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现代国家治理的文化精神及其路向

2014-03-11 04:20陈德玺
阅江学刊 2014年5期
关键词:国家文化

陈德玺

(惠州学院,广东 惠州 516007)

2014年2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党校省部级主要领导干部专题研讨班上提出一个当前亟需破解的重大现实课题,即如何建构“现代国家治理体系”。作为一次尝试性的探讨,笔者认为习总书记提出“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要大力培育和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和核心价值观,加快构建充分反映中国特色、民族特性、时代特征的价值体系。坚守我们的价值体系,坚守我们的核心价值观,必须发挥文化的作用”[1]的观点极具政治智慧,循此思路,并认为大国的治理不能疏离于文化,必须彰显文化精神,体现民族价值情趣。即国家治理具有文化价值深度,而文化及其精神对国家政治产生影响和作用,从而形成具有自身特色和演变规律的行政文化。

一、国家治理问题的缘起

一国如何治理,或者说一个国家治理得何如?直接关系着这个国家的安全稳定,而不同的治理能力水平则体现出不同的文明差距。抛开历史和世界各国不说,仅就中国而言,自1949年建国以来,半个多世纪的风雨历程,其实就是一个现代国家的建设过程,从政治层面来说则是一个多民族国家的治理过程。这六十余年的历史,其实可以划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大致可以从建国至改革开放初期,这一时期是中国走向现代化的基础奠定期;从改革开放扩大化到本世纪初可以看作是第二阶段,这一时期各方面的建设均已走上正轨,但与此不相适应的问题也日渐暴露,最终引发很多体制机制运转失灵的问题。比如说,政府权力与市场调配的关系梗阻;传统文化话语空间过大,现代文化被挤压;官本位思想严重,体制建设滞后;过度崇拜明君贤相,忽视科学选人用人;党的干部思想理论水平不高,党性观念弱化,干群关系疏远;干部科层制冗官冗员过多,公共政务开销过大等等,这些多因素叠加产生的结果则是普遍的行政效率低下,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制度优势被弱化,政治生态系统缺少活力,行政文化枯萎,文化精神缺失。

在这样的历史和文化图景下,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的召开,被视为当代中国政治体制改革里程碑性质的大会,意味着新一届党和国家领导集体启动了我国的现代国家治理体系工程,将提升我国的现代国家治理能力水平提上议事日程。会议指出,“全面深化改革的总目标是完善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大致的框架则是进一步理顺“政府和市场的关系”,给出了具体的日程表,“要求到2020年在相关领域和关键环节上取得决定性的成果”,在推进该计划的进程中,“党的领导、人民当家作主、依法治国”是强有力的制度保障,并有序“推进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制度化、规范化、程序化”,充分挖掘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优势和潜力,从而督促政府职能部门正确履职、优化组织结构和提高科学管理水平,进而打造具有中国特色的行政文化,赋予科层化的行政体制以文化活力,确保“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的实现。

对于现代中国的治理问题,学界正在深入研究。有作者认为“如何建构具有中国特色的国家治理理论,将直接关系到今后我国社会与国家建设的路径选择和未来的发展方向”,“各个国家都在不同程度和意义上共同面临着如何超越国家与社会间或为统辖或为博弈的关系模式。”[2]“超越”抑或“转型”,许多发展中国家都面临着同样的抉择,但如果忽略这种命运变换赖以生存的文化土壤,必定也会招致失败;事实上,这是经济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如果仅仅依靠所谓的超越,那也还是停留和局限在传统国家治理的藩篱,正确的态度则应该是建构和整合。该作者还强调“中华民族自古以来就有重义轻利的传统,而这个所谓的‘义’,在现代国家治理语境中的核心价值就在于其公共性。这就意味着,只有在拥有公共性价值共识前提下,才有可能进一步讨论政府、市场、社会、公民如何进行科学分工的技术层面问题。”[2]这一观点指出了中国数千年文化的基因,但未直接点出文化精神这一核心概念;很显然,传统文化中的义利观在儒家文化主导的政治版图中占有重要地位。在谈到策略选择时,作者认为“社会导向的改革首先就表现为政府主体按照服务型政府、责任政府和有为政府的标准完成自我重塑”,要“以实现社会公平目标作为衡量政府绩效的主要标准。”[2]这正是本文所论及的重点,国家治理的核心,其实质是对权力进行行政文化的塑造。

