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鹏强,郎启训
(1.云南艺术学院文华学院,昆明 650500;2.红河学院音乐学院,云南蒙自 661100)
作为中国新艺术音乐创始者和奠基人的女高音歌唱家龚琳娜,活跃在当代世界音乐舞台,被誉为“灵魂的歌者”和“真正的歌唱家”。其在2010年所唱的《忐忑》一夜爆红,被网友戏称“神曲”、“无词歌”。由于其演唱表情的“变化多端”,使得她的作品及其演唱被人们称为“神曲、神人、神表情”,网络点击率不下十万次[1]。直到现在一直是业界及网络评论的焦点。为了突破中国声乐界“千面一声”的现象,龚琳娜不断的在国际舞台上演绎各种风格的中国新艺术歌曲。致力于中国新艺术音乐的探索与创作,是一位具有独到艺术思想与创新精神的歌唱家,不断创新发展中国歌曲的演唱是其艺术理想,从中我们也不难看出中国声乐发展的新趋势。
音乐风格是指在音乐领域里某一时间、某一流派、某一音乐家、某一题材、某一作品在音乐思想、音乐表现手段和技法上所具有的区别性的独特的典型特征[2]。目前《忐忑》已爆红两年有余,人们对它的评论褒贬不一,有的认为《忐忑》的风格开启了民族音乐的新篇章,有的则认为它是对声乐艺术的玷污。然“大众需求是扭转社会发展趋势的主要因素”[3],龚琳娜的演唱风格受到了人民大众的喜爱,成为一种大众审美消费的内在需求。当然,龚琳娜的风格形成也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经过多年刻苦耕耘和耐心实践形成的。她走出了一条自己的新音乐之路。龚琳娜说“我觉得这个事也不是那么突然,因为我基本上用了八年的时间,一直在创造我的新音乐之路。在这些年中我唱了很多的歌。不止《忐忑》一首。[4]”不可否认,龚琳娜能在一夜爆红与她长年的刻苦耕耘和各种演唱风格的尝试是分不开的。最初,她的演唱风格是纯民族唱法所形成的纯民族演唱风格,这种风格是由她在中国音乐学院七年的学习而形成的。通过学院严格训练、师生相传、层层因袭而具有一种保守性质的演唱风格,声音的运用上完全符合我国传统审美的特点,字正腔圆,声音饱满,腔体运用到位,气和声音的结合完美,属于以和为美的声乐演唱风格[5]。这种演唱风格也是学院派演唱风格所要求的。在她1999年以文化部“民歌状元”称号从中国音乐学院毕业到2000年荣获CCTV全国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民族唱法专业组银奖,她一直走的是纯民族风格的路,而且相当的成功。像《斑竹泪》、《孔雀飞来》、《妈妈您留步》、《走西口》、《圪梁梁》、《采花》、《丢丢铜》、《小表妹》、《苗女绣花》、《故乡的奶奶》、《我爱家乡红杜鹃》、《我的哥哥当了红军》、《扛上土枪打游击》等歌曲①。这些歌曲一方面显示了龚琳娜的演唱技巧是十分娴熟的,另一方面也看出了龚琳娜对纯民族音乐的继承和发展。但龚琳娜自己亦看出,这样的民族演唱风格是没有出路的。用龚琳娜自己的话说“这种千篇一律的演唱风格是应该改一改了”[6]。为了达到这种理念的实现龚琳娜开始了各种各样的尝试。形成了民美、民通、美通、民美相结合的演唱风格,在这一时期龚琳娜主要演唱了民美结合的歌曲《诞生》、《玻璃光》及民通结合的《自由鸟》、《你在哪里》、《山中问答》、《希望》、《阳光少女》、《走希望的路》等。这些歌曲接近大众审美标准,强调大众消费,感情由心而发,声音塑造方面尽量避免学院派的演唱风格,突出个性化和口语化,使音乐更加自然。她已经开始第三阶段:自成体系的演唱风格。可以说龚琳娜的代表作《忐忑》是造成这种音乐风格演变的动力。“27 岁之前,是好学生,乖乖女,获得无数赞誉与奖项。之后,拒绝晚会假唱,辞掉中央民族乐团独唱演员的工作,开始探索新艺术,在欧洲演绎中国新艺术歌曲,不断创新发展中国歌曲的演唱是其艺术理想。”
