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楠,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十七届高研班学员。在《人民文学》《北京文学》等刊发表作品200万字。现供职于河北省任丘市地税局。
秋风台
人们都叫我徐夫人。一个很女性的名字。但我是把匕首,是天底下最锋利最毒性的匕首。
我是徐夫人铸造的。徐夫人也不是女性,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壮士。可惜他已经死了。他是闻名战国的铸造师。铸造师是不应该参与政治的,但在那样一个年代,铸造武器又必须参与政治。所以徐夫人造出我之后,就跳进了铸造炉里。在他融化的极短暂的过程中,他的灵魂就移植到了我的身上,我也就成了新的徐夫人。
我从赵国被燕太子丹带到了燕国,交给了荆轲。我知道荆轲也是一个壮士。但我来到燕国,看到的却是另一个荆轲。他那时候虽然已经被太子丹拜为了上卿,但一点也没有振作的意思。他就整天住豪华公馆,食美味佳肴,赏珍奇玩物,阅天下美色。这真让我有些怀疑他壮士的身份。我甚至认为他不过是一个蹭吃蹭喝的高级食客罢了。
但太子丹好像很有耐心,整个夏天,他就陪着荆轲,顺着荆轲,也纵容着荆轲。那天,在白洋淀易水河边,划船累了,荆轲把我放在了一株柳树下,然后翘起长腿枕着一把蒲草就呼呼睡去。太子丹就守在他的身旁。但雨后的蛙鸣潮水一样袭来,搅了荆轲的好梦。荆轲拾起瓦片向河里的青蛙投去,蛙声还在继续。荆轲恼怒地起身寻找瓦片,没有找到。一抬头,太子丹捧来了一堆金瓦。他毫不犹豫地把金瓦全部掷进了河里。那蛙声立即止住了。荆轲拍拍手,哈哈地笑了!
游玩结束,离开易水,他们骑着千里马返回蓟城。行到半途,荆轲对太子丹说,太子,前面有个饭店,吃点东西再走吧,我肚子有些饿了。丹说,荆上卿想吃什么呢?荆轲下得马来,伸伸懒腰,这乡村小店,随便吃点吧,看看有没有新鲜的马肝,那玩意儿很下酒呢!
果真还有马肝,果真那马肝味道很鲜美。荆轲就多吃了一些,多喝了一些。我在荆轲的腰间随着他的身子不停地晃动,连我都被晃醉了。等我和荆轲晃到饭店门口的时候,一辆马车早已等在了那里。荆轲说,不坐车,我骑马,把那匹千里马牵来!太子丹说,千里马已经埋了,它的肝现在就在你肚子里!
荆轲没说什么,依然摇晃着坐上了马车。
回到蓟城的第二天,太子丹又设宴华阳台。还把荆轲的市井朋友高渐离请了进来。酒至酣处,高渐离击筑而歌。荆轲拦住了高渐离,他嘟囔着,我整天听你的筑声,早就烦了,你歇会儿!太子,来点新鲜的怎么样?
很快,太子就把虞美人叫来了。他让虞美人献上一曲《易水谣》。荆轲听着曲子,眼睛盯住了虞美人那双细腻灵巧的手,那手十指尖尖,毫无瑕疵。他不禁赞出声来,好——。丹就笑着说,虞美人,你以后就专门为荆上卿弹奏吧!这也该合那句话,美人赠英雄啊!荆轲摆摆手,涨红了脸,不不不,太子,我哪能夺人所爱呢?我是说虞美人的那双手好,真是太好了,没有这双手,绝对不会有这样动听的音乐!
宴会结束了。荆轲带着我返回公馆。茶桌上,太子早命人准备好了茶点。荆轲揭去了茶点上面的玉巾。令我意想不到的是,一双手鲜活整齐地露了出来。我认识,那是虞美人的手。
玉巾从荆轲的手里慢慢地飘落在地,那玉巾我想还会飘落千百年。就在玉巾飘落的时候,我看见荆轲的嘴角抽动了几下。似乎有话要说,但没说出来。可我已经读懂了他的嘴角,他是想说,是时候了……
夏尽秋来,真的是时候了。燕太子丹已经沉不住气了。秦军大将王翦已经攻破了赵国,屯兵白洋淀边。大兵即将压过燕境。樊於期的头颅拿到了,燕地督亢地图准备好了,助手秦舞阳报到了。我也已经被浸了剧毒。为了验证毒效,太子丹还拿囚犯做了试验。他用我划破了囚犯的皮肤。那个倒霉鬼只留出了一丝血,就无声无息地去了他早晚要去的地方。
现在,我就躺在那个黑色的匣子里。包裹着我的是那张燕地督亢地图。在另一个红色的匣子里,躺着的是樊於期的人头。我在匣子里亢奋跳跃。我把匣子弄得啪啪作响。
我知道,太子丹已经把荆轲送到了易水河畔的秋风台。秋风激荡,天空昏暗,前途漫漫。荆轲慢慢地走上了秋风台。他望望卫国的方向,那里是他的家乡。他望望燕国的方向,那里是他客居的地方,是太子丹收留了他,给了他做大英雄的机会。他又望望脚下的易水河,他仿佛看见了他投掷在河里的金瓦……蓦然间,他一抖征袍,一挥大手,一伸脖颈,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呐喊: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秋风台下的好友高渐离流着眼泪拼命击筑和之,穿着白色衣帽送行的太子丹和送行的人群哗啦跪成了一片。
荆轲歌罢,抱起两个匣子,连看也没看秦舞阳一眼,就上了车子。车子向西绝尘而去。我在兴奋的颠簸之中,却听到了荆轲喃喃的自语,太子,你太心急了,我在等一个人,那个人还没到啊!
