慰藉(组诗)

2013-11-15 16:19北陵王
草原 2013年9期
关键词:意欲庄稼地我心

□北陵王

一天澄明的蔚蓝充盈我心

原来我本真的生命并不在我这儿,不在

这小小房间满壁书籍中间,不在

这由钢铁水泥堆积而成的安居小区里,

不在冰冷如石险似危崖的办公室、会议室里,

不在乱糟糟闹哄哄的菜市场、街道上,

不在麻将馆、理发店,更不在酒场饭局上。

甚至不在我每日的怀疑、怨愤、追索和反抗里,

不在拟人化的赞美和故弄玄虚的隐喻里,

不在“黑暗时代的人们”身上,不在诗歌里,

不在阅读、交谈、写作中,更不在可耻的孤独里。

———既然一天澄明的蔚蓝曾经充盈我心———

而是在一条河流对岸的杂树林里,

在树林那边的庄稼地里,在庄稼地的更远处,

接近地平线的地方。那儿是另一块不规则的土地,

是我的村庄所在的土地,是我的生命所在的土地。

那儿也是你日夜出没的土地———

当落日西坠、残阳如血,我看见你

在霞光中骑着一辆电动车朝我这儿驶来了。

而人间竟如此荒芜。我迎着你走上前去。

我的心灵被一天澄明的蔚蓝充盈着———

我们继续着我们的爱情,比从前更恶狠狠地。

我要在你虚幻的身体里最终找到我本真的生命,

我要确认我的存在与你在同一纬度,

———并同属一天蔚蓝的澄明……

再生

当大地吞吐大地,当星辰繁衍星辰,

当夜空惊醒于停滞中的意欲而再度旋覆,

我亦逃逸启程,自瞬间被囚禁了数千年的隘口。

我像一片腐叶在臭水沟里滚滚前行,

无视周遭漫山遍野的馥郁芬芳的讥嘲;

我是一粒尘埃受惠于风之导引挤过岩石的裂隙,

我的眼前是四季物候的哑然暴动。我没有想到。

——但别为我担心,我已获得过太多的馈赠。

我已为这没有尽头的肮脏旅程备足了礼物。

我用以对抗这白日下躬身劳役的

是我在澄澈黑夜里对自我的鞭笞和思考。

而且我自知这创痛、这静默、这疯狂的巨大势能,

无不源于那幽暗水域的无声颤栗和哀鸣;

而且我依然期待着那从深处上射的一束

炽光,

愿意跟从高处射下的同一束炽光相互激赏和碰撞,

击中我的花样病灶,击毁我的羽衣霓裳。

我知道那注定要来的正承受着遥遥无期的延宕,

一如那注定消逝的还在欣悦于虚伪的颂扬。

纵然是地狱的字句、净界的语法和天堂的篇章。

当大地反刍大地,当星辰蚕食星辰,

当夜空沉睡于意欲的休眠而放逐了狂想,

我悖逆而再生,请以诗歌的权谋之术为我开辟鸿蒙!

慰藉之诗

既然幸福是迷魂药,顺从是长寿诀,虚荣是痼疾,

那如何臻于此一境界:将厄运吞吐,视享乐为仇敌?

专注于普遍的恶,而恶尚期待着被挖掘。

稀有的高贵只倾慕于那些追忆者、俯望者和谴责者。

掩蔽的正义无非是尘埃下的玻璃。自由即自律。

美,赋予肉体和精神以双重的愉悦。

善,谋求与少数人成为知音,最终仅忠实于一个。

真,坚信生存于众人之中,在众人之中生存。

这骇人的意象将手稿浸淫,把自我撕裂———

没有别的事物赐我以慰藉,全仰仗着我依然在写作,

而且诗句依旧如砾石般散乱,雾霾般晦涩。

今晚,我坐落于四壁之内如一尊方尖碑。

我频频回望,归途苍茫。三千年沉淀为一夜。

浩瀚典籍皱缩。八百亿死者在我身上全部复活。

距我心脏最近的你竟是离我最远的一个。

而我已活到某种年龄:我是我自己的父亲。

而我已扼住某种处境:为命运写下一部圣歌。

“不要让澄明的时刻消散!”扎加耶夫斯基如是说。

同时给神秘和幻象留下一个角落,让它们自成一个王国。

对第一个踏入我梦境的人,其生死由我的灵魂负责。

对在绝望边缘挣扎嬉戏的人们,请加入他们的行列。

我被告诫:生活因粗鄙而永久,慰藉亦是压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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