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法学:难题及日程

2014-02-02 17:37尤里乌斯科恩孙竞超
中山大学法律评论 2014年4期
关键词:司法原则法律

尤里乌斯·科恩(著) 孙竞超(译)

立法学:难题及日程

尤里乌斯·科恩(著) 孙竞超(译)[1]

本国法理学研究主要集中于法律秩序的司法方面——关于确认司法权威的法律秩序之形式结构,关于裁判法的概念工具,关于司法机构的行为方式和历史沿革,关于司法推理的逻辑,关于法庭声称其所服务的社会目的,关于他们应该为之奋斗的道德理想,关于法官造法的批判和评价,等等。各式各样的“学派”标签经常伴随着相应的一些智识上的努力,例如,分析学派、社会学学派、历史法学派、哲理学派,每一派常常以谦逊的真理为代价宣称自己的优越性,换句话说,它们各自呈现出的不过是对于给定研究对象的一种不同的、极力强调的但又是非竞争性的关注而已。广义上来讲,如果法理学在其实质和规范方面均是一种对法律秩序的理论解释,那么我们在逻辑上可以预期法律秩序的立法方面也在法理学的研究范围之内。然而,从法理学著作主题的智识产量来看,情况并非如此;相当少的写作精力被投入到了法律秩序立法方面的研究之中。[2]For a step in the right direction,see“Symposium on Judicial Law Making in Relation to Statutes”,36 IND.L.J.411(1961).实际上法理学仅仅是以法院为方向,仅强调了法律秩序的一部分——尽管是重要的一部分。如果有人要给这种有限视野的法理学事业贴标签,它只好被称为司法法理学,亦即一种关于法律秩序中司法成分的理论研究。

值得注意的是,立法学,[1]My earlier use of the term is in the piece,Cohen,“Towards Realism in Legisprudence”,59 YALE L.J.886(1950).作为与司法法理学相应的法律秩序的立法部分正随风凋零[2]For the especially salutary contributions of Ernst Freund and Frank E.Horack,see E.FREUND,STANDARDS OF AMERICAN LEGISLATION(1917);Horack,“The Common Law of Legislation”,23 IOWA L.REV.41(1937).。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主要是因为法学院中学习的“法”基本上是从法庭中得来的“法”这一事实。这种片面的学术关注基于一种假设,该假设认为法律人解决冲突的场所主要是司法舞台。霍姆斯大法官那颇具影响力,尽管被误解了的观察“我们的法律就是法院事实上将做什么的预言,而绝不是空话”[3]Holmes,“The Path of the Law”,10 HARV.L.REV.457,461(1897)(emphasis added).This could be wrongly taken by some to imply that the perspective of the practitioner interested in the outcome of litigation is the only perspective on“the law.”The statement obviously does not address itself to the judge who is not concerned with how he will decide a case,but how he ought to decide it——a normative,not a predictive task.On the latter,much of what Holmes had to say was significant,but in the context of a judicial,and not a legislative,orientation.See id.at 461-78.,助长了司法是法律宇宙中心这种说法的气势。约翰·奇普曼·格雷一句“法庭宣布的意思,而不是其他意思,方使得[法令]成为加诸于共同体之上的法”[4]J.C.GRAY,THE NATURE AND SOURCES OF THE LAW 170(1909)(emphasis in original).更是为上述说法添柴加薪。

以下情况——即便是经过司法评判的严格测试也理由充分——现在已经成为常识:正如在司法舞台上一样,在立法和行政舞台上奋战的法律人常能牢靠而明确地解决冲突,并且大多数法律规范都能在无需司法解释或合宪审查的情况下十分明确地付诸实际履行。更进一步,作为不连续司法判决基础的原则——判决中真正的法——与作为不连续成文法规基础的原则拥有相同的公用源。二者最终都要对更大共同体的同一公有理想负责,在这个共同体中法律共同体只是一个部分,尽管是一个突出的部分。

由于这种共享公用源和公有责任的亲缘关系,取法律秩序中两块分立而相互竞争的封地这种局面而代之,有人提议司法和立法应该基于政策连贯性的利益考虑在它们的决策过程中整合为一体。这样的建议仍待完全实行。即便是庞德早在1908年预言——认为成文法律最终将被视为原则而不仅仅是不连续的规则,并将被以与司法规则及其背后原则[5]See Pound,“Common Law and Legislation”,21 HARV.L.REV.383,385-86(1908).相同的标准类推出来——仍然没有确定而充分地实现。

除去由于司法法理学遮盖而导致立法学所面临的身份认同难题不谈,立法学仍存在其他两种类型的难题。第一种主要是环境方面的,涉及立法学繁荣发展所需的领域、智识及专业气候——这是一个外在于领域研究主题的难题。第二种类型的难题——关于内在本质——涉及领域自身之内需要被提出的突出问题以及处理这些问题时可能面临的困境。

Ⅰ.领域难题

立法学领域相比于司法法理学领域要粗糙许多。法律秩序的立法分支令人想到偏见、感情用事、不择手段、操纵权力、妥协等形象。而处于最好状态的司法分支则被视为是深思的、审慎的、客观的,特别是理性的。立法者被认为是易受情绪或权力影响的;关于立法提案的听证会必须获得优势党派的承认;最终的投票结果很少受到辩论的影响;没有言之有据的成文意见为最终的决定辩护。[1]See Cohen,“Hearing on a Bill:Legislative Folklore?”,37 MINN.L.REV.34(1952).

