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暐
湟源的清晨是如此的清冽、透明。我们吃罢早餐,乘着大巴从湟源县宾馆出发,目标是神往已久的圣湖青海湖。
以省命名的湖泊在我国应该当属青海湖了。青海湖位于青海省东北部的青海盆地内,它是中国最大的内陆湖泊,也是国内最大的咸水湖,古称“西海”,又称“鲜水”或“鲜海”,蒙古语称“错温波”,意为“青色的海”。我一直在想,从古到今,它的诱人和浩瀚,它的神奇和博大,它的秀丽和璀璨,是什么原因导致人们并没有因它的偏远而忽视它的存在。从史料记载即可看出它在千百年人们心中的价值,你想,汉代就给它起名叫“仙湖”,北魏起就得名“青海”,也许,千百年来,它就是人们形成亘古不变的道德水准的灵魂参照。所以,只有我们亲自去它的身边,才会真正领略,那美的极致和美的无以言表之状,寻找到青海湖本身的自然意义和生存法则,以及蕴含的哲学概念。
在汽车里翻阅地图,在青藏高原这一页里,找到那在彩色地图上有一种扑面而来,凌驾一切,气势磅礴的土地,青海湖宛如一颗晶蓝的宝石镶嵌于上,又如一只深邃的巨眼,在做天地之间的心灵沟通,把它喻作高原明珠毫不过分。
在去青海湖之前,在一些旅游资料上看过青海湖的照片,也在脑海里重新翻捡了一回关于青海湖的许多资料索引,那一片空阔无比的蔚蓝,那浩渺的完全不含一点杂质的净水,那神仙般的鸟岛使我一次次的心灵震撼,一次次的热血沸腾,在大巴里居然有了一种朝圣的宗教情感,而这种情感,就来源于我对祖国山河的深深热爱和对自然美学的粗浅理解。
佛教有“净土”一说,可不可以把青海湖说成是“净水”,我的脑海里出现了这样的关联。
匆匆翻过文成公主回望长安时驻足的日月山,走进倒淌河的湿地,牦牛和绵羊如飘动的花朵,男女都有剽悍的身体,骑马的牧人穿着色彩艳丽的藏服在头顶挥舞着牧鞭,在车窗前掠过时每每撩起了我的豪放激情。而只有豪放的激情,才能相配这些游荡于天地之间、最能体现天地间脉搏相通的生灵们。
望着倒淌河水那曲曲折折的细流,以及时不时在公路边出现的小小泉眼,我举目向前望去,白炽的阳光穿过厚厚的云层,远处是逶迤连绵的山峰,草滩上有着一片片金黄的格桑花和飘着经幡的牧户,天与地在阳光和草光、山色的交相辉映下呈现出灿烂的光和影、色和彩。就在这时,随行的青海朋友说青海湖快到了,而我,却看到了辽阔的草原上阳光灿烂,草原尽头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湛蓝的湖水。
这就是青海湖了,是与阳光同在的呀。
我急匆匆地跳上围湖的水泥石墙翻了过去,站在湖边的碎石上,啊,我可是整个儿被融化在澄澈澄澈的蓝色之中了。
你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蔚蓝呀!洁净,宽厚,绵长,柔和,带着磁感和气韵,我无法用简单的表象来容纳和概括它最丰富的色彩,也不可能用最幼稚的豪情来惊动它最深沉的宁静。我望着深邃、一望见底的湖水,再向远处望去,天地一碧,水天一色,这是多么真实的触摸和感受啊。此刻,我头顶的蓝天,飞过一只只鸥鸟,脚下的水里,游着如水一般透明无声的小鱼。没有一只帆船,没有一股沙尘,没有丝毫腥味,更没有来自人类生活的喧闹。自然与社会中各种令人作呕的形象,以及物欲横流、弱肉强食、心灵空虚、尔虞我诈、政治与非政治的、意识与非意识的痛苦和欢乐在这里一下子从脑海中消失净尽,满眼满脑满鼻孔满手都是蓝色,导致我刹那间满胸的澄明,仿佛整个身心和灵魂做了一次净化和陶冶,对未来的工作和生活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欢愉。哦,原来理想的产生竟如此简单,而作为一个正常的人,完成一次心灵的洗礼竟也如此的痛快。我不由得对造物主有了重新认识,美好的东西原来藏在他的衣兜里,世界并不全是由恶劣的沙尘和燥热的干旱、浑浊的都市空气组成的。
啊,青海湖,心中的净水,灵魂的净土!
