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 柳光强 尹 情
能沉下心来一辈子做学问,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而能把学问当作一件乐事来做,必定是不平凡之人。老一辈学者大多能坚持埋首书卷,终其一生于学术研究,但难以称得上快乐。年轻学者中能静心于学问研究,不为名利所扰者更是少之又少。
在卢现祥的身上,有这样一种品质:热爱读书,喜欢做学问,是一名纯粹的学者。自从事经济学研究以来,他致力于寻找一种好制度,希望能让更多的人富裕起来。“大家衣食无忧,能够体面地生活,能自由地思考,能干自己想干的事”——这是他所构想的“理想国”。
伟大的经济学家善于寻找一种理论来解释他们所面对的问题,熊彼特用“创新”,奈特用“不确定性”,巴泽尔用“产权”,科斯用“交易成本”,而卢现祥则选择从“制度”层面寻找答案。作为中国新制度经济学著名学者,他对经济学的研究最初起源于“脱贫致富”的中国梦。他是最早将西方新制度经济学引入中国并进行系统研究的学者之一,用中国人的思维和中国背景去构建一个新制度经济学体系并用来研究中国经济社会问题是他多年来研究的追求。
一本好的著作能吸引人,更能启发人。在中国人文社科图书中,一本专著在4 个学科以上被引用排名中都能上榜的并不多见。卢现祥的专著《西方新制度经济学》,不仅在经济学论文引用较多的国内学术著作中排前三名,而且在管理学、社会学、教育学论文引用中也榜上有名。2011年4月29日北京世纪读秀技术有限公司发布“被引次数最多的图书”,1996年出版的《西方新制度经济学》被引1251 次,在经济学类排在最前面。
“不慕名利,不事雕琢”,在笔者看来,这是对学术研究态度的最好阐释,而卢现祥教授多年来的学术研究经历无疑是最好的例证。
人生必须要有爱好,这个爱好不一定是你从事的事业,但它会使你有前进的动力和追求,也使你的生活充满乐趣。
即使在现在看来,作为经济学家的卢现祥身上还是表现出较多的文人气质,他喜欢读书、写东西,而最理想的生活就是每天有时间看书,思考问题,然后把自己的思想和想法表达、传递出去。
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是真的喜欢读书,常常为拥有一点空余时间看书而暗自欣喜。社会学、政治学、历史学、人类学、法学等方面的经典书籍,他都喜涉猎。网络阅读也是不可少的,在网上下载电子读物收藏起来找时间阅读也成为他的一种阅读方式。只要有时间,他就看书,这已成为他的习惯。通常出差时他会随身携带一本书,出差回来这本书也基本看完了。这种对书籍的狂热喜爱,某种意义上是对青年时期文学梦的一种延续和追溯。
在中学时代,卢现祥就表现出对文学的极大热爱,一有时间就写小说,写好后用纸整整齐齐抄写好寄给文学杂志社。高二时,他写的一篇小说收到了杂志社编辑的回复,要求对其进行修改,这让他无比兴奋,然而,修改好之后的小说再也没有收到回复。
“如果这篇小说真的发表了,也许我会走上文学之路了。”聊到这里,卢现祥充满怀念地感叹了一下。
“文化大革命”期间,文学读物匮乏,许多文学书籍既买不到也借不到。这让他对书籍更加迷恋,偶然借来一本残缺不全的《青春之歌》,却被班上一位同学“揭发”说是看黄色书,因此受到老师批评。而出乎意外地能看到唐诗宋词之类的“好书”则感到十分新奇,如获至宝。时至今日,他依旧保留着收藏书籍的习惯,书架上摆满了各种经典著作。
年轻时期的文学梦虽然并没有如愿,但他热爱读书和写作的习惯却一直保留了下来。从事经济学研究之后,他尝试用所研究的新制度经济学的原理和方法来解释日常生活中的社会经济问题,开始撰写大量的经济学随笔,不少随笔文章被《读者》、《青年博览》等报刊转载刊登。他的畅销书《寻找一种好制度——卢现祥制度分析随笔集》,正是多年来撰写经济学随笔的结晶。随笔集出版后引起了强烈的社会反响,搜狐读书、凤凰网读书、当当网读书、中国文化传媒网等多家网站纷纷转载或连载,该书还获得教育部第六届高等学校科学研究优秀成果奖(人文社会科学)著作类成果普及奖。
