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民德
南开大学,天津 300071
明崇祯末年是多事之秋,当时不但吏治腐败,党争不断,经济衰退,而且李自成、张献忠等农民起义风起云涌,后金军队也乘机屡次攻破边防要塞,骚扰京畿、河北、山东等地。面对内外交困的局面,崇祯帝虽力图振作,但因积弊已深,朝政已回天乏术,曾经强盛的大明帝国也由此而趋于灭亡。在这种严峻的背景下,崇祯十四年(1641),山东又爆发大旱灾与蝗灾。高唐、兖州、沂州等地民众纷纷揭竿而起,寿张集人李青山也仿效《水浒传》里的宋江、卢俊义、吴用等草莽人物占据梁山泊,切断运河交通,破坏国家漕运,试图以此种方式胁迫国家招安,进而达到建立不世功业、封妻荫子、光耀门楣的目的。而明王朝此时虽危机四伏,四面楚歌,但依然非常重视山东作为京师门户的地位,采取诱降与武装剿灭的方式镇压了这次农民起义。起义两年后,明朝灭亡,崇祯帝吊死于煤山。那么,在明末如此有利的形势下,李青山起义为什么坚持不到一年而失败,他们又为什么占据当时并没有任何地理优势的梁山泊作为后方基地,为什么在全国轰轰烈烈的农民反抗斗争中却妄想招安,这即是本文所要论述与探讨的问题。
对李青山起义有所论述的学术成果有日本学者佐藤文俊在1971 年3 月的《东洋学报》(53 卷3-4 期)发表的《关于“土贼”李青山之乱——明末华北地区农民起义的一种形态》与王学真在1989 年撰写的《李青山事略》《梁山文史资料》(第5 辑)二文,两者虽对李青山起义的原因、过程、结果有清晰的描述,但均以史料的铺陈为主,缺乏深入的分析与研究,这不能不说是一个较大的遗憾。
目前学界对中国传统农民起义失败的原因虽逐渐改变以前那种单纯阶级分析的观点,但依然没有跳出所谓农民阶层历史局限性的窠臼,这种片面而笼统的论断与研究方式,重在分析当时的政治、经济、军事局势与阶级对立,而忽略了自然地理环境、社会文化环境、群体心理环境等因素对农民起义的影响,因此存在着一定的不足与缺陷,有进一步深化与扩展的必要。崇祯十四年(1641),山东梁山李青山起义在明末众多的农民斗争规模中并不是最大的,也没有建立牢固而广阔的后方基地,却与灾荒的诱导、权力的博弈、利益的互动密不可分,在中国农民战争史上属于一个比较典型的个案。
自然灾害是诱导农民阶层发动武装起义的重要原因。崇祯十三年(1640),就在李自成、张献忠农民起义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两京、山东、河南、山西、陕西、浙江大旱蝗,至冬大饥,草木俱尽,道馑相望”[1](p6221)。灾荒发生后,中央与地方政府本应发挥赈济功能,但此时由于忙于围剿农民军与应对后金的入侵,加之国库空虚,于是对灾荒采取了置之不理的态度。第二年,山东、河北等地,“旱荒大饥,民父子相食,行人断绝”[2](p2461)。这种连年不断的灾荒,对于生产力水平较低的小农经济,其打击往往是毁灭性的,如明人左懋第在经过山东诸城镇后作《芦花行》曰:“临清重过声寂然,但见犬衔死人足。饿鸱衔人肠,群鸱飞夺枯树巅。东昌蝗虫卖成市,略一尝之呕欲死。东阿、平、汶何可云,村落皆为灰,道路尸纷纭”[3](卷4)。《稗说》亦言:“崇祯辛巳,海内大饥,石米金数锾,河北、山左匿旅间,争相刲人饷客,客只身徒手匿足不敢前”[4](p40)。这些记载不但描绘了灾荒后基层社会的凄凉景象,而且也说明了普通百姓已经处于无法生存的状态。灾荒是迫使民众走向反抗道路的诱因,但从深层次上讲则是国家吏治腐败、社会管理失控、赈灾措施不利所产生的累积性恶果。明给事中戴明说曾对明末群盗遍起、灾荒不断、民生困苦的原因深有感触地说:“荒极盗生,蠢动叠告,畿辅、淮阳、陕西、中州,所在不一,皆缘抚按有司,素不休养,饥荒不恤,招徕无策,迨盗起议剿,死于锋镝者皆百姓也”[5](p610),其语对当时社会乱象的分析可谓一语中的。