由于上述因素都被加入到一种以“政治”为特征的程序之中,可能有人会问,如此不守规矩的程序何以可能在知性上为立法学研究所驯服。这个问题的回应多半是,立法程序的相对任性对理论研究的阻碍,与狂暴的天气对气象学研究的影响相差无几。事实上,立法程序可能在某些方面要比司法决策程序复杂。许多意愿必须被倾听并以某种方式归纳起来,经过妥协,成为法令形式表达的集合体。相比而言司法意愿在数量上更少——在立法动荡结束之后开始活动,故而司法程序有助于更冷静的商讨和深思,因为所面对的问题不同了。总政策和原则并不是首先要面对的问题,而是要等到关于政策和原则的含义、应用、精炼性、一致性和/或有效性等难题呈现出来时司法机关才会被激活去处理它们。质询被设定在经过特殊训练的对手间进行有秩序辩论的范围之内;判决在多数情形下都附有书面的辩护意见。就像批发商和零售者,立法机关和司法机关经营、处理同一件商品,但显然以不同的方式。

然而,在比较司法程序的深思冷静和审慎与立法程序的政治紧张气氛时常被忽视的一点是这两种形象都仅仅是讽刺画——部分是真的,但都存在某种程度的夸大。立法程序大部分表面的动荡之下存在“相对稳定和逐步稳定化的因素”[1]This expression was the hallmark of Karl Llewellyn's influential work,K.LLEWELLYN,THE COMMON LAW TRADITION:DECIDING APPEALS(1960),in which he sought to demonstrate that appellate courts,long criticized for the intrusion of an arbitrary“political”element in its decision-making process,were actually governed by“relatively stable and strongly stabilizing factors”.This author postulates that similar discoverable factors would be found to be at work in the day-to-day operations of the legislative process.;同样,“政治”考量一直迂回地潜入到司法决策之中。[2]See generally C.PRITCHETT,THE ROOSEVELT COURT:A STUDY IN JUDICIAL POLITICS AND VALUES,1937-1947(1948);G.SCHUBERT,THE JUDICIAL MIND(1965).因此,问题不在于立法程序达不到司法程序理想的程度,或者二者之间是否存在些许家族相似和重叠;问题在于两种程序必须被视为两种不同但互为补充的功能,因而,它们需要被对举而不是被比较。秉持这种想法,如果在宽泛意义上法理学理应拥有更深入更普遍理解法律程序的权限的话,它们都需要被分析,被概念化,被综合,被批判。

Ⅱ.立法学的气候

作为一个同等重要的法理学分支,立法学必然是一门理论学科,该学科要求将更多精力投入到对普遍抽象事物的哲学分析或批判上而不是要关注法律从业者或立法者。有理论家争辩说实践背后的理论越完善,实践就会越成功。[3]See Holmes,supra note 4,at 477.不管这样的抽象主张多么正确,理论家与从业者之间的隔阂远甚于理论和实践之间的隔阂。从业者对理论术语和理论界提出的问题感到不适。它们似乎疏离于问题的即刻解决;而且,一个人可以列举出很多抛开“入门”教程,不去深挖更多理论或“洞悉”法学院课程的成功从业者来。律师资格考试的阴影——一种死记硬背和情境“逻辑”训练——使得精力和资源都有限的法学院倍感压力,它们同时要应付立志从业者更为切近的关注和专业人才的高技术要求。工程师和医务从业者作为一般阶层的从业者在与他们各自事业的理论研究保持距离方面与此相同。在法学院里,理论导向需求的出现常常是将案例教学体系变为无止境追求技术包装场地的无聊的二三年级课程之副产品。而对立法学,也对司法法理学行使研究和批判功能来说,理想环境则是这样的:上述功能被支持,被维护并且为教学功能独立配备人员。

这并不排除有天赋的教师同时也是一个有天赋的研究者和批判者的情况。然而,它的确表明研究和批判工作必须持之以恒,不能间断。据悉,一些研究室和智库是全天候工作的;[1]The Brookings Institution in Washington,D.C.,the Urban Institute in Washington,D.C.,and the Hoover Institute in Palo Alto,California,are obvious examples.但以从业者为主的学校大可不必向那个方向发展。诚然,理论家和从业者的努力最终必须交融贯通起来。实践最终将受惠于理论的指导(如社会需求或目的)和概念化;而理论则将从实践提供的原始材料和其检验理论是否“合适”的功能中受益。因而,研究和批判工作最好是与教学计划和从业者的工作相结合。

立法学和司法法理学都应该不只是为了它们实际的效用而进行研究,还应该为它们所关注的人类处境中的更大问题而进行研究。一位敏锐的观察者曾说过:“即便出于正直的理由,若文学被全然用于广告或宣传,亦或艺术仅仅被用于实用而非出于它们自身应丰富生命之享受的目的,那么文明生活将悲哀地走向衰竭。”[2]M.COHEN,LAW AND THE SOCIAL ORDER:ESSAYS IN LEGAL PHILOSOPHY 197(1933).基于多数社会关系都可能是法定的这一假设——事实上包含了人类思维和活动的所有分支——立法学的理论事业,如果加以认真对待,将能涵盖一个不可思议的智识活动领域,也将包含许多相关学科。然而,我们无需站在起点便觉得不知所措。谦逊求索仍有益处,这片广阔的空间终将为有效管理才干、精力和资源分配的配制方法征服。

Ⅲ.内部难题:立法学日程

在立法学领域所要关注的许多难题之中,一些是彼此相关的,一些似乎是重叠或类似的,也有一些是独立于其他学术训练关注问题的。并不存在严格的领域界线来区隔这些难题,如果给这些难题人为划界也是费力不讨好的。不管这些难题是类似的或是有重叠的,如果说研究目的仅仅是从一个不同——这里是立法学的——角度观察这些难题则应该是没有管辖权异议的。

