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海洋
(河南机电高等专科学校 管理工程系,河南 新乡 453000)
关于谭嗣同的死,曾一度被认为是为了“酬圣主”。这说法最早见于梁启超的《谭嗣同传》。其中记载说变法失败后谭嗣同曾到日本使馆见了梁启超一面,他劝梁启超东游,并说:“不有行者,无以图将来;不有死者,无以酬圣主。今南海之生死未可卜,程婴杵臼,月照西乡,吾与足下分任之。”史学界多有人怀疑这段诀别话语的真实性,台湾学者黄彰建在其作《戊戌变法史研究》中就断定所谓“酬圣主”之言是梁启超捏造出来。白寿彝在其著《中国通史》中明确说谭嗣同的死:“既不是一时的感情冲动,也不是为酬圣主而殉节,他的死既体现了他思想上的激进色彩,也是他那勇于献身思想的升华。”但白寿彝并没有具体讲到底是什么思想在支持着谭嗣同主动赴死的行为,所以很多人感动于谭嗣同慷慨赴死果敢行为,但对具体原因还是不甚了了。通过对谭嗣同遗著,特别是《仁学》的仔细阅读,我认为促使谭嗣同主动赴死的思想原因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仁学》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借用佛学观点对生死问题进行了大量讨论。
《仁学》第十三章写道:“好生而恶死也,可谓大惑不解者矣!盖于‘不生不灭’瞢焉!”他说我们的体魄只是有金属、木、炭、小粉、糖等自然物质构成,等我们死了,这些物质又重新组合成他人。所以“生固非生,灭固非灭”。还说如果我们知道身为不死之物,是无法被杀死的,那么我们就可以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临危而不惧。
谭嗣同相信万物有灵,说动物如果能善保其灵魂,就可以来世做人。甚至说即使在虚空之中,“亦皆有知也”。总之,只要有物质的地方,就有灵魂的存在,而灵魂又是无法被消灭的,所以就有了“不生不灭”之知也。
在《仁学》第十六章又写道:“以生为我,而我倏灭;以灭为我,而我固生。可云我在生中,亦可云我在灭中。故曰:不生不灭,即生灭也。”意思是,如果我们只承认生时有知,则一旦身体死去,则知亦消亡。而如果承认身体消亡后灵魂仍然存在,则我们就可以获得永生。所以应该打破旧有的生死观,才能超越生与死的轮回获得永生。
梁启超在《谭嗣同传》中说,在被捕前一日,很多友人劝谭嗣同东游日本。谭嗣同坚持不走,说:‘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
梁启超的这段话引自当时上海《知新报》上的《清国殉难六士传》这么记载。这段话也有其他史料可以佐证。日本的《国闻报》在谭嗣同被杀的前一天就报道说:有西人自北京来,传述初六七日中国朝局既变,既有某国驻京公使署中人前门康氏弟子谭嗣同处,以外国使馆可以设法保护之说讽之,谭嗣同曰:“丈夫小作则已,作事则磊磊落落,一死亦何足惜!且外国变法末有不流血者,中国以变法流血者,请自谭嗣同始。”
而我们翻阅《仁学》,亦能发现谭嗣同关于流血变法的言论。《仁学》第三十四章写道:“法人之改民主也,其言曰:‘誓杀尽天下君主,使流血满地球,以泄万民之恨。’”
当湖南维新运动新旧矛盾处于白热化的状态时,谭嗣同也曾经给其师欧阳中鹊写信说“平日互相劝勉者,全在‘杀身灭族’四字,岂临小小利害而变其初心乎?……今日中国能闹到新旧两党流血遍地,方有复兴之望,不然,则真亡种矣。佛语波旬曰:‘今日但观谁勇猛耳。’”
《仁学》第三十四章他又写道:“故华人慎毋言华盛顿、拿破仑矣,志士仁人,求为陈涉、杨玄感,以供圣人之驱除,死无憾焉。若机无可乘,则莫若为任侠,亦足以伸民气,倡勇敢之风,是亦拨乱之具也。”
这些话均表明,在谭嗣同心中,变法和流血是不可分离的,要变法必先流血。不流血则不能鼓励士气,不能唤醒世人!所以他要选择流血的方式去“伸民气,畅勇敢之风”。
谭嗣同11岁的时候曾染“白喉”,昏迷三天后才侥幸存活。但他的母亲和一个哥哥一个姐姐都因此病亡故。他父亲给他取字“复生”,大概也是在庆幸他能死而复生。母亲死后,父亲的小妾经常欺凌和虐待他,他的父亲偏听偏信,对他也很严苛。这些苦难对他的人生观有着深远的影响,让他很早就看淡了生死。他在《仁学·自叙》中写道:“吾自少至壮,遍纲伦之厄,涵泳其苦,殆非生人所能任受,濒死累矣,而卒不死。由是益轻其生命,以为块然躯壳,除利人之外,复何足惜。”
谭嗣同对“任侠”的精神极为推崇。《仁学》第三十四章评价了任侠的积极作用,说西汉盛世,官吏之所以不敢放肆乱来,匈奴之所以最终被驱赶至漠北全靠的是“游侠之力”。他还举日本为例,说日本之所以能变法自强,靠的也是“带剑行游”“悲歌叱咤”的任侠之风。并认为儒家不该批评任侠之风:“儒者轻诋游侠,比之匪人,乌知因于君权之世,非此无益以自振拔,民乃益愚弱而窳败!”意思是在君权专制的社会,只有游侠振奋世俗风气,使群众不至于愚昧腐败。而他也正是携着这一股任侠之气慨然走上刑场的。
从上述分析可以看出,谭嗣同所以选择主动赴死,与他幼时的经历有很大联系。人生的厄运使他对生命有了不同于常人的深刻体会,使得他更容易接受佛学思想的感召。他看淡了生死,认识到生命只有有利于他人才能有意义。这又使得他很容易对“任侠”及“流血变法”的思想采取认同的态度。种种因素结合在一起,促成了他慷慨赴死的必然性
[1]白寿彝.中国通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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