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萌萌
(山东财经大学金融学院,山东济南 250014)
人口年龄构成是2010年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的重要看点,特别是劳动年龄人口的比例和老龄化人口的比例。数据显示,中国60岁及以上人口占13.26%,较2000年第五次全国人口普查时上升2.93个百分点,其中65岁及以上人口占8.87%,较2000年上升1.91个百分点。这说明中国老龄化进程逐步加快,有关中国人口结构老龄化以及“刘易斯拐点”到来的话题也因此再次引起热议。
随着我国人口结构的变迁,诸多学者对劳动力变化对我国经济的影响进行了研究。王小鲁等[1]考察了劳动力和人力资本对中国经济的影响,其沿用Lucas[2]所使用的概念,将人力资本定义为其质量取决于教育程度的有效劳动力,发现作为人力资本载体的劳动力数量增长在早期较快,近期则明显放慢,但人力资本质量的提高(教育程度上升)还是在很大程度上对此做出了弥补。同时,劳动力数量在回归中已不再显著,说明我国经济正在从简单的劳动密集型逐步转向人力资本密集型,今后人力资本质量的提高将继续对经济增长做出重要贡献。齐明珠[3]对我国2010-2050年劳动力供给和需求进行了预测,结果表明,2016年后我国劳动力供给和需求的关系将发生反转,即使总和生育率到2020年提升至更替水平并假定一直保持不变,我国也将长期面临劳动力短缺的问题,低生育水平的巨大惯性对我国中长期劳动力市场具有不可逆转的影响,并提出短期促进就业、中长期促进人口、经济健康持续发展的全方位政策建议。
微观层面上,范红忠等[4]对湖北汉川农户的调查发现,单个家庭内部的剩余劳动力已经很少,但整个农村还存在大规模以剩余家庭形式存在的家庭外部剩余劳动力;同家庭内部的单身剩余劳动力相比,以剩余家庭形式存在的家庭外部剩余劳动力,尤其是已婚农民,外出打工的成本非常高,已婚农民退出或不参与城市农民工劳动力市场是农村剩余劳动力和民工荒问题并存的主要原因。此外,还有诸多学者从劳动力变迁的视角研究了我国经济运行中诸多方面的问题。马少晔等[5]将样本期1993-2008年划分为三个时期,考察不同劳动力市场条件下贸易开放的收入分配效应,发现贸易开放与行业间工资差距在整个时期内表现为倒U型关系,随着劳动力市场的完善和农村剩余劳动力的减少,贸易开放显著缓解了工资不平等。
综上研究表明,劳动力市场变化对我国经济运行具有愈来愈深刻的影响,本文将在分析我国人口结构和劳动力变动趋势的基础上,重点研究这种变化对我国经济转型的推动效果,并据此提出相应的政策建议。
我国的人口结构转变,是社会经济发展和计划生育政策双重作用的结果,由于不同年龄阶段人群的劳动参与度有较大差别,同时我国当前还存在着二元经济特征,我国劳动力数量不仅受不同年龄阶段劳动参与度的影响,同时还受农村剩余劳动力人口数量的影响。结合多方面数据对我国劳动力转移分析发现,我国未来劳动力将呈现以下几大特点:
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刘易斯在人口流动模型中提出了刘易斯拐点,指农村富余劳动力过剩向短缺的转折点,是指在工业化过程中,随着农村富余劳动力向非农产业的逐步转移,富余劳动力逐渐减少至消失。随着劳动力数量的增长,农业中劳动的边际产出量降为零。此时,农业部门中存在大量的隐性失业,劳动力成本保持相对低廉,当工业部门规模不断扩大直到将农村剩余劳动力全部吸收完,这个时候工资便出现了由水平运动到陡峭上升的转变,宏观上体现为劳动报酬在国民收入中的比重提升。“刘易斯拐点”在台湾经济发展过程中得到充分验证,许松根等台湾历史学家的研究认为,台湾劳动力剩余终结于1968年。根据国家统计局的农业普查公报,2006年末,农村劳动力资源总量53100万人,除去农村外出从业劳动力13181万人,全国农业从业人员34874万人,剩余劳动力5045万人,而根据十一五规划,2006-2010年间全国要实现4000万农村劳动力的转移就业,假设这一计划能够完成,则整体农村能进一步转移的人数只剩下1845万人;而根据国家统计局公布的分产业就业数据,我国第一产业就业人员由2005年的33970万人,减少到2009年的29708万人,减少4262万人,也就是说十一五规划提出的农村劳动力转移就业任务已经提前完成。同时需要注意的是,2006年末,全国农业从业人员中,41-50岁年龄段的占23.1%,51岁以上的占32.5%,40岁以上农业从业人员占到全部农业从业人员的一半以上,这部分劳动力由于年龄较大,转移非常困难。因此,我国剩余劳动力可供挖掘的空间已基本消耗殆尽。
