技术人性化、智能化、泛在化(网格技术、云计算)……新一代信息技术教学环境的创设，使教学过程越来越走向个性化服务和智能化管理服务。

MOOCs潮流中凸显出的三个高峰，即edX、Udacity和Coursera是新一代学习科学和新一代信息技术有效结合的产物。

2012年5月2日，美国哈佛和MIT共同宣布，每家投资3000万美金创建edX，以项目运营的方式建设、开发网络课程。与以往网络课程的区别在于，edX不仅将名校名教授的优质课程放到网上，变成开放的学习资源，更重要的是，他们注重用新的课程平台和技术手段，关注和开展对学生网络学习行为的研究。这显然是网课程深化发展的一个重大突破口。edX的诞生是一个质的飞跃，标志着网络课程从目标导向、评价模式到具体的运营模式都发生了改变。与edX同时迅速崛起的还有Udacity和Coursera，背景都是斯坦福大学，二者都置身于硅谷的高科技市场，因此，更具有教育产业化运作的特色，而且两大网络课程平台的创始人都是人工智能专家，Udacity的创始人Sebastian Thrun的研究领域是无人驾驶汽车、机器人和人工智能，他是斯坦福终身教授、美国国家工程院院士、德国科学院院士，他的课在斯坦福大学很受欢迎，但教室顶多只能容纳五百人，而当他把课程放在网络上之后，几万、十几万的学习者令他震撼了，他于是创办了网络课程开发、运营公司。Coursera也是由斯坦福大学两位人工智能专家共同创建，他们在网络课程平台功能开发和运营管理模式创新上做了更多、更深入的探索，因此，发展也更快。2013年10月中旬，我专门到硅谷拜访、考察了Coursera，对他们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尤其是强烈地感受到新一代网络课程的生命活力，以及面临的各种现实困惑和有待破解的难题。

当今世界各国高等教育的战略家们对MOOCs的发展都十分关注。斯坦福大学校长John L.Hennessy在接受《纽约客》采访时指出:“一场海啸正在来临。”为了将此观点进一步系统化，Hennessy在2012年7月的CRA＇s Snowbird会议上发表了题为“正在到来的教育技术海啸”的主题演讲，对在线教育的新潮流作了深刻的分析和大胆预测，他说:“如同技术颠覆并再造了报纸与音乐产业一样，现在轮到另一个传统行业——高等教育了”，“教育技术将摧毁现有的高等教育体系，这是不容否认的”，“再见了，讲堂(Goodbye，Lecture Hall)，学生已经厌倦了传统课堂并准备拥抱网络教育”，“成为颠覆者，而非被颠覆者……斯坦福将应用教育技术来提升校内师生的教学水平，通过网络教育降低斯坦福大学生和包括高中生在内的非斯坦福学生的学习成本，成为高质量内容的提供者，并以经济合算的方式为更多学生提供高质量的在线课程和认证。”

中国名牌大学对MOOCs不仅高度关注，而且直接参与。2013年5月，北大、清华同时宣布与edX签约，7-8月间，交大、复旦、北大加盟Coursera。9月，新学学期开始以后，中国这四所名牌大学，都经过精心选拔准备，将优秀网络课程在世界网络平台上亮相。北大主持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校长助理、原来计算机学院院长李晓明教授的团队，开设了《人群与网络》，中国的大学领导人敢亲自开设网络课程放在世界舞台上，这确实需要胆量和实力的。

二、大规模网络课程深化发展的略思考

MOOCs是一个总称，大规模、开放在线课程之间的差异非常大，总体来说还很不完善。但是世界各国名牌大学都倡导推动名教授把优质课程资源放到网上。MOOCs的特点最重要的就是两条:一个是名校、名教授、名课程;二是开放、不收费，这两条合在一起可以引发许多深刻的思考。

(一)MOOCs对世界各国大学发展会产生深层次的重大影响

MOOCs的两大举措必然对世界各国大学产生至少三方面深层重大影响:

第一，世界大学的优质课程资源走出了封闭的“象牙塔”。过去只有哈佛的学生才能学哈佛教授的课，现在全世界所有人都可在网上领略哈佛教授课程的风采。世界最好的课程走出“象牙塔”是对各国大学同类课程的宣战，这对现实大学课堂大量存在的低水平教授和低层次教学的冲击是颠覆性的!

