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小说意象的多重意蕴——《蛙》和《红高粱家族》的意象分析

2013-08-15 00:45王博雅
黄冈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3年5期
关键词:红高粱生命力姑姑

王博雅

(黄冈职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四川成都610064)

无论是中国还是其他国家,在很早就有对意象的专门阐释。总的来说都认为优秀意象不应该仅仅是一个具体的物象,更重要的是它所承载着的审美情思以及文化意蕴。正如苏珊·朗格所言意象的真正功能是:“它可作为抽象之物,可作为象征,即思想的荷载物。”[1]

莫言的小说总能给人以新鲜而陌生的审美感受。这与他的意象的大量运用是有很大的关系的。比如说,《红高粱家族》中的红色意象,《蛙》中的蛙,《透明的红萝卜》中的红萝卜,《老枪》中的枪等等。莫言小说中的意象的成就不仅表现数量上,更表现在它们的质量上。这些意象不仅仅是处在小说的表层结构,承担着传统意象的渲染气氛,烘托人物心理的简单任务,它们更多的是与内容有着深层次的关系,并在小说主旨表达上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接下来本文将就小说《蛙》与《红高粱》中的意象来阐释莫言小说中意象的多重意蕴,以及这些意蕴在小说内容主旨表达中的作用,希望可以通过这一阐释能够进一步探索莫言莫言的艺术世界,收到“管中窥豹”的效果。

在《蛙》中,莫言通过蛙这一意象的多重意蕴表达了对生命的重视。作者在话剧部分提到:“(剧本)暂名青蛙的‘蛙’,当然也可以改成娃娃的‘娃’,当然还可以改成女娲的‘娲’。女娲造人,蛙是多子的象征,蛙是咱们高密东北乡的图腾……”[2]从这次我们就能看出作者赋予“蛙”这一意象很多的意蕴,我们由此展开对“蛙”这一意象的分析。

首先是“娃”,蛙与娃同音,小说一直是围绕这计划生育这个问题展开的,自然会让人们想到娃娃。关于娃娃可以从姑姑早年时候说起,那时候的她骑着自行车,穿梭在各个村庄,改变旧的接生方法,用她圣洁的双手接下了2000多个娃娃。在描述这些场景的时候作者把姑姑塑造成为一个民间的传奇人物,虽有野性,但是也有着自己的坚持与贡献。小说在这部分的描述,是一种相对轻快甚至是不乏幽默的,因为这部分是娃娃们的诞生,是生命的延续。但是到了计划生育后,姑姑成为政策的执行者,于是有了耿秀莲在水里的挣扎,王仁美冰冷的尸体,王胆的最后的难产而死等各类悲剧不断发生,小说陷入到了一个浓重的悲剧世界中,作者以压抑的语调来陈述那些未曾见过世界就被扼杀的娃娃,这部分是娃娃们的悲剧,是对生命的扼杀,是作者的控诉。

其次是“哇”。在作品中,蝌蚪曾经将蛙的叫声比作是娃娃的哭声。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这一意象与生命,生育之间的密切的关系。“蛙声如哭,仿佛是成千上万的初生婴儿在哭。”[3]这是姑姑晚年的时候描述听到蛙声时的感觉。姑姑由于早年作为计划生育的执行者,到晚年内心的愧疚以及忏悔,让她听到蛙鸣声就仿佛是无数婴儿的哀怨的哭声,并因此承受巨大的精神压力。我们可以把这看做是娃娃们对她的惩罚,是在违反了生命规律之后所受到的不可知力量的惩罚,同时也是作者对她的惩罚。而且在文中有多处写到了蛙群的集体的鸣叫声,是一种此起彼伏的“响亮而悲凉”的声响。这大概也象征着人类应该不断地壮大,生命不断地繁衍,形成一种声势,但是“响亮而悲凉”则是暗示着在这个前进的道路中是充满着曲折与艰辛。

然后是“娲”。“女娲”是传说中的造人者,是生命起始的一个重要人物。在姑姑的晚年,她把自己变成了女娲,她向丈夫郝大手描述孩子的长相,让他根据描述捏泥娃娃来重新塑造那些被她葬送的2800个婴儿,以此为自己赎罪。无论是晚年对青蛙的害怕,还是通过老公捏泥娃娃来重塑生命的愿望,都表现了姑姑对生命的敬畏,或者说在作者心里,在晚年姑姑的意识里,在很多的印象里,生命就是一个圣神的,无法抵抗的,无法扼杀的存在,一旦扼杀了生命,良心会不安,甚至老天爷都会惩罚,比如姑姑和小狮子都是没有孩子的。

最后是“蛙”。回归到蛙本身,它是因为鸣叫声以及谐音被赋予了生育图腾的地位。这种图腾其实表现出来的是人们的一种生育崇拜,蛙的超强的繁殖能力也正好符合了人们多子的愿望。由此再次回到生命这个话题,小说以“蛙”命名,我们就可以看出来作者对着一图腾的承认或者说是对人们的生育崇拜的赞同,生命或者就应该生生不息,应该被尊重与保护。

《蛙》这部小说中“蛙”的意象可以说是意蕴丰富,有着多层的阐释,但是最终这些阐释都可以归于一个主旨,也就是对生命的重视,应该尊重生命。在表达这一主旨的时候,蛙这一意象的地位是不可忽视的,贯穿全小说的。

