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词词组英汉语表达的认知解析——以泰勒的《认知语法》为理据

陈惠芳

(华侨大学厦门工学院，福建厦门361021)

关于语言的种类，语言学界存在着单复数语言(singular-plural languages)和“数词+量词”语言(numeral-classifier languages)的二分法。英语属于前类语言，而汉语则被归为后一类。近来，两类语言的名词词组对比分析成了重要的研究课题。特别是关于英语和汉语名词词组的比较分析，已有相当的论述。笔者将以泰勒(Taylor)在其著作《认知语法》中关于这两类语言的论述为理据，探讨中英文名词词组的共性和特性，试图引起双语教学工作者对单复数语言和“数词+量词”语言的关注，并希望给名词词组双语教学带来些许启示。

一、文献综述

根据Taylor的观点，汉语是“数词+量词”语言的典型代表。这类语言主要特征为:名词中心词没有单复数的标志，数词不能直接修饰名词中心词构成复数(2002:380)［1］。数词只有与量词搭配后才能修饰汉语名词中心词 (2002:381)［1］。相对而言，作为单复数语言的代表，英语名词最基本的特征表现在可数与不可数的区别，以及名词中心词具有单复数的标志(2002:380)［1］。

Taylor认为“名词词组内部结构特征是十分复杂的。典型的名词词组由以下几部分构成:名词中心词、修饰语和补语、限定词甚至量词(344)”［1］。虽然英语和汉语名词词组在结构上存在差异，但都可以通过概念图式加以说明:(前景化(量化(个体化(特定化(物类)))))((Grounding(Quantification(Instantiation(Specification(Type)))))(Taylor，344))［1］。

物类:无任何修饰的名词，如book或书，本身代表的是物类。

特定化:物类可以被特定化，比如使用形容词性的修饰语。

个体化:物类与个体之间的关系。

量化:有关个体的数与量的问题。

前景化:说话者指明个体的过程。包括确指和非确指，以及特指与非特指之间的区别。

根据上述概念图示得知:物类可以通过修饰语特定化，特定的物类可以个体化，特定的具体对象又可以被量化，被量化的个体也就被前景化了。这四个方面存在着逻辑关系。换言之，名词词组拥有分层的概念结构。个体化包含特定化，前景化包含量化。其中，限定词具有前景化名词的特定功能。而数量词的使用也会影响到前景化的过程。Taylor认为限定词前景化了个体，而数量词则表现出个体在数和量方面的特征。

二、英语和汉语名词词组比较分析

尽管英语和汉语名词词组在概念图式上具有一致性，但是作为两种类型语言的代表，它们之间的不同点又是客观存在的。

Taylor表示:“汉语中的量词起到了把表示物类的名词个体化的作用。然而，英语中没有行使这种特定功能的语言形式(345)”［1］。如:

(1)‘the three big trees’

这/那三棵大树

zhe/na san-ke da shu

this/that three-CLSF big tree

以上述概念图式为依据，“the three big trees这/那三棵大树”这个表达式体现了语法结构与概念结构之间的对等关系。

(the(three(big(trees))))

(这/那 (三 (棵 (大 (树)))))

(前景化 (量化 (个体化 (特定化 (物类)))))

由此可见，英语缺少个体化物类名词的语言形式，而汉语中的量词，如棵，却起到了个体化的功能。事实表明，由于各种因素的影响，概念图式基本上不会直接映射到句法结构上。句法结构只是体现了概念结构的某些部分。从某种程度上说，汉语名词词组比英语名词词组更遵循概念图式。

(一)名词量化

Taylor在分析名词词组时提到了可数名词与物质名词的区别。这两者的区别决定了名词的数和量的表达方式。英语可数名词的量化由数词直接修饰而体现，而物质名词的量化则需要数词与单位词的配合。然而，无论是可数名词还是物质名词，汉语名词的量化都是通过数词和量词表达的。在《21世纪汉英词典》(1999)中可以找到这方面的例子。

