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秀玲
(浙江师范大学行知学院,浙江金华321004)
关系从句习得研究中,部分研究者从母语迁移角度探讨了学习者“回避”使用关系从句的现象,但是对于学习者是否“回避”及如何“回避”使用关系从句并没有达成一致意见。相关研究大多只采用了定量的研究方法,没有区分关系从句的种类,因此难以呈现学习者如何“回避”关系从句的全貌。基于以上思考,本研究以可及性递进阶假设为依据对关系从句进行分类,结合定量和定性两种研究方法,对不同目标语水平的中国学习者使用关系从句的情况进行了实证调查。
Keenan 和Comrie 比较研究了约50 种语言后发现,关系从句普遍存在于这些语言中。根据关系代词(relative pronoun)在从句中的语法功能,他们将关系从句分成了6种类型,结果发现考察的所有语言都允许关系代词在从句中充当主语(SU),绝大部分语言允许关系代词充当直接宾语(DO),部分语言允许关系代词充当间接宾语(IO),出现频率依次递减的是介词宾语(OPREP)、属格(GEN)和比较宾语(OCOMP),可归纳为一个可及性递进阶(Accessibility Hierarchy,简称AH):SU > DO > IO >OBL (OPREP)>GEN >OCOMP[1]。
AH 呈现了不同类型关系从句出现的频率排序。后来Gass 指出AH 暗示了习得关系从句的难度顺序[2],研究者们开始研究该假设与关系从句习得难度顺序的关系问题。
Schachter 以母语为波斯语、阿拉伯语、汉语和日语的4组学生为研究对象,分析了这4组学生的50篇作文,发现中国和日本学生比母语为波斯语和阿拉伯语的学生产出的关系从句准确率高,但其使用的数量也少。Schachter认为,由于母语与英语关系从句结构不一样,中国和日本学生回避使用关系从句[3]。Schachter 的研究引发了之后一系列关于“回避”现象的探讨。
支持派肯定了回避现象的存在并拓展了Schachter 的结论。Chiang 用口语问答的方法对83名外国学生和10名本族语为英语的学生进行了产出关系从句的测试。结果发现,与本族语学生相比,非本族语学生倾向于回避使用英语关系从句。Eckman 认为除了两种语言的差异,目标语本身的难度(即语言内部因素)也不容忽视[4]。陈月红认为是两种语言的结构差异导致中国学生不能正确设定wh-参数[5]。
质疑派则主要对“回避”的定义提出了不同看法。Kleinmann 认为:“(学习者)能够回避某种语言结构预设了其有能力选择不回避此结构,即会使用此结构。”[6]Li采用口语问答题、翻译题以及访谈的方法对11名中国学生使用关系从句的情况进行了考察,发现学习者掌握了关系从句的用法,但却很少用关系从句,Li 认为中国学生较少使用关系从句,是一种“无意识的低产出”,而不是一种“有意识的回避”[7]。
朗文语言教学与应用语言学词典对“回避”的定义是:“在说/写第二语言/外语时,经常试图回避使用较难的词或结构,而使用较简单的词或结构代替,这种策略叫做回避策略。”[8]36本研究的讨论将基于此定义展开。
本研究随机选取了10名本族语为英语的外籍教师和浙江省某独立学院105名大二学生作为研究对象。参与研究的外籍教师中有7名美国人、3名英国人,学历均为大学本科及以上。根据英语学习水平的不同,我们将105名中国学习者分成了3组:未通过大学英语四级考试的学生35名(简称“未过四级组”);通过大学英语四级考试但未通过大学英语六级考试的学生35名(简称“过四级组”);通过大学英语六级或英语专业四级的学生35名(简称“过六级组”)。
研究采用定量研究和定性研究相结合的方法,以1份句子连接题、1份图片描述题为主,旨在测试学习者产出型(productive)知识,其中句子连接题属于诱导型的(elicited)产出题,图片描述题为相对自然的产出题。统计结果后对部分学习者进行访谈,旨在了解其使用或者“回避”关系从句时的心理状况。
句子连接题改编自Doughty[9],由24道题构成。可及性递进阶假设提及的6 种关系从句类型各4题。要求用who,whom,which,that 和whose 连接2个句子,必须以第一个句子开头,不能省略原句信息。图片描述题要求研究对象用英语(200字左右)描述几幅图片,使其构成一个故事,描述尽量详细,不漏细节,使他人读完受试的作文能够重新构图。访谈是对研究对象做题时使用关系从句的情况进行回忆式(recall)描述。访谈的问题涉及受试是否有意识地提醒自己使用关系从句,根据情况进行适当调整。为了减少2份试卷的交互影响,首先给受试发放图片描述题,收回图片描述题后再发放句子连接题。对外籍教师的测试结果只作为参照。