A.对立法含义的控制

令立法的规则制定机关感到最恼火也是最普遍的困难之一,是其对于事先制定出涵盖所有适用特殊情况的规则表现出一种与生俱来的无能。一项规则不能先验地涵盖所有适用情形,因此便出现了无法避免的解释适用的人为需求。这个问题非常重要,因为它最终关涉立法和司法共享法律共同体控制权的程度。有句古谚说控制了法律解释权的人,自然而然是法律的主人。从法院解释一项表述含糊不清法令的输家的角度看,这个问题也非常重要。尽管在一些特殊情形中法院有自由并且已经表示它们的解释是预期性的,[1]See,e.g.,Mapp v.Ohio,367 U.S.643(1961).但在大部分情况下法院的解释是有溯及力的,[2]United States v.Dotterweich,320 U.S.277(1943),one of a myriad number of examples,exemplifies the problem.The Federal Food,Drug and Cosmetic Act,21 U.S.C.§§331(a),333(a)(1976)provides criminal penalties for“any person”who introduces adulterated or misbranded drugs into interstate commerce.Dotterweich,president and general manager of a pharmaceutical corporation,was charged with a violation.Dotterweich,320 U.S.at 278.The controversy centered on whether Dotterweich was a“person”as technically defined in the Act.The Court,splitting five to four,held that Dotterweich was a“person”within the meaning of the Act and therefore,subject to criminal penalties.See id.at 284-85.Before the decision,Dotterweich,even with the help of learned counsel,could not have known beforehand the correct meaning of the law.The decision,nevertheless,followed the normal course of retroactive application.通常会导致对那些猜错——尽管猜得很合理——立法法令含义的人严重的权利剥夺。通常这种“猜测”会达到四人一致,尽管是异议意见,因此,最高法院的大法官们是仅凭一票决胜负的。于是,立法机关越是对立法含义控制得严格,在立法法令之前一个人需要做些什么来避免法律制裁或其他权利剥夺的合理预告就越能得到保证,亦即计划某人的行为,事先知悉某人的自由将以何种方式受到限制。

如果,如凯尔森所言,一项规则像包含不同解释的框架一样运作是可能的,[1]H.KELSEN,GENERAL THEORY OF LAW AND STATE 146(A.Wedberg trans.1945)(“The judge is,therefore,always a legislator also in the sense that the contents of his decision never can be completely determined by the preexisting norm of substantive law.”).那么司法权力凭借“解释”的职责超越于立法决策的情形将无法消除。法院使用的许多所谓的“解释规则”[2]A typical example is that statutes in derogation of the common law,and penal statutes,should,in the event of indeterminate meaning,be given a“strict construction.”See United States v.Campos-Serrano,404 U.S.293,298(1971)(penal statute);Coral Gables v.Christopher,108 Vt.414,189 A.147(1937) (statute in derogation of common law).See generally Llewellyn,“Remarks on the Theory of Appellate Decision and the Rules or Canons About How Statutes Are to Be Construed”,3 VAND.L.REV.395(1950).事实上都无助于立法真实意图的发现,毋宁说它们是法官们用以从模糊含混的法令中制造立法的公共政策格言。在此意义上,司法权力压倒立法决策意味着前者在与立法者相同的领域耕种,不过是使用了更小更精细的工具而已。这里面临的问题是这种权力能否被限制或约束,如果可以,将是何种程度。

人们总是认为语言的惯常用法,如果被严格地遵守,将完美地实现必要的约束任务。[3]See Dickerson,“The Diseases of Legislative Language”,1 HARV.J.ON LEGIS.2,5(1964).然而,即便是在公认惯常用语表面上“清晰”的情形中,人们也常常难以知悉究竟是惯常的普通用法还是专门的用法在起约束作用,或者很难判断究竟是在讨论过程中对目的的强调,还是混合在法令自身中的内容在目的语言和惯常用语出现冲突时,放弃了惯常的语言用法。[4]But see id.at 6(while task of writing clear statutes remains formidable,problems of language are largely curable).规则和应用二者关系的难题来源于附着在语言符号上含义无可避免的不完全性。不完全语言符号在道德和立法领域相当普遍且十分重要——立法原则和政策经常与道德规则并行不悖。例如,“盗窃”这一表述,包含了他人财产的概念,充满了业权和契约问题的无穷无尽的分歧。[5]See,e.g.,18 PA.CONS.STAT.ANN.§§3921-31(Purdon 1973&Supp.1982)(nine different categories of theft,differentiated by nature of property taken,title or possession,and means employed).“生命”这一表述,在立法、司法和道德领域关涉堕胎问题,至今悬而未决。[1]Two recent attempts were made in Congress to declare legislatively that human life be deemed to exist from the moment of conception.See S.2148,97th.Cong.,2d Sess.§1(j)(1982);S.158,97th.Cong.,1st Sess.§1(1981).与此类似,“危险工具”的概念远未能达至定论。[2]See W.PROSSER,HANDBOOK OF THE LAW OF TORTS§78(1971).