第二，对于学生来说则是最大的福音，可以不花钱学到世界一流的课程。大学生一旦发现有免费的优质课程，学校却还强迫他们缴费去学低水平的同类课程，学生的不满甚至愤怒是可想而知的。

第三，更重要的是，一场世界高端文化-教育的博弈在网络新时空中展开了!哈佛、斯坦福等美国名校绝不仅仅是展示它的课程，课程是什么?是文化，是意识形态，是民族精神。这些大学都是国家民族文化的宝塔尖，是精英荟萃的文化殿堂，他们有强烈的民族自豪感和民族使命感。MOOCs搭建了一个使高端的文化在开放中交流、博弈的新舞台，所有的大学都要面对这一严峻挑战。过去大学间的交流主要表现为校长、教授、学生之间的互相访问;现在不出校门、国门，不同文化-教育之间的深层次对话、交流、博弈就展开了，而且表现在、扎根于高校最基本的课程教学活动之中，世界各国名牌大学之间核心竞争力的展示和比拼已经转到大学细胞层面了!这对中国的挑战绝不仅仅限于高等教育问题，还关系到民族文化生死存亡的大问题。撒切尔夫人曾说，中国能输出产品，但近代以来，中国人没有输出思想，所以中国人不可怕。名牌大学的高端课程是文化，是民族的思想，民族的精神。反过来，大学中过去掩藏的许多问题也都透过网络课程的开放展示出来了，高等教育普及是什么?仅追求15%的入学率就够了吗?仅靠大学扩招的政策就能实现吗?大学合并后课程教学质量是提高了还是下降了?所以，我认为，这第三点才是大规模网络课程给高等教育带来的更深层次挑战和千载难逢的发展机遇。

开设网络课程其实是非常艰巨的任务，很多人担心名牌大学的名牌教授一旦把自己的课程放在网上，一下子吸引了10万、20万的学习者和粉丝，他们如何承受?是否能持久?这的确是极其严峻的挑战。但挑战和机遇是并存的，这必然促使和逼迫他和他所在的院系、大学、团队甚至所在的国家和社会，不断为提升他的开放课程的水平和质量投入更大的精力、财力、资源，下一步，这样的教授和学生，一定有大企业家赞助，国家更应加大投入的力度。代表中国文化-教育的高水平优秀网络课程是民族的瑰宝，为民族提供强烈的自尊和自信。不过，靠国家拨款，第一笔是可以的，以后必须靠自己的运作，绝不能捧着金碗要饭，因此，一定要探索和创建符合网络课程建设发展规律的全新体制和机制，这显然需要中国有战略眼光的企业家支持和参与，企业家不能仅停留在低层次、低水平的捐资助学，还要以战略的远见和民族的使命感，尽快加入到这场世界范围的全新文化-教育高端博弈中来。这将促成大学名牌教授团队和有民族抱负的企业家之间的结盟，解决资金，解决运作，解决技术创新等一系列难题。

(二)MOOCs有助于解决大学科研与教学关系的矛盾

还有一个关键的难题是，名牌大学的名教授如何处理科研与教学的两难选择。名教授科研的压力是很大的，科研成果、项目的利益和诱惑力显然比教学大得多，这是目前世界研究型大学普遍难以破解的发展难题和教学困境。我认为，MOOCs的出现为破解这一难题创造了新思路、新机遇。当名牌大学的名教授的网络开放课程引起全世界数万、数十万人的关注，成为与世界同类课程的激烈博弈时，他们还能置此于不顾，整天想着眼前的科研项目、科研成果、发表文章吗?也许四、五流大学的教授可能这样，一流大学的教授绝不可能是这样的，他们潜心于MOOCs，国家、社会、大学都会不断向他们提供各方面的资源和支持，他们不仅会赢得同类的课题专家的支持，还会得到高水平的网络课程教学设计专家、技术支撑专家、平台维护和教育教学的专家，以及艺术化课程的支持，使网络课程充满魅力。当然，中国要能拿出影响世界的课程，把中国文化的魅力全部展示出来，把中国的大学精神、中国大学教授的形象推送到世界上，没有几百、上千万的投入是难以实现的。