此外在《红高粱家族》中的红色意象在表达小说主旨时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红色能给人带来视觉上的冲突与刺激。它自古就与热烈张扬蓬勃等词汇相关联。这种“颜色词所负荷的情感力量十分强烈”。格罗塞也认为“人类对红色的偏爱,表达了一种生命的张扬和追求。”[3]但是同时红色与涉及禁忌的“血”在视觉上有着共通性,又赋予了红色这一意象新的意蕴,即死亡。于是在《红高粱家族》中红色意象就将生命与死亡两个二元对立的概念融合到了一块。

首先,在红色笼罩下,《红高粱家族》迸发出来的蓬勃的生命精神。在《红高粱家族》中,莫言为我们展现了高密东北一片片红灿灿的高粱地,并对着片红色进行了自始至终的渲染。这个高粱地上有着爷爷奶奶的爱情,也映红了那个让人向往的充满了力的时代。莫言选择的这一意象从字面上我们就能够感受到一种生命力的升腾。可以说,莫言对蓬勃生命力的呼唤都是以红高粱为载体的,由这种充满野性生命力的红高粱传达出来的,并由此形成了所谓的“红高粱性格”。

“我爷爷”“我奶奶”他们的人生信念就是:“人生一世,不过草木一秋,豁出去一条命,还怕什么?”[4]他们在鲜红的高粱地里野合,敢于为了朋友去反抗日本军队,为了争取自己的独立敢于睥睨一切。这种充满野性蛮性的无所畏惧的性格正是我们后代所缺少的。这种激荡人心的经历与追求也是我们后代所可望而不可即的。这正是莫言所呼唤或者说所赞美的东西,赞美了祖辈那原始的生命力还有无所畏惧的精神。

莫言在描述爷爷辈的英勇事迹的时候,红色的意象是一直贯穿其中的,无论是大片大片的红高粱,还是奶奶的红色的头巾,都在莫言那铺排华丽夸张的语言下渲染出了人性的张扬,生命力的旺盛。这种红色可以说已经成为一种象征,一种蓬勃生命力的传达。

其次,红色意象又在描述死亡时有着独特的意蕴。在《红高粱家族》中,红色作为一种与“血”有着直观联系的意象,很自然地出现在死亡的场景中。但是莫言笔下的死亡,并不是黯然,不是幻灭,更多的是一种悲壮,一种艳丽。这自然不同于前文的那种生命力的蓬勃,但是仍然是一脉相承的,死亡在红色的渲染下边成一种自由精神的飞腾。在描写罗汉大爷被日本鬼子抓住活剥人的时候,他一改平日里的懦弱与压抑,而是表现出来了一种宁死不屈的刚毅气节。这种阳刚血性冲淡了悲惨场面血红带来的恐惧,更多的是一种由血色而带来的壮丽的色彩,一种在壮丽色彩下对生命的赞歌。

另外,关于死亡场景的描述还有“我奶奶”戴凤莲。她的传奇的一生可以说是红色的,生命是张扬的,是不羁的,是叛逆的,是自由奔放的。她的死亡在莫言的笔下同样是摄人心魄的。她在送饼的路上不幸中弹身亡时,但是并没有太多奶奶的痛苦,而是描述了奶奶在死亡瞬间的感受,回顾了“三十年红高粱般充实的生活”。奶奶的眼里,人生所有的幸福已经全部体验到,生命中没有丝毫的缺憾,体会到的却是满足感。

莫言在《红高粱家族》中,通过红色这一意象,描述了蓬勃的生命力与壮丽的死亡。并且在对死亡的描述过程中,解构了以往死亡带给人的恐怖之感,而是把死亡写的艳丽而壮美,“把死亡不再看作是拯救而当作是解放,从而似乎是具有感性现实性的自由和快乐”[5]。从这个方面我们可以看出作者不仅实践了死亡带给人们感官上的冲击,带给人们的力的升腾的感觉,更是有意识地超越并解构了“红色”所指向的死亡的恐怖,因而达到一种新鲜的审美效果,并且引起读者阅读时关于生命与死亡的新的思考。

莫言曾说过:“我认为,没有象征和寓意的小说是清汤寡水。空灵美,朦胧美都难离象征而存在。”[6]他对意象的大量使用是他的有意追求,“意象”是研究莫言小说的一个关键词。他的意象已经与文章内容主旨不可分割,品味莫言就离不开品味莫言的意象,因此在理解他的小说的时候要真正把握住作品中的起主导作用的意象。这样我们才能真正体味到莫言小说的艺术性,领略他的小说的独特魅力。

[1]苏珊·朗格.情感与形式[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57.

[2]莫言.蛙[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9:87~176.

[3]格罗塞.艺术的起源[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74.

[4][5]莫言.红高粱家族[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8:83~98.

[6]转引自朱向前.天马行空——莫言小说艺术评点[J].小说评论,1986(02).

猜你喜欢
红高粱生命力姑姑
爱漂亮的姑姑
春姑姑走啦
贸易生命力
制度的生命力在于执行
坚守初心,作品才有持久的生命力
近代史诗传奇巨制《红高粱》
走近红高粱
红高粱
第二章 姑姑,你咋这么美啊(5)
第二章 姑姑,你咋这么美啊(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