在立法中使用不完全语言符号有几个原因。在一些情形中,不可能建立确定的标准,则对于法官、陪审团或者行政机构依法履行职责来说必须使用诸如“合理的”这类模糊性标准。因为精确的科学标准或惯常约定尚不存在,如“合理程度”这类模糊标准就成为了应用于这些情形中的唯一貌似可行的表述。[3]See Cohen,supra note 2,at 895-97;Merton,“The Role of Applied Social Science in the Formation of Policy:A Research Memorandum”,16 PHIL.SCI.161,174(1949).然而,在其他情形中,当立法领域中不同的竞争者难以达成一致,并且知道立法含义问题被诉诸法院才能停止围绕决策地位的纷争时,立法就必须使用适当的意思不明确的表述。因此可能被称为“艺术的模糊焦点”的表述方式经常得以应用。这里,法院的职责与仲裁程序别无二致,在这一程序之中竞争双方事实上以妥协的方式彼此作出约定,以便允许一个公允的第三方介入来解决纷争。

即便孜孜以求,语言的局限已注定了明晰和确定性只能是一种理想,远非人类能力所及。然而,一个尚未得出答案的问题是,立法程序何以被尽可能好地组织起来,以在事实上追求立法的明晰时至少使表述的清晰度最大化。严谨的法律起草者的作品,无论多么专注并精于对清晰度的追求,在为立法机关批准之前都毫无用处。当然,以修正立法的方式改变不宜的司法判决在理论上是可能的。尽管在一些情形中上述改变已经实现了,[4]For example,Congress can expressly declare that a particular state regulation which affects interstate commerce is nonetheless a valid exercise of the state's police power and not a violation of the Commerce Clause,U.S.CONST.art.I,§8,thereby effectively overruling a prior Supreme Court decision to the contrary.In Leisy v.Hardin,135 U.S.100(1890),the Supreme Court invalidated an Iowa statute prohibiting sale of intoxicating liquors as applied to sealed kegs stored in Iowa but shipped in from out of state.The Wilson Act,ch.728,26 Stat.313(1890)(codified at 27 U.S.C.§121(1976)),was subsequently enacted,authorizing states to regulate the use,consumption,sale,or storage of liquor located within the state,no matter how it was packaged.The validity of the Wilson Act was then upheld by the Court in the case,In re Rahrer,140 U.S.545(1891).Corrective legislation has also surfaced at the state level.See MacDonald,“The Position of Statutory Construction in Present Day Law Practice”,3 VAND.L.REV.369,377-80(1950)(discussing New York Law Revision Commission's attempts to draft legislation overruling various judicial precedents).但将此举措视为常规进程实际上困难重重,该举措可能夭折,并将吸干计划和解决新问题所需的精力。以法令解释法律的工作大量存在,[1]See,e.g.,1 PA.CONS.STAT.ANN.§§1501-1991(Purdon Supp.1982)(statutory construction provisions).反映出立法机关试图建立超越于法官解释规则的法律权威;但这些法令自身亦充满了模棱两可,因而这些法令亦成为了司法机关善于利用的东西。[2]See,e.g.,Smith v.Messner,372 Pa.60,92 A.2d 417(1952)(interpreting phrase,“or otherwise conveyed,”in statutory construction statute);Commonwealth v.Massini,200 Pa.Super.257,188 A.2d 816 (1963)(definition of“domestic animal”in statutory construction statute interpreted not to include cats).

对于上述立法和解释持续困境的一种建议性的解决方案是立法机关设立一个特别常务委员会来澄清产生了冲突解释的现行法律。[3]See Greenhouse,“Probing Congressional Intent Seems at Best to Be Untidy”,N.Y.Times,Oct.22,1982,at A16,col.3.不管怎样,这样做高估了立法程序中妥协的作用——事实上立法语言中的妥协经常是邀请法院来解决僵持状态的信号。在这一困境中的许多挫折是该问题长期存在的副产品。事实上,考特尼·伊尔伯特爵士数年前的论述在今日依然意义非凡:“妥协和合作在政治上的极好的东西,但它们最终不一定趋向于文学作品中的清晰性或文风的精准性,编排的逻辑性或一致性。”[4]C.ILBERT,LEGISLATIVE METHODS AND FORMS 230(1901).总而言之,经历过政治或立法程序作用于其形成过程之缠斗和抨击的严谨开明的起草者使用的谨慎语言,常常变得面目全非。

展现这样一幅令人气馁的图景并不是要说明改进毫无可能,也不是说因而立法学理论家们试图将立法语言中的模棱两可减到最少的努力一无是处。正相反,这些理论家必须意识到并直面难题,即便充分认识到胜率堪比凡人得道升仙。用图尔图龙的话来说,一个人不应该“把不适于神之圣坛的一切都扔给狗”[5]P.DE TOURTOULON,PHILOSOPHY IN THE DEVELOPMENT OF LAW 348(M.Read trans.1922).。

B.“公共利益”

从与立法提案和法令相结合的“公共利益”概念之普遍应用与滥用判断,立法学的一项重要任务是对此概念进行澄清并对其作为评估标准的职能进行评价。有一些人将公共利益的概念扔进了垃圾堆,因为他们将其应用视为欺骗麻痹大意者以攫取权力和权威的修辞策略。[1]See,e.g.,G.SCHUBERT,THE PUBLIC INTEREST 219-24(1960).然而,人们肆无忌惮地使用这一用语的事实,正是对其规范力量的暗示性认可——诚如伪善者对于伪装的需求正是对真理说服力的一种暗示性认可一样。

经由严肃的分析,一些理论家得出结论认为赋予“公共利益”这一概念含义是不可能的——这个抽象概念的含义如此模糊以至于不具备任何实用目的。[2]See,e.g.,id.at 220.因而,上述理论家得出结论认为从这个概念的使用中得到的一切都是令人困惑的概念混沌。[3]See,e.g.,id;see also Sorauf,“The Conceptual Muddle”,in NOMOS V:THE PUBLIC INTEREST 186 (C.Friedrich ed.1962).或许,这后一个难题大多来源于一种错误的预设,这一预设认为为了消除“混沌”,该抽象概念必须有一种单一且纯粹化的含义。一定程度上来讲,许多宣称是该概念“真实”含义的竞争性主张不过是盲人对于大象的“真实”描述——每个人都确信自己检查的部分就是全部。更技术地说,经过细致检查,大量关于“公共利益”概念的说法不过是不同的约定定义,亦即每一位特定的理论家以特定主张或预设目的讨论方式使用该概念。不同的视角无需竞争,亦无需产生困惑;它们仅仅是该主题复杂性的暗示性确认,用以作为阐明整体之分立但又联合的来源。