在仅有的3分45秒里,龚琳娜摇头晃脑、横眉怒目及以大开大阖的肢体语言,完全颠覆了传统演唱家对演唱的理解。整首歌曲无一句歌词,多是龚琳娜根据京剧唱白发挥的“咿咿呀呀”,网友却展开了关于歌唱的到底是什么的讨论,有的认为“述出一对农村小夫妻在大自然中尽情释放自己欲望,却又难以冲破心中传统枷锁的场景。”也有人说“这是唱出了网络时代乱码给人带来的困惑”[7]。而龚琳娜认为它是“一种生命力,一种旺盛的生命力,也就是说,你听了这首歌会把你激活”[7]。由于它给人的想象空间特别大,一种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意境美,所以《忐忑》被称为“神曲、神人、神表情”。不断创新发展中国传统声乐演唱的新道路,把开辟中国声乐演唱的新道路作为自己的艺术理想也使我们看到了它的亮点所在。
《忐忑》的创新风格主要是对传统民族声乐本身多种音乐元素的融合,让音乐具有了独具特色的个性。 龚琳娜的演唱是富有个性的演唱,也是在中国民族声乐中有着独到见解的演唱,是对音乐不懈追求的结果。作为《忐忑》的曲作者老锣②,不仅在上海音乐学院学习过古琴,对中国音乐有着深入的了解,而且他又是以一个西方人的文化观、以一个局外人的角度来审视、表现中国民族音乐的。正所谓“旁观者清,当事者迷”,他把自己的音乐理念与民族音乐相结合,演绎了非比寻常的经典,令人刮目相看。当然,其乐队成员的演奏技巧也是非常优秀的,表现力更是抢眼。视频中的一排民乐手也跟着龚琳娜左右摇摆、摇头晃脑,表现淋漓。而龚琳娜在演唱中把老旦、老生、黑头、花旦等多个角色融入音乐之中,在极其快速的节奏中变化无穷,夸张变形,使每一段的演唱效果都不尽相同,时而高亢、时而紧张、时而低吟等等,把歌曲演绎得活灵活现,以一种新的方式赋予歌曲全新的生命,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虽然《忐忑》只有“啊唉奥”三个没有实际意义的感叹词,但这却给人以广阔的联想空间,独具意境新意。
显然,龚琳娜的多种音乐元素的融合与她的音乐在和大众媒体上出现的民族声乐演员们相比,表现得“不同凡响,别具一格”,她的演唱不光是她的声音而是歌曲的灵魂,更是中国传统音乐的根。
在龚琳娜的眼中“其实中国不缺歌星,不缺名人,但缺少具备根基,具备中国之美的东西,如果大家希望中国的文化能发展,那就不应该只有一个面,而是应该有很多面。[7]”《忐忑》这首歌被无数人争相模仿,不仅仅因为是那些没有歌词的腔调和龚琳娜极度夸张的面部表情,更是因为她抓住了中国传统音乐的根,而这种根必须是向四面八方衍生开来的,而不是一根筋往底钻。对于《忐忑》无论是赞美还是非议,到了龚琳娜这里,都仅仅是种声音而已,她向记者解释,《忐忑》其实是打破传统民歌形式的尝试,当然也包括面部表情,“民族唱法更多偏重美、甜、亮,我也希望能做一些突破,民歌应该有更广阔的面。”对于这样的尝试,她乐在其中。之前在德国,她每天生活在大自然里,每天听风声、鸟声,光脚走在森林里。完全回归自然的状态,让她更能静下心去研究传统,研究中国传统音乐的美学,尤其是中国传统文化之一的戏曲。“戏曲音乐才是我们国家最传统,保护最好的音乐,我现在就是从戏曲中学习各种各样的技巧。”她坦言在《忐忑》里面就有戏曲的元素,无论是腔调、眼神甚至是化妆,都渗透着具有个性化的戏剧因素,正是在这种因素的感染下使受众如痴如醉。
在心理学中,情感是伴随认识过程而产生的心理过程,是人对客观事物态度的体验[4]。人在认识世界的时候,并不是无动于衷,冷漠无情的,而是对之采取一定的态度,产生某种主观体验。情感在声乐艺术中,主要指的是歌者及受众在演唱声乐作品和欣赏音乐作品中的情感体验。在音乐艺术表演中,歌者的表现力越强,越感人,就越能引起台下受众感奋。因为一方面,歌者的歌声能够很直接地表达自己的思想情感,即在演唱中经常强调的用心去唱歌,用情去歌唱。而另一方面,歌者通过感人的语言和优美的旋律使自己的歌唱情感和台下受众的欣赏情感达到一个制高点,从而达到共鸣。