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娟
(北京语言大学人文学院,北京100083)
诗经汉学是指自汉至唐长达一千年的古文诗经学派。西汉以来,古文《诗》学在民间时彰时隐,东汉时期,经卫宏、贾逵、马融、郑玄的弘扬阐发,有了更进一步的发展。《毛诗故训传》、《毛诗郑笺》、《毛诗序》成为古文经学的代表性著作。三国时期的诗经学大家王肃论《诗》多申毛驳郑,但兼通今古,并不限于古文《诗》学。唐贞观十六年,孔颖达奉唐太宗诏编《五经正义》,《毛诗正义》又称《孔疏》,但并非孔颖达所著,皮锡瑞在《经学历史·经学统一时代》中说:“颖达入唐,年已耄老;岂尽逐条亲阅,不过总揽大纲。诸儒分治一经,各取一书为底本,名为创定,实属因仍。书成而颖达居其功,论定而颖达尸其过。究之功过非一人所独擅,义疏并非诸儒所能为也。”[1]142因此书为诗经汉学集大成之作,因此终唐之世,人无异词。北宋时期,欧阳修首先发起诗学革新,王安石、苏辙、郑樵、王质等皆能发明新意,而朱熹更是集大成之代表人物,其《诗集传》乃诗经宋学的权威著作。因此,后世学者常将《诗集传》与诗经汉学进行比较,20世纪以来,许多学贯中西的学者用新的眼光、新的方法来评价《诗集传》在诗经研究史上的地位及在宋代的现实政治功用。
清末经今文学家皮锡瑞的《经学历史》刊刻于1907年,1928年经周予同先生的点校由商务印书馆出版,皮氏在第八章《经学变古时代》中对朱熹之《诗集传》做了中肯的评价:“其《集传》亦不主毛、郑,以《郑》、《卫》为淫诗,且为淫人自言……是朱子《诗集传》,宋人已疑之。而朱子作《白鹿洞赋》,引青衿伤学校语,门人疑之而问,朱子答以《序》亦不可废。是朱子作《集传》,不过自成一家之言,非欲后人尽废古说而从之也。王柏乃用其说而删诗,岂朱子之意哉!”[1]174指出了朱熹说《诗》不主毛、郑之学,在对《郑风·子衿》的解读中自创新见曰:“此亦淫奔之诗。”然其在《白鹿洞赋》中云:“广青衿之疑问,乐菁莪之长育。”乃引用《毛序》之说法:“《子衿》刺学废也。世乱则学校不修焉。”说明朱熹并非一味反古,只是自成一家之言而已,此说甚确。
1914年胡适发表《论汉宋说<诗>之家及今日治诗之法》,肯定了朱熹诗经学所实现的重大变革,热情宣扬朱熹诗经学变革所体现的怀疑精神与解疑方法。同时,胡适也认为朱熹反传统不够彻底,创新之路的成绩不够圆满。在当时文化革新的背景下,作为五四新文化运动代表人物的胡适倡导现代诗经研究打破经学传统,实现彻底革新,有其现实意义。1929年胡适重提新文化运动时说道:“新文化运动的一件大事业就是思想解放。我们当日批判孔孟,弹劾程朱,反对孔教,否定上帝,为的是打倒一尊的门户,解放中国的思想,提倡怀疑的态度和批评的精神而已。”[2]
傅斯年1919年4月发表《宋朱熹的〈诗集传〉和〈诗序辩〉》,给予《诗集传》极高评价:“他实在比毛公的《传》,郑君的《笺》,高出几百倍。就是后人的重要著作,像陈启源的《毛诗稽古编》,陈奂的《毛诗传疏》,马端辰的《毛诗传笺通释》,虽然考证算胜场了,见识仍然是固陋的很,远敌不上朱晦庵。”[3]傅斯年推崇朱熹诗经学的三个特点:一是敢于推翻千余年古义的精神;二是敢于称心所好,不顾世论的魄力;三是再把《诗经》的研究更进一步,发明文学主义的《诗经》。此外,他在1928年12月写就的《泛论诗经学》对《诗集传》的叶韵、训诂及解诗新意都给予很高评价,但他认为此书仍为经学视域下的解读:“这部书却是文公在经学上最大一个贡献,拿着本文解《诗》义,一些陋说不能附会,而文学的作用赤裸裸地重露出来。只可惜文公仍是道学。”[4]傅斯年关于朱熹解诗的优点及局限分析得十分准确,作为经学家的朱熹,以格物致知、经世致用为目标,他在解读包括《诗经》在内的经典著作时都不能脱离其道统思想。