(2)a.一只手提箱:a suitcase(Liang&Zheng，752)［2］

b.一则消息:an item of news(Liang&Zheng，730)［2］

(3)a.两张画:two pictures(Liang&Zheng，736)［2］

b.两匹布:two bolts of cloth(Liang&Zheng，752)［2］

(4)三家饭馆:three restaurants(Liang&Zheng，245)［2］

(5)10个苹果:ten apples(Liang&Zheng，172)［2］

(6)一串葡萄:a cluster of grapes(Liang&Zheng，80)［2］

(7)几位朋友:some friends(Liang&Zheng，605)［2］

通过以上实例，我们可以看出汉语名词不考虑可数与不可数的区别。但是，量化名词时总需要量词的参与。此外，名词词组的中心词与量词之间一般存在着规约关系。如“布”常与“匹”搭配。类似的，英语中物质名词量化时需要用上单位词。比如:item(则)量化 news(新闻)，bolt(匹)量化cloth(布)。另一方面，单位词cluster(串)也用于修饰可数名词葡萄(grapes)。根据张振邦的说法，“英语的可数名词可与单位词搭配表示‘一群’、‘一帮’等意义(67)”［3］。cluster(串)用于修饰葡萄是因为该单位词与物类的形状有关，意为一串葡萄。至于其他可数名词，如suitcase(手提箱)，picture(画)，restaurant(饭馆)，apple(苹果)and friend(朋友)，可以直接被数词量化，不需要量词的参与。例(2)和例 (6)中的不确定限定词 a起到个体化名词物类的作用，相当于数词“一”。

总的来说，英语和汉语名词量化主要在可数名词方面存在差异。对于不可数名词的量化却有着相似的机制，汉语使用量词而英语使用单位词。

(二)代名词性

Taylor认为限定词是其引导的被前景化的名词词组的首要成分。因此，(除了the与a以外的)限定词，如 this，that，and these，和大部分量词，如much，many，several，和 some，以及数词可当作被前景化的名词词组使用(Taylor，350)［1］。换言之，这些词具有代名词性。然而，汉语的情况并非如此。汉语名词词组以量词为引导的，量词便是“量词+名词”表达式的缩影。因此，汉语中的量词可以与数词甚至限定词(可以不出现)一起当作代名词使用。

(8)a:这个寒假你写了几篇论文?

zhe-ge hanjia ni xie-le ji-pian lunwen?

this-CLSF winter-vacation you write-PERF how many-CLSF paper.

‘How many papers did you write in this winter vacation?’

b:我写了四篇。

wo xie-le si-pian.

Iwrite-PERF four-CLSF.

‘Iwrote four.’

(9)这四篇是我的论文。

zhe si-pian shiwo-de lunwen.

this four-CLSF is I-DE paper.

‘These four aremy papers.’

(PERF是完成体的标志;CLSF表示量词。)

汉语中“数词+量词”的搭配，如“四篇si-pian”，与例(8b)中英语数词“four(四)”均具有代名词性，充当动词的宾语。例(9)中，汉语“指示词+数词+量词”结构，如“这四篇zhe si-pian”，以及英语“指示代词+数词”结构，如“these four”也当作名词词组使用，充当句子的主语。需要注意的是，这些具有代名词性质的词组所表示的物类没有明确提出，需要根据语境判断。

(三)指示代词的功能

例(9)中，“四篇 si-pian”and“four”(四)都是不确指的，只有分别与“这”和“these”(这些)搭配才具有确指意义。事实上，非确指的绝对量词(表示个体的大小和数目(Taylor，355))［1］与确定限定词连用就能起到确指的作用。汉语中的“指示代词+量词”同样具有这种功能。

(10)a.他买了两辆轿车。

tamai-le liang-liang jiaoche.

he buy-PERF two-CLSF car.

‘He bought two cars.’

b.他买了这两辆轿车。

tamai-le zhe liang-liang jiaoche.

he buy-PERF this two-CLSF car.

‘He bought these two cars.’

例(10a)中汉语和英语名词词组都是不确指的。例(10b)中因为指示代词“这zhe”和“these”(这些)的使用而达到了确指的目的。同时可以注意到，汉语中从不确指到确指的转化过程少不了量词的角色，如“辆liang”。

另一方面，汉语“四篇si-pian”和“两辆liang-liang”都与“这zhe”连用，而英语“four”和“two”只能搭配“these而不能是”this”。根据Taylor的说法，指示代词 this that，these，those属于确定限定词。这些指示代词比定冠词the更有词汇意义，因为指示代词体现了名词中心词的数(单数或者复数)(354)［1］。毫无疑问，“像英语这样的区分单复数的语言拥有两对指示代词this/that和 these/those。每一对都有明显的单/复数标记。相比较而言，像汉语这类“数词+量词”语言，指示代词本身不体现单复数特征(Tang，972)”［4］。

