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什么是“中国化”和“欧洲一体化”,为什么又要“去中国化”和“去欧洲一体化”
中国化具体的含义是什么呢?用王岳川的话来说,就是“中国经验,中国元素,中国身份”,我更愿意把它理解为是一种向中国靠拢、向中国学习的趋势。
那么,去中国化又是什么含义呢?去中国化,是指随着近现代中国的衰落,一度深受中华文化影响的国家,为蜕除中华文化至上的正统地位,建立本地独特自主的国族认同、文化及语言的一种政治及社会运动。
去中国化通常出自于各地住民自决的独立运动,是从政治领域扩及到文化领域的运动。
欧洲一体化又是个什么概念呢?我将欧洲一体化分为三个阶段:开始期是二战以后,军事上,欧洲战后虽然是战胜国,但是受到苏联东欧集团的威胁。德国虽然投降,但可能东山再起,欧洲感到不安全。与此同时,美国已经逐渐开始在国际政治和经济舞台上争夺主角。美国的敦促和自身发展,积极推动了欧洲一体化。
让·莫内是欧洲一体化的创始人。
在欧洲一体化的发展期,欧洲一些国家签立了一系列条约来实现经济和军事上的互利。最有标志性的,也是最重要的,是《欧洲煤钢共同体条约》,它是西欧主权国家之间在一体化进程中签订的第一个具有约束力的立法文件。该条约明确规定,煤钢共同体以共同市场、共同目标和共同机构为基础,这三个共同实际上是今后的欧共体以及今天的欧盟所确立的长远发展目标的雏形。
欧洲一体化的成熟期是建立自由贸易区、关税同盟、统一大市场、经济货币联盟和政治联盟。这些联盟大家应该比较清楚。
那么,为什么又要去欧洲一体化呢?
在金融危机的冲击下,特别是欧洲主权债务危机引发欧元区危机后,欧洲呈现出日益明显的“去一体化”趋势,也就是说,“欧洲一体化”这种超国家的模式已经面临解散的危机。
二、去欧洲一体化和去中国化是有一致性的
去欧洲一体化和去中国化是有一致性的,这个一致性主要表现在四个方面。
第一个一致性,是二者自身都有保守性。
中国是一个历史悠久的文明古国,早在秦汉时期就形成了统一的多民族的中央集权国家。由于中国封建王朝在东亚地区曾经扮演过中心的角色,使得封建统治阶级滋长了一种盲目自大的文化心理。在欧亚航路开通和西方殖民主义者入侵之前,中国封建统治阶级对于东亚以外世界的了解是极其有限的,他们以为中国就是普天之下的中心,中华帝国的物产、制度和文明乃天下之最,外国不论远近,都是不足道的蛮夷之邦。这也是中国以前比较严重的“中国中心主义”。
“欧洲中心论”,是地理环境决定论和种族文化优劣论的思想。他们认为,由于欧洲的特殊地理环境和白种人所创造的文化天生优越,只有欧洲才注定应当成为世界历史的中心。黑格尔是“欧洲中心论”的一位宗师,他在《历史哲学》中宣称,世界历史虽然开始于亚洲,但是“旧世界的中央和终极”却是欧洲。汤因分析了西方“欧洲中心主义”论的三种错觉:“自我中心的错觉,‘东方不变论’的错觉,以及说进步是沿着一根直线发展。”
第二个一致性,是二者本身的吸引力在下滑。
中国文化本身的吸引力下降。从历史上看,西方对中国的立场经历了从仰视到平视再到俯视的过程。文艺复兴之后,西方从神学走出,茫茫无路之际,《论语》等儒家著作中“仁者爱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立己达人”等思想,一度成为民主政治等“人学”思想的来源。今天,西方人在中国却找不到,或者不再寻找这种精神资源,他们除了看到经济和军事增长外,根本不知道中国还有人类需要的思想。其实,只要留意一下世界移民留学的去向,便很清楚美国的种种魅力。以中国巨无霸的国家体量,没有人能够忽视它的存在,但这不等于重视“中国文化”的重大价值。
欧盟本身的吸引力也在下滑。以土耳其为例,该国从2005年以来就开始加入欧盟的谈判,但是由于法国等欧盟成员国的反对,始终没有结果,土耳其国民中失望感日趋扩大,舆论调查显示,对于今后10年内加入欧盟有信心的受访者只有36%,土耳其的国民感情开始趋向于中东。2004年,欧盟吸收了12个新的成员国,虽然他们在法律上有义务加入欧元区,但是这些国家并没有被允许加入欧元区,而且在过去7年时间里,只有斯洛文尼亚、斯洛伐克和爱沙尼亚加入欧元区。对于大多数中欧和东欧的欧盟成员国来说,加入欧元区曾是美好梦想,但是,现在这些国家已经开始对是否应该加入欧元区普遍持怀疑态度。波兰财政部长已经宣布该国不会在2019年前加入欧元区,匈牙利总理也表示该国在2020年前加入欧元区是不可想象的,即使态度积极的波罗的海国家,也显示了他们慎重的态度。