一些人由下述推论否认任何关于“公共利益”概念的可能含义:(1)利益和欲求是同义词;(2)“公共”意味着政治共同体中的所有个体;(3)不存在出于每个人利益的单一欲求;(4)立法决策是一项竞争性的,包含冲突性权力的职能;(5)因此,不可能存在公共的利益——只有个人或团体的利益。从上述观点看,这个概念仅仅作为掩盖一种内在的政治多元主义分裂的修辞策略时有价值。其他一些人或许认为“公共利益”这一术语的含义并非任何实质性的目标,而是涉及程序问题——所有的利益经由这些程序得以声调一致,并且反映出竞争性主张的调整或调和。[4]See,e.g.,Sorauf,“The Public Interest Reconsidered”,19 J.POL.616,633(1957).一些人坚持认为认真分析欲求、需求和利益之间的差别要优于把“公共利益”的含义关进牢笼的任何尝试。[5]See,e.g.,J.PLAMENATZ,MAN AND SOCIETY 311-18(1963).另一些人则认为“公共”不等同于任何数字上的计算,而应被视为一种理想的公民共同体,该共同体要求个人和团体超越于其特殊的、私人关心的事物,适应一种更加“受人支配的”普遍的利益观念——一种公共的利益观。[1]See,e.g.,Cassinelli,“The Public Interest in Political Ethics”,in THE PUBLIC INTEREST,NOMOS V45-46(C.Friedrich ed.1962).或许这种普遍观念的选项会像基于现代道德理论多样性的道德立场一样多种多样。“公共”常常与“共同体”等价——一些人认为“共同体”是比其所有部分的加和更多的东西;[2]See,e.g.,Cairns,“The Community as the Legal Order”,in NOMOS II:COMMUNITY 29(C.Friedrich ed.1959).而另一些人坚持认为“共同体”不过是许多个体之间关系模式中的一种,否认任何赋予该概念自身如“国家”或“主权”概念一样神秘的的独立具体人格的尝试。[3]See,e.g.,J.BENTHAM,ANINTRODUCTIONTOTHEPRINCIPLESOFMORALSAND LEGISLATION 3(Hafner trans.1984).简言之,“公共利益”的概念包含许多竞争性的,但又经常不一致的观点。

立法学理论家面对围绕“公共利益”这一术语的分析及其他复杂问题时责无旁贷。这个术语是律师、法官和立法者专业术语固有的一部分。该概念不仅经常在法庭上为诉诸“公共利益”或“公共政策”的主张以填补模棱两可的语言所造成的法律空白的法律人所使用,也为立法听证会上发表正当主张的法律人所使用——它出现在报告里,或者出现在立法程序的辩论中。立法学似乎担负着特殊的使命,旨在帮助解开一些围绕该概念的分析和辩护难题,并为关注该概念作为一个关键概念有效性的辩论——亦即该概念究竟是一个值得敬畏并值得审慎对待的概念,还是一个应该宣布其最终灭亡的概念——作出贡献。

C.立法或司法至上的难题:人权领域

已有许多关于政策和原则之间区别的论述,前者一般认为与社会福利、经济问题相关,而后者与基本个人人权的保护——常与反对多数人权力的过度使用问题相关。[4]See R.DWORKIN,TAKING RIGHTS SERIOUSLY 22-23(1977).这种出于分析问题便利的区分,尽管在应用中模糊不清,已经不由自主地成为宪法秩序下各种关于终局性和至高权威的竞争性主张之间“终极性”归属的基本判断标准。[1]See id.at 131-49.尽管最高法院在本世纪初期持不同想法,[2]See New State Ice Co.v.Liebmann,285 U.S.262(1932)(regulation of entry into business violates liberty of contract);Williams v.Standard Oil Co.,278 U.S.235(1929)(regulation of gasoline prices violates due process);Adkins v.Children's Hospital,261 U.S.525(1923)(regulation of wages violates fifth amendment);Lochner v.New York,198 U.S.45(1905)(regulation of working hours violates liberty of contract).现在人们普遍认为关于社会福利的政策问题主要是立法分支的职责,[3]See Day-Brite Lighting,Inc.v.Missouri,342 U.S.421(1952)(adopting general“hands off”approach to legislative decisions in areas of business,economy and social affairs);Cox,“The Role of the Supreme Court in American Society”,50 MARQ.L.REV.575,582-84(1967).而保护个体人权则是司法分支的主要及最终职责。[4]In recent years,the Supreme Court has handled down a number of decisions championing individual rights.See,e.g.,Roe v.Wade,410 U.S.113(1973)(right to privacy);Wisconsin v.Yoder,406 U.S.205 (1972)(right to free exercise of religion);Brandenburg v.Ohio,395 U.S.444(1969)(right to free speech);Griswold v.Connecticut,381 U.S.479(1965)(right to privacy).For a discussion of the role of the Court in individual rights controversies,see Wright,Professor Bickel,“The Scholarly Tradition,and the Supreme Court”,84 HARV.L.REV.769,787-89(1971).结果,最高法院近来激进时期的许多行动反映出了一种信念,即司法分支而不是立法分支才是保护基本权利诸原则的最终发言人和守护者。[5]See cases cited supra note 41.