也有从文化视角切入本题的文章指出,“国家治理能力包含丰富的内容,是一种多元综合能力,贯穿在国家治理的整个过程和各个方面。一般来说,现代化的国家治理能力主要包括: 凝聚全民思想意志的能力,推进改革领导发展的能力,创新社会管理的能力,保障社会公平正义的能力,提供公共服务的能力,危机处理和应对能力等。”[3]相类似的观点则认为,创新行政文化“可以保证行政体制改革顺利、健康地进行;行政文化的滞后,则会成为阻碍行政体制改革的桎梏”,而“建立服务型政府、法治型政府、责任型政府和廉洁型政府是当前一段时期中国政府改革的基本目标和方向”[4]。很显然,守护公平正义,打造勤政爱民的政府形象等举措,是当代国家政权建设的创新路径。但须做具体区分,就一般性层面而言,这样的建设举措放到任何一个民族国家都适用,而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优势与之相结合,达到一般性和个别性的有机统一。本文认为,中央提出的这一议题也是理论界需要破解的难题。换言之,文化与政治是可以互通的,更准确地说,文化精神对政权建设具有渗透和引领作用,不同的生产力发展水平均伴有相应的文化形态及其政权建设模式。因而,顺应政权建设发展规律的文化及精神对国家治理就能发挥积极的促进作用,反之,则迟滞政治文明的进步。

总之,在中国文化语境中,传统文化根深蒂固,其中的致病基因伺机对国家治理产生阻滞作用,即便在高扬现代文明的今天,在建设现代国家治理体系和能力的当下,“传统文化中固有的行政理念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现代行政管理, 从家国同构强调忠君到为民做主的官本位等等都体现着传统行政理念的胎痕。”[5]

二、国家治理的文化功能

从以上论述不难看出,“文化”以一种政治哲学智慧和在世精神介入国家治理,不仅具有理论上的可能性,也具有现实的操作性。可以肯定地说,“文化”(文化治理)是继“人治”和“法治”两种治理理念和模式之后的第三条道路,这种选择能有效规避“人治”和“法治”的诸多弊端,尤其对于促进中国行政文化实现由传统型行政文化向现代型行政文化的顺利转型具有重大的推动作用。

(一)国家治理推进行政文化的现代转型,有助于凝聚民族精神

在现代国际关系中,主体是民族国家。而一个国家虽地域有大小,实力有强弱,唯独在民族精神上是相对等的。也即是说,自近代国际关系法的第一个蓝本《维斯特伐利亚条约》*欧洲20世纪三十年战争结束的标志,它以两部分同时协议,确定了中欧此后一个多世纪国际秩序的基本计划。在此合约中,创立了国际会议解决国际争端的先例,同时,确立了民族国家的主权平等、机会均等参与国际事务的原则。签订以来,所有民族国家均享有参与国际关系的资格。所谓的国际资格,实质是“国格”,指一个国家在国际上的被认可度。进而言之,一个民族是否被认可,不唯在法律上,更重要的是文化上的认同。而一个民族国家的文化是否被国际社会认同和接受,关键不在于世界怎么看,而在于本民族自身的民族精神的凝合度。因为他者认可你的前提是,首先当事者得认可自身,否则合法性就会受到质疑。因而,民族文化精神对于国家治理具有提纲挈领和“牵牛鼻子”的作用,它是一个民族“特定价值系统、思维方式、社会心理、伦理观念、审美情趣等精神特质的基本风貌的反映”。[6]目前,对中国民族精神比较一致的看法,是彰显人文主义情怀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7],以及由此演化出的以民为本、务实躬行、友爱简朴等。这是传统文化语境中民族文化精神。新时期,这一精神得到转换和升华,在党的十八大上将之表述为“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岗、敬业、诚信、友爱”二十四个字[8],前八个字主要定位于宏观的国家层面,中间八个字定位于中观的社会层面,后面八个字则定位于微观的个体层面,很好地诠释了新时期的中国精神,同时也能熔铸到具有中国特色的现代国家治理体系之中,实现钢性整合向柔性整合的转变,更深程度地凝聚改革共识,优化政治体制改革结构,提升改革实际成效,实现中国国家治理能力的现代化。必须指出,中国行政文化的现代转型恰好吻合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文化逻辑,尤其要凸显“民主”“和谐”的精神、构建“平等”“公正”的氛围,党政机关干部应当发挥引领和示范作用,在政治意识形态方面牢牢牵引人民大众。