1927年吴闿生《诗义会通》由其主持的设于北京的文学社刊刻印行,吴氏在《诗义会通·自序》中说:“《诗序》自宋以来想,学者多疑之。而朱子抨击尤不遗余力。然其所讥,诚不无少过,且犹有未尽者。”[5]吴闿生认为朱熹对《诗序》之批判,既有过分者,又有不及者,其原因亦是朱子的道统思想。
1928年3月,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了胡朴安《诗经学》,这是国内历史上的第一本诗经学专著。胡氏对朱熹诗经学作此评价:“朱子虽杂采毛、郑,然卒废《小序》不用。”[6]并指出:“《小序》既废,诗意多晦。”逐篇考之,朱子并非对《小序》全然废弃不用,胡氏概其大略而言之。
1933年谢无量《诗经研究》在商务印书馆出版,第一章“诗经总论”说朱熹诗经学:“直断《郑风》诸篇为淫诗,其说诗虽多少采取当时学者之议论,但朱子名高学博,故后之攻《小序》、攻毛郑者,必引朱子为根据……朱子出为之折衷去取,议论稍定。自是朱注大行,毛郑之学,又渐渐衰了。”[7]谢无量认为,朱熹虽然断言《郑风》等诸多诗篇为“淫诗”,但当时学者亦有发此议论者,只是因朱子明高学博而集誉毁于一身,同时亦指出朱子解诗之特点乃“折衷去取”,因而大行于世,以致毛郑之学衰落。
钱基博《经学通志》1936年在中华书局出版,第三部分“诗志”曰:“既朱子撰《诗集传》二十卷,而殿以《诗序辨说》,以大小序自为一编而辨其是非,盖用郑樵之说也。然考朱子《注诗》,盖两易稿,其‘初稿’全宗《小序》,卷首《自序》作于淳熙四年,中无一语斥《小序》,盖犹初稿之序。金华吕祖谦伯恭撰《吕氏家塾读诗记》,中引‘《朱子曰》’者,即采未子注诗‘初稿’说也。朱子与祖谦交最契,其初论诗亦最合,顾朱子晚年改从郑樵而自变前说,而祖谦仍坚主毛郑。……朱子尚信经传,道问学也。”[8]钱基博注意到了朱熹对《诗序》态度的前后不同,经过了由“宗《序》”到“废《序》”的过程,钱氏亦指出朱熹之学问乃道问学。
这一时期的研究特点是,较少出现对朱熹诗经学对汉唐诗经学之扬弃的专门性著作与论文,大师们在论述汉、宋经学之异同时,只对《诗集传》做出寥寥数语之评价,由于此时期学者博古通今、兼顾中西,因此所发之议论举重若轻、精辟准确。
夏传才认为《诗集传》“是《毛诗传笺》、《毛诗正义》之后,《诗经》研究的第三个里程碑”[9]。它的进步性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第一,批判地继承汉学《诗经》学的可取成果,进行了重大的革新和发展。第二,初步用文学的观点来研究《诗经》。第三,以求实的精神考证文字训沽,注意韵读,全部注疏简明扼要,体制完整。并且指出了《诗集传》的三个主要缺点:宣扬封建教化观点;未能突破《传》、《笺》束缚;不能正确理解优秀诗歌遗产,将爱情诗篇斥为“淫诗”。可以看出夏传才先生对朱熹诗经学之评价准确明白,但亦带有时代烙印。
莫砺锋通过《诗集传》与《毛诗》全面细致的对比得出如下结论:第一,在名物训诂上,《诗集传》尽量吸收了毛诗的研究成果,对毛《传》、郑《笺》有所不同的地方就择善而从,并把《毛诗》繁重的考据改成简明的解释。第二,在诗歌主题的解说上,《诗集传》打破了《小序》“美刺之说”的框框,直接从诗的本文出发去探求其旨意,在很多地方纠正了毛郑的穿凿说法。第三,在艺术手法的分析上,《诗集传》对“兴”的理解比《毛诗》深入了一层,并对《诗经》全部章节的“赋、比、兴”手法都做了比较细致的分析。[10]其中最重要的发展是:毛郑等人是从经学的角度去研究《诗经》,而朱熹则主要是从文学的角度去研究《诗经》。莫砺锋先生的这篇文章主要是从《诗集传》的进步性来分析其对毛郑之学的发展,很少谈到《诗集传》亦是在宋代理学的视域下对《诗经》做出解读,因此很多诗篇亦是从经学角度解读。
