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向公众的科学传播研究:一个综述

2014-02-06 08:42杜志刚
中国科技论坛 2014年3期
关键词:框架媒介公众

杜志刚,孙 钰

(天津商业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天津 300134)

随着科学的进步和信息传播技术的发展,科学技术日益更具公共性和社会性、更具新闻报道价值也更具争议性。关于健康、能源、环境、生物技术以及其他领域内的科学发现的新闻不仅仅是它的潜在发展进程,更重要的是他们经常导致的短期内的大事件和长期内的道德困境。当前,国内外科学传播研究者围绕面向公众的科学传播理论研究做了大量工作,因此,有必要以公众为中心,对此进行分析研究,以便总结出科学传播研究的一般研究框架、重点内容和研究范式,以便开展原创性和基于中国情境背景的研究。

1 科学传播的主体

1.1 科学家与科学共同体主体

由于社会分工和专业性优势,科学家始终是科学传播中主要的信息源,信息量的方向主要仍然是从科学家(科学共同体)流向公众的[1]。Tsfati Y.等发现科学家如果相信媒介有足够的影响力,就会提升自己寻求媒介报道的动机和努力,这反过来又导致获得更多的媒介暴露[2]。在新媒介的赋权下,科学家摆脱传统媒体的束缚,直接通过博客和维基、共享网站或专业社区发表信息[3-4]。在公民制造内容时代,科学家被认为应当承担较大的社会责任[3,5],并应当表现较高的社会良知[6]。Nisbet 和Moony 认为,科学家需要有策略地向公众推介自己的科学工作,从而赢得公众支持一些争议性科学研究并认同自己的科研思想[7]。科学家还应当具有较强的社交技能知识,在通过各种媒介与公众沟通时充分做到传播的平衡性、开放性和透明化。

科学家的媒介素养是一个重要变量。在欧美等一些国家,政府或非政府组织制定政策并建立许多培训机构来训练和指导科学家、工程师提升与公众沟通的技巧和能力,这对社会各成员均大有好处[8]。近年来,由于新媒体工具的普及,对科学家的媒介素养,特别是利用社会化媒介与公众沟通的动机、能力和特征进行了一些理论研究或者开发测量量表[9]。

1.2 媒介主体

人们可以通过不同媒介获得科学技术的相关知识并形成观点[10]。社会化媒体提供了迅捷和非正式的方式的传播渠道,以便科学家、媒体从业者、其他利益相关者以及公众生产和传播科学信息。这不仅使得信息海量化,同时,人们共享信息的方式也发生急剧变化,博客和维基、视频共享网站等成为知识共享的新场所[11-12]。例如,只有12%的美国人关注由传统印刷类报纸期刊提供的网络信息,而大约半数以上的美国人依赖于非传统的、产生于网络上的信息来源[13]。来自《Science》上的研究表明,上网时间长短是与对科学的积极态度成正相关的,即上网时间越长,对科学越持正面态度。例如,经常上网者更可能在一些调查中表明他们支持基础科学研究,即使他们自己没有什么好处[13]。

1.3 政府主体

很多国家都明确把提高本国国民的科学素质视为政府的战略目标。在各国推动国民科学素质的建设中,美国“2061”计划具有很大的影响力,美国公民科学素质培养拟“从娃娃抓起”,从系统正规的学校教育入手,有可行性很强的具体的实施方案和评价体系,对世界范围内基础科学教育课程和教学改革都有指导意义。中国也有类似的“全民科学素质行动计划”(简称2049 行动计划),该计划拟“面向全民”,充分动员和发挥从政府、企业、非政府组织到社区的全社会的作用,努力实现“全体公民人人具备科学素质”。

基于证据的政策制定已经在不同层级政府管理以及不同科学领域(例如医学、基因技术等)得到应用和推广。特别需要指出的是,科技发达国家在重大科研项目建设体系中常常一开始就系统性、有机性的纳入科学传播模块,从而促进社会公众对科研项目的了解和认同。例如,欧盟框架计划主要通过两种途径来增进基础研究与科学传播的结合:设置独立的科学传播板块和在非科学传播项目中嵌入科学传播内容。