李青山想成为乱世枭雄的心理作用也刺激了起义的发生。早在崇祯六年(1633),山东武城、德州、曹县就“群盗主各以十数”,十三年(1640),河南开州人黄小槐自称顺天仁义王,聚集数万人,“与东阿李橒相应焚掠临清、沂州间”[6](p474),十四年(1641),“山东土贼李廷实、李鼎铉陷高唐州及东平州,时东平、东阿、张秋、肥城所在皆贼,兖州二十州县,啸聚响应”[7](p244)。山东各地的纷乱动荡,对梁山县人李青山是一个很大的触动,他一方面想通过聚集人马在乱世中保卫村寨与自己的势力范围,另一方面也存有起义投机心理,希望通过与朝廷对抗的方式引起明政府的关注与重视,进而实现其被招安,加官晋爵的目的。从李青山个人性格上讲,他虽然只是一个杀猪的屠夫,但与弟弟李明山“素为郡大侠,兄弟皆具臂力,敢斗。居常窝盗,凡河北、魏博、邢洛与淄青间,驰骑数十成群,掠道路行旅,夺县官饷无忌。事发,相率匿青山兄弟所。青山复遣其党,赂上下胥吏辈,故沉其案,日久渐搁。前党复出掠他所,千里外攫客物,数馈贻不休,家日益富,而肆恶日益剧,四方亡命徒争投纳门下”[4](p39)。正是靠着豪侠的性格,李青山不但成为山东、河北、河南诸省盗寇的领袖人物,而且积累了大量财物,从而为发动武装起义奠定了基础。
社会文化环境与自然地理环境对起义有着显著的影响。山东济宁、东平为孔孟思想的发源地,当地百姓也深受影响,但是明末社会的灾荒与战乱,使封建政府的教化功能大为削弱,数量巨大的灾民为了谋取生存,也不再顾忌于所谓的孔孟之道,而是想尽一切办法维持最基本的生活。此外,施耐庵《水浒传》及其话本艺术在民间的广泛传播,在辐射力度上远远超过官方的正统说教,更为基层人民群众所喜闻乐见与接受,在宋江等人曾经占据的梁山地区,其影响力也更大,李青山等人世代生活于梁山寿张集,对《水浒传》的内容应该深有了解与体会。明户科给事中左懋第在说明李青山起义的缘由时也曾言:“《水浒传》一书,以宋江等为梁山啸聚之徒,其中以破城劫狱为能事,以杀人放火为豪举,日日破城劫狱,杀人放火,而日日讲招安以为玩弄将士之口实。不但邪说乱世,以作贼为无伤,而如何聚众竖旗,如何破城劫狱,如何杀人放火,如何讲招安,明明开载,且预为逆贼测算矣……世之多盗,弊全坐此,皆《水浒》一书为之祟也”[8](p512)。左懋第将明末多盗的原因归于《水浒传》的传播虽有偏执,但也说明该书在民间社会有着广泛的文化基础与影响力。在地理环境上,梁山泊“昔合汶、济之水,承大野泽下流,与南旺、蜀山诸湖相连,环山弥漫数百里……元时黄河南徙,大野泽竭,此水遂涸”[9](p243)。明崇祯时梁山泊虽早已没有了宋代八百里烟波浩渺的水域,但“梁山素多水,灌莽颇深,与漕渠密迩,安山一带又其犄角,东南粮艘至,例候闸,闸层次栉比,不数里即衔尾。维河干,又候蓄水盈渠始放舟,粮艘日集梁山侧”[4](p40)。李青山等人,“盖其初恃水为窟穴,无水犹倚山为巢”[9](p243),并利用梁山靠近运河之便,“塞安山闸,凿河十里通梁山,驱漕舟,并系漕卒去,焚掠近临清,意在胁招”[10](p180),妄图通过截断明王朝的经济命脉逼迫统治者对其进行招安。