如果司法机关是个体权利的更好守护者这一主张是基于历史用法,则其证据有些惨淡——以一些如德雷德·斯科特诉桑福德案[6]60 U.S.(19 How.)393(1857)(a slave,as property,cannot claim rights as a“citizen”).和普莱西诉弗格森案[7]163 U.S.537(1896)(“separate but equal”segregated school system was not in violation of equal protection clause).等意义深远的案件为证,在这些案件中最高法院扮演的是个人权利的征服者。最高法院在美国历史中的这种起伏不定,令人们对司法程序中存在一些固有特质,使其成为保护基本人权的基本原则之终极奠定者这样的说法保持警惕。在英国历史中是议会而不是司法机关塑造了不列颠不成文宪法的基本原则,[8]See L.FRIEDMAN,A HISTORY OF AMERICAN LAW 17-18(1973).并且也促进了美国宪法下许多基本权利的形成。[9]See generally id.at 42-78.Page 13.对司法角色的历史性自满,亦或触发对即刻关注问题的当下批判之缺失都不应该使人否认立法学自始至终具有确定下述问题的批判任务:(1)如此自满的行为是否与民主理论一致;(2)这样的行为是否应该与民主理论一致。如果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是否定的而第二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则立法学有提供修正措施的附加任务。

上述问题的复杂性之一与“基本人权”这一概念本身的性质和定位有关。认为可以从宪法语言中发现一些关于这些权利的不连续原则这类过于简单的想法已让位于以下现实主义的观点:(1)只有总体框架的语言是可以被发现的;(2)出于所有实用目的,是个案,而不是框架组成了这些权利的实质内容;(3)个案中的详细情况是一种创造行动——具有价值选择——不管这种行动是否被“解释”的标签所软化。人们常常认为“人权”的一般原则包括像言论、出版、宗教自由这类的公民自由,但在过去,最高法院曾毫不犹豫地将财产权视为另一项基本人权,并因此将立法政策限制财产权的举措视为对财产所有者人权的侵犯。[1]See cases cited supra note 39.相应地,政策和原则的界线取决于观察者的视角——尤其要紧的是观察者的权力。当树立基本“权利”原则成为使得个体免受全体选民干涉,而这些选民经常以外表作出区分,并且可以凭借仅多一人形成的多数即可否决立法机关中占压倒性多数所表达出的原则时,民主原理中一致性的问题出现了。这个问题并不新颖,它也将继续存在,立法学理论家们需对其保有一种长远的看法和一种智识的监测。这是一个标准和评价的问题,而不是一个描述的问题;这个问题要比涉及立法原则表达时的司法节制问题更为深入;它要探求测度这些在民主理论框架内的原则时“终决权”的归属问题;它提出关于司法和立法机关各自的相对无过错份额问题。[2]“We are not final because we are infallible,but we are infallible only because we are final.”Brown v.Allen,344 U.S.443,540(1953)(Jackson,J.,concurring).从前托马斯·杰斐逊曾在一封答复信中提出一个观点:“你似乎认为法官才是所有宪法性问题的最终裁决者;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学说,事实上,这是一个将我们置于寡头暴政之下的学说。”[3]“Letter from Thomas Jefferson to William Jarvis”(Sept.28,1820)in 10 THE WRITINGS OF THOMAS JEFFERSON 160-61(Ford ed.1897).今天的我们要想像杰斐逊时代一样思考这个问题则需要从习惯和自满中实现某种纠正。在考虑“终决权”问题时,如果我们认为“终决权”属于立法机关,则不仅应强调使得立法机关滥权可能性减到最小的努力。毋宁说,如果有问题的话,那么这个问题要求我们去关注在不牺牲民主原则的情况下,设计出理想的机构来抑制滥权何以可能——不管滥权来自立法机关还是司法机关。

D.立法和判决的统一

许多先前关于立法和判决统一的讨论着眼于提示法院检察不同的不连续规则背后的原则,并使得这些原则潜移默化地影响修改僵化普通法,是否适宜的决定。[1]See Douglas,“State Decisis”,49 COLUM.L.REV.735(1949).Justice Douglas stated:[J]udges have been admonished to hold steadfast to ancient precedents....This search for static security...is misguided.The fact is that security can only be achieved through constant change,through the wise discarding of old ideas that have outlived their usefulness,and through the adapting of others to current facts.There is only an illusion of safety in a Maginot Line.Id.at 735.今日,相关问题的讨论更少地关注致力于普通法的法官们的棘手操作,转而关注将立法在法律权威上与法官造法视为平等或同等的需求,[2]See,e.g.,Horack,supra note 3,at 53-56.更有甚者,关注将前者视为并发且更高级的法律权威的需求。[3]See Katzenbach v.Morgan,384 U.S.641(1966)(upholding the constitutionality of the Voting Rights Act of 1965,42 U.S.C.§1973b(e)(1976),under section 5 of the fourteenth amendment,despite the fact that the disputed section of the Act in effect overruled the Court's previous holding in Lassiter v.Northampton County Bd.of Elections,360 U.S.45(1959)).See also Cox,“The Role of Congress In Constitutional Determinations”,40 U.CIN.L.REV.199(1971).这样的关于立法和判决统一的讨论也强调像法院已然将司法先例吸纳进入司法推理过程一样——亦即从一系列不连续司法判例中归纳出模式和原则——将立法先例吸纳进入司法推理过程之需要。[4]See Horack,supra note 3,at 41-49.See also Cohen,Judicial“Legisputation”and the Dimensions of Legislative Meaning,36 IND.L.J.414,416-19(1961).更高级法律权威的说法为近期立法臂力的施展所印证,立法工作试图限制上诉司法审查的范围,[5]See,e.g.,H.R.13915,92d Cong.,2d Sess.(1972)(forbidding court-ordered busing of students);S.4058,90th Cong.,2d Sess.(1968)(limiting jurisdiction in obscenity cases);see generally Eisenberg,“Congressional Authority to Restrict Lower Federal Court Jurisdiction”,83 YALE L.J.498(1974).并以推翻一些制定法[6]See,e.g.,H.J.Res.1035,92d Cong.,2d Sess.(1972)(banning busing of school children);S.J.Res.165,92d Cong.,1st Sess.(1971)(banninb busing of school children).See also supra note 20.和提出宪法修正案的方式彻底改变司法判决的走向。[7]See S.J.Res.110,97th Cong.,1st Sess.(1981)(constitutional amendment to allow states to restrict right to abortion which would,if adopted,negate Roe v.Wade,410 U.S.113(1973)).The twenty-sixth amendment,allowing eighteen year olds to vote in all state elections negated Oregon v.Mitchell,400 U.S.112(1970).当在诉讼中遇到特定的解释问题或者是合宪性问题时,从一系列不连续立法法案中吸纳模式和原则的任务主要归属于法院。除了立法学理论家们达成共识的上述统一过程是一项不间断的任务这一事实,将司法吸纳原则的方式与从立法角度进行原则吸纳的工作进行对比也是非常有趣并且十分有价值的。