这种意外收获,令他始料未及,但也让他意识到将经济学理论通俗化具有很大的市场,这种通俗读物正是广大读者所热爱和需要的。曾经的文学梦,不仅为他从事科研工作积累了丰富的知识,开阔了研究视野,而且逐步形成了他在经济学研究中的独特方式之一——以经济学随笔来发表见解。
“人生必须要有爱好,这个爱好不一定是你从事的事业,但它会使你有前进的动力和追求,也使你的生活有乐趣。”这是卢现祥的肺腑之言。除了热爱文学写作,他还喜欢烹饪,爱好书法,偶尔在家会尝试练习一下,这些小兴趣为他在学术研究之余增添了不少乐趣。
卢现祥,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发展规划部部长、学科建设办公室(“211 工程”办公室)主任,兼高等教育评估与研究中心主任,教授,博士生导师,曾担任中南财经政法大学经济学院院长。中国最早研究和引进新制度经济学的经济学家之一,著名新制度经济学家。研究方向为西方新制度经济学和中国转型经济问题研究;社会兼职:中华外国经济学说研究会理事,湖北省外国经济学说研究会副会长,湖北省经济学会副会长,中国数量经济学会常务理事,湖北省法学会法经济学研究会副会长,湖北省县域经济研究会副会长,中国人的发展经济学研究会副会长,财政部跨世纪学科带头人,湖北省中青年学科带头人,湖北省有突出贡献中青年专家,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获教育部2005年度“新世纪优秀人才支持计划”。发表出版论文和著作270 多篇(部),其中在《管理世界》、《经济研究》、《世界经济》、《经济学动态》、《数量经济技术经济研究》、《财贸经济》、《经济学(季刊)》、《马克思主义研究》、《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报刊上发表论文30 多篇,专著和教材8 部。主持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课题4 项,主持省部级课题多项。人大复印资料、新华文摘及中国社会科学文摘等转载达到60 多篇。多项成果获得省部级奖励。
最初学习经济学是为了“脱贫致富”,但不仅仅是指个人,而且还包括如何使我们的国家、我们的人民脱贫致富。
从始至终,卢现祥学习经济学的目的只有一个:脱贫致富——让更多的人过上富裕的生活。时至今日,他仍在为这一梦想而努力前行,乐此不疲。
1977年,卢现祥作为最后一批知青下放。在农村的这段“苦中有乐”的知青生活不仅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且成为他人生转折的重要起点。两年的知青生活是他认识社会的开始,与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使他目睹了许多农村经济问题,也引发了他研究社会经济问题的浓厚兴趣。
在这两年时间里,他听得最多的是每天早上和中午广播里生产队长播报的分工,见得最多的是生产队记工分。在物资匮乏的年代,每天劳作所得的工分,除了平时分得一些口粮之外,年终几乎分不到钱,偶尔能分得一些鱼、黄豆之类的实物。这些现象引起了他的关注,农民们贫困的生活使他萌生了改变这一状况的想法。
1977年底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卢现祥很快就决定参加高考,并着手准备复习。好不容易找到一些复习资料,他开始了边劳动边复习的高考生活。为了争取更多的复习时间,他与生产队长搞好关系,争取分得一些赶猪赶鸡、看稻场的农活,以抽出时间来看书学习。每天干农活时他都随身带上一本书,遇到中间休息农民聊天时,赶紧跑到农民晚上值班的稻草棚里看书。上世纪70年代的农村晚上经常停电,他找来开手扶拖拉机的柴油装在瓶子里点灯看书。这段艰苦的备考经历,如今回忆起来,却是充实而快乐的。
然而,高考并没有如愿考入理想中的专业,而是进入了政治专业学习。但曾经深深埋藏在心里的梦想并没有因此而远去,在当中学老师的几年时间里,他对中国经济体制改革产生了日益浓厚的兴趣。再一次,他下定决心准备考研,花费好大力气,几经曲折,终于如愿成为了中南财经大学经济研究所政治经济学专业的研究生。研究生期间的扎实学习为他正式步入经济学研究奠定了坚实而不可或缺的基础,更为他兑现“脱贫致富”的中国梦提供了土壤。