我们到了咸阳。我们去刺秦王嬴政。但我们没有成功。秦舞阳退了。荆轲死了。他先是被秦王刺中左腿,然后被肢解为八段。其实荆轲是可以刺杀秦王的,但他只是割下了秦王的半截衣袖。其实我也是可以刺杀秦王的,因为我有徐夫人的魂灵。但我只是脱离荆轲之手穿过秦王的耳畔,深深地扎在了那个铜柱子上。
来到了秦国,我才明白秦王是刺杀不得的。荆轲为了报答太子丹,不得不走这一遭。而我,为了成就荆轲,不至于让他成为千古罪人,我只能成为千古罪刃!
就在我扎进铜柱的那一瞬间,我恍惚听到了易水河哗哗的水声和秋风台飒飒的风声,我终于明白,荆轲等待的那个人,其实是太子丹。是另一个太子丹。是能够让燕国强盛于秦的太子丹。
断魂筑
自从荆轲死了之后,高渐离再也没有摸过我。他把我装进箱子里,悠悠地对我说,燕国不保了,我们该离开这里了。我听见有东西噼里啪啦砸在箱子上。直到那东西顺着箱子的缝隙滴在丝弦上濡湿了我的身体,我才知道那是高渐离汹涌的泪水。
果然,秦国大军旋风一样扫过燕国。他们的旋风是向北刮,我和高渐离是向南逃。他带着我爬过他故乡范阳城的残垣断壁,涉过血水流淌的易水河,来到白洋淀边的秋风台。那时,秋风台已经被炮火掀去了半边。我感觉,高渐离的脚步在这里停顿了好久。往事如昨,高渐离和太子丹送别荆轲的场面连我都记忆犹新。我发出的高亢悲壮的音律在这里曾经撼动了那么多人。那是我迄今为止最痛快淋漓的呐喊。呐喊完了,我开始疲惫地歇在高渐离的行李箱里。作为一把筑,我除了听命于高渐离的手指,发出不同的音律,我还能做什么呢?
来到了宋子城,我们就听到了太子丹被他的父亲割掉脑袋献给秦国的消息。高渐离拍着行李箱,拍着我昏睡的身体,嘶哑着嗓子说,燕王喜割掉的不仅是太子丹的脑袋,他割掉的也是他自己的脑袋啊!高渐离的话很快就得到了应验。秦国大将王翦的儿子王贲把燕王喜从蓟城追到了辽东,硬是生生地把他的脑袋揪了下来。丹的脑袋掉了,喜的脑袋掉了,燕国天空的星辰也掉了。
我和高渐离不能再往南逃了。无论逃到哪里,看到的都是秦国的星辰。我们在宋子居住了下来。高渐离做了一家酒楼的酒保。他的名字改成了燕惜。我就被燕惜安排在他那简易得不能再简易的床底下。虽然我动弹不得,但每天我又都在跟随着他。我是他的影子,一个曾是天底下最好的乐手的影子。我随着他端盘上菜,随着他刷盘洗碗,随着他砍柴劈木。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的一双调琴弄筑的纤手变得粗糙皲裂,骨节粗大,看着他的心在一点一点破碎开来,我躁动不安。我在箱子里激烈地扭动自己颈细肩圆的身子,我的十三根铜弦铮铮作响。我觉得那简易的床铺也在我的响声中摇晃。我停止不下自己。直到中间那根长弦在燕惜沉重的叹息声里砰然抻断,我才有了暂时的安静。
燕惜停止叹息是在那个月明星稀的夜晚。那晚他破例多喝了几杯冰烧酒,正要回房休息,却听到了一阵久违的筑声隐隐传来。他循着筑声挪动着脚步,他的褴褛的衣袂很快就飘到了主人家的堂前。那是一个咸阳来的客人在击筑。堂下一群人正侧耳细听。一曲终了,众人鼓掌赞叹。燕惜却不合时宜地嘟哝了一声:好是好,就是差了一些东西!