抚养比又称抚养系数是指在人口当中,非劳动年龄人口对劳动年龄人口数之比。现实经济中,人口分为未成年人口、劳动力人口、老龄人口三类,其中未成年人指14岁以下的儿童,老龄人指65岁以上的老人,抚养比指非劳动力人口数与劳动力人口数量之间的比率,它度量了劳动力人均负担的非劳动力人口的数量,即:“总抚养比=(老龄人口+未成年人口)/劳动力人口=老龄人口抚养比+未成年人口抚养比”。抚养比越高,表明劳动力人均承担的抚养人数就越多,意味着劳动力的抚养负担就越严重,而老龄人口抚养比则相对更为直接度量了劳动力的养老负担,因此人口老龄化的结果将直接导致老龄人口抚养比的不断提高,所以老龄人口抚养比也是需要重点关注的指标。就理论而言,抚养比变化所形成的人口红利在很多国家都会出现,但欧美等发达国家经济发展的历程比较长,而许多新兴工业化国家尤其是东亚国家经济在短时间内迅速起飞,因此人口结构的变化对经济的影响在新兴工业化国家具有更强的显著性。我国的儿童抚养比在1965-1973年的“婴儿潮”中达到高峰,随后逐步下降,已从1970年的71%下降至2010年的28%,而这个下降幅度将在未来逐步放缓,未来几十年都将基本维持在25%左右。老年人抚养比的走势则相反,在2010年前略有上升,基本维持在10%左右,但在2010年之后的上升速度则会加快。根据联合国的估计,我国总抚养比的拐点出现在2010-2015年间,抚养比仅有40%左右,而在此之后则会较快回升。
与此对应,随着我国人口老龄化程度提高,劳动人口占全部人口的比重将加速下降。就劳动参与度而言,我国25-50岁年龄段人口的劳动参与度最高,达到90%以上,而65岁以上的劳动参与率不到20%,老龄化将使全部人口的劳动参与率显著下降,在人口增长放缓的情况下,这一问题将更加突出。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登记的全国总人口为约13亿3972万人,较2000年第五次人口普查增加7390万人,年平均增长0.57%,比1990-2000年期间年均1.07%的增长率下降了0.5%;同时,0-14岁人口的比重下降6.29%,60岁及以上人口的比重上升2.93%。人口结构的变化对劳动力市场有深刻的影响,这也意味着传统的经济发展模式将面临更大的压力。
图1 我国人口抚养比变化及预测
表1 2010年我国各年龄段人口劳动参与率 单位:%
由于地区间产业转移,大量中西部农村劳动力选择省内就近就业,这势必造成沿海发达地区低端劳动力供给的相对短缺,造成民工荒。与此同时,2010年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表明,中国居民的全社会受教育程度明显提升,人口素质快速提高,每10万人中具有大学文化程度的由2000年的3611人上升为2010年的8930人。随着国家对教育的进一步财政支持,我国人口的受教育水平还将继续提高。
前文对我国人口结构和劳动力市场的变化趋势的分析表明,我国的刘易斯拐点即将到来,整体劳动力特别是低端劳动力供给增速将出现下降,老龄人口上升,整体居民受教育水平将持续提升。这种人口结构的变迁将对我国经济产生多方面的影响,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根据生命周期假说,在人口构成没有发生重大变化的情况下,全社会的边际消费倾向是稳定的,消费支出与可支配收入和实际国民生产总值之间存在一种稳定的关系。但是,如果一个社会的人口构成比例发生变化,则边际消费倾向也会变化;通常在一个社会中30-50岁阶段的人口是净储蓄人口,如果净储蓄人口占总人口比重下降,则社会整体的边际消费倾向会有所提高。消费率偏低,过度依赖投资一直是我国经济转型中需要解决的问题。而根据前文分析,我国的总人口中净储蓄人口比重在2010年后将逐步下降,净消费人口比重相应提高,当更多的人口进入生命周期中的消费阶段,整体社会消费率也会提升,这意味着一直以来我国消费率偏低的问题将随之有所改善。
表2 我国消费人口比重变化及预测