(三)MOOCs有助于催生新的教学模式

对于MOOCs还有一个很重要的认识问题:现实课堂和网络课程是不可分割的。在MOOCs的发展中，必须处理好虚拟与现实课程的关系。现在许多人热衷于鼓吹和发展“颠倒课堂”，这是走向另一个极端，必须创建“太极学堂”，虚拟与现实课程双向建构。网络课程的基础是名牌大学现实课堂中高水平的课程。

总之，大学的课程教学模式正在经历着一场数字化、网络化、全球化的历史性变革，这场变革绝不仅是给师生配置电脑和建设校园网，还要完成大学教学系统数化改造的两方面深层变革:一是大学教学细胞的数字化改造;二是大学教学公共服务体系和教学管理模式的数字化改造。

现在大学的教学可概括为两种模式:一是小农经济的模式，教师备课、上课几乎都是个体行为;另一个是机械化灌输+标准化考试的工业流水线模式，这种模式是工业时代的产物，把大学生、研究生都变成“标准件”了，没有思想，越来越功利。这两种模式将被多学科交叉的网络化课程教学的开发、运转、评价团队所取代。一个重要的概念的提出，团队教学必然出现，不然根本没办法维系。大的课程一定类似电影摄制组，有导演、场记等才能维系。这就涉及到大学教学公共服务体系和教学管理模式的数字化改造。教务处得改，大学电教中心、网络中心、图书馆的功能，都需要在大学信化建设中实现功能整合、体制创新和管理流程再造。大学教学体制、政策、机制、课程评价、教师评价、学生评价、大学评价都应该抓住MOOCs的挑战和机遇，迈出改革创新的更大步伐，否则，中国大学只能永远滞后，而且只能更加异化，越来越急功近利。

信息时代教育发展的总的目标是推动传统课堂向高效学堂转型，学校最稀缺的资源和最激烈的竞争，将是多学科交叉的课程教学开发团队，其成果和工作将以网络开放课程的形式向全世界的同行展示共享，并由此吸引全世界的优秀人才跨时空参与和加盟，推动学习方式的创新，这势必引起大学课程教学的数字化改造、一体化开发、网络化服务新机制的产生，而且出版业特别是教材出版将担任重要的角色。现在世界顶级的出版商，特别是教学出版商完全在引领潮流，他们不光是出版全媒体教材，而且提供在线主编的答疑服务。更重要的一点，有希望破解高校的无解难题——教学和科研的矛盾，教学将成为多学科联合的尖端科技;教学中的冲突矛盾将会减少，更多地关注研究学习者、学生，在细胞层次推动体制机制创新和管理的改造。

(四)MOOCs有助于解决传统教学存在的固有难题

MOOCs网络课程的成功主要依赖于完成两大转变:一是从教师中心向学习者为中心的转变;二是传统课堂向高效学堂的转变。实现这两大转变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其基础和前提必须是对学习尤其是网络学习的特点规律进行深入研究和整体把握，并在此规律的指导下，重新设计网络课程的学习模式、教学模式、资源开发配套模式、评价管理模式，更重要的是，要应用信息技术开发出与此相适应的学习环境和智能化的学习评价管理系统，教学支持服务体系，并把这一系列新模式、体制、机制整合为完整的新一代网络课程智能化的学习平台。中国现在最落后的是学习平台，加盟这几个大品牌实际上是借船出海，把这些整合成完整的新一代网络课程、智能化学习平台。这是中国高等教育的希望之路。

MOOCs网络课程要深化，必须破解三大难题:

一是如何在网络课程的大批围观者中选拔出稳定的学习者。好多网络课程包括哈佛、耶鲁公开课，培养了一大批围观者，但是能坚持学下来的人并不多。如何把围观者培育、提升为新一代网络课程的创造性高效学习者?我主张绿色学习，创建太极学堂，开设《大学精神与学习文化》、《网络课程与学习评价》子母课。实践证明，开设这些课程以来，大学生对课程不满、厌学，采取逃课来应对的现象越来越少，在MOOCs浪潮中，开始出现像淘宝一样的淘课者。这是大学教学质量提升的希望。