三十年后,再回首,他写下了这样一段话:“最初学习经济学是以为学了经济学可以脱贫致富,结果物质生活上是脱贫了,但并没有跨入富裕阶层行列,好在自己感觉到精神上还有点富裕。这些年来主要是研究制度问题,希望寻找一种好制度,让更多的人富裕起来。”如今,这个坚定而远大的梦想依旧在继续……
学习经济学的最高境界就是能用少量的概念,就能把自己面临的问题解释清楚。
在国内,新制度经济学的发展时间并不长。卢现祥是国内最早研究和引进新制度经济学的少数经济学家之一,这条研究之路始于他将教学与研究相结合的教学模式。
刚留校之初,除了给本科生上课,他还给研究生讲东欧经济学。但在教学过程中,他发现东欧经济学在解释转型和作为改革的理论指导中还存在着一定的局限性,于是他转向给研究生讲《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著作选读》,并由此开始了对科斯、诺思等人的著作进行专门研究,这门课程受到了研究生的广泛好评,经常有学生上门到他家里来讨论科斯、诺思等人的观点,还有人建议他将这些讲课的内容写成书,这成为他的代表作《西方新制度经济学》一书最初的成因之一。
1995年,国内尚无一本系统的新制度经济学著作,也没有翻译过来的新制度经济学著作,只有翻译过来的新制度经济学论文集。几经酝酿,他将《西方新制度经济学》的写作提纲寄给中国发展出版社,很快便接到出版社编辑打来的电话,表示对这个选题很感兴趣,让其尽快交稿。
整整一个暑假,卢现祥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专心撰写《西方新制度经济学》一书,因为没有电脑,他用笔在稿纸上一字一字书写。“用中国人的思维和中国的背景去构建一个新制度经济学体系”是他撰写这本书的原则。这种“一气呵成”的写作快感,直到现在仍让他无比怀念。《西方新制度经济学》出版后获得了极大的社会反响,也进一步奠定了他在新制度经济学研究中的地位。自此以后,他将自己的研究定位为新制度经济学与中国转型经济问题。
2003年,他对1996年出版的《西方新制度经济学》进行了系统修订,一方面弥补了第一版的不足之处,另一方面将自己对新制度经济学的最新研究成果加入进去。该书出版近二十年来,始终以较高的引用率在经济学类图书中排名前十,并在管理学、社会学、教育学论文引用较多的国内著作中排名靠前,成为国内少数一本在四个学科引用都能上榜的专著。同时,该书还被多所院校当作博士生、硕士生、本科生的指定参考书或教材,还有的学校甚至将其作为博士生、硕士生入学考试的教材。
在卢现祥看来,好的著作就是在一定时间内有许多人愿意花时间去读它,而经典著作是可以穿越时空的。一部好的著作必须是社会所需要的,并能提出社会所需要解决问题的方法和理论。这种理念同样适用于他的另一本畅销书——《寻找一种好制度——卢现祥制度分析随笔集》,该书采用随笔形式,运用新制度经济学的原理和方法来解释日常生活中的社会经济问题,广受读者欢迎。
然而近年来,他所花费心思最多的研究是对新制度经济学理论和方法的归纳与总结,并探讨经济转型中的现实问题,即用新制度经济学的理论和方法去观察中国经济社会问题。这也正是他认为作为研究真实世界的新制度经济学所吸引人的地方。2012年,他将这些年来发表在《管理世界》、《经济研究》、《世界经济》、《经济学动态》、《新华文摘》、《数量经济技术经济研究》、《财贸经济》等杂志上的论文汇集成《寻找一种好制度——卢现祥制度分析文选》出版,该书获得第一届湖北省高等学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优秀成果奖一等奖。目前,他正在着手《寻找一种好制度——卢现祥制度分析文选2》的编写,预计明年可以出版。如今在国内学界,一提起卢现祥,就会说到新制度经济学;一说起新制度经济学,就会想到卢现祥,他的名字已经与新制度经济学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客观地讲,现在对新制度经济学对中国经济改革与发展影响评估太低了。”他认为,中国作为转型国家,制度设计和制度变迁非常重要。从这个意义上讲,新制度经济学对解决中国经济发展和改革的问题有非常大的帮助。而中国改革和发展的实践也将为新制度经济学的发展注入新的活力。因此,他坚信新制度经济学的研究在中国还很有潜力,发展的空间还很大。
