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恺
浅谈《源氏物语》中的自然情怀
宁恺
《源氏物语》成书于平安时期,以其为代表的日本古典文学在往后的数百年间渐渐改变了日本人的内在情感,一个民族也逐渐展现出区别于世界其他民族的特色。其中的自然情怀在诸多方面更是影响深远。文章以其自然情怀为重点,主要通过自然崇拜描写和自然景色描写两方面进行研究。
自然崇拜 自然祭祀 自然景色 《源氏物语》
在《源氏物语》中,花、雪、月这些自然景色都充斥着一种哀情,一种哀而不伤的情感。这种情感构成了一个具有日本特色的情感世界,与《唐诗鉴赏》中数以百计所构成的情感世界不同,《源氏物语》中的自然世界是一个心灵与风景合一的充满风雅情趣的美感世界,可以说“风雅,就是发现存在的美,感受已经发现的美,创造有所感受的美”。[1]而这种风雅,与汉学《诗经》中的“风雅”有所不同,它已经成为了日本式的以悲美为基调的风雅,它代表着多愁善感的大和民族的一种生命体验方式。
要探究这种日本式审美思想的根源,那么民族的根源思想这是一个不得不说的话题。似乎一切民族的根源思想都与自然崇拜密切相关,任何文明都曾经历过从自然崇拜到宗教信仰,再到现代科学的发展历程。直至科学如此发达的今天,一些自然崇拜的思想也依然残留在社会各个层面中。“原始人思维的方式同现代人有很大不同,对原始人来说,周围的世界异常陌生和神秘,令人敬畏。原始人思维的主要特点是认为万物有灵。山川草木、鸟兽鱼虫,在原始人看来都是有灵的,并且都可以与人交感。”[2]日本原始艺术中的原始自然信仰特性始终没能完成蜕变,它没有形成一种新的艺术形式、艺术风格,而是一直隐藏在人们内心深处,并且通过某些传统艺术形式表现出来。
这些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自然崇拜从紫式部的《源氏物语》中就可以体现出一二来。其中最为明显的就要属作品中对自然祭祀的描写了。在本文主要研究的《须磨》[3]一卷中,就有一次十分详细的祭祀修禊描写。“三月初一适逢巳日”,源氏公子在谪居须磨期间举行了一次修禊。所谓修禊就是临水拔除不祥,而选在三月初一这是中国的习俗,在此不提。水一直给人以洁净清澈的感觉,当它撒过天际之后,一切都是一尘不染的;当它流过人体时,带走了一切污秽。自然而然地,水的形象就在具体的印象之上产生了一种抽象的印象——“身逢忧患的人”也可以用水带走一切精神上的不详,这就是修禊的核心意义所在。
水所能带给日本人的审美思想最初就是在自然崇拜的祭祀修禊活动中确立下来的。日本的周围被海水环绕,按照如今的地理曲线划分没有海岸线的县也仅仅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因此,水在日本人心中的地位自然与大陆民族有所不同。用海水进行修禊自然也具有一番别样的情怀。《须磨》一卷描写了源氏公子唯一一次人生低谷的情况。修禊的缘由自然不言而喻,加之这场修禊是在须磨,一个不乏海水的地方,修禊也举行得顺理成章。“在海边张起简单的帐幕,请几个路过的阴阳师来,叫他们举行祓禊。阴阳师把一个大型的刍灵放在一只纸船里,送入海中,让它漂浮而去。”仿佛将自身寄放在这只船上,与水化为一体,让污秽的身体、气运得以洗涤与净化。原始自然崇拜的思想并不是让人们如何去改造自然,而是如何让自己融入其中,去感受自然气象带给人们的体验。
修禊时平静流淌的水给人以洗涤心灵的愉快,而狂风暴雨之下的水带给人们的就又是另一种十分猛烈的情感。《须磨》中所描写的修禊在举行到一半时,“忽然风起云涌,天昏地黑”,“大雨突如其来,声势异常猛烈”,与之前的风平浪静截然相反,一时间天地之间“飞沙走石,浪涛汹涌”。一切仪式被中断时,在很多情况下人们都认为那是不详的,更何况这场祓禊是被无法预测的暴风雨所阻拦,那是何其不吉利。暴风雨中的人们是渺小的、无助的,“雷声还是轰响不止”,“雨点沉重落地,几乎穿通阶石”。在此情此景之下,源氏公子的众仆从皆认为“世界要毁灭了”。面对自然现象时十分惊恐似乎已经是当时尚未脱离自然崇拜阴影的人们,在面对无法控制现象时的自然反应,这种敬畏之心是人们对水崇拜的一种表现形式。
《源氏物语》中自然崇拜所体现出来的“物哀”与“风雅”不仅仅只存在于原始宗教性的仪式中,在自然景色中也表现得淋漓尽致。与中国古诗典籍中对自然事物的某些自然特征进行描写的目的不同,《源氏物语》中的自然描写与进行修禊的目的一样,都是为了和自然事物拥抱在一起,使自己成为大自然物转星移中的一分子,这些自然描写充分体现了春夏秋冬轮回的主题。由于日本被海水围绕的岛国地形,以及过早地接触了远高于自身发展水平的文明,缺少自觉创造材料的储备和审美经验的积累似乎成为了日本古代的艺术家们共同具有的一种倾向。在《源氏物语》中就是如此,源氏公子与其他贵族公子们为赏樱花而拥抱樱树,看到樱花随风飞舞,就想同落樱一同逝去。如果要将此情此景绘于图上,那么在画作中,画家所追求、所注重的也不会是樱花到底有多少花瓣、花叶形状几何,而是樱花消逝时的壮美之情。在《夕颜》一卷中,一朵十分平常的白花,却拥有一个美丽的名字,欣赏花朵不在于看它有多艳丽,而是在于品味花开时的喜悦与花谢时的惆怅;卷中女子也是因此而被冠以如此花名,虽然身世没落,但依然不失风雅,欣赏女子也如同欣赏花色一般,不必在意身外之物,她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皆具风情,这正是日本人所追求的那种不在于形而在于意的自然审美。
《源氏物语》既是一部文学作品,也是一部艺术作品,紫式部创作这部作品的初衷是想通过其抒发自己的主观思想感情,因而它所表现的紫式部个人的审美理想和审美情感,即作者的主观思想感情十分鲜烈。同时,也由于诸如紫式部那样的日本艺术家们对政治的淡漠,他们作品的艺术感受力也多作用于日常的生活。紫式部一定是一位十分善于从身边的景物中感受美的存在的女性,所以《源氏物语》中如《夕颜》、《须磨》、《薄云》几卷虽然看上去都无外乎是对生死、恋爱、离别这些主题的描写,但自然景物、身边景物中隐藏着的情感让主人公的情感世界更加丰富与立体化。谁说天也无情人有情,在紫式部眼中那却是天也有情人更有情。天的“情”让人更富有“情”,这情也许就正是《古今和歌集》中“托根于心地,而发华于词林”,“为人、事、业之所感,以其心思所至”[4]的情感了吧;也许本居宣长认为 《源氏物语》中可以触动人心的感动——“物哀”也正藏身于此了吧。
[1]王晓燕.悲美之源——论《源氏物语》的审美情趣[J].社会科学家,1999(3):63-66.
[2]滕军.论日本传统艺术的特性——基于艺术学的视点[J].日本学刊,2007(01):112-126.
[3]紫式部.源氏物语[M].丰子恺,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217-245.
[4]古今和歌集[M].张蓉蓓,译.藤原定家本:http://miko.org/~uraki/kuon/furu/text/waka/kokin/kokin.htm.
(作者单位:东华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