E.批判的难题

立法可根据以下标准进行评价:(1)是否有效地实现了其公布的目的或一些目的,(2)是否与总体立法政策中的其他表述一致,(3)是否在道德上是正当的。第一种技术评价类型,包含了一种对宽泛和不同层面上的社会工程效率的评估。除了那些有意为之的结果,缺乏适当研究的后果常常是破坏了立法的目的——例如,为穷人设计的租金控制不知不觉酿成了财产权状况恶化和形成永久性贫民窟的苦果;旨在帮助农民的补助金不知不觉间助长了公司制农场的投机行为,亦导致了农民数量的减少。一项关于立法机构是否应该管控麻醉品的生产和销售、街头犯罪或重犯问题的决定若想获得丰厚的成果且效果显著,其中则包含大量的经验研究资源并且需要特别训练的技能。立法学的一个主要难题是如何获得并利用必要的资源和能力来进行上述评价任务。很多批判研究都推动了对多数惯常立法态度进行的反思——关于死刑影响[1]See,e.g.,THE DEATH PENALTY IN AMERICA(H.Bedau ed.1964);Ehrlich&Gibbons,“On the Measurement of the Deterrent Effect of Capital Punishment and the Theory of Deterrence”,6 J.LEGAL STUD.35(1977);Forst,“The Deterrent Effect of Capital Punishment:A Cross-State Analysis of the 1960's”,61 MINN.L.REV.743(1977).或关于作为疾病的酗酒行为的研究即为例证。[2]See,e.g.,Blinder&Kornblum,“The Alocholic Driver:A proposal for Treatment as an Alternative to Punishment”,56 JUDICATURE 24(1972);Committee on Problems Relating to Persons Under Disability and Their Property,“Alcoholics and the Mentally Ill:Their Institutionalization and De-Institutionalization”,7 REAL PROP,PROB.&TR.J.532(1972).若使得立法工程的效率最大化还需要完成大量计划性的工作。令人难以捉摸的制裁效力问题即排在需要批判研究的问题列表前端。

对立法政策不一致问题的批判研究工作是为了维护一种人类事物的理性秩序。不一致是具有破坏性的,不一致产生不确定并且经常导致不正义主张和对法律不尊重行为的出现。法令统一的司法原则并不总能对出现的缺陷和不和谐产生的结果作出适当的调整。这个问题体现在恩斯特·弗罗因德在20世纪初写就的关于立法的经典著作之中,以下是书中的例子:

当立法使得妻子成为她自己财产或收入的主人时,应该同时规定她有供养住户和家庭的相关义务。这些内容已经写进了《德国民法典》,但没有写进美国或英国关于已婚妇女的法案之中。因而我们便见到了一位富有的妻子基于无力供养家庭的理由与一位贫穷的丈夫离婚这样的咄咄怪事。[1]E.FREUND,STANDARDS OF AMERICAN LEGISLATION 228(1917).

问题显然持续存在,而且它是立法程序本质和固有复杂性的体现。一般的立法者及其立法班子鲜有时间或意愿翻阅法规书籍中不相干的内容以便认识政策和原则的更大格局,进而来判断一个不连续的提案是否适合这一格局亦或这个提案成为导致不一致出现的不和谐音符。立法委员会的成员偶尔会在提案听证会后准备提供更长远考虑的报告,[2]See,e.g.,S.REP.NO.167,95th Cong.,2d Sess.,reprinted in 1978 U.S.CODE CONG.&AD.NEWS 557(committee report on child abuse prevention);S.REP.NO.493,95th Cong.,2d Sess.,reprinted in 1978 U.S.CODE CONG.&AD.NEWS 504(committee report on age discrimination).但这样的情形屈指可数。由更为超脱的批判者进行必要的调查和批判工作就显得格外必要。法律评论中的许多内容都专注于审查司法判决中的不一致或从不同的司法宣判中反映出的长期格局;法学杂志也能将类似的精力投入立法主题之中,而不是偶尔或从外围处理立法本身的问题。[3]The Harvard Journal on Legislation is a rare exception to the prevailing practice at law schools.

