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 凤,易 红
(新疆师范大学国际文化交流学院,乌鲁木齐 830046)
对于程度范畴的研究,陶瑗丽在其《现代汉语程度范畴研究述评》中指出:“我们对程度范畴的认识还非常有限,有很多问题还有待系统、深入研究。例如,程度范畴是如何语言化的?”[1]这是一个发人深思的问题。认知语言学认为“认知是语言的基础,语言是认知的窗口”[2],只有认识了事物才能用语言表达,“语言是人类特有的一种普遍认知能力”[3]。因此,程度范畴的语言化应该是一个认知上的问题,但是要了解其语言化过程与认知的关系则必须要从语言入手。
由于人们在对程度范畴进行分类时很大程度上考虑的是词汇语义,还没有完全从认知角度对其进行过分类,侧重点在语言而非认知,各次类之间也未体现一种认知演变轨迹,故很难探究程度范畴的认知及语言化过程。
本文意欲在对现代汉语副词表达机制分析的基础之上,对汉语程度副词与演化过程做出大胆的推断。不仅考虑程度语义本身,能够表达程度语义范畴的语法手段(包括程度副词、形容词的量级表达),而且也会考虑影响语义表达机制的语外因素,涉及到限制程度义表达的句法功能。
“程度范畴是人类对事物、行为或性质发展变化状况等客观程度因素进行描写、说明、评价的各种主观手段的集合”[4]128,是一种普遍存在的认知范畴,也是语言表达中不可或缺的一个语义、语法范畴。
以往人们对程度范畴的研究和分类都是从语言的角度进行的,如王力[5]、马真[6]、张桂宾[7]等以语义为核心,将程度副词分为相对程度副词和绝对程度副词;蔡丽依据汉语程度语义特征将其分为孤立程度范畴和关系程度范畴,从程度形成的来源将程度表达分为直陈型、蕴含型、重叠型、因果型等9类。但以古代汉语程度范畴表达研究为基础,挖掘语义蕴含的认知机制,分析人们对程度范畴的认知水平,从而对程度范畴的认知及语言化过程作系统梳理的,尚不多见。
吴立红提出所有程度均建立在比较的基础之上,没有比较,则无所谓程度。比较,一定有参照对象,这实际上就承认了程度范畴的相对特性。[8]我们根据参照对象的存在形态及其特点对程度范畴进行分类。将程度范畴细化为客观性相对程度范畴、主观性相对程度范畴、限制性绝对程度范畴和普适性绝对程度范畴四种。
参照对象为具体性状的表象,通过二者的程度关系完成对事物性状程度的描写,我们称为相对程度义。相对程度义体现的是程度关系,而非对事物性状程度本身的描述。根据参照对象的存在形态,我们又可以将其分为:客观性相对程度义和主观性相对程度义。
1.客观性相对程度范畴
客观性相对程度范畴,指参照于某一时空中的具体形态表现而形成的程度关系义,通过比较,体现两个具体事物相同性状之间的程度关系义。对比事物之间的性状程度关系可以是空间关系,也可以是时间关系,这取决于具体的语境。我们用标注的形式大致区别为两个次类,即客观性相对程度范畴[时]和客观性相对程度范畴[空]。和性质相同的不同事物表象相比较得出的程度关系义,我们可以用“最、最为、更、更为、格外、比较、较为、略、略微”等来表达;这些词也可以表达同一事物在时间线条上的性状程度的变化,该语义是由事物先后两个时间点上性状表象的对比形成的,我们还可以用“益”、“益发”、“越”、“越发”、“愈”、“愈发”、“愈加”、“愈益”、“愈为”、“略”等来表达。无论是在空间关系上还是在时间关系上建立的比较关系,比较的对象都是某一具体、可感的性状与性状表象,都是在某时空中客观存在的事物,具有客观存在性。
2.主观性相对程度范畴
有些程度差虽然也是通过比较获得的,但是却是一种与主观程度量之间的比较关系,其参照对象是说话主体的预期、要求等主观存在形态。常用的程度副词有“太”、“还”、“怪”、“过于”等,用以表达性状的客观程度超过主观期望、要求的表象。如:
(1)一个20平米的房里,安了六个灯,这也太多了!