政府机构与官员的媒介素养和科学素养也是影响科学传播效果的重要因素。政府管理机构的媒介素养包括“管理者”素养,通过制定传播政策和提供传播条件保障信息传播渠道的通畅和公开,也包括应对公共危机事件时的媒介使用和媒介管理能力,而科学素养则包括基本的科学知识、科学精神、协调动员科学家以及科学共同体等方面的能力。

1.4 社会公众主体

在科学传播理论研究中,公众的人口学特征,例如性别、年龄、职业、收入、宗教信仰和教育水平等,都可能影响面向公众的科学传播的效果。性别因素方面,在对科学技术和环境风险的感知方面,女性更敏感,更容易高估风险水平[14]。在基因技术上,性别因素差异非常显著,男性对基因技术关注度不高,在评估基因技术风险时更容易看低风险而秉持积极态度,对基因技术产品也表现出更高接受水平[15-16]。在科学教育因素变量上,Ho.S.S.等的研究发现,较高的科学知识预示着对干细胞研究的更积极的态度,并表现出对科学权威的顺从,而对那些较低宗教虔诚,更多政治自由性的人,也是如此[17]。而对比其他大学生,科学专业相关的学生表现出对科学的更积极态度。这些结果表明,科学教育在对提高科学技术的认识和信心上确实有效。国别、职业或立场因素也会影响公众对科学技术的感知,例如,对于转基因作物的接受上,美国公众相对欧洲公众要更为积极,而作为生产者的农民的接受意愿和作为消费者的接受之间也存在显著差异[15,16,18,19]。

媒介素养和科学素养也是重要的影响变量。与科学传播有关的媒介素养是公众了解大众媒体对于科学讯息的筛选、包装、选择与组合的方式的能力。科学素养方面,Kolst 提出了八项要素,在提升公众科学素养方面很有借鉴和实践应用价值。在实证研究中,一个总体、宽泛的科学素养变量量表并不具有普适性,人们在不同学科领域上的科学素养往往存在差异,因此,学者们在不同科学领域开发了科学素养量表,例如基因能力评估工具、干细胞知识量表[19-20]等。

2 科学传播互动情境因素

为了达到有效的公共对话的目的,科学家以及更广泛意义上的科学共同体已经在日益开展多形式的科学传播活动。借助社会化媒介,科学传播各个主体之间的互动可以在不同场所和空间中进行。

2.1 网络空间

数字化媒体已经改变了科学传播的社会化活动。他们扩展了无数渠道,以便科学家、媒体从业者、其他利益相关者以及公众传播科学信息。除了传统的BBS 和门户网站,web2.0 时代的专业社区、兴趣社区甚至视频网站都正成为共享科学知识的场所,人们通过博客和维基、视频共享网站合作创造、讨论相关主题。而不断涌现的新的互动媒介,例如微博、微信等在科学传播上的碎片化、去中心化、交互性对有效传播科学、破除谣言有着重要应用和研究价值[21]。

2.2 科学咖啡屋

科学咖啡屋是一种线下社会化媒介。科学咖啡屋于1997年发源于英国和法国,其特点在于科学议题的讨论和质疑是以一种开放式的对话情境中进行的,主要讨论的也是科学研究带来的后果以及应该如何开展科学活动。中国和日本都是2005年引入[22]。科学咖啡屋的组织者,包括大学、研究所、非营利组织、本地政府、书商、个人以及志愿者团体[23]。有研究表明,有五种因素使得科学家不愿意参与咖啡屋方式对话:①麻烦或费时;②成为科学代言人的压力;③超出自身研究领域;④个人没什么直接收益;⑤对建立起有效的公众对话模式心存忧虑[23]。

2.3 共识会议

共识会议也是一种典型的线下社会互动场景。共识会议使得公众与科学共同体、政府之间就科学技术问题建立平等对话关系成为可能。在这种背景下,共识会议作为公众参与技术评估的一种新形式,于20 世纪80年代中期在丹麦诞生。2008年,我国也在北京召开了以“转基因食品”为议题的第一次试行性的共识会议。刘兵认为,应当辩证看待共识会议,一方面,“共识”的形成不是统一意见,而是对公众意见的凝练和提升;另一方面,应尊重并强调持有不同视角和立场的公众的“非共识”意见[24]。