1997年以后,我国教育制度开始改革,扩大了招生规模,这使我国毕业学生的平均受教育年限大幅度提高,在10年内提高了1.5年。未来5-10年中国的教育还将继续发展,学生受教育的年限将继续提高。根据《国家中长期人才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我国的整体人力资本水平将在未来10年将有显著提升,人才资源总量从现在的1.14亿人增加到1.80亿人,增长58%,主要劳动年龄人口受到高等教育的比例将翻一倍,我国的人力资本状况将逐步向发达国家靠近,人力资本投资占国内生产总值比例将达到15%,人力资本对经济增长贡献率将达到33%,整体经济效率将持续提升。
表3 我国人才发展主要指标
劳动力素质的持续提升为我国产业结构调整提供了条件。服务业发展不足、过度依赖出口,已经严重阻碍我国产业升级和劳动报酬比重提升[6]。而国际上服务业占GDP比重同该国的劳动力素质密切相关。国民受教育水平的提升和低端劳动力的减少,虽使劳动密集型企业的劳动力成本有所上升,但从长期看将有利于我国减少对出口的依赖性,有利于提高一次分配中劳动力所获份额,有利于促进产业转型,从而整体提升居民的福利水平。
随着老龄化年代的到来,我国医疗、养老以及居民服务的需求将持续提高,而相关产业的就业缺口亦将显著凸显。以医疗卫生领域为例,根据卫生部《2010中国卫生统计年鉴》提供的数据,从1980年至2008年,我国65岁以上老龄人口比重提升了3%以上,但每万人的医师数却基本没有变化,人均医疗服务资源水平远远低于日本、韩国;而我国的人口老龄化趋势意味着更多的医疗、养老服务需求,这为相关产业的发展提供了必要基础。
表4 中、韩、日医疗服务资源比较(每万人)
前文的分析表明,人口结构转变、劳动力特别是低端劳动力供给的减少、老龄人口的增加,给我国经济带来的并不仅仅是表面上的“民工荒”和老龄化负担,我们更需要看到这种转变所蕴含的对整体经济转型的推动力。在这样的历史时期,政策需要适应人口形势的变化,因此,提出以下政策建议:
(1)在建设创新型国家的战略方针下,提高整体经济竞争力。随着人口红利逐渐消失和刘易斯拐点的到来,中国经济长期增长源泉终将转变到依靠技术进步和生产率提高,显著提高的人力资本也为这种转变提供了可能。因此,我们需要进一步完善金融市场、税收安排等机制,促进社会资本与人力资本、创新能力结合,推动经济增长模式转变并与现实要素市场条件相适应。
(2)切实规范市场秩序,进一步顺畅地区间市场,创造良好的消费环境。消费人口比重增加、一次分配中劳动力份额提升,为消费增长提供了基础,但是没有通畅的地区间贸易通道、没有良好的市场秩序和消费环境,消费市场难以有效启动。因此,我们需要从食品安全、物资流通、地区间贸易壁垒等多方面采取有效的治理措施,进一步完善消费环境。
(3)完善基本养老和基本医疗制度,强化社会保障体系。人口结构转变对我国的现有社会保障体系造成了压力,而我国经济的持续发展和财政收入的持续提高为化解这种压力提供了坚实的基础。一方面,我们应完善城乡养老金制度,积极探索城乡一体化的最低生活保障制度,逐步实现城乡养老保障制度的衔接,扩大社会养老保险金的覆盖面;另一方面,我们应深化老年人社会福利事业社会化改革,建立以居家养老为主、社区照料为辅的养老制度。
(4)鼓励和引导民间投资健康发展,进一步建立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人口结构转变为众多产业提供了发展空间,同时大量民间资本也在寻找投资出路。在医疗、养(托)老服务等领域,应加大对民间投资的开放力度,使之与人口结构转变带来的社会需求良好结合。政府应该在“新三十六条”的基础上,制定出相应的细化政策,引导民间资本进入医疗、养老等服务领域,并在信贷、税收等方面提供一定的支持。
[1]王小鲁,樊纲,刘鹏.中国经济增长方式转换和增长可持续性[J].经济研究,2009(1):4-16.
[2]LUCAS R E.On the Mechanics of Economic Development[J].Journal of Monetary Economics.1988(22):3 -42.
[3]齐明珠.我国2010-2050年劳动力供给与需求预测[J].人口研究,2010(5):76-87.
[4]范红忠,连玉君.家庭内部和家庭外部的农村剩余劳动力及民工荒:基于湖北汉川的农户调查[J].世界经济,2010(1):99-116.
[5]马少晔,应瑞瑶.贸易开放与工资差距的关系——基于劳动力市场变迁视角的实证研究[J].当代财经,2011(4):87-93.
[6]李稻葵,刘霖林,王红领.GDP中劳动份额演变的U型规律[J].经济研究,2009(1):70-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