谢谦否定了皮锡瑞“汉儒重训诂,宋儒重义理”之论,认为汉儒治《诗》未尝不重“义理”,朱熹治《诗》,未尝不重“章句训诂”,谢谦认为汉、宋诗经学之差别为,汉儒言《诗》意主于“君臣国政”,其《诗》学为社会的、政治的;宋代理学家言《诗》意主于“修辞立诚”,其《诗》学为个人的、伦理的。而朱熹《诗》说与毛郑之学的具体差异为:一是破旧说,去《序》言《诗》,二是立新说,以“理”言《诗》。汉、宋《诗》学之异实质上是汉、宋“义理”之异。朱熹《诗》学思想有矛盾性,原因是其经学家、文学家等多重身份。[11]
李开金提倡朱熹《诗集传》不应与毛传郑笺对立起来,毛、郑、朱三家在训诂上所持的基本态度与基本原则是相通的。一是求实重证,二是不定者存两说,不明者存疑,不生穿凿,不妄下断语。朱熹因知识渊博、善于归纳而使得《诗集传》在训诂方面多能暗合义理,但通过训诂来宣扬天理性命之学是《诗集传》之要害。李开金先生准确把握了《诗集传》对毛郑之学的继承,也指出了《诗集传》说《诗》之要害。[12]
梁宗华主要从朱熹对《诗经》内容的理解阐述上来分析其超过毛郑的的卓识。反映爱情婚姻生活及战争徭役、人民离乱的诗篇,在毛郑的解读中往往背其本旨,而朱说常得其本义。[13]
原新梅指出朱熹“去序言诗”既不是尽去不用,也不是尽从《序》说,他对《小序》的批判占主流,这与宋代的贬古创新学风和理学家的思辨思想有关。朱熹对《毛诗序》的继承多数确而可信,体现了他不拘于家法,对汉学《诗经》的合理吸收。他的批判与继承墓本上都以诗文为标准,“唯本文本义是求”,只有少数在批判旧说时产生了新的穿凿,或承袭了《小序》误说。朱熹对《毛诗序》的批判和继承在《诗经》研究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愈义,对清代姚际恒等以及近现代之《诗经》研究都产生了深远影响。原新梅先生对朱熹诗经学给与了充分肯定[14]。
杨天宇认为朱熹虽然对《毛诗序》做了一定程度的批判,但由于朱熹封建理学家的身份,他研究经学,实际是借经学以发明理学。因此,朱熹主张废《序》言《诗》,以期有所感发,体会出诗之“义理”,联系到社会人事,不脱三纲五常,因此,杨天宇认为朱熹的诗经学,仍多附会说教,且有许多地方,附会得比《诗序》更为精致。[15]此说亦有合理之处,朱熹在对许多诗篇的解读确实比《毛序》更甚,比如《周南》的前几首诗,《诗序》皆曰为赞美后妃之德,《诗集传》却认为:“按此篇首五诗皆言后妃之德。关雎举其全体而言也。葛覃、卷耳,言其志行之在己。樛木、螽斯,美其德惠之及人。皆指其一事而言也。其词虽主于后妃,然其实则皆所以着明文王身修家齐之效也。至于桃夭、兎罝、芣苢,则家齐而国治之效。汉广、汝坟,则以南国之诗附焉。而见天下已有可平之渐也。若麟之趾,则又王者之瑞,有非人力所致而自至者。故复以是终焉。而序者以为,关雎之应也。夫其所以至此。后妃之德,固不为无所助矣。然妻道无成,则亦岂得而专之哉。今言《诗》者,乃专美后妃、而不本于文王。其亦误矣。”由此可以看出,朱熹在解诗中对伦理纲常的附会确实比《诗序》更甚。