差什么东西呢?主人和客人把燕惜请到了堂上。燕惜说,客人的筑声是从琴弦上弹出来的,只能悦人耳,还不是真正的音乐。真正的音乐是悦人心,是从心底里发出来的!客人把筑一下子就掷到了他的脚边,那你弹一首真正的音乐给我听听!
燕惜一脚就把那筑踢到了堂下。然后一个漂亮的转身,走了。他从床下掏出尘封的我,然后换上了那身在燕国朝廷穿过的华丽衣服,整容净面,回到了主人堂上。在众人惊诧的目光里,修颀俊逸的燕惜左手按住我的头部,右手捏着竹尺,优雅而娴熟地一击,我渴盼已久的身体顿时生动起来,震颤着发出了一声贯穿天地的妙音。众人的心一下子就被击昏了。昏迷的心不会死去,它们注定还会被持续的筑声所唤醒。一阵高亢的筑音穿过,接下来就是激越的旋律。我和燕惜都不由自主地唱起了那首荆轲曾经唱过的《易水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好——,主人、客人还有堂下的听众禁不住欢呼起来。燕惜却流着泪嘟哝着,好什么好,这十三根铜弦还断着一根呢!
那个夜晚过后,我没有再回到箱子里。我重新回到了燕惜的怀抱。我们又变得形影不离了。我们搬出了那家酒楼。燕惜对我说,不怪那几杯冰烧酒,该是离开宋子的时候了,有人在等我们呢!
谁在等我们?是嬴政。不,应该叫他秦始皇,他现在已经统一六国了。战鼓声已经远离了咸阳宫,现在这里需要音乐。需要音乐来粉饰装点大秦的一统江山。我和燕惜就做了秦始皇的宫廷乐师。秦始皇要让燕惜作一曲《秦颂》,只是在进宫之前,他让人用马屎熏瞎了燕惜的眼睛。其实,燕惜的眼睛根本不用熏了,他基本上已经为荆轲哭瞎了。
与秦始皇面对面的时候,我才知道他不单单懂战争,懂政治,他还懂音乐,懂我。当我在燕惜的手下发声委婉的时候,他微笑。他满足于君临四方威加海内,帝王大业从此开始。当我发声慷慨的时候,他朗笑。他得意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当我发声激昂的时候,他狂笑。他感叹一个曾经的私生子,终于统一了天下所有的声音,终于让天下最好的乐师最美的乐曲为他而奏。他狂笑着,受了我声音的吸引,一步一步走向燕惜,走向我。他俯身想从燕惜的手里拿过我,然后自己弹奏。而这时,我却发出了铅一样沉钝的声音。我灌满铅的身子在燕惜的粗糙大手里化作一道闪电,飞快地向秦始皇砸去——
应该说我是长着眼睛的,但我的眼睛终究不如人的眼睛——更何况是秦始皇的眼睛。他比闪电还快的眼睛帮助他的头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我和沉重的铅块跌在大殿,整个身子霎时七零八落。我成了一把断魂筑!
燕惜在秦始皇的剑下一动不动。我奇怪他的盲目里竟然还有眼泪,竟然还有铅块一样的眼泪汩汩而出。
燕惜被秦始皇送上了绞架。我的七零八落的残骸也被他聚拢起来,放在了燕惜的脚下。秦始皇拍拍燕惜的肩膀,轻声地说,我早就知道,你不是燕惜,你是高渐离!熏瞎你的眼睛,是想让你专心音乐,可你却偏偏参与了政治!
燕惜抬起头,冷笑道,不,我不是高渐离,我是荆轲的影子,我也是燕国的影子!
易水殇
我是姬丹,是燕国的太子。但我是一个死去的太子。我的父王姬喜割下了我的头颅。
燕王喜是听了代王嘉的话才决定割下我的头颅的。嘉是赵王迁的侄子。赵王迁在邯郸城破的时候就被虏去了咸阳,嘉孤身一人逃到了代郡,又做了王。秦将王翦穷追不舍,一路索命打到了易水河畔。惊魂未定的嘉就派人求救于燕。父王当时还犹豫不决,是我说服了他,他才同意从蓟城发兵易水河的。但是,秦国早有准备,他们这次是铁心要把代及燕一起吃掉的。我们注定抵挡不住秦国的虎狼之师。易水河畔的代、燕防线脆弱得像白洋淀边的一株老柳,很快就树倒枝残了。代、燕兵败,蓟城陷落。我们只得远遁辽东襄平。
父王又一次把罪责记在了我的头上。他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丹你这个不成器的混蛋!让你在秦国当人质,你偷跑回来;让你刺秦,你刺来了秦国大军;让你联代,你联来了京城不保。引火烧身,自取灭亡,竖子不足为君,我要废了你的太子——
我愤愤地退出了父王的临时行宫。父王大大地伤害了我。这几件事是我姬丹心底里的最痛。我也是抱定重振强燕大志的王子,我怎么能长久在秦国做人质,忍受我一向看不起的嬴政的侮辱呢?我从没有认为刺秦刺错了,也从不认为是我招来了秦国大军。嬴政的野心昭然若揭,他必然要诛灭六国。刺杀了他,燕国还有一线希望,还能够东山再起。刺杀不了,燕灭于秦,是迟早的事。至于联代抗秦,那也是保卫燕国啊!唇亡齿寒,代郡不保,燕国何存?可关键时刻那个该死的嘉带兵逃回了代郡,剩下燕军孤掌难鸣,焉有不败之理?可这些,父王怎么就不能明察呢?唉,看来父王是老糊涂了!