正如曾遂今所说:“音乐受到社会的认可,那是受某种特定心理需求的驱使而追求某种特定的音乐行为方式,致使这种演绎方式在一定社会范围内扩展蔓延,并形成不同程度的社会风靡与狂热的音乐社会现”[8]。龚琳娜在演出《忐忑》时,在调动自己情绪的同时更是努力的和观众互动,使观众悄无声息地融入到这个歌唱的氛围中来,在这个歌唱的过程中得到了一种情感的宣泄。因为,在现代这个物质充斥着精神的时代,大众精神压力的增长成为了一种普遍现象,宣泄情感张力、减轻自身精神压力成为当下社会刻不容缓的任务。相比之下,《忐忑》的演出能够使广大人民群众广泛地参与、以追求感官的刺激。不难看出龚琳娜的这首象征生命力的呐喊正好符合了社会受众的心理情感。龚琳娜不光唱出了音乐的声,更唱出了音乐的魂。
为什么龚琳娜的音乐会有如此魅力?为什么走一条新音乐道路是她的毕生追求?为什么在她看来纯民族声乐演唱的“千面一声”是没有出路的?这些都是我们要研讨的问题。其内驱力何在?归结起来有以下几点。
在不短的几十年中,学院派声乐演唱风格一直引领着中国声乐演唱的潮流。在龚琳娜的眼中,声乐演唱的形式只有民族 美声、通俗,除此之外别无它唱。这一现象在某一段时间亦造成了大众审美的律一性、排他性使得一些“另类歌曲”③不能介入。这不仅导致了一些所谓的“另类歌曲”被冠以音不准,没有艺术性的枷锁,更导致了人们在音乐欣赏中的“审美疲劳”[9]。具体表现为对声乐演唱(审美对象)的兴奋减弱,不再产生较强的美感,甚至对对象表示厌弃,现指在生活中对任何人或任何事物失去兴趣,甚至产生厌烦、厌倦或麻木不仁的感觉。而在音乐欣赏中更是如此,当我们有时提到某歌星又出了一首新歌时,同僚欣赏完就会说“这与他之前演唱的歌曲有什么区别吗?都是一个风格”。事实上,这种现象的形成是音乐家迫于外界群体的压力而产生的一种自我心理强制,即“从众”行为。其本质是社会中人们音乐行为的连锁性感染和模仿,使音乐家在受众中不知不觉受到社会群体的压力,而在知觉、判断、信仰以及行为上表现出与社会群体中多数人一致的现象。而今在大量的纯民族、美声、通俗之下,存在着技巧更为多样,种类更为丰富,歌词更为庞杂的各类歌曲。这些歌曲因为唱出了某一时代民众的呼声或与某些人的当时的情感吻合等原因而得到了公众的阶段性认可,但这种“千面一声”的演唱风格还是没有改变。当这个时代、情境发生变化,人们便渴求有一种新的音乐来代替这种“千面一声”的演唱风格,来引起大众的共鸣,产生轰动性的效应。与此同时,龚琳娜的《忐忑》应时出现,使大众审美的感官、情绪再次感奋,这种文化审美方式让人感到新鲜,更满足了听众的欣赏快感。不难发现,龚琳娜演唱风格是大众审美的迫切需求。因为大众需要一个醒目的音乐形式来勾起自己对声乐艺术的再次感奋,以此来达到自己音乐审美的制高点
按传统观点来看,审美总是具有某种超越具体物质功利的性质,如马克思所说“商人看不到矿物的审美价值,只看到了它的商业价值”。而声乐演唱也常常伴之以功利的目的——演唱者以物质利益为动力,促使大众审美者总是在欣赏对象上着力寻求娱乐的满足甚至感官的刺激。声乐演唱在这里又变成了商业利益的工具去争取商业利益。“以营利为目的,利用某种环境,各种渠道,赚取大量金钱”[10]。这是商业利益最言简意赅的定义。在声乐演唱这个领域,商业利益也是每个人角逐的对象,而角逐的手段就是竞争、创新。有人认为龚琳娜是“第一个在西方世界获得一流名望的中国音乐人”。为什么对于龚琳娜这样“新声乐演唱家”国际社会会有如此高的评价?笔者认为,究其原因在于对“龚氏演唱风格”的文化认同。龚琳娜的音乐不光是民族的,更是世界的。简言之,其根本动力就在于商业利益下对民族音乐的探究和民族声乐艺术的创新。这也是为什么她在中国有着广阔的市场,在国际舞台上有着美好前景的原因。