(二)国家治理推进行政文化的现代转型,有助于变迁固有生活方式

在传统社会及其文化背景下,生活方式具有超稳定性,以至于政治上层建筑发生了剧烈的变迁,依旧能维持原状平稳运行。这一点在中国社会数千年的历史演变中体现得很充分。中国传统文化是基于农耕文明,而农耕文明的根基则是血缘和姻亲关系,推而广之就是家国同构;统治者具有强烈的小农意识,所以数千年来奉行“不违农时”的生存理念,经营“以农为本”的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交往方式。在个人身上,君权和父权是唯一权威,产生了强烈的人身依附;在社会上,皇权不下乡,主要倚重门阀氏族和乡野豪绅以正统思想和土地囚困百姓;在政治上则推行集权制和宗法制,层层渗透和整合社会阶层;在文化上合百家言论定儒学于一尊,采取举孝廉、科举制等举措收拢仕人。总之,自然经济、氏族政治、科举取仕、儒家文教在传统中国社会根深蒂固,从而释放了制度惰性,严重阻滞了生产力和文化的进步。但从深层次上加以审视,文化即生活方式并非一成不变,在内外因条件的作用之下,或快或慢地也会发生变革。时下,我们推进市场改革,着力于民主政治建设,发展主流价值引导的多元文化,其用意正在于促进生活方式的变迁。而从“文化也是生产力”的效用来看,行政文化无疑占据了文化系统的中枢区位,因而它的性质、形态等对其他文化子系统必然产生“溢出效应”,正所谓“上行下效”。在中国,人情社会是滋生贪腐的温床,在数千年的演变中始终左右着为政者和百姓心理,而一旦实现行政文化的现代转型,从而变迁固有的生活方式,贪腐行为必定能受到有效节制,让为官者不敢贪、不能贪、不想贪,做到文化自觉、文化自警和文化自信。

(三)国家治理推进行政文化的现代转型,有助于巩固执政地位

中国共产党自成立之日起便高举马克思主义的旗帜,以其先锋队的角色,积极践行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团结和带领各族人民反抗外来入侵,争取了民族独立;推翻国民党的反动统治,建立了人民共和国;进行了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经过“十年浩劫”后迅速扭转方向,积极改革开放,获得了巨大成功,从而开辟了社会主义发展的新道路,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这条道路的取得,具有理论上和实践上的双重必然性。从理论上来说,马克思主义从欧洲到苏联,经历第一次转换,实现经典理论向革命实践的转变;苏联社会主义建设由于忽略自身特殊性及人类发展规律的一般性葬送了社会主义政权;中国也因为效法苏联而付出了沉重代价,但能从民族国家的实际出发,及时醒悟挽救了社会主义在中国的命运,将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与中国实际深度融合,催生了两大理论成果。从实践上来看,中国共产党人大胆实践,在凝聚民族智慧的前提下,首先是领导了新民主主义革命并取得胜利;其次是及时推进改革开放,解放和发展了生产力;再次是推进二次改革,也即新时期的深化改革,这一时期以建设小康社会和实现现代化为目标,从而成功走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形成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而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制度则确保了党的执政地位。可见,中国共产党在执政实践中,将革命、改革和发展结合起来,不搞“一步到位”,也不搞“二重唱”,而是实现“二”而“一”的融通,在促进马克思主义不断中国化、时代化、大众化,最终成为中华民族生活方式的根基的同时,增进人民群众对我党执政地位的文化认同。也即是说,无论是执政党,还是党的领导干部,政府的大小官员,都必须在执政和行政中正确履职,并常怀权力为人民所赋予的敬畏感。