综上所述,崇祯十四年(1641),山东梁山李青山起义的原因虽与明末其他农民武装起义在一定程度上具有一致性,但更多的是受当时的社会政治环境、自然地理环境、地域文化环境、个人心理环境等因素的综合影响,任何一方面的因素都不能单独而孤立地存在,各种环境之间既有密切的联系,又相互配合与影响,共同促使行为人主体向起义的方向发展。
李青山起义的活动范围主要在山东省的兖州府、沂州府、东昌府以及靠近山东的江苏徐州府,具体来说即京杭大运河沿线。与李自成、张献忠等全国性的“流寇”农民起义不同,李青山起义被统治者称为“土贼”。这说明他们并不以推翻明王朝为目的,参与人员也以山东本地的灾民为主,其占据的梁山泊由于地域狭小,物质匮乏,也不具备供应长期斗争的资源与实力。所以这种组织涣散、武器落后、团结意识不强的农民武装一旦遇到国家正规军的围剿,其命运往往是失败。
李青山首举义旗之地是在其老家梁山寿张集,为准备起事,他作了长期的准备。据周邦台在《寇平行》中所记:“魁盗李青山潜蓄异谋,啸聚日众,吏民劲者效死,偷者苟生,盗窥之,志益肆”[11](卷2《附录》),而宋起凤亦说:“关西盗蜂起,中原数千里兵燹,所在皆是。青山同弟号招平昔党羽,掠取远近马匹兵仗,聚数千人”[4](p40)。因山东寇盗横行,严重威胁到了国家运道,崇祯十四年(1641)五月,明政府命兵部右侍郎张国维“兼督淮、徐、临、通四镇兵,护漕运”[12](p4723),面临朝廷的军事压力,李青山等人于六月被逼上梁山。上梁山后,李青山一方面广泛招徕附近州县灾民入伙,扩大起义者的队伍与规模,一方面任命兽医艾双双、东平州书生王邻臣为军师,封李明芳为黑虎庙元帅、余城印为临湖集元帅、陈维新为戴家庙元帅,初步建立起了基本的军事组织机构。为获取与明王朝长期斗争的粮草与物资,李青山除攻掠附近州县外,还抢夺国家漕粮,向路过运军收取货物税收,“遣其党分据韩庄等八闸,运道为梗”[12](p4724),从而直接切断了明王朝的经济咽喉。
李青山虽在梁山称王称霸,但并非与明政府对抗到底,而是寻求机会被招安,进而博取官职与报效朝廷。崇祯十四年(1641)夏,江苏宜兴人周延儒被召为内阁首辅,当他沿着运河北上京城,行至山东济宁时,“青山谒之,言率众护漕,非乱也。延儒许言于朝,授以职”[12](p4724)。《河渠纪闻》也载:“青山以计诳周延儒,言率众护漕,非乱也,延儒售其欺言于朝,授以职”[13](卷12),可见明廷对李青山确实采取了安抚与拉拢的态度。从统治者的立场出发,当时天下大乱,明王朝内外交困,对李青山进行招安,不但可以稳定地方社会,保障国家运道通畅,而且还有可能将其变为朝廷可以利用的力量,让其对付其他农民起义军。从造反者的角度来看,投靠朝廷,一方面可以获取官职,这对于文化程度较低,难以通过科举方式入仕的农民未尝不是一种捷径,另一方面也可获得国家官方的承认,对于扩大农军的力量与影响范围也具有重要意义。关于明王朝到底授予李青山什么职位,相关史料中没有记载,但崇祯十四年(1641),李青山在正五品兖州同知李芳蕴的率领下疏浚河道,“皆愿自效,人给一畚锸,奋力齐作数日,河通”[14](p524)。从这一经历来看,其职位必定不会太高。
明王朝并非真心实意地对待李青山,而只是想暂时缓和山东混乱的局势而已,就连周延儒也密奏崇祯帝:“察青山志在踞山左,以窥伺南北尔。夫济东地连三辅,门庭之盗不除,则腹心受患”[4](p40),实际上已有剿灭这支农民军的打算。李青山在自己的目标没有实现,且觉察到朝廷可能动武的企图后,就接连攻打附近州县,向明政府施加压力,希望借此提高与统治者讨价还价的筹码。崇祯十四年(1641)六月,李青山先“率贼众破东阿、新乐,从兖南下抵扬州之沙河店,劫漕船三十,转而陷东平、张秋,围丰县,与群贼合”[15](p1766),其中“夜攻东平,掠橐驼二,杀一千总,官兵二百”[7](p252),取得了不小的战果。