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请流星（11首）

最好的时刻

五月花香，敲打着

空空的头脑

像十年前、一百年前一样。

我们躲避着彼此的目光。

餐桌那么远，隔着昨夜的屈辱

而暴雨，使一切重新发亮。

这是最好的时刻：

父母轻声谈论着一个人的死。

他们已经衰老，但没有崩陷。

儿子一秒钟变少年但还有童音。

那么开口吧，说话

大家都聋了，不要再做哑巴。

舷窗观云

绵实的大手把我们握紧，举在半空：

原来，悬浮可以是静止的。

轰鸣可以是无声的。

虎群的咆哮可以是温柔的。

今晚我将降落在一个叫云南的地方：

她要像故乡一样安详，我要像云一样安睡。

斑点

它不是大麦町，只是借住小区的

流浪汉，为半个肉包子

爱上我。

每次打开门，它都在感激：

摇着猛烈的尾巴。

弓身，腾跃，世故中包含程式。

缺了两颗牙的嘴，一直微笑。

它有几个晨练的亲人——

尾随他们，一阵小跑。

把头埋在某人脚印，想一些

遥远的事。

而殷勤种种，从无应答。

它有时也追赶穿红色的小姑娘，作势

要扑咬，又远远避开：

一瞬间它记起了自己的潦倒。

除了我，小区人畜，都是它

惹不起的。

幼儿园小班的鹏鹏喝斥：“打狗！”

歪着脑袋沉思的花猫，向它

龇牙，挥出尖利的爪子。

它是小区的一个斑点

谁都看得到，它的斑秃正在扩大：

蝙蝠擦着地飞

蚯蚓，雨后蜿蜒。

白天它从不作声

深夜它狂吠，回声激荡：

也许是秋风凉了，也许是

它被寂寞吓坏了。

羽毛球赋

清晨飞，带梦中腥甜

黄昏飞，伴广场晚年。

飞到西飞到东，不知疲倦

流泪的鸽子。

怎样才消停？一头

b2345e5f2595459fdfdb180feb99ec2f扎向脚底。逃到树杈间。

躲进二楼的窗缝，怎么叫也不下来。

或者借一阵风远遁，晃悠悠地

像个花腔女高音。像大一那年

教你握拍的师妹那样涉过重洋

给双臂留出一个怀抱：

“我大病已愈，白云一直飘到今天。”

终于等到，每个窗口的灯都亮了

晚餐前我们要完成最后一个回合

往返奔跑，耗尽力气，想喂饱

所有的真理。它俯冲了！

嗡，嗡，轰炸机在眼前炸裂。

在黄龙

我和你生着病，赶着路

把瀑布逼回原形

这情形多像黄龙诸峰：

一座山生下另一座山，一团云

吞下另一团云

群山各怀理想，白云

没心没肺——

沿途有多少经幡被挂起，就有

多少兄弟奔波在外

淋着雨，呼吸着灰尘。

我要你们再轻一些

哦，狠狠的空气挥出

一记重拳。引发妻子哮喘的

杜鹃，再无香味可释放，再无

白色花蕊可开。

风把一只认命的柚子，按在

枝头。林荫道里，藏着某人的病。

化肥厂起死回生，它的汽笛

大声叫我的魂。

这些爱，这些苦

你们要，再轻一些。

小镇答案

每个清晨，每个囚牢。

我在墙壁上层层涂抹——

沮丧。

香樟树不住摇头，一边哀悼

一边赞美。

轰鸣阵阵，拖拉机突突地开近

浓烟里露出“洛阳”的脸。

梦中女子还在跳舞，眼神凛冽，嘴唇凉软

酒窝中有去年未化的雪。

我揪住一个影子，告诉他

我既是外甥，又是舅舅

请务必忘掉：

我二十年前就已消失。

清晨

就着门缝的微光儿子响亮咀嚼

14岁的浓眉，刺猬的刺

我中年渐老，才长出心和肺。

妻子在百叶窗前微笑

多么刚强，多么虚弱。

她把我一生要吃的苦

浓缩成两个月，并提前尝过一遍。

而布谷还在叫，

不知名的飞禽在和。

小城瞬间

地老天荒。

有请流星

满天星斗，严肃甜蜜。

一张曾经皎洁，却何其

失败的脸。

有请流星扫过她午夜的矫揉。

有请钟声，建起宏大礼堂。

大寒

大雾散开，游轮远去

橙色妇女拖来垃圾车，清扫

一条贪吃蛇的宿便。

街道僵硬，从天而降

冬青树砸下黑色树籽：

疯爹爹，狠狠将幼子掼向地面。

撑伞者扔掉围巾

内向的人，有矜持之罪。

路过

谁在不停路过午夜

脚尖踏在额头

鞋跟磕响后脑

她身段妖娆，酷似枕边人

（我们从未相拥）

他袖着手，肩膀潮湿——

那是雨，也是雾

缝纫机再堕落，也踩不醒

蟋蟀的翅膀。

无辜的人来来去去

个个带着一团光。

责任编辑 吴佳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