萧华荣指出汉、宋诗经学的思想文化背景不同:一为经学,一为理学。汉、宋说《诗》者对《诗经》的思想看法不同:一为无邪,一为有邪,在此萧华荣肯定了朱熹解诗眼光的明敏,认为朱熹的特殊贡献在于:以名儒的身份在严肃的解经著作中较早揭示出情诗的真相。[16]但是随着《诗集传》政治权威的确立,淫诗一说产生了负面影响,明代文人普遍爱好搜集情歌,以孔子不删淫诗为口实,给予情诗以极高评价。汉、宋诗经学对赋比兴之界定亦有差异,汉儒极重比兴,宋儒罕言比兴。汉、宋诗经学的解诗风格亦有差异,一为艰险,一为平易。宋儒解《诗》的特点与当代的禅道思想亦有关联。萧华荣先生的这篇论文论述全面精到,很有深度,乃是研究汉、宋诗经学歧异的一篇力作。
张启成从六个方面总结了《诗集传》超越前人之处。一是对《国风》恋诗情歌的重要发现,二是对雅诗题旨考证的新见解,三是对颂诗创作时间的考证新见,四是对赋、比、兴的正确理解,五是体例的完备简明,六是事实就是的存疑态度。[17]张启成这篇文章从各个方面全面地分析了《诗集传》的特点,并且议论极为中肯。
殷光熹肯定了朱熹解诗中的敢于质疑、善于解疑,但正如作者所言,对宋代疑古思潮的偏颇与朱熹自身的矛盾思想未予探究[18]。
这一时期的研究特点是对朱熹诗经学的研究更加细致全面,但由于历史原因,很多学者对朱熹的评价带有时代烙印,将朱子看作是一个没有站在人民立场上的封建卫道士。任何思想学说都无法超越时代的局限性,朱子思想亦不例外,因此,要用历史的客观的眼光来看待朱熹用心良苦地将解《诗》作为宣扬自己思想体系的载体。
洪湛候将朱熹诗学特点归结为六点:弃《序》言诗,自成宗派;博采众长,不拘门户;所释六义,颇有新意;所定《诗》旨,可取者多;诠释词意,准确简明;注重文学,最有特色。[19]洪湛候先生在肯定朱熹诗经学成就的前提下指出其缺点为重视宣扬封建教化,着意维护经书权威。笔者认为虽然从文学的角度朱熹解经有缺憾,但从思想史和文化史的角度,朱熹的解经反而为后世留下更大的财富。
檀作文将汉、宋诗经学的异同总结为以下四点:文本阐释方法上的不同:“依《序》说诗”与“求诗本义”;对文本性质认识的不同:“政治美刺诗”与“一般抒情诗”;对“赋比兴”之“兴”认识的不同:“取义”与“不甚取义”;在《诗》之用上的不同:“‘礼’的规范”与“‘养心劝惩’说”。此说并无新意,只是举例更加丰富,论述愈发细致。[20]
包丽虹在其博士论文第三章中提出朱熹从总体上否定了《诗序》、《毛传》、《郑笺》三位一体的解经体系,对诗经汉学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方法论上的革命。[21]笔者亦认为朱熹的去《序》所否定的只是《诗序》解诗的体系和方法,而不是《诗序》对所有三百篇诗的具体解说,《诗集传》的训诂亦多采毛郑之说。包丽虹指出《诗集传》所改革者为解诗的体系和方法,此说颇有见解。
茹婧主要从三个方面论述了《毛传》与《诗集传》释诗的差异。一是背景的差异:汉代诗经学由于统治者“重儒学、宗经义”的特殊政治需要而被打上了极端功利的色彩,成为封建政治的话语代表。宋代治《诗》者多受理学思想的束缚,带有浓郁的伦理倾向。二是释诗方法的差异:《毛传》释诗基本宗《毛序》,认为《诗经》为讽喻劝谏的政治美刺诗,《诗集传》注重对抒情主人公的确认,肯定了诗歌的言志抒情功用。三是释《诗》原则的差异:《毛传》释《诗》立足于政教,“美刺历史”为其方法论原则,《诗集传》释《诗》注重涵泳文本。同时,作者又指出《诗集传》的大量因袭旧说,纷杂混迹,原因有封建道统思想的回归、理学精神的抬头、文学意识的萌动等等。《毛传》与《诗集传》虽属两大学术派别,但二者同宗于我国封建社会经学视域,始终处于经学话语权的压制之下。[22]该文对朱熹诗经学的看法较为准确全面。胡琴在其硕士论文第三章中提出朱熹解诗的基本思想是立足诗作本身,寻求诗作本,对《诗序》做了全面尖锐的批判[23]。刘卫宁从训释体式、训释内容、训释方法、训释术语四个方面对《毛传》、《郑笺》及《诗集传》的训诂进行对比,得出结论为《毛传》平实精要,引领新风,《郑笺》兼通古今,集合大成,《诗集传》承前启后,另辟途径[24]。该文系统地比较了毛郑治《诗》与《诗集传》的训诂特点,有一定价值与创见。