音乐全球化的影响把声乐演唱作为一种全新的表演现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影响着声乐演唱风格在实践上的革新。20 世纪下半叶歌唱艺术中兴起的“跨界现象”,对我国现今的声乐演唱已经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影响[11]。跨界现象作为一种新的理念和艺术现象综合,为传统固有的声乐形式添加了一道奇特的风景。换句话说,声乐跨界现象也大大丰富了声乐创作及演唱的形式。在声乐艺术中, 一种美声、民族、通俗的演唱方法和演唱风格的流派体系被打破,歌唱发声技巧和演唱艺术体系被柔和。龚琳娜的《忐忑》正是在这样的时期出现的。她怪异而富有生命力的演唱,多变的表情,造就了歌唱技术方法和演唱艺术风格的创新, 赢得了国人的尊重,世界的认可。
在过去的两年有余,好多大腕明星对《忐忑》进行了翻唱,这一行为无形中对其所产生的影响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声乐教育家潘乃宪说“龚琳娜为中国的民歌唱法揭开了历史上的新篇章,这是可喜可贺的,但要真正实现民歌唱法的繁荣,光靠一个人的努力,或者恢复一个原生态唱法是远远不够的,多出几个龚琳娜这样的人才,才是实现繁荣中国民歌唱法的希望!”这是多么真诚而又客观的话语。随着世界音乐文化交往的愈发频繁,民族、国家之间的音乐文化交流和融合越来越频繁,龚琳娜的《忐忑》的出现是历史的必然。一方面,她那独具特色的演唱风格得到了国人的认可,世界的认可,她的演唱风格打破了“千人一面、万人一声”的尴尬局面;另一方面,她也告诉我们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只有探索中国传统声乐的根,与西方音乐结合,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以这样的方式发展中国声乐,才是中国民族声乐的出路。
注释:
①笔者对这些歌曲的列举是以龚琳娜的演唱风格为据,并不是按照时间或专辑的出版来分类.
②Robert Zollitsch龚琳娜的丈夫,《忐忑》的曲作者.他们组建的五行乐队是Robert Zollitsch (德国):作曲;巴伐利亚:筝、音乐总监;龚琳娜(中国):声乐;邱霁(中国):古筝;Martin Kalberer(德国):键盘.由四个分别来自中国和德国的年轻音乐家以中国的“五行学说”组建的世界音乐乐队.
③一种被业内专家所认可的口头语.
[1]王冬冬.“忐忑”为什么“红”——由“神曲”“忐忑”所引发的文化思考[J].大众文艺,文艺评论,2011,(10).
[2]胡玲.声乐演唱跨界现象之研究[D].陕西师范大学硕士毕业论文,2011,(6).
[3]郭邦士.影响大众体育消费的社会因素分析[J].商业现代化,2008,(08):144-146.
[4]王发财,王玉.龚琳娜.神曲忐忑之母[J].音乐生活,2011,(3):10-12.
[5]刘广超.民族音乐究竟要表现什么—浅析龚琳娜演唱的实质[J].民族音乐,2012,(2):59-60.
[6]王春秋.民歌,原来可以这样唱的—由龚琳娜的忐忑所引起的思考[J].大众文艺,2011,(3):80-81.
[7]李鸿.“神曲”忐忑网络爆红[J].中国总会计师,2011,(9):150-151.
[8]作者不详.龚琳娜:我是要抓住中国传统音乐的根[N].贵阳日报,2011,(1):004.
[9]邹昕.音乐情感论[J].戏剧之家,2011,(08):48-52.
[10]曾遂今.音乐社会学[M]广州:中国传媒出版社,2010:167.
[11]孙时进编著.社会心理学[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8:201.
[12]翔高教育经济学教学研究中心编.经济学原理[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134.
[13]薛强华.“跨界现象”对声乐艺术的启示[J].浙江艺术职业学院学报,2011,(3):51-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