二是如何在五花八门的网络课程背后的主讲教师和开发团队中，选拔出稳定的课程建设者，并把他们培育提升为新一代网络课程的创造性开发、管理、运维群体、机构，并创造出超越目前学校课程评价、建设的体制和机制。

三是如何创造和形成新一代网络课程可持续健康发展的长效机制，并以网络课程的建设发展为杠杆，推动和促进高等教育，尤其是全世界名牌大学在联合、开放共享中走出工业文明时代大学孤立、封闭、激烈竞争的异化状态。目前，大学的竞争激烈，要追求和开创信息时代和谐共赢的大学新文化和人类新文明，显然已经突破了单纯建设网络课程的狭隘眼界，已经从人类文明发展的历史、现实、未来中来反思大学之道、回归大学之道，所以，这是高等教育的哲学问题，只有在这种文化战略的广阔视野中，才能从根本上揭示网络课程的成功之道和蕴含其中的深远战略意义。

总之，网络课程最重要的成功之道是必须实现三种智慧的结合，即教育创新专家的学习智慧、计算机网络、人工智能专家的IT的智慧、互联网课程运营专家的准商业智慧的结合。

三、深化教学学术研究的新机遇与教学创新探索

MOOCs的出现给深化教学学术研究创造了新机遇，但是，这个潮流怎么让高等教育来引领?教学学术概念提出很多年了，但国内高等教育的研究基本停留在一般性的介绍。世界著名教育专家、卡内基教学促进基金会主席舒曼就强调教学学术和MOOCs的结合，强调教学学术研究要关注MOOCs的发展。卡内基教学促进基金会主席博耶(Ernest L.Boyer)1990年出版的专题报告《学术反思》，针对美国大学重科研轻教学的误区和误导，扩展了学术的内涵与外延(提出4种学术:创造知识、应用知识、综合知识、教学学术)提出了教学学术性理念——教学不仅是传授知识，而且也是创造知识和扩展知识的过程;教学是师生共同发掘新知、启迪思维，引领以求知为目的的探究性学习活动。由此引发了北美与欧洲大学的教学学术运动。继博耶之后的卡内基教学促进基金会主席是舒曼(Lee Shulman)，他主要从三个方面深化了教学学术的研究:提出了“教学作为公共财富”的观点、倡导教学学术规范的建立、将学习科学的新成果引进教学学术研究并指导实践。在舒曼执掌卡内基教学促进基金会的十年中，他织织出版了一系列有关教学学术的重要著作和学术期刊，创立了一年一度的教学学术年会和各种重要的学术活动，在世界高等教育实践和研究领域产生了越来越重大的影响。

但我们通过深入研究也发现，教学学术在北美和欧洲也面临许多困境，如名牌大学的名牌教授对此关注和参与很少，因此，研究水平上不去;又如，客观、公正的教学学术规范究竟如何建立?教学成果的评价要比科研成果的评价复杂得多，尤其是很难做到客观公正，教学成果的发表，如果仅靠发表教学论文，也带有极大主观色彩。MOOCs的出现为破解这些难题提供了一系列新的思路，比如，现在引领MOOCs潮流的正是名牌大学的名牌教授，他们在网络课程创新研究中已经并将继续大大提升教学学术的研究水平;更重要的是，大规模网络课程向全世界公众的开放，创造了教学成果公开发表的全新形式，是课程教学成果和实力的全方位综合展示;而成千上万学习者的评价，则提供了最客观、公开、公正的课程教学评价尺度和模式。大规模网络课程的开放不同于教学学术论文的发表，它的每一个环节都是实实在在地展示在全世人面前，可以公开评价，而且有大数据采集、证明，一套研究方法甚至方法论全都变了，所以，支撑教学学术的一套全新的研究方法和技术、思路出现了。

MOOCs有希望破解高校无解的难题——教学与科研的矛盾。如果教学在网络课程的多学科交叉的背景下使全世界共享，那么，其学术价值、学术的高科技含量，绝对超过每一个领域的孤立的科研项目所具有的学术水平和学术价值。如果再有相应的体制、政策支持、导向和引领，有准课程市场的开放、逐渐成熟和由此带来的课程成本和资金的支持、保障，优秀课奖励制度的建立等，大学的课程教学管理评价、学生评价、教师评价、学校评价的体制、机制都将会发生极深刻的变化。