恢复了内心的平静,我才细细地回味,端详身后的巨大山峰,那可是戴着白皑皑的雪帽子的大山峰啊,动用一下丰富的想象,把整个眼里的景象放在一张画纸上,那是不可能用一种颜色表现它的,即使抽象派画师梵高是用同一种颜色画画的高手,我看,在青海湖,也会才气黯淡,也许画《向日葵》、画《刈麦的人们》等法国乡村是成功的,但用他的笔画青海湖我想只会一塌糊涂,没有灵气,看不出个性,看不出清朗和色彩对比和衔接。雪山上是条条直线般的阳光,山腰是绿茵茵的草场,点缀着点点白色的羊群和褐色的牦牛,山脚下是一条黑色的公路如腰带缠绕在青海湖边,湖里是蔚蓝的深邃,浑然一体,天造地合,大自然啊,你是如此的神奇和富有感情色彩。
对于心灵的洗涤,我有自己的独特见解和禅悟,刚才说到佛教所说的 “净土”,一般情况,一般人总会对深山幽谷的禅院,以及松林间时隐时现的山门和随风飘来的佛香,阵阵节奏明朗的木鱼声有一种“净”而“纯”的理解,而我,却在青海湖有了更新的认识,面对大湖,有了诗人海子的“春暖花开”的豁然,顿时使我情不自禁地反思,并为自己庸碌的生活而惭愧。我问自己:“佛”在哪里?“净土”在哪里?眼前蓝得使人心里发慌的青海湖不就是在启发我向佛的心境,不就是“净土”,不就是“净水”吗?
我为生活在这里的藏民们感到眼热。他们可以用石头垒起大大小小的玛尼堆,可以用虔诚的心镌刻玛尼经,可以织起色彩斑斓的五彩经幡,他们可以眼含热泪,朝着浩浩荡荡的澄碧湖水俯下整个身子,用最虔诚的五体投地礼膜拜湖神,亲近“净水”。
我为环青海湖自行车赛的赛手们而情绪高涨,他们自由潇洒地沿着得天独厚的公路而尽情奔跑,他们像高原的藏羚羊一般敏捷,沐浴着高原的阳光,呼吸着蓝色的湖风,满眼的春光秋色,满胸怀的温柔与纯洁,就是参与了,哪怕跑到最后,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我为湖面上飞翔的鸟儿而感到自由。那是怎样的精灵啊,它们舒展着自己矫健的翅膀,自由地穿梭于天地间、水云间,时而高歌,时而俯冲,时而掠水觅食,作为尘世间的人们啊,假如我们的自由如同鸟儿般自由,假如这种自由是建筑在青海湖这般又纯又净的乐土上该多好啊,那么,世上一切虚伪,一切纷争,一切道德的真伪辩论,一切纸醉金迷、醉生梦死就没有生存的空间,人和自然如同鸟与自然一切就会和谐,就会达到统一,就如同季羡林老先生在病榻上所说的:人与自然的和谐、人与社会的和谐,最重要的是达到人与人、人与自己内心的和谐。
徜徉湖畔,不觉已与同行的朋友走散。这时候,我抬起头,看到太阳时而破云而出,把光芒直线般投到翡翠的湖面,时而托起黑云,让高高的雪顶沉入沉沉的幻想,而耐心的牛羊,仍旧无事般寻觅着自己的生活。
风儿乍起,湖面腾起细细的波浪,冲到了我的脚面,我端详着每一道皱起的浪纹,突然,我有一种无名的感受:浪纹从湖心走到湖边,每一步不都是朝圣的庄严体验吗?如同我们一样,从几千里外来到青海湖,体验的不就是从湖边跃到湖心,再从湖心跃过湖对面的心情吗?不是有句话叫:“站在大海边,就有望到海心的吗?”离开湖的时间到了,我再次端看一波波浪纹,内心顿感惭愧。我爱青海湖而未进青海湖,我的爱仅仅缘于理性和粗浅的地理知识,而波纹爱于青海湖,正是缘于它的固执和无尽的信仰。正是这些美丽的波纹,才构成了青海湖靓丽的风景线,才赋予了“净土”亘古永恒的生命元素,才带着青海湖神的祝福和热爱一浪浪推向湖边,亲吻绿茵般的湖边,亲吻潮热的土地,挽留每一位游客。
游历青海湖已有经年,每每忆及,总会潮湿眼睛,总会忆起青海湖每一个细节,每一片蓝色和衬托蓝色的每一片五彩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