面对李青山起义愈演愈烈的声势,明政府决定采取武力镇压的手段,先是山东巡抚王国宾、临清总兵刘泽清“会兵二万五千剿贼,是月破贼于东河,杀贼数百,国宾及兖西道,俱驻东阿镇压”[7](p247),其后“总河侍郎张国维单骑诣营抚之,青山出不意,大惊,叩头乞降。国维察其非常,还部选将士疾驰,给事范淑泰、鲁府左相俞起蛟拒战,擒青山,尽降其众”[11](卷2《附录》)。除此之外,还有两种说法,一是“张漕督国维惧,迨内臣刘元斌率剿寇京军还,会镇兵击之,诱青山降”[10](p280);一是崇祯十五年(1642)正月“先是青山以百骑走沂水,材官杨衍者……杀其骑且半,逐之至费县东南之箕山,杨相射中其马”[16],最后被兖东防守都司齐见龙的弟弟齐翼龙生擒。虽然不同史书对李青山起义失败的过程解读各不相同,但有一点却是一致的,那就是起义是在中央与地方武装的共同配合下被镇压的,而李青山也并没有战死,而是在山东境内被生擒。
在封建社会,统治者对于农民起义领袖的惩罚往往是冷酷无情的,李青山的结果也是如此。李青山被捕后,迅速被押往京师,然后被施以酷刑,据《后鉴录》载:“上率太子及永、定二王御承天门受之,绑而出,贼怒曰将以我为官,而绑我耶!及至市,青山奋臂撼所绑橛杙,橛杙拔,邻臣亦诟骂负约,至死乃绝”[17](卷7)。而《稗说》则描绘的更为详细而生动,“是日,京城闭九门,自长安道达西市,所在衢巷尽杜,羽林、禁军环置市之左右,防奸人之不虞也。青山等伏阙恸哭曰,臣等率众来归,欲为国报效,不意为奸相诱执,今天下用兵,陛下再示招抚,信哉,上不听。贼中一伪帅,长髯大躯,面顾青山大笑曰,痴儿子,拥精兵数千,不攻杀以示威天下……惜哉,一腔血徒泼法场耳。怒目眦尽裂,两膊缚立断,众卒复加械,犹恨恨不已,青山兄弟以渠魁论磔,余以下骈斩”[4](p41)。这些语言与心理的描写,既说明了李青山等人对朝廷言而无信的痛恨,也表现了其不惧死的英雄气概。
李青山起义失败一个月后,崇祯十五年(1642)二月,为安抚山东地区的灾民与起义附从人员,崇祯帝下谕旨曰:“朝廷大法,剿逆抚顺,汝等就抚之民,原系醇良百姓,向为巨寇所胁,或迫饥寒,冒昧锋刃出不得已,朕所悯鉴!兹贼渠李青山等既已就诛,汝等仍是良民,可各归本土务农耕作,有精壮愿为兵者,着该府镇及所在将官分领收伍。朕念汝等再沾王化,穷困未舒,特发内帑二万两解来山东,着抚按官编给汝等,以资安生,务令均沾,勿得遗漏,不许吏胥掯勒侵没,违者即行严拿重治”[18](卷15)。最高统治者的这番言语说得冠冕堂皇,其意在瓦解农民军,从而达到稳定地方社会的目的,不过统治者的赈济与恩恤,对于数量庞大的灾民来说,只不过是杯水车薪,根本不能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李青山起义的后果是多方面的,对基层社会、明政府、后金、其他农民起义军均有不同的程度的影响。从基层社会来说,战乱给广大百姓造成了巨大的灾难,天灾加人祸使人口非正常死亡剧增,“自徐州至德州二千里,白骨纵横,村落仅存壁井,父子相食,行人断绝”[7](p247)。《明诗综》亦言:“崇祯戊寅……李青山作乱,杀人盈野,岁饥民剥树皮食之,枣一升值钱五百,兖东西四百里寂无人”[19](卷100),由此可见,战乱对百姓的危害是巨大的。对明王朝而言,崇祯末年时局动荡,统治者忙于应付内忧外患,国家社稷已经处于摇摇欲坠的局面,李青山起义所造成的灾难性后果,无异于雪上加霜,加剧了明朝的灭亡。