另外，关于大学网络课程和教学创新方面的实践和理论，我认为，网络课程与教学学术的研究一定要面对和解决中国教育的现实问题。中国教育最大的难题表现在两大缺失:一是缺失灵魂;二是缺失智慧。近三十年来，市场经济对高等教育的挑战非常严峻，这是双刃剑，一方面使我们大学的体制越来越开放灵活，但另一方面，中国大学在数量等大发展的同时，大学的文化精神、大学的灵魂受到了严重侵蚀:中国大学的异化越来越严重，甚至严重到魂不守舍、失魂落魄了，根源在于官本位、钱本位以及两者的牵手。在这样的社会文化土壤和大学环境中开展课程教学改革探索是十分艰难的。近十五年来，南京大学坚持开设了一门全新的课程——《步入信息时代的学习理论与实践——大学生学习能培养》，2001年获得国家级高校教学成果一等奖，后来开发成网络课程，被评为高校首批国家级精品课程。2004年我调入南京大学，这门课改名为《学习科学与技术——信息时代大学生学习能培养》，经过多年建设，我们系统提出了“构建生成学习论”、“区别于E-learning的G-learning(绿色学习)价值导向”、“太极学堂”等理论，分别刊发在《《开放教育研究》2009年23期、2011年第2期、2012年第2期，这三篇文章反映了我们的主要观点。目前，教学创新最大的难点在于现行高校课程的考试、评价模式。在长期实践探索中我们提出了多媒化、网络化、数据库化的评价与考试模式，形成了考试学习化、考试创作化、考试个性化、考试智能化、考试资源化的整体考试创新模型。我们对MOOCs的研究发表在《开放教育研究》2013年第3期。教学改革之路可谓处处举步维艰，因为所有的问题都是两难抉择:传统与变革的矛盾、公平与效益的矛盾、人文与科技、道德与功利、网络学堂与现实学堂的矛盾……如何在这一系列两难抉择中保持动态平衡?西方喜欢走极端，我认为，保持动态平衡需要中国的智慧——太极思维和中庸之道。而这也正是我们创建“太极学堂”的初衷和思想理论基础。

总之，中国大学信息化的时代使命，是要应用现代教育技术创造新的学习文化，彻底改变千百年来以教师讲授、课堂灌输为基础，劳动强度大，效率低的传统教育教学模式，培育新一代名师、名课和优秀学生，实现教育中人力、物力资源的多层次开发与合理配置，从根本上激发师生的创造力，使中国的大学更快地走向世界!

(本文是根据作者在中国高教学会2013年学术年会上的报告及录像整理，并经作者审阅、修改)

〔责任编辑:燕 然〕

Challenge for MOOCs and Deepening Research on Teaching

SANG Xin-min
(Nanjing University，Nanjing 210093，China)

In higher education domain，MOOCs has been a new trend in online courses throughout the world.Its relationship with innovative developmentof higher education and implications for higher education are represented in three aspects:firstly，extensive online coursesmake the course teachingmodel of universities experience a digitized，networked，and global historical transformation.Its aim is to promote the transformation from traditional classroom to efficient school.The new generation＇s learning science and information technology have been twomajor levers to push online courses into a new stage.Secondly，deepening extensive online courses needs to solve threemajor problems.The scarcest resources in universities and the fiercest competition will bemultidisciplinary curriculum teaching development team.The successfulway of online courses is to attain the wisdom of educational innovation experts，the combination of computer network，IT wisdom of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experts and online course operation specialist.Thirdly，the practical exploration in educational innovation of online courses over the years provides new ideas for deepening research on teaching.The mission of China＇s universities informatization is to usemodern educational technology to create new learning culture，and realize themulti-level development and rational allocation of human and material resources in education.

MOOCs;informatiz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research on teaching;online courses;transformation of learning style;cultural strategy

G640

A文章分类号:1674-7089(2014)01-0046-09

2013-12-01

桑新民，男，江苏常熟人，南京大学教育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网络化学习与管理研究所所长，首批高校国家级教学名师，主要从事教育哲学、教育技术学、高等教育信息化与大学变革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