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句丽荣留王述略

2014-02-12 17:10孙炜冉
通化师范学院学报 2014年11期
关键词:新罗高句丽态度

孙炜冉

(通化师范学院 高句丽与东北民族研究中心,吉林 通化 134002)

高句丽·渤海历史文化研究

高句丽荣留王述略

孙炜冉

(通化师范学院 高句丽与东北民族研究中心,吉林 通化 134002)

高句丽第二十七代王荣留王高建武即位后曾极力弥合与中原王朝的关系,前期亦取得了很好的成效,然而,因为唐毁其境内隋阵亡将士之京观,令荣留王惧怕中原王朝会再次讨伐转而兴建千里长城以拒王师,此举无疑使高句丽与中原王朝业已冰释的关系再生罅隙,断送了其在位前期的努力成果。荣留王后期,因其对唐政治态度的转变,为高句丽最终与唐发生战争埋下伏笔。反而是权臣盖苏文在荣留王期间坚持与唐修好的态度,重启了荣留王后期的对唐朝贡。君臣间政见的不合加剧了双方的矛盾,对政治权力的争夺失败导致了荣留王的被杀。

高句丽;荣留王;唐朝;千里长城;盖苏文

荣留王统治时间二十五年,以在位第十四年(631)为节点,可以很明显的看出其对外政策上前后截然相反的对唐态度。那么,是什么原因让荣留王在位前后期的对唐策略出现了如此巨大的转变?又是什么原因造成其被弑杀的悲惨命运?笔者希冀通过对荣留王在位事迹的分析,找出合理的阐释。

一、荣留王在位前期与中原王朝关系的弥合

隋末,隋炀帝因三次举兵征伐高句丽而使国内生变,群起反叛,最终导致王朝易主,而高句丽婴阳王也在该年薨逝,纠葛的仇敌双方几乎同时退出了历史舞台。作为后继者,中原政权的唐朝和高句丽继任的荣留王当务之急皆是整顿国内问题,巩固政权稳定,都不愿将战争的阴霾继续延续下去。尤其是作为藩属国的高句丽,为了尽早缓和与宗主国的关系,必须首先拿出积极态度,弥合与中原王朝的裂痕。

荣留王,名高建武,又名高成,是前王婴阳王高元(一云高大元)异母弟。[1]250婴阳王在位二十九年而未立太子,文献亦未载其无嗣,想必荣留王以兄终弟及的方式继位必然有着极深的政治原因。婴阳王末年,高句丽虽然以向隋“遣使乞降”和送归隋朝叛臣斛斯政为条件,获取了隋炀帝的谅解,但婴阳王仍不肯遵从隋炀帝入朝召见的旨意,表现了其保持着警觉和敌视隋朝的态度。显然,这与高句丽此刻“国亦困弊”,希冀尽快恢复和平环境的政治需求是不相匹配的。高句丽贵族集团迫切需要及早解决外忧,以腾出精力稳定国内矛盾,恢复经济生产,以防止威胁其政治统治的事情发生。而婴阳王的态度则与此刻的政治需求相悖,这当是婴阳王逝世后,其子嗣未能获得支持继位的重要原因。在与隋达成和解后的四年时间里,婴阳王在位未有任何记载,暗示着其王权的旁落,显然其已经失去了国内贵族的支持和拥护,其支系的失势也是在所难免。而荣留王继位伊始,隋因乱失国的教训极大刺激着这位新任君主,所以面对中原王朝,便展开了与婴阳王截然相反的政策态度,积极遣使入唐朝贡,谋求与宗主国恢复良好的关系。

纵观荣留王在位期间,共入唐朝贡11次,而其中有9次是其在位的前十二年,也就是说,荣留王与唐频频示好基本都集中于其在位的前期,而后期在位的十三年里一共才使唐2次。从其在位第十二年(629)派出入唐朝贡使节后,长达十一年后才重新再派世子入朝,而且,自在位第十四年(631)春二月始,长达近十年的时间与唐再无发生来往。那么,是什么原因造成荣留王与唐的交往骤然降温,而且前后反差如此之大呢?

二、荣留王对唐态度的转变

荣留王对唐态度的逆转源于贞观五年(631),唐太宗“诏遣广州都督府司马长孙师往(高句丽境内)收瘗隋时战亡骸骨,毁高丽所立京观。”[2]唐朝此举,无非是宣抚国中战殁家眷的一种姿态,告慰死者,当然亦有震慑高句丽,重塑宗主国威严的意图。但如果认为这是向高句丽宣战的讯号,则是荣留王惊弓之鸟的想法。因为,直至贞观十五年(641),唐太宗在与刺探高句丽情报归来的职方郎中陈大德关于如何处理高句丽的态度时仍表示,“吾发卒数万攻辽东,彼必倾国救之。别遣舟师出东莱,自海道趋平壤,水陆合势,取之不难。但山东州县凋瘵未复,吾不欲劳之耳。”[1]243可以看出,当时的唐朝国内仍旧民生“凋瘵”,唐太宗“不欲劳之”的态度,实则反映出直到此刻唐尚没有兵伐高句丽的意图和必胜的把握。而十年之前的这一举动却使荣留王“惧伐其国,乃筑长城,东北自扶余城,西南至海,千有余里。”[2]此后,荣留王便断绝了与唐朝的频繁交往,直到贞观十四年(640)才又派出太子高桓入唐朝贡,恢复与唐的往来。