例(1)中说话人仅仅是因超过个人的程度标准而作出的感叹,是说话人将客观程度和主观要求、希望的程度进行比较的结果,体现的是客观程度超出主观预期标准的一种程度关系,并不体现性质的客观程度。“六个”相对于说话人的预期或需要是多了,但其本身的量度并不大。
主观性相对程度差和句式也是有关系的,一般用于感叹句的程度副词都表示主观性相对程度,如“多”、“多么”。
以主体的程度认知体系为参照确定的程度等级我们称之为绝对程度范畴。
1.限制性绝对程度范畴
以主体对具体性状的程度认知体系为参照确定的程度,其存在必须依附于具体性状的表达,是评价具体性状程度的评价体系,不具有普适性,我们称它们为限制性绝对程度。
限制性绝对程度范畴内部的概念成员以语言形式的对立体现程度的差异,以语言形式的共性体现对同一性状认知的统一,形成一个个对特定性状表达的语义场。只有在这个语义场中,程度的差别才能得到彰显,并形成程度对立格局。从单个的词汇来看,它们是表达具体性状的词汇,已经具有了明确的、独立的概念表象。蔡丽是这样描述的:“这种程度义是构成这个词语的语素组合在一起之后产生的,语素一旦分离,所蕴含的程度义也就不复存在。”[4]131从词汇的语义构成来看,语素的分离似乎确实使得原有的程度义“不复存在”了。但是从认知角度来看,恰恰是语素的分离以形式的对立体现了人们对相同性状的不同程度表现的认知。语义场的背后隐含着对具体性状程度体系的认知,并以这一简单的体系完成着对具体性状的程度评价。这就是通过构词手段实现的程度范畴语义,在汉语中由形容词的构词手段来实现。
如果我们将汉语程度性语义码化为“F”,则这部分形容词可以码化为[9]:
F1+Ax(性质形容词的复杂化):雪白、冰凉、喷香、白森森、臭烘烘、软不拉塌、一清二楚、一干二净
F2+Ax(形容词的重叠式):黑黑、高高、快快乐乐、大大方方、通红通红、笔挺笔挺、暖暖和和、雪白雪白
每一个具体性状都以构词手段的形式区别为两种程度状态。以形容词的零形态表示标准程度,以加缀或重叠的方式表示增强程度:
以词汇形式的变化形成语义在程度上的强弱对立,从而形成对具体性状程度的二级描绘体系。它们是人们对同一具体性状两种程度的概念化认知的结果,有着具体而清晰的概念形态,所指代的程度已经固化,不会随着说话主体的改变而有较大的改变,客观性很强。
以客体化的程度体系为参照对象做出的评价判断,可以用于任何具体性状的程度表达。鉴于此,我们称它们为“普适性绝对程度”。它们以语言形式的对立相应地表达程度等级的差异,形成抽象的程度评价体系,是独立于具体性状而存在的抽象程度概念群。表达普适性绝对程度范畴,有绝对程度副词、绝对程度副词和否定副词的结合、形容词的零形态以及形容词的否定形式,共同构建起一个程度量化体系,对立的两种性质之间建立起了程度的连续统,否定也不再表示一种性质的对立,非此即彼,而是程度的零起点。形容词原形也是一种无程度标记的程度状态,在整个程度认知体系中占据一席之地。根据张桂宾统计出的22个绝对副词[7],除去我们认为属于相对程度概念的“多”、“太”、“多么”,我们将这些程度之间的量级差图示化为:
由于语言具有社会性,绝对程度副词的语义具有全民性。因此,量化系统之间的差值是稳定的。但是由于对具体性状的主观量化都是基于主体经验,对各种性状量级的理解会不尽相同。因此,相同的客观程度可能会被认为是不同的程度量级。正如所有的人都会认为“很”和“有点儿”之间的差值很大,但不同的人对同一个人的评价可能有的是“很漂亮”,有的说“不漂亮”。也就是说,普适性程度副词的语义本身含有很强的主观性,其程度评价依赖于个人对某一性状的认知,即在此基础上建构的程度认知体系。
语言的各种范畴形成的历史,在解释思维的抽象活动形成的历史过程中,有着重大的意义。[10]49思维从原始具体的形式向抽象形式发展的道路,明确地表现在整个语言史和个别词的历史中。[10]48沿着词和文法形成的历史以及词组成句子的历史所提供的线索前进就可以确信地说,用这种可靠的方法可以探究人类智慧发展的远古时代。
从目前对程度范畴的发展研究来看,大都是对某一个程度副词的语法化研究,如李杰群[11]、赵军[12];也有对程度副词这一词类演变发展的相关研究,如李海霞[13]。但对整个程度范畴的语言化过程研究,目前尚未见系统的论述。