而对李自成等农民起义军与后金军队来说,李青山起义牵制了明王朝的大量兵力,导致镇压农民军与防御边疆的力量严重不足,从而削弱了明朝的整体实力。如崇祯十四年(1641),李自成攻占洛阳,杀福王朱常洵,并围攻开封,控制了河南的大片地区,张献忠则进攻湖广,占襄阳,杀襄王与贵王,这两支起义军之所以能够在崇祯十四年(1641)取得如此大的战绩,与李青山起义的作用是密不可分的。李青山起义对后金也有显著的影响,崇祯十五年(1642)十一月,“清军入犯……越畿甸而南掠山东,破鲁州,鲁王南走,守道陈之伸逃,知府邓藩锡死之。破莒州,知州景淑汴大骂不屈”[20](卷7),镇压李青山起义使地方武装的力量也大为削弱,再也不能有效地抵抗清军的入侵。
那么明王朝对李青山采取的先抚后剿的策略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呢?周延儒曾对崇祯帝言:“今关陕楚豫何尝不就抚也,数抚就叛,寇得挟其术,尝我所谓养痈待溃,徒自遗戚无益”[4](p41)。这说明统治阶层对农民军屡降屡叛的现状已极为警惕,不再轻易相信农民武装所谓的投靠与归附。但是一味的镇压政策,其效果也并非那么明显,反而激起了其他起义者更大的反抗怒火,像“泰安土寇十余万掠宁阳、曲阜、兖州,掳获妇女蒙以甲胄,执刀仗伪为男子守营,贼则四处焚掠,闻青州兵至,遂走邳州,焚其南郭,至沙沟,屠戮婴樨不遗”[21],而李青山的部下“有未获者,破东平,贼余城印破张秋,贼李明、陈惟新劫漕,破阴新、焚关厢,贼朱连破新乐、东阿”[17](卷7)。从这些记载可以看出,李青山等领袖被杀害后,山东的混乱局势没有丝毫的改变,同时由于看清了明政府的假招安策略,其他农民起义军的反抗烈火也愈演愈烈,已成不可遏止的局面。
从明末天下大乱的形势来看,明政府对李青山起义所采取的诱降与镇压的策略是不明智的。且不说当时明王朝国力匮乏,应付李自成、张献忠与后金已异常吃力,却将有限的力量用于镇压李青山起义,实属轻重不分之举。另外李青山在谋求被招安时曾对周延儒言:“某等为凶岁所迫,铤而走险,聚至多人,县官岂能忘情我辈。但今天下乱矣,关之内外,河之南北,兵甲连年,我辈身处父母之邦,邀结子弟,无非守此土以御外耳,相公归朝,乞奏请青山等罪犯,赦其往而录之,愿自当一面,为天子捍山左臂,众所往也”[4](p40)。从李青山的言语可见,他存在真心归附朝廷的意思,也希望为朝廷所用,但由于明廷向来对农民军心存偏见,而且实行假招安的策略,最终将李青山逼上了与其斗争到底的道路。所以当时有人说:“青山辈诚勇,使当时羁縻一官收为用,未必不贤于刘左,而终以疑见杀,卒使贼中执为口实”[4](p41),此话从明末的时局来讲,应该是有一定道理的。
综上所述,李青山起义应该属于明末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风暴的重要组成部分。它起因于灾荒与时局的双重诱导,在自然、社会、文化等诸因素的影响下,曾一度切断运河交通,沉重打击了明王朝的统治,破坏了中央政府对山东地域社会的管理秩序。但起义领袖又深受中国传统忠君思想的束缚,妄想在与明朝统治者的博弈与斗争中寻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从而落入了统治者的陷阱与圈套,最终没有逃脱被镇压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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