如何通过新制度经济学的研究,搞清中国转型与发展中的问题,为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梦贡献自己的一点力量,这才是他最终的理想。沿着这个梦想,他期待创建起这样一种社会:“大家衣食无忧,能够体面地生活,能自由地思考,能干自己想干的事。”这也正是他多年来研究新制度经济学的起点和动力。
当你感觉到教学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并且从中得到乐趣的时候,你就会感觉很幸福。带着幸福感去给学生上课,一定不会差到什么地方去。
“……我每次去办公室找他,基本上都是见到卢老师正在埋头书堆里,他确实很喜欢读书,然后我们就会聊一会儿,我之前对他的敬畏和拘谨就是在一次次的交流中淡去的,一讲到学术研究我们都比较有兴趣,就没有了距离。后来我才发现其实卢老师为人非常谦和,没有一点架子,这和他身上外在的那股冷峻、严厉的气场不太一致。”
这是博士生李程宇在互联网上所写的一段文字,讲述了他与卢现祥的“亲密接触”过程。事实上,这也是许多学生对他的评价:外表看起来比较严肃,但实际上很好打交道。近三十年的执教生涯里,他在学生中的口碑不错。
学生们喜欢听他讲课,这得益于他对教学的喜爱和对相关领域知识的熟练掌握。刚留校从事教学,他给学生讲的是《政治经济学》,没有多媒体设备,从课程讲授到板书他无需看讲义,早已将整本书的内容熟记于心。在教学过程中,他坚持尊重学生,给学生传递正能量,倾其所能将知识传授给学生,从实际行动上赢得学生的尊重。
“当你感觉到教学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并且从中得到乐趣的时候,你就会感觉很幸福。带着幸福感去给学生上课,一定不会差到什么地方去。”这番言论,呈现出另一个轻松诙谐的卢教授形象。
在他看来,如果学生不想听课了,应该反思的是老师而不是学生。作为老师要把一门课教好,必须要把这门课真正地搞懂。正因如此,老师需要不断地充实和完善相关知识。这种对教学的切身感受很大程度上源自于研究生期间受其导师张寄涛先生的影响。
对于卢现祥而言,张寄涛教授对他不仅有知遇之恩,更是他走入经济学殿堂的引路人。作为一名从政治学转入经济学的“新兵”,张老师并没有对他另眼相看,反而认为他是一个可塑之才。回忆起来,他表示对经济学的强烈兴趣很大程度上正是源自导师孜孜不倦的教导。
张寄涛同样喜欢看书写作,在卢现祥的记忆里,对张老师伏案看书写作的情景印象特别深刻。每次去老师家里,他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写作,但只要有学生来找他,必然会放下手中的事热情地与学生交流。在多年的教学生涯中,他从来都将教学摆在第一位,对学生倾注了大量的心血。这也是多年后同样作为老师的卢现祥所领悟到的“好老师”的标准:一个好老师关键看你对学生用不用心。好的老师不仅倾其所有传道解惑,还富有人格魅力,有正气不媚俗,接地气。
对教学的热爱,使他每年承担了许多超课时教学,即使在担任中南财经政法大学经济学院长和学校发展规划部部长的“双肩挑”(教学与行政)期间,他都在坚持给本科生、研究生(包括硕士和博士)教学。不仅将科研成果融入教学内容中,而且教学中所产生的灵感与启发,会进一步激发其对科研工作的思考,实现教学相长、教学与科研相互促进。
所谓师者,尽其所能传道授业解惑也。而作为一名高尚的导师,更需要时时对教学葆有一种持续不断的热情与兴趣,以自身对学习的热爱,身体力行地感染更多的学生。这是我们从卢现祥及其导师身上所学习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