(四)国家治理推进行政文化的现代转型,有助于实现民族发展目标

党的十八大拉开了新一轮中国改革的序幕。随后,习近平发表的“中国梦”主题讲话指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就是中华民族近代以来最伟大的梦想”[9];紧接着是重走邓小平南方改革的路子,并拜谒改革设计师邓小平先生铜像,表示了不遗余力推进和深化改革的决心;之后又视察武汉提出必须处理好深化改革过程中的五个关系。其实,无论是“中国梦”阐述也好,还是启动“二次改革”也罢,其目的都只有一个,即“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就是要实现国家富强、民族振兴、人民幸福”[10],这即是“两个百年”目标的时代表达。翻开中国近代史,羸弱的国家治理能力致使中华民族饱受摧残,无数革命先烈为之抛头颅洒热血,这既是革命意志的高度体现,更是民族复兴意识即文化自觉在行动上的践行。作为一种时代强音和文化意识,就是希望通过几代人的努力,打造出适合中华民族的精神家园,引导亿万人民群众朝着既定目标奋进,力争在建党一百周年之际实现小康社会的阶段目标,在建国一百周年之际初步达到中等发达国家水平。这个目标无比宏伟,惠及十三亿人口,没有强大可靠和历久弥新的精神动力支持难以实现。很显然,现代国家治理体系的提出,契合了这一时代语境,而文化精神则成为检验这一体系建设是否到位的试金石。可以看出,以习近平为总书记的新一届领导集体,正在身体力行,用自己的言行向世人发出一个强烈的信号,就是新一届班子成员是奋发有为的,奋斗目标是明确具体的,并且以百姓喜闻乐见的方式,表达了人民和国家的共同愿望,这对于形成积极向上的行政文化具有持久的导向性。

三、国家治理的多维妙用

“观乎天文察乎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人立于天地之间催生了“文化”。而所谓“文化”即是指人们生活方式的凝结,在时空变迁中形成的一定群体所拥有的行为模式和社会运行的内在机理,它规范着人们的生产生活和一切交往行为。依照雅思贝尔斯的观点,公元前800至200年间,世界范围内相继产生了古希腊罗马文明、古埃及文明、中华文明等文明形态,形成了所谓的“轴心时代”,它的影响一直延续至今。其实这就是我们所谈论的传统文化。其中不乏饱含深邃治国理政的理念和思想,可以看作是这一体系的先河和经典范本,比如古希腊的柏拉图设想出了《理想国》,中国的《礼记·礼运》提出了“天下为公”的理想模型,老子在《道德经》中提出了“小国寡民”的治理思想,近代以来的启蒙思想家则主张“契约论”等。应该指出的是,这些优秀的文化精神,在当代中国的政权建设、国家治理和社会治理中是一笔丰厚的文化遗产,如能正确合理地运用到实践中去,国家治理定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当然,这些国家治理的文化精神的运用不可能是单一的,而应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一)国家治理的“德性”之维

在西方政治思想史中,柏拉图的“理想国”理论具有开创性的意义。他所建构的“理想国”可以看作是世间之物对“理念”原型的模仿,虽然不尽然与“理念”相符合,但却是最完美的,也是最符合不同阶层本性的社会秩序,因而也可称这样的国家为“正义国家”。因为整个国家由不同的阶层构成并各司其职。柏拉图认为,“我们的国家如果安排得当,那就是完善的”[11]。这些不同的阶层分别有了“智慧”、“勇敢”、“节制”和“公道”等四种美德。由于柏拉图的阶级地位,他的治理理论更倾向于贵族政治,所以他说“这是治国的知识,体现在统治者身上”,“它是妥善谋划的国家,真正智慧的国家。”但拥有这些知识的人是“国家里最小的这一部分”[11],也即是除非哲学家当了王,“集权力与智慧于一身”,“否则国家是永无宁日的”[12]。而这正是今天我们所呼吁的“顶层设计”、“系统思维”。但柏拉图毕竟是没落贵族思想理论的代言人,所以他的很多观点与生产力的发展水平和思想文化水平不相符合,比如他规定,一个好的城邦,其下辖人数必须为5040人,这些人口又归宿于59个部落。尽管如此,应该说他在西方思想史上比较自觉并全面地讨论了国家治理的问题,提出了解决问题的方案。毫无疑问,“国家治理”必须上升为国家发展战略的一部分,按照职责与能力相匹配的原则,整合政治资源,从而达到理想的治理效果;而领导班子的建构及其管理幅度的合理设计,更是优良治理的关键。