2.4 科学博物馆与网络博物馆

科学博物馆是传统科普的一种重要方式,近年来在中国得到广泛发展。科技馆传播在面向公众的科学传播中有新的内涵和要求,强调展览空间和展品的设计需要由受众的角度出发,基于受众的情感体验和心理诉求,目的是传播科学知识和激发兴趣与教育。伍新春和季娇通过对北京育才中学开设在北京自然博物馆的生物课进行了跟踪研究,发现学生对科学家的消极刻板印象有所降低,同时对从事科学研究职业有了更清晰的认识和了解,这证明了科学博物馆的非专业性教育作用。博物馆还可与大众传媒联合进行科学传播,例如,美国双子城公共电视台与科技馆合作制成科教专题片,在美国国家电视台和学习网络上播放,帮助孩子们认识科学,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博物馆结合社会化媒介的一个重要应用是网络博物馆。国外许多先进博物馆在网络化技术应用方面,已经进行了较多尝试,欧美很多国家的博物馆已经有了网络博物馆版本。网络博物馆主要传播科学知识、科学理论、科学研究过程、科学工作心得、科学研究之社会意义等类型内容,此外,基于智能移动终端的博物馆APP 应用也已经通过个人手机社会网络中进行传播。然而,中国科技类博物馆网站在内容的丰富程度和科学传播内容上离美国的还有较大差异。

3 公共热点事件科学传播

公共热点事件(Hot-issue Publics)一般是在一个触发事件或是媒介报道集中引起对某一问题的关注后才成其为公共事件,当媒介关注逐渐减弱后,公告热点事件也会逐渐消散。公共热点事件围绕某单一主题进行大量的、活跃的传播,绝大多数社会人口卷入其中并得到极度广泛的媒介报道。和科学技术有关的公共热点事件,通常会形成社会性科学议题(Socio-Scientific Issue,SSI)[15]。这种因为科学及科技的进步所应运而生的SSI,具有极为复杂的属性,虽以科学及科技为主体,但实则牵动着社会、政治及文化等因素,并造成巨大的社会影响。原本这些科学议题的社会化争议,理应是一般民众借以了解科学及科技发展的最佳素材,也是协助社会公众参与科学技术进程的重要凭借[11]。

SSI 通常有两类,一类是重大科学(科技)事件,通常是主动性的、可控的、有计划的,如中国的神舟飞天、全球变暖、中国首艘航空母舰等议题。这类事件通常是政府部门或科技协会主导组织的科普和宣传活动,通常较少分歧和争议,因此科学传播的宗旨在教育和激发公众尤其是青少年对科学的兴趣和热情。这方面的理论研究主要集中在于国家竞争,例如,不同国家碳排放量指标的争议、尖端技术所引发的国家实力和科技专利等宏观、战略、法律方面的争端,对公众的日常生活影响不甚紧密,相关的理论研究也较少。另一类是突发性科学事件,这类事件通常由某类生活中的事件引起,牵涉到相关的科学议题,例如,由黄金大米引发的转基因事件,由地震引起的抢盐事件、由SARS 引起的卫生事件等,这类事件通常存在严重的对立和矛盾,并有可能引起群体性事件。这类事件政府通常更多是被动应对、难以预先计划,需要协调媒体、公众和其他相关主体关系,政府的主要工作可能是危机管理,而嵌入事件中的科学传播则可成为应急科普传播或危机科普传播。这方面的研究也较多,主要的研究集中在危机传播上,通过新媒介所带来的媒介融合传播模式,政府发挥社会化媒介的及时性和互动性以及大众传播媒介的可靠性、权威性和全面性特点进行危机沟通和社会动员,从而解决危机。

因为面向公众的科学传播,领域广泛而又常常富有争议性,即很少有明确定论,因此,如何考察公众科学传播的效果,也是困扰科学传播研究者的一大问题。总体而言,科学传播的效果研究主要有两个维度,其一是态度上的,包括兴趣、理解和赞同;其二是行为上的,包括参与和互动。现有研究中,“支持”和“接受”是较为常见的效果变量。Hallman.等的研究发现,公众会对基因技术进行风险-收益评估,然后决定是否支持该技术[15],而Connor 和Siegrist 则考察了公众转基因食品和转基因药品的不同接受心理[16]。此外,“信任”因素也是评估传播效果的常用变量。Paul和Barbara 考察了人们对环境科学信息不同来源的信任性[25];而Dijkstra 和Gutteling 发现公开性和透明性是获得公众信任的两个基本要素[26];Bauer 等则发现参与和商议是重新获得信任的重要方式[27]。也有学者考察了其他效果变量,比较重要的就是Ronald.和Yaros 研究中公众对科学的“兴趣”和“理解”[28]。

