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庆夫 陈新潮 辜红卫
新化县位于湖南省娄底市境内,地处古梅山地域中心地带,其民族成分为汉、苗、瑶等少数民族聚居。正是由于两千余年的民族聚居,从而产生了非汉、非苗、非瑶、独立而难懂的新化方言。新化方言的“难听”、“难懂”,在湖南省内也无出其右。加之新化地域独特、交通闭塞、山高水险,外来的文化(语言)很难(很少)影响新化山歌的创作、交流、传播。从而形成了新化山歌在歌词上“方言土话”的最大特点。而在新化山歌“方言土话”的歌词中,最具影响力的莫属其衬词的丰富性、独特性和“新化性”。如果从语言学的角度来研究新化的方言,或从方言学的角度来研究新化山歌的歌词,其谓之“浩瀚”亦有胜之。本文仅从新化山歌最具代表性的四个衬词类衬词着手,力厘其“沧海一粟”。
2012年7月,笔者与本课题组成员彭育龙讲师、伍光辉博士、陈新潮讲师及新化县文化馆辜红卫馆长、康解文副主任、陈菁副主任等,对新化县九个乡镇十一个自然村:水车镇楼下村、水车镇塘家村、紫雀界山区、大熊山林区、大维山林区、维山镇青树村、古台山林区高峰村、田坪镇、吉庆镇益奉村等进行了历时20天的田野调查,在所收集和收录的309首传统新化山歌里,衬词“哥哥叽、妹妹叽、娇莲、喔嚯、溜溜、波罗、兴隆子山、呜哇”都大量存在和被运用。但笔者在对新化县各文化部门和民间歌手采访和研究后发现,其对前四类衬词“哥哥叽、妹妹叽、娇莲、喔嚯”,与后四类衬词“溜溜、波罗、兴隆子山、呜哇”在习惯上和现实上以区别对待。现认为前四类为“歌词类衬词”,后四类为“山歌品种类衬词”。笔者对这一划分虽持有异议(拟另文详表),但本文亦依当地学术习惯,着重对前四类“歌词类衬词”分而论之。
依新化民间学者和新化民间歌手的理解和习惯,笔者拟暂将“哥哥叽、妹妹叽、娇莲、喔嚯”四类衬词列为 “歌词类衬词”(此分类也尚未明确表现其准确定义),意为“在歌词中出现的衬词”。在实际的新化山歌演唱中,其歌词中的衬词远不只上述四类,笔者只是以所收录的309首传统新化山歌中出现频率最高的上述四类词作略析。
(1)哥哥叽
(2)妹妹叽
此两类衬词在情歌中大量存在,多用于情歌对唱,在独唱的情歌中也有存在。笔者认为,衬词“哥哥叽、妹妹叽”的具体运用方式大体有两类:
①无指向(指定)性意义
此类多用于正式歌句之间的垫唱,多做虚词,无指向性的实体对象和个人,无实际指定性意义。以课题组收录的吉庆镇联丰村李谟让老人演唱的《日头出来晒白岩》为例。
《日头出来晒白岩》歌词(谱略):“日头出来晒白岩,白岩底下扎戏台,妹妹叽,左边扎起梁山泊,右边扎起祝英台,梁山泊,祝英台,两朵鲜花一起开。”
由此歌可见,“妹妹叽”用在“起承转合”的“承”与“转”之间,为两句之间的连结句。如果将“妹妹叽”拿掉,或换成“哥哥叽”,此歌曲亦符合诗词的“起承转合”规律,且歌词对位亦工整严密。由此可见,此歌中的“妹妹叽”并无实际指定性意义,而仅作为语气词使用,无指向(指定)性意义。②有指向(指定)性意义
此类多用于情歌对唱之间的转唱,多做代词,有指向(指定)对象个人。有明确指定意义。以课题组收录的田坪镇李萼周老人演唱的《反情歌》为例。
《反情歌》歌词(谱略):
他唱:“天上起了五色云,地下娇莲要反情。妹妹叽,要反情就反情,要把前头当初话讲明;妹妹叽,接了我铜钱银子退还我,养出儿子平半分。”
她唱:“哥哥叽,世上只有做田做土分五谷,哪有攀花分儿孙?哥哥叽,哪有攀花分得儿和女,世上单身莫讨亲。”
由此对唱情歌可见,此歌中的 “妹妹叽”、“哥哥叽”具有明显的指定性:“妹妹叽”指“她”,由“他”对“她”演唱;而“哥哥叽”指“他”,由“她”为“他”演唱。另,如果在此歌中,由于演唱主体的确定性,“妹妹叽”、“哥哥叽”的衬词完全可以拿掉,且歌词歌意完全不变。但笔者认为,加上了“妹妹叽”、“哥哥叽”的衬词,则让这首《反情歌》更加具有“情味”,更加凸显了新化山歌的艺术性和地域性。
(3)娇莲
“娇莲”在新化山歌的衬词中是最大量存在的。“娇莲”并不是人名,也不指具体对象,而是新化山歌“男性心中的爱情对象”的统一指代,多做虚拟代词。以课题组收录大熊山林场胡海球老人演唱的《会娇莲》为例。
《会娇莲》歌词:“清早起,会娇莲,会到小小娇莲在被里头。哥哥叽,你来罗咯里咯来得好,不迟不早正当腰。郎妖笋,姐妖娆,好比五黄六月大水滚毛蔸。”
由此情歌可见,“娇莲”即为男性心中的“她”,而在新化山歌中,以“娇莲”虚代“她”,是否更能表现“爱情对象”的娇美与可爱?无他,“娇莲”是否更能体现新化人民对爱情的美好期许与纯正?而在课题组所收集的309首传统新化山歌中,所有陶情歌中的“爱情对象”均用“娇莲”统一虚代,笔者认为,其“雅”无右。
(4)喔嚯
“喔嚯”衬词主要用于山歌的结束句,是高腔山歌(关于新化山歌的唱腔分类,笔者已另文详表)的典型特征。传统的新化山歌如情歌、茶歌、莳田歌、对情歌等大都采取高腔演唱。此类唱腔起音基本都在G2,最高可达E3,高腔演唱的另一特点就是在每首歌结束时,会打“喔—嚯—”,以“喔—嚯—”结束。其音高基本为D3,下滑音至G2结束。但笔者在采访当地民歌手时,他们说对打“喔—嚯—”也没有明确的规定和制式,打不打“喔—嚯—”或打多高的“喔—嚯—”,全凭演唱的心情和演唱的环境,及演唱者的体力是否可以支持,也有不打“喔—嚯—”直接结束的,但在比较正式的场合中演唱,一般都会以打“喔—嚯—”来结束。最具代表性的歌曲为:由伍喜珍于1962年在中南海怀仁堂为毛主席、周总理等国家领导人演唱的《郎在高山打鸟玩》(又名《神仙下凡实难猜》,词略)。
新化山歌渊源悠长,现存丰富,演唱人数众多(数以百万计),内涵(内容)极其丰富,衬词运用精巧、逻辑、繁杂而有序。本文所列举的衬词只是新化山歌众多衬词之沧海一粟,笔者定力究其详,力探其律,力概其“沧海”之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