第三个一致性,体现在:去中国化和去欧洲一体化都是历史发展的一种必然的规律。我大胆地理解为这样一个循环的发展趋势:1、中国化——去中国化——再中国话——去中国化;2、各国分裂——欧洲一体化——去欧洲一体化化——?(若干年后可能是再欧洲化)。
“去中国化”运动,是基于自身历史危机的明智选择,如汉字现代性缺失是导致周边国家“脱汉入欧”的主要原因。汉字这一古朴的语言工具,即便中国人学起来,也需要消耗大量精力,今天电脑化一代人便面临严重的书写障碍。因此,没有必要对日本、朝鲜、越南诸国的“去中国化”耿耿于怀。作为文化宗主国的中国,面对西方列强都曾一败涂地,自然怨不得传统属国的“去中国化”以及汉文化圈的“脱汉入欧”。历史上,凡是具有广泛影响力的文化帝国,始终都是被赶超的追逐目标,都会成为他国兴起的经验基础。这一点,是历史的必然。
“去欧洲一体化”问题并不是说明一体化本身方向有错误,而是说明一体化还不够彻底和深入。欧洲一体化产生的问题只能靠进一步一体化才能够解决,开倒车是同历史趋势相违背的。谁都不愿意看到欧洲回到以前那种主权国家通过权力平衡、秘密外交来维持和平,最终导致战争的历史悲剧重演。历史已经证明,那种狭隘地定义国家利益和一国繁荣的模式,成本远远高于走一体化,实现共同繁荣的成本。在世界重心向新兴国家转移的过程中,一个支离破碎的欧洲只能加速自身的衰落。
那么,“深入一体化”和“去一体化”仿佛又矛盾了——让深入一体化走向全球化,问题就解决了。
第四个一致性,是从民族主义来考虑的。
通过对欧洲从民族主义到地区主义转换的历史考察和理论分析,一条比较清晰的线索是民族主义的兴起及其民族利益的争夺和连绵不断的战争导致了欧洲的分裂,而欧洲的分裂又催生了欧洲地区主义的孕育,而民族主义又每每对欧洲地区主义的发展过程产生掣肘作用,因而注定了欧洲地区主义发展过程的艰难、曲折。 “欧洲统一”应该意味着整个欧洲成为统一的“国家”,原来的主权全部“让渡”给这个统一的“国家”。无论是欧洲地区主义理念和实践中,还是关于欧洲一体化理论解释的各种范式中,都可以看到民族主义“国家主权”观念和地区主义“超国家”欧洲观念的二律背反。尽管欧洲一体化在世纪之交取得了巨大的发展,但这种二律背反必将继续影响欧洲未来的发展进程,欧元本身正反面所代表的欧洲属性和民族属性恰恰是这种“二律背反”的生动写照。而伴随欧洲联盟的扩军和成员国民族多样性差异的加大,“民族主义”和“地区主义”的二律背反将进一步彰显,欧洲正是在这种矛盾的碰撞和消融相伴随的进程中不断走向进步的。
文字和语言是建立民族认同的一个最为重要的因素。“去中国化”运动,也就是汉文化圈的“去中国化”,它们企图向世界宣告摆脱中华文化的束搏,并建立独特的文化与民族。有了人类便有了语言和文字,语言和文字几乎比当代社会里其他事物都要显得根深蒂固。没有任何事物能够像语言和文字一样有效地在情感上将我们和逝去的人与事联系起来。比如,中国人听到“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这首创造于几个世纪前的诗歌时,会感觉这句话跨越了空洞的时间而来的同质性,这些字眼的重量不只是来自于他们自身庄严的意义,同时也来自于仿佛是先祖传下来的“爱国性”。一切现存或者曾经出现的民族认同都是历史的产物,我们通过语言和文字的传播来维护民族的认同,于是,周边国家就需要“去中国化”,需要通过建立本国的语言和文字来建立本国的民族认同。
三、“去中国化”和“去欧洲一体化”最终的结果是什么呢?
那么,“去中国化”和“去欧洲一体化”最终的结果是什么呢?我认为,是都会走向全球化。“中国化”与“去中国化”、“欧洲一体化化”与“去欧洲一体化”,均限于一个没有前途的传统思维。处于全球化这一超级时代,如何释放自身的文化创造力,构建全球化一体化的新秩序、新价值、新知识,成为富有历史远见的国家政府和有识之士的努力方向。全球化不再是理论层面的概念,它是历史发展的实在状态,也是现代化技术工具带来的生活现实,从经贸、人员、信息、能源、生态,乃至疾病都日趋世界化,一国出现的经济危机、传染疾病、政治动荡都不可避免地引发全球效应,世界已经不再是中国存亡还是美国存亡的局部问题。人类有着现代化的工具技术和全球化的利益关系,却无法建立相应有效的秩序文明,这,不能不让我们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