我把我的一腔苦水统统倒给了太傅鞫武。这些年来,只有他坚定地站在我的身后。他是我姬丹的影子。过去是,现在也是。太傅的智慧就像他长长的胡子,他总是能够击中要害。太傅说,太子啊,你的处境艰难呢!以你父王对皇权富贵的眷恋,他是不可能尽快把燕室江山交给你的。即使交给你,一个行将就木的国家又有什么意思呢?你不要等待了,要想实现你的理想,必须当王,必须让你父王退位!
他要是不退呢?我说。
那就杀掉他!鞫武把他的胡须扽下了一根。
我打了一个寒战。樊於期自刎的时候,我没打寒战;田光自杀的时候,我没打寒战;荆轲被诛杀的时候,我也没打寒战。如今听了太傅的话,我打了寒战。我拼命摇头,不,杀父弑君的事情我不会干!
那你就会被杀!鞫武说完这话,吹落他掌上的胡须,走进了辽东血红的残阳里。
我不相信父王会杀我。虎毒不食子,何况我是太子。我还要向父王进谏,我还有复兴燕室富国强兵的宏大计划。王翦老了,仗也快打不动了,只要他退兵,不需两年,我就会重新杀回易水河畔的。那时候,强大的燕国之梦,强大的中原之梦就不再是梦!也许统一天下的不是嬴政,是我姬丹啊!我从没有认为我比嬴政差!
然而,秦国换来了年轻骁勇的李信。李信的到来,打破了我的梦想。在父王的恐慌里,我又一次带兵出战。在衍水,我遭遇了李信的火攻。不断溃败,我躲到冰凉的水里,才幸免于难。走上岸边的时候,我仰天长叹,既生丹,何生政?
李信包围了襄平城。父王派人向代王嘉求救。嘉没有发兵,却发来了一封信。信中只有六个字:杀姬丹,围可解!
父王大骂,无耻的嘉,猪狗不如的嘉,你如此背信弃义,退秦后,我一定先灭了你!骂完,父王把嘉的信烧为灰烬。
然后父王就派人来我栖身的衍水桃花岛请我回宫。父王要和我商议退秦之计。鞫武不让我去,可我还是去了。父王已经答应我,退秦之后就让我继位,你说我能不去吗?
在父王重新修葺一新的王宫里,他安排好了丰盛的酒席,拿出了燕国宫廷上等的冰烧酒。他还叫了几个绝色的宫女舞蹈吟唱。我真服了我的国王父亲,到这个时候了还如此讲究排场。不过,我原谅了他。就让他再欢乐一回吧,过不了多久,坐在他那个位置上的就是我姬丹了,我一定做一个励精图治的好国王。
那晚,父王以他少有的慈爱温暖了我。我就多喝了两杯,在一个宫女温软的香怀里昏睡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身首分离了。我的身子不知去向,我开始清醒的头颅被父王装在了一个黑色的松木匣子里。就是那次我装樊於期将军头颅的那一种匣子。我彻底明白:父王到底还是听了代王嘉的话。为了保住他的头颅,就设计割下了我的头颅。
我听到了母后的哭声,听到了王宫的哭声,也听到了整个辽东的哭声。在哭声中,我的头颅被送到了李信的大营。
李信暂时退了兵。他要亲自护送我的头颅到咸阳,去向那个想我想得快要发疯的嬴政复命。他估计自己这次肯定要加官进爵了,说不定他要取代王翦的位置了。
但我绝不会让李信成功的。当李信载着我头颅的战车来到白洋淀边易水河畔的时候,我的头颅在一阵巨大的颠簸中突然轰鸣着破匣而出,鹰一样飞向了天空,颈下的鲜血泼洒成一面猎猎的战旗。我睁圆双眼最后看了看燕国千疮百孔的土地,一头扎进了流水汤汤的易水河。我知道,这里有樊於期的头颅,有田光的头颅,还有荆轲的头颅。他们已经等我多时了。
责任编辑:杨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