(二)国家治理的“礼法权信”之维

春秋战国时期,中国的国家治理理念可谓百家争鸣,各抒己见。《管子·牧民》指出,“政之所兴,在顺民心;政之所废,在逆民心。”顺天意而为之,多予少取,顾“知予之为取者,政之宝也。”[13]还谈到治国须“明鬼神”、“祇山川”等,从中不难看出,这一主张含有浓厚的愚民色彩。在《商君书·修权》中则更进一步提出,“国之所以治者三:一曰法,二曰信,三曰权”,[14]“法”为君臣所立,即政府草拟以公布天下,“信”为君臣所遵守,即政府行为必须言行合一,至于“权”,商鞅将其诠释为“权术”,但背离了治国的宗旨。在诸家治国思想中,儒家应该说是独树一帜的,礼法融通,以礼为上,辅之以仁德之治,则“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15]此之上,儒家以“损益”手法构想出了一个“大同社会”,即“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16]也即是说,公权力不仅仅操之于政府之手,相反,权力属于全体人民所用,人民积极参与国家管理,社会自然一片祥和之气。这一点,似乎中西之间是共通的,正好呼应了柏拉图的“理想国”。可见,国家治理在深层次上即文化精神上是互通的,从而也警示各级领导干部,在进行执政和行政管理的实践中,应当因地制宜地指定相应的规章、制度,倡导人民群众遵从的同时,自身也要遵守,而不能“开小灶”,为自身另行一套。

(三)国家治理的“无为”之维

老子主张无为而治,在他看来国家治理并不是什么不可克服的课题,相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问题的关键在于,圣人是否能够体“无”。“无”不是什么都没有,而是形而上学的最高理念,其价值意蕴与“道”和“德”相通。从执政者的角度来看,他的施政理念就是“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17]正所谓“无为”故“无所不为”,而民则能自所为之,圣人可垂拱而治,天下太平无事,功效自然显现。基于此,老子进一步构思出理想的社会形态,即“小国寡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远徙。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使民复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18]照此来看,似乎老子要人们退守到文明的原初状态,并使一切都回归于“小”,其实不然,老子思想的深邃之处就在于以“退”为“进”,让人从繁杂的“有为”之中解缚出来,理顺事理而依凭人之本性并加以引导之,从而达到治理的目的;他所说的“小”也并非实体的弱小,而是统治者加诸于百姓的过度的诉求,须从百姓沉重的负担中剥离,所以老子批判地指出,“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 是以难治。”[19]而若能依照万物“道德”一理的方式去治理,则必定是“治大国,若烹小鲜”。[20]当然了,道家的治理理念或许存在消极因素,但并不能削减它在当下执政和行政过程中的作用,相反,很多社会问题之所以频繁凸显,究其根源乃是政府及其官员过于有为所致,而政务活动的繁简,笔者认为应当以方便百姓民生为要,所以就应当积极推广“一站式服务”、“私人定制”这样的整合式、个性化的政务服务。

(四)国家治理的“权责对等” 之维

从严格意义上来讲,“法治”和“法制”这一对概念并非中国本土文化催生的,而是近现代以来,在“西学东渐”的过程中引入的“舶来品”。回顾欧洲启蒙运动的成果,在理性主义的文化语境下孟德斯鸠和卢梭为国家治理特别是现代国家治理作出了奠基性的工作。根据孟德斯鸠的观点,“任何国家都有三种权力:立法,执行有关国际法事务之权,执行有关公民法事务之权。”[21]这即是“三权分立”最早雏形,日后逐渐演化为立法、行政和司法民族国家治理的理论框架并延续至今。这一理论的重要意义在于,将整个国家资源依照不同的属性给予区分,条块分离,但又相互制衡,在权力制约的均势中推动国家治理。同期的卢梭,人文情怀更加厚重,由“人生下来是自由的,可是处处受到束缚”[22]论述了人由“自然状态”向文明状态转变的必然性,人有向往社会生活的诉求,并要求有“社会秩序”,它是“一项其他权利充当基础的神圣权利。然而这项权利并不是自然的产物,它是建立在一些约定上的。”[23]“约定”既不是来源于神赐,也不是来源于自然,而是一定社会阶层的人们共同的意志和意思表达,具有广泛的约束力。它不能让渡,不可分割,主权在民,换言之,人民享有绝对权力,一旦这一公意被政府扭曲,则人民可以将之收回并重新授权。很显然,在国家治理中,主体是人民和政府,客体是公共资源即公权力,遵循这一约定机制,可以有效节制公权力,确保权力运行始终为民服务。时下,从中央到地方都在加大政务治理力度,专门整治不作为和乱作为行为。其实“不作为”就是有权不行,对职责范围的事务置之不理;而“乱作为”就是玩权弄法,越权行事,谋私利;说到底,这折射了当下部分官员的行政心理缺少契约精神,不能平衡权力和责任,这也是中国政治体制改革须着力解决的机制问题。

四、国家治理的路向选择

不同的自然条件、生产方式以及不同的群体和个体差异形塑了不同的文化类型,这些文化类型在历时性和共时性上既遵循文化发生、发展和演化的一般规律,也以其特殊性开辟生存空间,散发出理性的光辉。作为国家治理的文化建构,它所给予的启迪和路径,需要我们细心谋划。