句子连接题评分时,不符合要求的即使合并的句子正确也不能得分。每题正确计1分,错误得0分,题目没有完成的计为缺失值,结果借助SPSS 16.0 进行分析。作文批改时,统计受试使用关系从句的数量及类型。研究对象的英语老师参与了整个评分过程。
表1列出了3个组在6 种关系从句上的平均分和标准差。最右边的两列则是不区分组别时6 种关系从句的平均分和标准差。
表1 连接题中3个组6 种关系从句的得分比较
表1显示,3个组在可及性递进阶的前两阶(SU,DO)上的得分排序类似,得分最高的是过六级组,其次是未过四级组,得分最低的是过四级组。3个组在可及性递进阶的后四阶(IO,OPREP,GEN,OCOMP)上的得分排序也有共同的规律,得分最高的是过六级组,其次是过四级组,得分最低的是未过四级组。
为了进一步考察3个组在6 种从句类型上得分是否具有统计意义,我们以组别为因变量,6 种关系从句类型的总得分为自变量,用单因素方差分析(One-way ANOVA)对结果进行了多重比较(Post Hoc Multiple Comparisons)。结果显示,只有IO 类关系从句的得分上,3个组别间的比较具有显著性差异,即未过四级组和过六级组的差异具有显著意义(P =0.017 <0.05),过四级组与过六级组的差异具有显著意义(p =0.044 <0.05),而在其他类型的关系从句上,组别间的得分均无显著差异性。
题目要求以A 句作为主句,将B 句融入到A 句中,例如:A)The speaker walked onto the stage.B)Mary encouraged the speaker.该题测试的是DO 关系从句,正确答案应该是:The speaker whom Mary encouraged walked onto the stage.,但是有些学习者将它改成了SU 关系从句:Mary encouraged the speaker who walked onto the stage.
图片描述题中,一些学习者除了产出关系从句外,在一些可以使用关系从句的地方使用了短语,with 和-ing短语的使用很典型。
过四级组使用了40 句关系从句,位列第一;过六级组为28 句,位列第二;未过四级组产出关系从句共26 句,位列第三。作为参照的英语本族语10人共产出8 句关系从句。with 短语及-ing 后置短语在这四组中使用情况分别是:未过四级组使用with 短语10次;过四级组使用with短语11次;过六级组使用with 短语28次,使用-ing 短语10次;英语本族语者使用-ing 短语8次,使用with 短语1次。
从句子连接题的统计结果来看,3组不同水平的学生在各类关系从句上的得分排序基本是:过六级组(得分最高)——过四级组——未过四级组(得分最低)。虽然整体得分显示学习者产出关系从句的能力随着整体目标语水平的递增而递进,但是3个组别间除了IO 类从句的得分差异显著外,在可及性递进阶的其他类型从句上的得分差异无统计学意义。
与句子连接题不同,图片描述题中未对受试产出的句型做要求,因此是一种相对自然的测试工具。从数量上看,过四级组产出的关系从句列第一,其次为过六级组,最后为未过四级组。过四级组的学生在关系从句的使用概率上超过了过六级组,甚至超过了本族语者;但是,从产出的关系从句类型看,未过四级组只用了1 种关系从句(SU),而过四级组(SU,OPREP,GEN)和过六级组(SU,OPREP)产出的关系从句类型更为丰富。另外,除了限制性关系从句,过六级组大量使用了关系从句替代性短语-with 短语(28次)和-ing 短语(10次),而英语本族语者也大量使用了这2 种短语(-ing 短语8次,with短语1次),大大超过了未过四级组(with 短语10次)和过四级组(with 短语11次)。在访谈中,过六级组学习者认为“用短语更简洁”,也有英语本族语者表示:“我们更习惯用短语,更简洁。”虽然过四级组的学生使用关系从句的概率最高(1.14 句/人),但是更接近本族语者使用习惯的却是过六级组的学习者。
3组不同水平的学生在诱导型产出测试中大多数类型从句的得分差异不显著,但是在相对自然的产出测试中表现出了较大差异,说明测试任务的类型可能对测试的结果产生影响,相对自然的产出任务能更全面地反映出学习者习得关系从句的状况。
对图片描述题进行批改统计后,我们从未过四级组中选取了10名没有使用关系从句的学习者、从过四级组中选取了10名较多使用关系从句的学习者、从过六级组中选取了10名较多使用替代性短语的学习者和6名英语本族语者进行了访谈。
首先引导没有使用关系从句的学习者将一些简单句合并成关系从句,大部分学习者不会合并。被问及“为什么没有使用关系从句、是否回避使用关系从句”时,他们表示:“没想到用关系从句”,“没有刻意回避”。访谈显示,整体英语水平不高的学习者“回避”使用关系从句的可能性很小,没产出关系从句更可能是一种无意识的“低产出”行为。