(11)这/那两支钢笔

zhe/na liang zhi gangbi

this/that two-CLSF pen

‘These/those two pens’

例(9)和例(11)都表明，汉语指示代词“这zhe/那na”可以修饰名词复数。这与带有明确单数意义英语指示代词“this/that”有着本质的区别。

三、一些值得商榷的观点

至此，汉语名词词组与英语名词词组的总体特征已得到了粗略的描述。以下将探讨有关“数词+量词”语言的某些值得商榷的阐述。

在《认知语法》(Cognitive Grammar(2002))一书中，Taylor提出汉语中“数词或指示代词不可能直接修饰名词中心词(*三书san shu‘three book’，* 这书 zhe shu‘this book’)(382)”［1］。但是，我们可以找到一些例子证明量词的存在不是必须的。如:

(12)他肯定跟这事有关。

ta ken ding gen zhe shi you guan.

he certain with thismatter related

‘He is bound to have something to do with that matter.’

(13)那三兄弟怎么了?

na san xiongdi zenme le?

that three brother how LE

‘What is wrong with those three brothers?’

(14)他买了许多轿车。

tamai-le xuduo jiaoche.

he buy-PERFmany car

‘He boughtmany cars.’

例(12)中，指示代词‘这’直接与名词中心词‘事’连用，中间没有量词的介入。例(13)和例(14)也出现相同的情况。数词“三”直接修饰名词中心词“兄弟”而省略了常用的量词“个”。例(14)直接表述为“许多轿车”，也省略了量词“辆”。此种情况也适用于表示大概数量的“一些”，如“一些书”。

此外，《认知语法》一书中有这么一句表述“事实上，汉语名词与英语物质名词很像同一类词(380)”［1］。其实不然。汉语中有这么一个词缀“们”，具有［+人类］、［+复数］和［+确指］的语义特征。这与英语名词使用复数形式类似。因此，汉语中有这样的表达式“这些孩子们”，或者“学生们”。但另一方面，却不能表述为“三个孩子们”。这是因为“们”不是单纯的表示名词复数的词缀，“们”的使用会受到数词的限制。可见，汉语名词的用法既不像英语的物质名词，也有别于英语可数名词。

四、结语

就概念结构来讲，“数词+量词”语言的名词词组和区别单复数的语言的名词词组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不加任何修饰的名词，在两类语言中都表示物类，具有不确指性。然而，作为“数词+量词”语言的典型代表，汉语名词词组客观存在着一些有别于英语名词词组的特性。汉语量词具有把物类名词个体化的功能;汉语名词的数以“数词+量词”的形式表达;汉语指示代词“这”和“那”既可修饰单数，也可修饰复数。同时，汉语也表现出了某些类似单复数语言的特征。比如:口语化的汉语表达中，量词在某些情况下可以省略;词缀“们”用于表示语义特征为［+人类］的名词的复数。简而言之，名词词组的研究是复杂而又具有争议性的，但同时又是具有现实意义的课题。名词词组的研究可以为汉英名词词组词典的编纂提供一些帮助，也可以给汉英名词词组的学习带来一些启示。由于深受中文思维的影响，部分中国学生在表达英语名词词组时经常忽略可数名词的复数及物质名词的准确量化，甚至进一步影响到了主谓一致，造成了句法结构上的连环错误。通过英汉名词词组的比较分析，可以提醒双语教学工作者在教学实践中给学生明确而有效的指导，也可帮助中国学生消除在翻译名词词组时的困惑，克服在写作中容易出现的句法问题，力求准确无误地传达出所要传达的意思。

［1］Taylor，John R.Cognitive Grammar［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2.

［2］Liang，Derun，and Zheng，Jiande.Ed.21th Century Chinese-English Dictionary［Z］.Beijing:Foreign Languages Press，1999.

［3］Zhang，Zhenbang.Ed.A New English Grammar Coursebook(Teachers‘book)［M］.4th E-dition.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3.

［4］Tang，Zhizhen. “Modifier Licensing and Chinese DP:A Feature Analysis［J］.”Language and Linguistics.8.4:967-1024.2007.1st March，2009.＜http://www.ling.sinica.edu.tw/eip/FILES/ling3/2007.12.6.17008173.295647.pd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