郝桂敏认为朱熹诗经学的新见主要是从文学角度解诗,主要体现在:先取《小序》的政教意义,后又从文学角度解诗;从《小序》说和行文学角度解诗并存;指出了《诗经》中反映夫妇之情的诗[25]。在因袭前人旧说的基础上对朱熹诗经学的文学特点分析更加细致。
邵炳军列举了朱《传》对毛《序》批判的五种具体情况,及朱《传》对毛《序》继承的两种情况,且认为朱《传》同毛《序》一样也有许多牵强附会之误[26]。又总结了以《诗集传》为代表的南宋《诗》学革新精神形成的三点原因:一是用全新的学术思想来研究《诗经》,二是懂得用文学眼光来研究《诗经》,三是注重以涵咏文本的方法来研究《诗经》。[27]
朱茹指出《诗集传》与汉儒说《诗》相较的新特点:一是以本为本,力图从文学角度解说,抛弃汉儒以“美刺”说《诗》;二是对赋、比、兴的界定;三是淫诗说。[28]张宇分析了朱熹在否定《诗序》的前提下,《诗集传》多采取序说的原因:身为理学家的朱熹,主要任务仍是为了宣扬儒家伦理教化立场。[29]刘振英在其硕士论文中谈到了《诗集传》对汉唐诸儒解经的承继,主要对比了《诗大序》、《诗谱序》、《毛诗正义序》及《诗集传序》的诗歌理论,认为四者对诗歌的性质、功用及意义的理解有一脉相承之处。《诗集传》对汉唐诗经学的创新主要体现在对“赋比兴”的解释和“淫诗说”。[30]杨静认为朱熹总结宋代《诗经》的研究成果,对《诗经》开始了不同于汉唐《诗经》经学解释的全新阐释,改变了经学说《诗》模式。其中最重要的是颠覆了汉唐以来以《序》为尊的解诗方法,寻求《诗》之本义。[31]这几篇论述并无新见。
郝永全面论述了朱熹《诗经》解释学的特点及对毛诗系统的扬弃[32]。朱熹认为《毛序》说《诗》严重背离了《诗》三百的原意,因此对《大序》和《小序》做了严厉批判。朱熹在解诗中摒弃门户之见,汲取众长,兼采三家之说及宋人之说,对《诗经》的音韵和训诂做出了极大贡献。
孙永娟认为《诗集传》在释词之例、训解方法及表现出的文学质素对都对郑笺有较为全面的继承,且进一步对《诗经》进行文学诠释[33]。此点成就最大。
裴云龙认为《诗集传》与毛诗系统的解诗歧异主要有三个方面。一是《毛诗序》与《诗集传序》不同的诗学理念,主要是道德感化体系的存废,《毛诗序》认为《诗经》的创作与其政教作用的形成是共时性的活动,《诗集传》认为《诗经》的政教功能并非都是由诗歌的创作者来行使的,诗歌的创作和诗歌政治功能的发挥是先后分别的历时性过程。二是《诗集传》与《小序》在对具体诗篇的解读中存在歧异:《小序》对诗篇的解诗实际上是对《大序》所提出的道德感化体系的建构过程进行演绎。《诗集传》虽然在解读诗歌时也包含道德评判,但其“劝惩”较少指向统治者。三是《诗集传》与毛诗系统历史观念的歧异。《毛诗》多“以史证诗”,着眼于用道德礼义来构建历史、对应诗篇,朱熹侧重在透过诗篇对历史进行理性反思,从诗篇中汲取历史的经验教训,其解读具有现实意义。[34]裴云龙先生这篇论文非常逻辑思维十分清晰,且具有高于前人的理论深度。
这一时期的研究特点是:研究者及成果众多,对朱熹诗经学的研究更加深化、细化。回顾百年来对朱熹诗经学对诗经汉学之扬弃的研究从小到大、由浅入深的学术发展史,我们有理由相信,在当代众多学者的努力下,关于这个问题的研究有更加美好的前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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