荣留王筑建长城以御唐,显然是表现出对宗主国的再次背离与对峙,将十余年努力修和的与唐关系重新拉入冰点,这种与唐关系的骤然变冷,显然是不符合此时高句丽贵族阶层利益诉求的。是时,唐朝捭阖四方,国力蒸蒸日上,海东三国都需依托中原王朝的支持,以在相互对峙中获得最大的优势,此时与宗主国背离,只会加剧高句丽国内统治的矛盾,恶化其外部环境。所以,荣留王的举措定然遭到有卓识政治眼光的高句丽政治家的反对,而这位当权的政治家便是泉氏家族的盖苏文。传统观点认为,盖苏文一直是秉承对唐态度强硬,造成高句丽与唐关系恶化的罪魁祸首,然而,学者刘炬先生在《盖苏文抗唐政策的形成及起因》中却有着精准的分析和阐释,那就是“盖苏文执政后,并非一开始便执行一向与唐朝对抗的政策,相反,他是尽力缓和与唐朝的关系。唐丽对抗局面的最终形成,有其客观必然性,”是政治形势发生变化才导致盖苏文对唐态度的最终转变,而在荣留王时期,一心试图改善与唐关系的恰恰是盖苏文本人。[3]

对于盖苏文为何在后来由亲唐变成抗唐,刘炬先生的论文中阐述得也比较透彻,即源于领土纠葛矛盾的不可化解和唐对高句丽存在潜在威胁的警觉。而且,还分析了盖苏文在敌友的选择上经过了慎重的权衡。[3]笔者深以为是,这里不再累述,仅在其论证基础上再做以延伸和补充,那就是新罗灵活而诡诈的外交手段,是激怒盖苏文,使其改变既往对唐策略的一个重要原因。百济和新罗都是与高句丽同处朝鲜半岛上相互角逐的势力,在隋丽战争期间的表现却大相径庭。作为高句丽宿敌的百济,虽表面遣使隋朝,“请讨高句丽”,然而实际上却暗与高句丽“潜通”。在隋军渡过辽水进入高句丽境内作战时,百济则“严兵境上,声言助隋,实持两端。 ”[1]249可见,百济深谙唇亡齿寒的道理,并未真正出兵助剿高句丽,只是处于观望态度,随时关注战争局势的变化。与百济形成强烈对比的是曾为高句丽属国的新罗,作为曾经的政治盟友和历史上受过高句丽庇佑恩惠的一方,却不仅背离高句丽,还于高句丽首尾不能兼顾之际趁火打劫。新罗早在隋征高句丽之前的大业四年(608),就“欲请隋兵以征高句丽,”[1]60表现出早有借中原大国翦灭高句丽的意图。在隋丽战争爆发期间,新罗更是趁机出兵侵占高句丽“地五百里,其城邑皆据之。”[1]255所以,高句丽国内对于新罗的憎恶之情极为高涨。盖苏文在弑杀了荣留王之后,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争取国人的政治支持,势必要“用开疆拓土之功来树立个人威望,进而巩固泉氏政权”。[3]其选择的目标,无论是从国内舆情还是政治态势来看,新罗必为不二之选。然而,新罗正是抓住中原王朝意图保持海东地区局势稳定的心理,展开狡诈的外交手段,以唐朝为后盾,时常以受害方的身份博取宗主国的政治同情,私下里又动作不断,频频在高句丽和百济之间制造事端,使高句丽被迫就范。[1]254-255可以说,新罗以成功的外交手腕,将唐朝和高句丽玩弄于股掌之间,最终引发了唐朝介入海东地区的军事争端,在混乱中坐收渔利,完成了对半岛南部的领土兼并和对敌国的肃清。

三、荣留王死因分析

1.荣留王与盖苏文的君臣矛盾

荣留王后期,即贞观十四年(640),中断十年的对唐朝贡再次重启。从后期文献来看,这显然不是荣留王的本意,当是受国内利益集团的胁迫,而不得已为之的举措。史载,贞观十五年(641),唐太宗遣职方郎中陈大德,以高句丽太子入唐朝贡,唐朝一方予以答劳为藉口,深入高句丽境内刺探情报。[4]而陈大德作为天朝使臣,来到高句丽受到的境遇却有着巨大差别。陈大德“与其王见,乃盛陈兵甲”,这种仪仗不是因为荣留王重视唐使,而是“盖惧中国而自强”[5]的表现,明显折射出荣留王心中对唐既厌又怕。与荣留王桀骜态度相反,其国大对卢对待陈大德则是“三至馆,有加礼焉。”[4]能够看出作为高句丽贵族集团代表的大对卢,却是顺应历史潮流,极力想通过陈大德的到访挽回和修好与唐的冷淡关系。据分析,此时的大对卢正是泉氏家族的盖苏文。盖苏文家族自隋丽战争期间便秉持着大对卢的要职[6],盖苏文亦是在其父手中接任了该职,成为把持高句丽国政的重要人物。[1]549盖苏文是在发动政变,弑杀荣留王而立高藏后,创立了莫离支一职任之。所以,在荣留王时代,盖苏文的职位就是大对卢。