对于程度范畴的认知问题,李海霞在对程度副词的考察中谈及。他通过对“四书”和明清语料的对比,认为高程度副词和低程度副词的发展非常不平衡,认为“高程度组经历了上古的迅速膨胀期,到明清已处于稳定期;低程度组由萌芽期进入稳健膨胀期;递度组由初步发展到稳健膨胀期”,并将其原因阐释为人类神经系统对不同强度刺激的反应差异。这与林雪[14]对《吕氏春秋》中程度副词的考察结果基本一致。他们都强调程度量级在历时演化过程中发展不平衡,但仅仅是从语义和词汇数量两个维度对程度副词发展进行梳理,并不考虑副词数量和功能的增多与人们认知水平的关系。
语言是思维的窗口,下文基于对各程度类型的梳理及对其形式和语义的认知分析,得出程度范畴的认知发展经历了从客观性程度范畴到主观性程度范畴,从相对程度范畴到绝对程度范畴的过程;从对同一事物性状程度动态变化的认知到不同事物相同性质性状表现的程度差异的认知,从具体形状程度的描摹到各性状程度的抽象概括;程度范畴内部的成员不断增加,语言化手段不断丰富。
在人类的认知过程当中,先构建出性质范畴,其语言形式表现为在程度范畴中先产生相对程度范畴,尤其是客观性相对程度范畴[时]。
认知心理学的最新研究成果表明,范畴化的过程不是由事物本身共有的特征决定的,而是一个以典型成员为参照的、复杂模糊的认知建构过程。同样,性质的范畴化过程也是以某一典型的性状表现为参照,将一些表现很接近的性状构建为同一性质,各性状成员和典型性状成员之间的关系没有被认知为两种属性,而是被建构为具有连续性、递进关系的模糊一体。性质范畴成员对立、统一(即相似性)地存在于同一性质范畴之下。因相似而被认知为同一性质,并将其间的差异认知为程度的递进。由此可见,各性质范畴的构建过程不是一蹴而就的简单认知,而是一个将具有相似性和差异性的形状表象,统一到同一性质范畴下的复杂建构过程。
程度的模糊和程度的区分是性质范畴的建构过程,一模糊就成了同一性质,一区分就成了另一种性质。由此可见,程度范畴的认知和性质范畴的建构如影随形。范畴成员因相似而统一于相同范畴之下,各范畴成员之间的差异性也没有被完全忽视,而是被认知为程度的递增或递减关系。
对立的范畴成员之间如何构建起连续性递增关系呢?其间的连续性关系来自于哪里?我们不妨运用隐喻机制做一个大胆推测:这一构建过程来自于人们长期对同一事物在时间连续性上变化的观察,其统一性来自于事物的同一性,连续性关系来自于时间的连续性。
因此,程度范畴最先产生的应该是表示事物程度变化的一些表达手段。在先秦时期,表示程度变化的程度副词在功能上也是最发达的。根据林雪[14]对《吕氏春秋》中表示程度变化的五个程度副词“弥”、“愈”、“益”、“逾”、“滋”的词频统计来看,共使用了87次,占所有程度副词的46.3%。这进一步佐证了表示程度变化的词先产生。
程度范畴表达手段大都在句子中充当谓语、补语。[11]这说明在人们对某一性质范畴的认知构建过程中总是先关注到其范畴成员之间的差异性,并将这种差异性作为程度递进义在谓语和补语的位置上予以中心表述。例:
(2)天之爱民甚矣。(《左传·襄公十四年》)(谓语)
(3)妇人异甚。(《战国策·赵策四》)(谓语)
(4)甚于水火。(《论语·卫灵公》)(谓语)
(5)贱段而甚郑伯也。(《谷梁传·隐公元年》(谓语)
(6)献公爱之甚。(《左传·僖公十年》)(中心语)
(7)君子黄中通理,正位居体;美在其中,而畅於四支,发于事业,美之至也。(《易·坤》)
相对程度范畴[空]在相对程度范畴[时]发展的基础之上,运用隐喻的认知机制,把对同一事物性状变化的表达投射运用于不同事物性状的程度差异之上,或是用于表达某一事物的性状与主观程度量之间的差异,从而产生了客观相对程度范畴[空]和主观相对程度范畴。例如:
(8)太巨则志荡。(《吕氏春秋·适音》)
这时的语言形式格局仅仅体现了人们对某一性状概念化过程的认知,其中并未有独立的“程度”概念,今人所谓的“程度”仅仅体现为人们对某一性状与其性状典型成员之间的差异性关系,表现为范畴的二分格局,即典型成员和非典型成员的二分格局。
表现为表高程度的程度副词的产生和相当于程度副词功能的兼类词的出现。
首先,我们应该明确一下认识:我们在研究程度副词的时候,不能仅仅根据其语义就简单地将其按照程度等级进行分类。因为这些程度副词只在语法功能上存在共性,但在用法上差别很大,相互之间是不能替换的,甚至不完全产生于一个时代。因此,在语义上也仅仅体现为一种差异,不能形成对立和互补的关系。既然不能替换,如何在程度上判断孰高孰低?故而仅仅称得上是差异而已。
例如:
这两个副词虽然处在同一个时代,还是同一本著述中的表达,但谁能说“极”的程度比“甚”的程度高。因此,本文同意林雪[14]对《吕氏春秋》中程度副词的分类,他将当时的程度副词划为两类:高程度副词和表示程度变化的副词,认为还未出现真正意义表示程度轻微的程度副词,体现了当时没有对程度范畴很细化的认知。如果按照我们前面对程度范畴的分类,“程度变化的副词”是表示程度关系的概念,而“高程度副词”则表示人们已经对性状的两种不同程度做出了明确的区分,即将性状典型成员和程度高于典型性状表现的程度范畴成员做出了明确的区分。
在程度的概念化认知过程中,人们最先关注的是高程度的表现,产生了很多高程度副词和相当于副词功能、表达高程度的兼类词,自然形成了程度范畴的二分格局,语义上表现为高程度和一般程度的对立,形式上表现为有标和无标。以有标的形式表示高程度,如:“洪泉极深,何以填之”,在形式和语义上区别于无标的形式“洪泉深”。当然,据李海霞对《论语》《孟子》《老子》《庄子》的研究,战国时期出现了三个表示“微量”意义的副词,意义“相当于今天的稍微”,表达程度的变化。如果说它们具有副词功能的话,也仅仅表达的是程度关系的意义,并没有性状典型成员相区别之义,并没有突破当时对程度范畴的二分格局。例如:
(11)小子少进。(《庄子·天运》)
(12)今病小愈,趋造于朝。(《孟子·公孙丑下》)
这是由人们对程度范畴认知水平和过程决定的。但这一点仅仅是从古汉语程度范畴词汇分析得出的结论,是否在人类认知中具有普遍意义,还尚不可定论。
在语言上表现为加缀的性状形容词的产生和丰富。这是一个漫长的历史过程,至元代及明清时期形成了较为完善的体系。[15]
当人们认识到不同性质有高低程度的差别时,就出现了对各种性质不同程度状态的表达,限制程度范畴的表达手段(即状态形容词缀)开始萌芽了。名词后作谓语的叠音形式或形容词后作补语的叠音形式逐渐被借用以表达某一具体性质的略高程度,与形容词的零形态在语义上形成程度的区别,从而逐渐虚化为词缀,描摹各种性质的各种程度。
这样一来,同一性质的更多程度表现被更为细化地表达出来。但用限制程度范畴表达的程度语义是通过构词形态表达的,必须依赖于表示性质语义的语素。例如:
(13)杳冥冥兮昼晦。(屈原《九歌·山鬼》)
(14)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古诗十九首》)
(15)街巷纷漠漠。(《乐府·君子有所思行》)
(16)还顾邈冥冥,肝胆为烂腐。(蔡文姬《悲愤诗》)
其中“杳冥冥”、“漫浩浩”、“纷漠漠”、“邈冥冥”中表程度的叠音词缀“冥冥”、“浩浩”、“漠漠”只能缀加在形容词“杳”、“漫”、“纷”、“邈”之后。“杳冥冥”在程度上强于“杳”;“漫浩浩”在程度上强于“漫”;“纷漠漠”在程度上强于“纷”;“邈冥冥”在程度上强于“邈”。由此可见,程度语义的表达未能脱离具体的性状表述。
状态形容词词缀的演化经历了很长的一段历史时期。唐、宋时期,以词缀方式来增加程度量的语言手段确立下来,形式也不断丰富:唐五代的时候,状态词缀还比较少,类型也比较单一,只有后缀,没有前缀和中缀。到了宋代状态词缀的类型和数量略有增多,尤其是中缀;元代的状态词空前发展,不但数量增加,而且形成了完备的体系,出现了前缀。
随着词形式的丰富,各种性质范畴内部成员之间的差异就有可能被更加细化地表达出来。马彪[15]对古代口语中的词缀类型作了概括,其中就有ABB式、ACD式、ABCD式,除了有不同的语体色彩外,还分别表示“突出程度”、“程度不高”和“程度较高”之义。例:
ABB:甘(干)剥剥
ACD:干忽拉
ABCD:白头叠雪
形容词加词缀以后,不仅区别于其原型程度等级(“干”区别于“干忽拉”),而且不同构词类型构成的状态形容词之间也会形成程度的对立(“干忽拉”区别于“甘(干)剥剥”)。这就使得性质范畴内部成员语言化表达变得丰富了。
某一性质范畴的成员语言化表达丰富的同时,也使人们对程度有了更为细化的认知,但却仍然是对具体性状表现的描摹,其中的程度语义没有独立的语言化表达手段。
在语言形式上体现为清代普适性程度副词出现,建构起对程度的主观评价体系。
状态形容词每种类型的加缀形容词都具有三种语义功能的语义成分[15]551:
a.表达不同的性质性状的语义功能;
b.表达相同主观情感的语义功能;
c.表达相同程度的语义功能
由于词缀和形容词的结合程度不紧密,使得形容词原形和加缀形容词之间形成了形式和语义上的对立。两者的语义对立表现在b、c两项语义功能的有无上。例如:
慢腾腾(a1、b、c)①—慢(a1)
黄甘甘(a2、b、c) —黄(a2)
……
或者可以表述为b、c两项语义功能的增减:
慢(a1)→慢+腾腾(a1+b和c)→慢腾腾(a1+b、c)
黄(a2)→黄+甘甘(a2+b和c)→黄甘甘(a2+b、c)
……
同一结构类型的加缀形容词,无论其性质属性(即a)有多么的不同,缀加的形式有多么的相异,缀加部分的语义成分都相同(b、c),即表达相同的主观情感、相同的程度量。
由于加缀状态形容词内部结构疏松,缀加部分所表语义的一致,使得这部分语义独立的语言形式应运而生。这就是普适性程度副词。
加缀状态形容词的语义构成:
这样一来,“b+c”语义独立出来,并形成了自己独立的语言表达形式,即绝对程度副词,表达主观感情和程度的语义成分(b+c)从词内语义成分变为句义成分。因此,我们说普适性程度副词是加缀状态形容词语义重组的必然结果。
明清开始出现普适性程度副词,诸如“非常”、“很”、“特别”、“有一点儿”,带有人们对性状程度表现的主观评价。例如“一点儿”,一般修饰贬义词汇,不表达消极的情感;“非常”、“很”、“特别”突出人们强调高程度的主观评价等;“怪”可以表达对某一性状程度表现的意外等。
我们通过对现代程度范畴的认知机制的分析,对程度范畴的表达手段进行分类,并从对古代汉语程度范畴表达手段的认知分析,发现了各类程度范畴表达手段的产生是有时间层次性的,而且语言形式的变化背后都体现着一定的认知变化。在某种程度上说明了从认知机制上对程度范畴分类的合理性。因此,我们对语言形式的分析不能仅仅停留在形式的表面,也不能因为形式范畴的分类而给自己画地为牢,应该在对语言变化描写的基础之上,将语言视为一个整体,纵横地加以考虑,使得语言的变化能够得到深度的解释。
注释:
① “()”中的a、b、c,表明词语所包含的语义成分,这样标注使得两个词语的语义对立成分一目了然。
[1]陶瑗丽.现代汉语程度范畴研究述评[J].中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9(5):716.
[2]赵艳芳.认知语言学[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1:7.
[3]李孝娴.汉英起点标记介词的对比研究[J].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对外汉语教学与研究版,2013(2):45.
[4]蔡丽.关于程度范畴的若干思考[J].暨南学报,2010(2).
[5]王力.中国现代语法[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5.
[6]马真.程度副词在表示程度比较的句式中的分布情况考察[J].世界汉语教学,1988(2).
[7]张桂宾.相对程度副词与绝对程度副词[J].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7(2).
[8]吴立红.现代汉语程度副词组合研究[D].暨南大学,2006:119.
[9]李宇明.程度与否定[J].世界汉语教学,1999(1).
[10]A·Γ·斯皮尔金.在人类发展早期阶段上抽象思维的形成[M]//Ю·M·普拉屠谢维奇,等.言语思维意志感情及其他.伍棠棣,等,译.北京:科学出版社,1956.
[11]李杰群.“甚”的词性演变[J].语文研究,1986(2).
[12]赵军.“最”类极性程度副词的形成和发展[J].宁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9(4).
[13]李海霞.《论》《孟》《老》《庄》的程度副词及其与明清的比较[J].西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3).
[14]林雪.《吕氏春秋》程度副词研究[J].西华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6).
[15]马彪.古代汉语状态词缀的变化发展[J].语言科学,200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