(一)旧邦维新,在继承中激活传统文化基因

常言道“周虽旧邦,其命维新”,道出了中华民族及其文化数千年延续的深刻道理。“维新”是中国文化传承的思想命脉,或者说是民族意识自觉的深度自觉。怎么“维新”?老子有一番体悟,叫作“为学日益,为道日损”[24],这就是孔子所说的“损益”的历史观和方法论。不难理解,治国安邦之道,古往今来,多少贤良先哲日三省悟尚只得其经略一二。可见这是一门高深的学问,但中华民族贵在能“学”。一部五千年文明史,有道家的“无为而治”,有儒家的“礼乐”“贤德”之治,有墨家的“非攻”“兼爱”之治,也有法家的“隆礼”“重法”之治,等等。其中,有可学者,也有不可学者,我们必须以批判的眼光,结合当下的时代需要,各有侧重。另一方面,也必须有实践的能力,学能否为真学、能否为真用,需要回归生活,由人的行为去检验。这一点,在古代思想家们那里是不存在疑问的,老周隐循,是为了跳出三界烦扰体悟天道以教世人;孔孟周游列国,为的是推广他们的仁政主张;墨翟拒楚,为的是阻止非正义战争带给百姓的灾难;商韩立法,为的是巩固新生社会阶级的现实利益。总体上来看,他们的思想和理论都富含有强烈的应世而为倾向,不作无病呻吟的伪学问。这启示我们,要推动现代国家治理体系建设,就必须真学、真懂、真用。

时下,传统文化话语空间被挤压,以一种“异化”的方式,乃至扭曲的形式苟延残喘,长久以往,必定导致民族文化精神的基因断裂和碎片化。当务之急是遵循文化发展规律,加大保护和开发力度,以百姓喜闻乐见的形式唤醒民族优秀文化记忆,从而激活民族文化基因,助力当下的国家治理能力体系建设。

(二)深耕固本,在创新中展布现代文化精神

“文化”是一个生命体,从发生学的角度而言,它有原始的生长点,有营养的吸收成长阶段,有成熟辉煌阶段,也有衰落颓废阶段。对于传统文化而言,不同的文化形态所经历的发展和演化时间不一定是同步的,也即有的成熟得早,有的较晚。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每一种文化形态其实都比较早熟,乃至于呈现出一些现时代社会发展才具有的个别特征。所以学界认为中华文化是一种早熟的文化,但没有丧失生命力,相反,在一次次历史变迁中得到传承。但这也不是绝对的,环顾一下“轴心时期”的几大文明形态,至今依旧存在的仅有中华文明这一孤本,这究竟是历史要让中华文明“独孤求败”,还是要见证自身返古开新呢?历史不容假设,但却允许实践。中华文明在实践上得以生成,其源头活水乃是现实生活,也即它首先是生活的,其次才是理论的。可见,中华文明虽然是传统的,但并非是守旧的。

今天,由资本裹挟的市场化和信息化穿插的现代化已然强势登陆中华这片土地,可是我们没有报之以仇外心理,而是以开放、欢迎的姿态拥入现代化。但必须警惕,现代化本身蕴藏着风险,从哈贝马斯“现代性未完成的规划”中可知,我们还不能坐享其成,尤其是不能将传统文化当成故纸堆打包统统扔进历史的垃圾桶。中国今天的现代化之路,付出的文化代价已然超出所得,归根到底还是民族文化命脉的根子没有维护好,从而导致在新道路上顾左右而言他,猛回头才发现已偏离正轨太远。所以,必须呼吁,在现代国家治理体系建设的背景下,文化建设的重点一定要“开新”,才能对症下药。否则,你是现代国家治理体系,我也是现代国家治理体系,就失去区分度,而实际上支撑现代国家治理体系外衣的内衬则是民族文化及其精神,因此,党政干部的身上一定要充分体现现代精神,而不应做“拖着辫子的庸人”。

(三)模式转换,在对接中开辟后现代文化路径

美国文化学者本尼迪克特提出了“文化模式论”,在她看来,人类行为方式存在多种选择性,但具体到某个民族、部落或氏族,他只能选择诸模式中的某部分,而这种选择往往内含了自身的价值判断。由此可见,中华民族数千年苦心经营的传统文化,其实就是他们一整套价值观的体现。其中,儒家文化与道家文化有别,道家文化有别于法家文化,但这种差别远远不及中国文化与美国文化、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之差别。所以说,世界的改造,并非在无“前见”和无价值深度的平面上展开,而是一定的人们试图将自身的文化客观化并渲染他者的一种“意向性”活动。