框架理论是科学传播实证研究中应用最为广泛的理论之一,霍夫曼发现了媒介报道的一些框架,科学传播研究者也已发现了大量可再现的框架影响公众和科学之间的交流,科学议题的信息框架确实对公众的理解和认知产生影响[29-30]。Donk A.等研究了新闻报道的正面和负面框架,他对德国2000—2008年期间9 种印刷媒介对纳米技术的报道框架进行了一个内容分析,发现德国媒体纳米技术主流媒体报道框架基本都是正面的,特别强调了纳米技术带来的医疗和经济价值,这个结论在其他国际媒体报道的实际情况也发现如此[31]。Lilla Vicsek.则考察了成本和收益框架,他考察了受试对于媒介报道中所提及的干细胞研究/治疗的成本和收益进行了成本和收益的评估,并通过对匈牙利5 种主流报纸的内容分析和一个焦点小组的访谈研究,发现受试在评估该收益和成本时,大多是顺应着媒体在该领域内的处于优势的议程框架[28]。Craig O.Stewart 重点考察了科学进展、经济前景和政治冲突这三种新闻框架,他对这三类新闻框架效果、科学背景以及干细胞来源对干细胞研究的有用性、可信性和伦理归因的影响做了研究,虽然并没有得出明显影响伦理道德感知的框架效应,但是科学专业学术比非科学专业学生更容易感知到伦理性[23]。情绪往往也是一种影响信息决策的常用框架,Z.Janet 和LeeAnn 发现人们在正面、积极的感情框架下,倾向于减少信息搜寻,而在负面、消极的感情框架下,倾向于更多地进行信息搜寻。

4 小结

4.1 科学传播实证研究的总体框架提出

新媒体的兴起和媒介融合传播的发展,使得科学、公众与媒体之间的关系日益变得复杂。从相关文献的整理分析来看,学者们对于面向公众的科学传播的研究取得了一些共识,但也存在分歧。概括来说,科学传播的一般模式,是从传播的关键主体(包括科学主体、政府主体和媒介主体)出发,通过不同互动情境(如博物馆、科学咖啡屋或是危机事件),设计适当的信息框架,针对社会公众的特质开展科学传播活动,从而达到良好传播效果,这个过程就构成了完整的面向公众的科学传播机制,如图1 所示。不同学者的研究虽然较为零散,但基本内容和研究视角基本上都是围绕如图1 所示框架进行。因此,图1 实质上也指出了当前科学传播研究的主要内容、主要研究视角和研究框架,这些主要内容之间也构成了一个面向公众的、以公众为中心的科学传播机制。

4.2 现有研究的局限和未来研究趋势

从现有研究来看,有关科学传播的研究还存在一些不足和有待完善的空白。

图1 面向公众的科学传播研究框架

(1)由于研究视角和方法的差异,学者们关于影响公众理解和参与科学传播的主要变量及其维度和测量方法存在差异,对科学传播的效果评估更是没有统一,相关研究也显得非常零散和不够系统。最重要的是,学者们虽然确认了一些有用的影响因素,但是尚无人提出较清晰的面向公众科学传播的影响机制。本文分析总结现有研究,提出了一个面向公众的科学传播内容框架,为后续研究提供了纲领性的指导。

(2)当前,关于公众理解和参与科学传播的实证研究基本上是国外学者基于国外样本所进行的,国内的相关实证研究还非常少见,因此缺乏符合中国情况的科学传播实证研究,国外现有研究结论是否符合面向中国公众的科学传播还没有得到验证,因此后续需要中国学者结合中国公众实际特点和认知模式特征的开展原创性和富有中国特色的理论研究。

(3)当前的研究仍然是基于大量的文本信息,这也是报纸媒介和网络社区上的文字信息容易被采用作为主要媒介对象和信息来源的重要原因,而电视、网络等影响力更广的媒介较难以作为研究对象,主要是和技术能力有关。可以相信,伴随着大数据时代和数据深挖掘方法的发展,来自视频、音频等巨量的非结构化信息,将成为未来研究的主要信息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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