立法学与司法法理学都面临程序、原则及作为法律秩序产物的实质政策的道德性问题。对于立法学而言,道德批判直指法律秩序中的立法成分。首先,区分传统道德(正面的)和批判道德十分重要。以传统道德实践违反理想原则——据支持者认为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并且经过理性讨论最终将为暂时怀疑者接受的原则——为标准,传统道德本身可能就是批判的对象。因而,举例来说,我们可以用两个道德标准批判基于种族、肤色或宗教教义确立二等公民身份的立法:(1)因为它与美国的(传统的)道德原则存在差异;或者(2)因为它与据信是理性人普遍看重的原则——不考虑被任一特定法律秩序所采纳的事实——存在差异。一些立法实践背后的基本原则——如,法无明文者不罚;除非由公有的善进行评判则不能实施法律强制措施——经常被认为是不仅包含了美国的道德信条,也包括了据信可以为全人类普遍接受的原则。

朗·富勒提出了八项程序要求,借以将有法律效力的法令与歹徒或膺主的命令区别开来,[1]These relate to generality,publication,retroactivity,understandability,contradiction,possibility of conformity,abruptness of change,and coherence between rules and their administration.See L.FULLER,THE MORALITY OF LAW 38-39(1964).他的做法为评价立法的形式要素之规则表达开了个好头。这些如明晰性、公开性,或预期可操作性的程序要求不仅是法令法律效力的最低条件,也是区别于目的的方法之道德性的表达。不管影响道德目的或需求的原则如何多种多样,这些理论在关于达成这些目的或需求之程序性方法的道德性问题上存在更为宽泛的一致。

基于道德标准对立法提案和法令实质内容进行的批判需要涉足茂密且争议不断的伦理学理论丛林。许多关于特殊问题的道德判断集中于一点,即便它们来自不同的理论前提——康德主义[2]See I.KANT,KANT'S CRITIQUE OF PRACTICAL REASON(T.Abbott trans.6th ed.1909).、功利主义[3]See J.BENTHAM,supra note 36;J.MILL,ON LIBERTY(1859).、罗尔斯主义[4]See J.RAWLS,A THEORY OF JUSTICE(1971).、自然法[5]See A.P.D'ENTREVES,NATURAL LAW(1951).等等。当它们不集中于一点时,立法学的难题即是伦理学理论的难题:例如,在寻求道德停泊处的过程中,如何从许多不同的关于客观性(这个术语有许多不同的含义)的主张里获得有说服力的认识;如果有区别的话,如何区别道德原则的“发现”与劝导和告诫行为;如何从世俗并经常是科学的伪装下辨识出道德“解救”;伦理学理论是否如类似科学理论一样是可证伪或证明为真的。当前三个关于实质立法及其相关伦理学理论的问题成为讨论的焦点:(1)政府在私人道德领域立法的程度——该问题涉及密尔的理论[6]See J.MILL,supra note 64.、德夫林的理论[7]See P.DEVLIN,THE ENFORCEMENT OF MORALS(1965).、哈特的理论[8]See H.HART,LAW,LIBERTY AND MORALITY(1963).及其他;(2)功利最大化屈从于正义需求的程度——该问题涉及康德[9]See I.KANT,supra note 63.、边沁[10]See J.BENTHAM,supra note 36.、罗尔斯[11]See J.RAWLS,supra note 65.等人的理论;(3)道德过失责任的缺失是否在任何情形中均可免除法律责任——该问题涉及过失、因果、决定论和自由等复杂而矛盾的概念。这些问题为当下关于实质立法议案的讨论设定了具体现实。第一个问题涉及管控色情物品、堕胎及同性恋的立法问题。第二个问题涉及机会平等问题,一些人认为弱势群体需求和关注弱势群体属于道德权利范畴,而另一些人认为这个问题不过是与实现功利最大化相关的因变量。最后,第三个问题涉及犯罪意图是否缺失,例如,是否应该免除精神错乱或患有其他精神疾病者的法律责任问题;如果免除,则达至何种程度;对防控反社会行为(例如,使用罪行防范措施)的迫切需求是否可以让我们尽量减少或完全无视过失犯罪的主张。在非实质性的方面中,一个重中之重而又经常发生的问题即是,选举立法者及确立立法政策和原则的程序在多大程度上偏离了民主理想背后的平等公平道德原则。这一问题具体体现在近期对于私人利益群体利用增殖政治行动委员会的方式绕开对于竞选者开支的经济限制,进而扭曲了政治参与民主程序这一做法的批判之中。[1]See Etzioni,“Congress P.A.C.'d”,N.Y.Times,Nov.23,1982,at A29,col.2.

若立法学不至在这些基本的立法问题上畏首畏尾,则其不能对批判和评价工作背后的伦理学理论视若无睹。这些理论是立法学批判和评价工作的必备工具。离开了它们,立法学将被有正当理由地视为一门随波逐流的学科——失却了停泊处或基石。

IV.结论

本文提出的立法学日程是启发性的,而且该日程远非完善。其他难题或许在别的观察者眼中更加突出。超越可能由这份日程激起或唤醒的热情,要完成日程内容并不仅仅是在法学院的课程表里加一门课的问题这么简单。需要做得更多,这其中不仅包括法官和律师关注立法决策程序时观念的彻底改变,还包括让法学院在行使专业和批判职能处理法律秩序问题时采取一个更为宽广的视角,而不光是司法导向的视角。

(初审:刘诚)

[1]作者尤里乌斯·科恩,男,罗格斯大学法学院荣休法学教授,西加利福尼亚法学院特聘访问法学教授,研究领域为法理学、立法学。译者孙竞超,女,中山大学法学院法学理论专业在读研究生。本译稿原文出版信息为Julius Cohen,LEGISPRUDENCE:PROBLEMS AND AGENDA,11 Hofstra L.Rev.1163(19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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