因此,促进模式转化是民族文化“适者生存”的进化论选择路径。虽然这种转换并非一帆风顺,但我们必须提早启动,而且也可以不必重走“卡夫丁峡谷”的老路。或许在此时谈论后现代对中国现代国家治理体系建设具有促进作用为时尚早,但却没有必要隐晦后现代已经来临,而且我们正在经受着它带来的潜移默化的影响。后现代抑或现代性之后,其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非线性、异质性,在个别情况甚至带有前现代的痕迹。在现代国家治理体系语境中,后现代提示,宏大叙事情节必须受到节制,要更加关注特殊群体和个体的存在感,关注他们的现实利益和价值诉求,尽可能弱化由推动建设作用激发的“反体系”力量的冲击,而党员官员不再关注自己的仕途升迁,而是注重归口管理工作,并创造性地服务民生,则能为社会平稳运行提供正能量的支持。

(四)核心统领,在引领中弘扬社会主义先进文化

在所有文化资源中,社会主义先进文化是最年轻的,也是生命力最强盛的一支。就文化发挥作用的机会而言,社会主义先进文化与传统文化以及现代文化资源等,机会是均等的,但由于文化景观必定不会是无价值深度的平面,正如前文所言,文化模式都带有价值判断,所以,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又必然要超出机会均等的界限,发挥核心统领作用。所谓核心统领,即是说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在诸多文化资源中占主体和主导地位,这是捍卫社会主义文化领导权的必然逻辑。

所以,中国建设现代国家治理体系,实质是对国家政治资源的整合,激发机体活力,而其动力源泉既来自于体制内自上而下的改革,亦来自于厚重文化背景中的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其作用主要是引导性和提示性的,然而一旦失去这一方向指引,文化场会混乱不堪,具有中国特色的现代国家治理体系的实践成效也会被抵消。但在现实生活中,平日里充满魅力的党政官员,大会小会表忠心,大谈社会主义文化先进性,私下里却寻觅些封建迷信,这是很吊诡的现状,亟需大力整治。

(五)尚贤重实,在务本中提升体制机制内生活力

21世纪的国际竞争是跨国境的人才争夺战。同时,文化也成为国家软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但是,文化特别是先进文化的创造者又都是贤良之士。对此,传统中国社会具有高度统一的认识,自古“士农工商”的社会地位排序,体现出的是“士”这一阶层的知识文化优越性,即他们有才学,控制着社会舆情的导向,而一个健康的政治体制,能上能下,能进能出,能够最大限度地吸引优秀人才进入体制中去。因此建立公务员制度,为国家发展选拔人才,成为政府每年的必修课。但是在官本位思想笼罩下的中国社会,“进入体制”其实不过是寻求权力的庇护,为自身谋求更大的利益。这与实事求是的精神相违背。而反本开新的创新举措就应当侧重于政务工作的基础性、群众性和前沿性,人才要以实践历练为主,升迁为次,层层严控,始终保持人才进出的灵活性,从而为体制注入活力。

(六)节用爱民,在服务中打造勤政廉洁的好形象

在中国传统的治国理念中,大多奉行“民为邦本,本固邦宁”的政绩观,言下之意,执政为民谋福祉才是第一要务。但自中国改革开放以来,全国上下以保持经济高速增长为最大政绩,因此官员的考核标准中自然多了一项权重最大的指标——GDP,但另一方面,这也为官员贪腐埋下伏笔。近年来,一批党政领导官员被查出,其中包含有副国家级、副军级、省部级、厅局级等。这直接表明,当代中国的吏治并非随着经济条件的改善而同等程度的提升,相反,部分党政干部放弃了理想信念,站到群众的对立面,大搞面子工程、上大项目,从中大肆贪腐,严重损害党在人民群众心中的良好形象。

因此,在加强现代国家治理的系统工程中,倡导勤政爱民、廉洁奉公仍然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国家治理,本质上而言,就是对权力的宏观和微观调控,而权力调控的直接受益人只能是也必须是人民群众。所以,权力运行回归民生,这既是党的性质和宗旨的应有之意,也是现代国家治理的发展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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