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斌
对我来说,《南歌子》是一部“离别”之书。黯然消魂者,唯别而已矣。离别这个词,对我来说,是用三十年写成的长赋。这些年,独在甬上为异客,“何日归家洗客袍”这个转瞬即逝又似乎在一刹那间永恒的念头,成为我开始在叙述中重构故乡的根源。思念文成,梦回黄坦,对于我来说,这件事情似乎微不足道,却是终身制的。
用一本书写乡愁,必须在重复的线索中找到入口,百花开尽,朵朵不同,是一种挑战。这样的探索,我在摄影实践中尝试过多次,慈悲于万物的光会来帮忙,沉醉于黑暗的影也会来帮忙,但每一道光每一道影都会在镜头中成为独特的存在。而在一首诗中,在这门凝练的手艺活里寻找它的倒影和光源,挑战更大一些。诗中的光与影,对我来说,就是意象之光和情感之影。在寻找更准确意象的练习中,我的感官通道通过记忆被秘密打通,故乡的一草一木、一屋一瓦和故人故事被回望的目光重新洗涤,借助词语的胎盘获得新生。从个人史中寻找写作资料,这或许是很多诗人的方式,但在这本诗集里,我的脚步倒退着回去,反观一个少年与家乡的血肉联系,也渴望在眷恋之中把自身重新打开,希冀思乡曲因此进入到一种更加光明、更加宽阔的视野之中。无穷无尽的乡土人情、无边无际的自然,让我的文字在“远望可以当归”的想象中增加了幸福感和归宿感。黄坦,这块丰沃而贫困的土地,被具体而微的意象和细节包裹,它的丰富性和永久性,可以放下我对生命和生活的疑问,变成我最顽固的信仰。
在叙述中,我既被捆绑,又在捆绑之中被释放。
或许,叙述最终的目的是为了抒情。我选择了直接的表达,秋风时时吹拂游子衣,如今衣带渐宽之时,不再注视和迷恋大鹏展翅,而是知道一场生死和万般悲欢不过是大江东去。但总有所惦念,越鸟巢南枝的规律已然在历史上存在了几千年,如今又必在像我一样的离人心里挥之不去。每逢遇到故乡来的故人,总是要询问那些往事,那些像药草一般睁着善良而贫苦的眼睛的人们,那些栽培我最初想象力的旧园老屋,那座坐看荣辱的水云峰。物是与人非,花开与花落,成为故乡的一种韵律,也弹奏成我对故乡的长相思。希望这部《南歌子》真正实现了让我和黄坦合为一体,让我成为故乡一部分的企望。
一支笔,摇晃着陈年旧影,写下多年的离愁,那曲调像一只昆虫的鸣叫,改变不了什么,终将成为寂静的一部分,这种寂静,因为培植过枝繁叶茂的对土地的眷恋,更接近于生命的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