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界一直以来就有“南余北王”之说,南余是余秋雨,北王是王充闾。他们都是学者型的散文家,文本都充溢着浓郁的书卷气。他们又都有深厚的史学功底和中国古典文化素养,对所论史实无论巨细都如数家珍。无论是《山居笔记》,还是《沧桑无语》,作品中所透露的对中国历史的追溯和文化的折射,也都是一致的。他们都是从历史文化角度去观照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他因历史而博大,历史因他而鲜活”说的正是他们的特点。比较而言,由于个体的差异,每人的书写风格也各有千秋。
一.与文明的不同对话
余秋雨在《文明的碎片》的散文集中回应了曾经令他思考再三的问题:“这片土地、这个时代,给了我一个什么样的文化指令,使我坐立不安?”答案就是:“至少有一个最原始的主题:什么是蒙昧和野蛮,什么是它们的对手——文明?每一次搏斗,文明都未必战胜,因此我们要远远近近为它呼喊几声”。(余秋雨《秋雨散文》)在《寂寞天柱山》中,他用深邃的目光回望天柱山昔日的繁盛,感慨中国历史上不间断的战乱、暴力和强蛮这些“圆目怒睁、青筋贲张的主题”对文明的巨大摧残。在他看来,文明往往是脆弱的,《抱愧山西》、《苏东坡突围》和《都城的脆弱》都揭示了文明与野蛮、蒙昧的对抗,文明被野蛮、蒙昧击败。因此,我们在他的作品中更多看到的是,他试图用自己的努力去整和已经“破碎”的文明,用自己多重的文化思考提醒处于世俗的“日常迷顿状态的人们”。
如果说余秋雨感叹的是文明的脆弱与破碎,那么王充闾笔下的文明则是韧性与恒久,他所看到的是文明对野蛮、蒙昧的瓦解力和征服力。在《文明的征服》中,他用艺术的语言叙述了历史的事实,并深刻地感悟到:“战争的胜利者在征服敌国的过程中接受了新的异质的文明,这种新的文明最后又反过来使它变成了被征服者。”因此,文明在他眼里,没有余所认为的“我们这个文明古国有一种近乎天然的消解文明的机制”似的感伤与忧虑,更多的是有一种自我“消化”能力和自我“更新”能力。
二.生命底色的迥异
《文化苦旅》的“苦”字正是秋雨散文所体现的生命底色。他的苦涩来源于他对历史人生某种洞察及洞察后的困惑和无奈。《道士塔》《阳关雪》通过对一个个古老物象的追根溯源及形象化的追忆和再现,描述了大漠荒荒的黄河文明的盛衰,历史的沉浮沧桑和不以个人情感好恶为转移的复杂无奈。而在《信客》《酒公墓》《笔墨祭》等文章中,他则张罗了一次次美的祭奠,目睹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走向黯淡,体味到人生的不幸与缺憾,痛苦与无奈,字里行间充溢着无法逃遁的苦涩和难以言传的忧伤。中国文化的苦难命运也是他“苦”的原由。《莫高窟》遗迹的碎片,《千年庭院》饱经沧桑的历史,《风雨天一阁》主人更替的悲怆命运……无一不在述说逝去岁月的凄凉背影,表达对中国古代灿烂文化被毁的悲哀与激愤的心情。
如果说秋雨散文给生命描画了一种暗淡、凄苦的冷色,那么王充闾则为生命涂抹上了一道光彩的亮色。他善于把山川景物与对生命的思考结合起来,在山川中形成意象,在“观千载于须臾,抚四海于一瞬”中融入自己的人生感悟,让自我充分渗入对象领域,使作品闪现理性光辉。无论是《青山魂》中的李白,《桐江波上一丝风》中的严光,还是《春梦留痕》中的苏轼,一生都历经坎坷,命运多舛,然而在作者看来,他们其实是在“走向自由、自在的轻松”,是在超越自我,获得一种新的生命的价值。李白是“把人格的独立视为自我价值的最高体现”,“体现着人类生命的庄严性”。严光背弃了政治与功利,专心于文化的思考与著述,“在一定程度上,造就了中国文化博大宏富的万千气象”。苏轼更是在多次贬谪的灾难中“获得了最大的精神自由”。透过这一个个历史故实,王充闾找寻到“个体生命的价值,超越了时空的限制,获得了最大的精神自由,从而能够站在比同时代人更高层次上俯瞰社会人生,获得一种自我完善感和灵魂归宿感。”(王充闾:《沧桑无语》)
“一篇优秀的历史文化散文,不应满足于只是对历史场景的再现,而应是作家对史学视野的重新厘定,对历史的创造性思考与沟通,从而为不断发展变化着的现实生活提供一种丰富的精神滋养和科学的价值参照。”这是王充闾自己的界定,无疑也是对“南余北王”散文的最好阐释。
方妤,教师,现居浙江衢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