2.政权争斗引发的弑君事件

千里长城的修筑无异于是在高句丽与唐朝之间划开一道极深的裂痕,这道裂痕时刻提醒着双方敌对状态的保持。文献中记载,该工程“凡一十六年毕工”[1]252,“东北自扶余城,西南至海,千有余里。 ”[2]这其中固然有工程量浩繁的因素,但笔者认为不能排除千里长城的筑建是随着唐丽关系的变化而时断时续进行的。在贞观五年(631)毁京观事件发生后,荣留王开启了千里长城工程,十年时间再未与唐交往,这阶段工程当是一直在延续的。而到了贞观十四年(640),在大对卢盖苏文的努力下,高句丽再次重启入唐朝贡后[3],该工程应当是被暂时搁置的。此刻荣留王只从保全自身王位出发,未从大局考虑高句丽需要仰仗中原王朝的政治支持,所以,在对待唐使陈大德的态度上与大对卢盖苏文是迥然不同的。由此,便可窥视出二者的巨大政治分歧。为了巩固自身王位和争夺政治权力,贞观十六年(642),荣留王不惜再启千里长城工程,而为了进一步排挤盖苏文对权力的把持,则异想天开的意图将盖苏文调离出国都权力核心区域,到西部边境去主持监工长城修筑,此举必然加速了盖苏文泉氏家族与荣留王之间的矛盾。相信该政令当是遭到了盖苏文的抵制,并未真的成行,因为从后来的政变发生来看,盖苏文并没有离开国都,远赴西蔽。而该事件必然加速了双方决心铲除对方的行动。就在此年,对于盖苏文,高句丽“诸大臣与建武议欲诛之”[2],然而事泄,荣留王反被盖苏文所杀,可见,盖苏文此时的势力和代表的利益集团是占有优势地位的。

四、对荣留王的评价

荣留王继位于国家交困之际,当政之初也曾励精图治,努力弥合与中原王朝间的关系,前期亦收到了很大的成效。然而,因为唐拆毁隋阵亡将士京观,给了荣留王一个错误的讯息,认为唐有为前朝雪耻复仇的意图,而骤然改变了对唐态度,尤其是千里长城的修筑,断送了其前期挽回和缓和与中原王朝关系的成果,造成了高句丽与唐的相互猜忌和罅隙的深化,反被新罗巧妙的利用了这种政治变化。尽管后期,身为大对卢的泉氏盖苏文恢复了与唐的朝贡关系,但君臣政见的不合,尤其是荣留王试图通过调离盖苏文远赴丽唐边境监工千里长城的修筑,意图将其排挤出权力核心,此举无异于逼迫盖苏文在权力斗争中就范,加速了泉氏家族弑君夺权的步伐。荣留王被杀后,唐朝方面仅对其死表示了哀悼,却并未马上谴责盖苏文的忤逆行为,反而是在次年中旬,才见有对该事件的不满情绪,[1]255盖因此时高句丽与新罗的战火一触即发,而唐朝在二者间已然将政治天秤倾向了新罗,由此才会直到政变第二年才对此事件表态,因为此前的盖苏文为亲唐派,而荣留王则为力主修筑长城的御唐派,盖苏文的政变契合了唐朝的政治利益。然而,随着高句丽对新罗军事行动的明朗化,其对唐调停态度的不逊才是唐旧事重提,谴谪盖苏文的原因所在。

[1][高丽]金富轼.三国史记[M].孙文范,校勘.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3.

[2][后晋]刘昫.旧唐书·高句丽传[M].北京:中华书局,1975.

[3]刘炬.盖苏文抗唐政策的形成及起因[J].东北史地,2007(4).

[4][宋]欧阳修.新唐书·高句丽传[M].北京:中华书局,1975.

[5][宋]王钦若.册府元龟·奉使部[M].北京:中华书局,1988.

[6]刘炬.试探盖苏文家族世袭大对卢一职的起始时间[J].东北史地,2013(6).

(责任编辑:徐星华)

K2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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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7974(2014)06—0026—03

2014-05-11

孙炜冉(1981-)吉林集安人,东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在读博士。研究方向:高句丽渤海史。

吉林省高校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高句丽与东北民族研究中心项目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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