在被问及“为什么使用了大量关系从句,是否有意识提醒自己要用关系从句”时,关系从句使用较多的学习者表示:“用关系从句比较自然,没有刻意提醒自己要用什么句型”;但也有少数学习者“为了让自己的作文得分更高”刻意提醒自己使用关系从句。无论是自然产出还是刻意产出,都说明并不是所有的中国学习者都回避使用关系从句,学习者的整体目标语水平对其使用关系从句产生了较大的影响。
在被问及“是否有意识地选择使用短语而不用关系从句”时,较多使用短语的访谈对象都表示“没有刻意选择,自然而然就用了短语”,“用短语更简洁、更地道”,英语本族语者提到“在实际生活中关系从句用得不多,在口语里习惯用短语”。与本族语者相比,整体目标语水平中等的学习者“过度”使用了关系从句,而整体目标语水平较高的学习者则能比较自然地产出关系从句,并和本族语者一样习惯用短语替代关系从句,这说明并不是关系从句用得越多越接近本族语者的语言水平,使用关系从句数量的多少不足以说明“回避”现象的存在。
部分学习者在连接题中将后几阶的关系从句改成前几阶的关系从句,在作文中主要产出了前几阶的关系从句,这些部分证明了AH 假设对6 种关系从句从易到难排序的合理性,同时也说明部分学习者“回避”使用的主要是递进阶后几阶的关系从句。
本研究考察了中国学习者中整体目标语水平不同的3个组(未过四级组、过四级组和过六级组)产出可及性递进阶假设所示的6 种关系从句的情况。句子连接题结果显示,整体目标语水平从低到高的不同组别的学习者产出关系从句的能力呈现出递增的趋势;图片描述题中,过四级组的学习者产出的关系从句最多,过六级组的学习者使用关系从句更接近本族语者的使用习惯,整体目标语水平不同的学习者自然产出关系从句的能力也呈现出低产出、过度产出、灵活运用3个“动态”发展的阶段。学习者产出关系从句数量的多少不足以说明学习者是否“回避”关系从句,不能用“回避”一词来概括所有中国学习者关系从句的习得情况。区分不同学习者的整体目标语水平对其进行探讨,能更好地解释学习者对这一语言结构的习得规律。
[1]Keenan E,Comrie B.Noun phrase accessibility and universal grammar[J].Linguistic Inquiry,1977(8):63-69.
[2]Gass S.Language transfer and universal grammatical relations[J].Language Learning,1979(29):327-344.
[3]Schachter J.An error in error analysis[J].Language Learning,1974(24):205-214.
[4]Eckman F R,Bell L,Nelson D.On the generalization of relative clause instruction in the acquisition of English as a second language[J].Applied Linguistics,1988(9):1-11.
[5]陈月红.中国人学英语为什么回避使用关系从句[J].福建外语,1999(1):49-55.
[6]Kleinmann H.Avoidance Behavior in Adult 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J].Language Learning,1977(27):93-107.
[7]Li Jiang.Underproduction does not necessarily mean avoidance:Investigation of underproduction using Chinese ESL learners[J].In L.F.Bouton(Eds.).Pragmatics and Language Learning,1996(7):171-187.
[8]Richards J.The Longman dictionary of language teaching and applied linguistics[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2.
[9]Doughty C.Second language instruction does make a difference:Evidence from an empirical study of SL relativization[J].Studies in 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1991(13):431-4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