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之道在于“适性”

作者周冬祥武汉市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教育发展与管理研究室主任，武汉市有突出贡献中青年专家，湖北省教育科研学术带头人。先后主持、参与并完成包括教育部重点课题、湖北省教育厅高中课程改革重大课题在内的10 多项课题。

据《论语·学而》记载，一天，孔子的学生向他请教。子路问：“先生，如果我听到一种合乎义理的主张，可以立刻付诸于行动么？”孔子答道：“有父亲和兄长在，怎么能听到就去做呢？”另一个学生冉有问：“先生，我要是听到合乎义理的主张应该立刻去做么？”孔子马上回答：“对，应该立刻实行。”公西华感到迷惑不解。孔子笑了笑说：“冉有畏缩不前，所以我鼓励他积极进取。子路生性逞强好胜，所以我就劝他缓慢行事，多听取别人意见。”这个故事，就是大家熟悉的孔子倡导因材施教的范例。然而，反复仔细品味这个教育故事，我觉得很有进一步推敲考究的意义。

众所周知，所谓“因材施教”，其中的“材”应该是指人的才能，现代汉语词典中注明：人材，有才能的人。而在上述事例中，孔子对于两个学生请教的相同问题作出完全相反的回答，其原因在于孔子认为两个学生存在不同之处：冉有生性懦弱畏缩不前（“求也退”），子路生性逞强好胜（“由也兼人”）。站在现代心理学的视角来看，孔子在这里所关注的是两个学生的性格特点，而不是他们的资质才干。在这个教育案例中，孔子是根据学生的不同个性特点，为他们养成良好的处世做事态度提供不同的教导，而并非根据他们不同的资质才干差异而传授不同的知识技能。由此可以看出，孔子的这个教育故事，与其说是“因材施教”，还不如说孔子是根据不同学生的个性差异，为促进学生的个性向好的方向发展，进行合适的教育引导。这与近年来提出的“适性教育”的含义基本一致。

所谓适性教育，是一种适合儿童的天性，适合学生的个性，有目的、有计划地促进每个学生都得到合适的个性化发展的教育。这里面有两个最为关键的“天性”和“个性”。天性于人类最初意识时期产生，其作用在于满足个体生存、群体互助、个体间的生存竞争、种族繁衍等需要，促进人类种族进化，是人类文明产生的最初源泉。人的天性有好的一面，如好奇心、无私性、善意、创造欲、使命感、崇拜感等；也有不好的一面，如自私性、嫉妒心、敌意（警觉心）、破坏欲、懒惰、虚荣、恐惧感、自闭症等，还有属于中性的本能，如食欲、性欲、表现欲、占有欲（控制欲）、依赖感（安全感）等。有研究表明，人的天性与生俱来，与父母遗传影响和生理发育初期的生态环境影响密切相关，更与后天发育和环境影响具有不可忽视的影响。每个人的天性本来就各有差异，再加上所生活的家庭、教育及环境等各方面的综合影响，就形成了千差万别的个性特征。人的天性中好的一面有利于促进人的发展，形成良好的个性品质。因此，充分利用人的天性中有利的因素，尽可能提供合适的成长环境和教育，对于促进人的发展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

我们应当坚信，每个人与生俱来都有好的先天因素

武汉有一个名叫舟舟的中重型智障患者，却是一位天才的“音乐指挥家”，成就了智障患者的奇迹。舟舟出生一岁多就被告知是中重度智障患者，智力水平只有30，远低于正常人智商的最低值70。因此，从两三岁起，舟舟像一株无人在意的植物，在其父亲所在乐团排练厅里自由自在地生长着。舟舟的逻辑思维能力很差，但形象思维能力却很强。他不识简谱，更不识五线谱，但对音乐有着先天的敏感，观察力相当细微，对音乐指挥具有超常的模仿天赋。

大约6 岁时，他在乐队叔叔的鼓励下第一次拿起指挥棒，模仿平时他所看到的乐队指挥动作，指挥乐队排练演奏《卡门》，居然令乐队里的每个人刮目相看、欣然配合。从此，舟舟作为一名奇特的智障儿童，引起了人们的关注。1997 年，他被湖北电视台发现后，拍摄了第一部记录片《舟舟的世界》，并且产生了巨大的反响。1999 年，他与赫赫有名的中央芭蕾舞剧院交响乐团有了历史性的指挥合作，震撼了全场观众。之后，他赴美参加世纪之交庆典活动，指挥世界十大乐团之一的波斯顿交响乐团。他还到韩国、新加坡及东南亚一带巡回演出，至今已演出20余场，与国内外十余家交响乐团合作过。现在，他能指挥包括《北京喜讯到边寨》《春天序曲》《卡门序曲》《拉德茨基进行曲》等10 多首中外名曲。1999 年9月，中央电视台特邀舟舟到北京拍摄了《走进舟舟的世界》，德国电视二台购买了《舟舟的世界》的播映权。1999 年，《舟舟的世界》在美国播出。

重度智障的舟舟没上过学，却取得了人生的巨大成功，至少给了我们两点启示：一是每个人都具有先天的潜能有待开发，即便是先天愚笨或残疾的孩子，也许可能有一点点闪光的天性，就看我们是否发现和是否精心呵护。二是即便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只要具备合适的成长环境和恰当的呵护，人的良好先天禀赋肯定会彰显出来，进而绽放灿烂的生命彩霞。冉有，鼓励其果断行动；而对于生性莽撞逞强好胜的子路，则劝告其先听取别人的意见再行动。这样的适性教育，才有利于学生养成良好的个性品质。在更多的情形下，教师更应当重点关注学生的那些具有积极意义的个性品质特点，通过引导学生在生活、学习活动中，不断放大自己的优势个性特点，从而消弭其不足之处。如同农民种田一样，通过培植庄稼旺盛生长，来抑制地上的杂草生长。

我们要充分意识到，教育之道在于根据学生个性特点提供合适的教育

卢梭说过：大自然希望儿童在成人以前就要像儿童的样子。如果我们打乱了这个秩序，我们就会造成一些早熟的果实，它们既不丰满也不甜美，而且很快就会腐烂；我们将造成一些年纪轻轻的博士和老态龙钟的儿童。学校教育的作用就在于，充分了解学生的个性差异，洞察其天性特点，选择合适的教育方式，促进学生走上良好的发展道路。尤其是要善于观察和发现学生身上所具备的良好个性品质特点，因势利导，顺势而教，提供合适的学习环境和教育措施，扬长避短或者扬长补短，不仅使其基本素质得到全面的和谐发展，而且能够具有独特的个性特长。

善于观察和发现学生身上所出现的不良个性特征，应当采用合适的教育方式，加以引导，使其走上良性发展的轨道。前面所说的孔子育人的故事，正是针对学生身上存在的不良个性特征，采用针对性的教育措施，“反其道而行之”，对于生性畏缩退让的

实施“适性教育”的关键是“学生适学、教师适导”

“适性教育”是根据学习者自身的差异性来实施与之相适应的最优质的教育或学习行为。这些行为总是针对每个学生的不同个性特点，贯穿教育或学习动机（需求）的产生、内容的选择、行为的实施（目标、进度、方法、手段和工具等）等各个阶段。在适性教育活动中，每个学生都是有着独特需求的独立个体，而不是被视为都能够达到统一要求的群体。每个教师应是促进每个学生顺利进行个性化学习的向导，而不是按照统一规定向学生传授知识的教书匠。

课堂教学过程是实施适性教育的主渠道。适性教育的课堂教学过程是师生交往、积极互动、共同发展的过程，而不只是通过传授知识提高学生能力的过程。作为课堂学习的主体，每个学生处于适合自己个性特点的学习状态之中，每个学生的个性都能得到合理的张扬。而教师所采用的教学措施，都能够针对每个学生的独特个性需要，提供最适合的学习引导和指导。

适性教学的效果评价关注每个学生富有个性化的主动学习进步情况，而不是用统一的标准去衡量所有学生达到教师预设目标的程度。其效果主要体现在，首先是“生有所获”，即每个学生都不同程度地增长了知识，提高了能力，养成了习惯，获得了快乐。其次是“师有所获”，即每个教师都不同程度地丰富了经验，提高了能力，形成自己的风格，获得成长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