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军
曾国藩被推许为继孔子、朱子之后再度复兴儒学的集大成者。他自幼习儒,后又师从倭仁、唐鉴两位理学大家,拥有了深厚的儒学功底,中庸思想被其娴熟运用于为人为官为事上。
中庸思想为儒学思想的核心,在曾国藩的思想中常常可以见到中国传统文化瑰宝的智慧闪光。首先,坚持“执中”、“用中”。曾国藩深谙“龙蛇之道”,能屈能伸,凡事常多隐忍退让,但这并非懦弱消极。正如他自己所说并不是一个不要强的人,“特以耳目太短,凡事不能明透,故不肯轻于一发耳”。他在处事上则极为谨慎,总持“各怀临渊履薄之惧,以冀免于大戾”。其次,坚守“时中”,当进则进、当退则退。曾国藩常说“有福不可享尽,有势不可用尽”,梁启超评价他“深守知止知足之戒,常以急流勇退为心”。在打太平军攻破金陵后,他可以说是集东南半壁江山的军政大权于一身。处于风头浪尖的他毅然选择大肆裁军、自削羽翼,这种急流勇退以远权避嫌的做法就属于劲气内敛。实际上,这样做既消除了清廷疑虑,又保留了大量精锐为自己保存了实力。另外,曾国藩“有家法而不囿于一师”[4],把儒法道三家学说因时而变各取所长也是时中思想的表现。再次,坚守“中礼”,以“礼”、“诚”为核心,不断提高自身修养以求致“内圣”。如“慎独”以“克己”,常用“好汉打脱牙和血吞”来警诫自己要隐忍,道光十一年又改别号“涤生”,以提醒自己要日日反省。
总之,曾国藩处世为人都谨行中庸之道,为人坚忍、和合;为官谦退不居功;用人宽严相济、不拘一格;处世通达、不显山露水。而在治军上则以儒家精神练兵,把中庸之道加以外化,恩威并施、刚柔互用。
曾国藩创建湘军时,改革了原有的军事体制而实行招募制,并坚持过犹不及、宁拙勿新的原则。招募时严格筛选,所募湘勇“须择技艺娴熟,年轻力壮,朴实而有农夫气者为上。其油头滑面,有市井气者,概不收用。”[5]他认为僻壤之地的乡民拥有强壮的身体,又敦实拙诚,易于驱使。他常强调招募兵勇必须宁拙勿新,这样才能够长久为之所用。另外,在军队人数上曾国藩认为不宜过多,过犹不及。“军营虽以人多为贵,而有时亦有人多为累,凡军气宜聚不易散,亦忧危不宜悦豫”,所以兵员要精。曾国藩在选将上,总体标准是“忠义血性”。他认为凡是可用的将帅之才有四个突出的特点:“一曰知人善任,二曰善觇敌情,三曰临阵胆识,四曰营物整齐。”[6]曾国藩选将以朴实廉洁为本,尤其不喜欢那些没有真才实学却又爱巧言令色、偏好出奇志新的人。认为平时特别喜欢空谈兵事的人,其阅历必浅;不称人之善却喜欢攻人之短的人,必定缺乏应有的修养。所以,曾国藩所选将帅都能征善战,才干卓越。将帅是军队核心,将好才能带好兵,将领素质高了军队整体素质及战斗力也就会不断提高。
刘邦会用人,最终在楚汉之争中“胜者王”,赢得大汉江山。曾国藩深深明白自己是那种“用将则胜,自将则败”的人,要以文人身份带好兵,就必须学汉高祖那样储才养望,集众智于一身。他认为“无兵不足深虑,无饷不足痛哭”[7],但要求得一位攘利不先,赴义恐后的人却是特别不容易的。所以曾国藩“为求智深勇沉文经武纬之才,梦以求之,焚香祷之,盖无须臾或忘诸怀”[8]。以致有志之士都竞相投奔,他的幕府近乎汇聚了当时全国所有的精英人才,如李鸿章、薛福成、黎昌庶等等,奠定了他成就以后事业的牢实基础。
对难得的有贤之才,曾国藩都会不拘旧例起而用之。曾国藩对人才收之欲广,同时又量才录用、多加甄别,对平庸之辈绝不让其滥竽充数。他曾说“至于行军之道,择将为先”,[9]如果是平庸之辈,即使至亲密友也绝不久留。收之要广用之要慎,广则人才多,多才可以比较筛选,但不慎又必会鱼龙混杂,所以广揽人才的同时也要分辨良莠。
曾国藩除在爱才惜才上遵行中庸外,更会恩威并用、宽严并济来笼络和运用人才。他认为人才“褒之则若甘雨之兴苗,贬之则若严霜之凋物”。应严者,礼也,义也,礼义要严军威要严。他曾说“得人不外四事,曰:广收、慎用、勤教、严绳”[10],认为驭将之道应该以“严”为先。而平时对部将也要“临之以庄”令其知威,宽中守严。他曾对曾国荃说“璞山血性可用,而近颇矜夸,恐其气不固,或至愤事,特作一书,严切规之”[11]。“应宽者,利也,名也”。笼络人才要诱之以“名”,笼之以“利”,驾驭悍将要软硬兼施外严内宽,这也是曾国藩在逐步实践中学来的道理。曾国藩因材惟贤、不拘一格,又辨其良莠,而用才又宽严并济、恩威并用,所以笼络住了大批精英人才为之所用。
曾国藩对湘军严律军纪,“宁可失之以严,不可失之以宽”。认为治军严明才足以树立军威,所以强调制度建设制定峻法,如严禁洋烟、赌博、谣言、强掳民妇,侵占民房等。他对兵勇严明军纪使其临阵时心存畏惧,不敢有违,“训打仗则专尚严明,须令临阵之际,兵勇畏主将之法令甚于畏贼之炮子”[12]。曾国藩深知古人用兵都要先明功罪赏罚,虽有法若不严格遵行,那么也就“法之不法”了。所以,他强调严格行法,对触犯军纪的将士一律严惩,“官则革职,兵则革粮”。另外,曾国藩还要求湘军操练要勤,“治军之道,以勤字为先,身勤则强,逸则病”[13]。所以要求湘军将士平时都要严格训练,要忍得跋涉饥寒之苦以适应残酷艰辛的战争,认为精神是愈用愈盛的,只有日夜勤加操练才能练得好兵。
曾国藩在严中又讲求仁厚,宽严并济,认为天地之道,应刚柔互用不可偏废,刚中有柔柔中带刚才能相得益彰,否则“太柔则靡,太刚则折”。对于“刚”、“柔”,他又解释:“刚,非暴虐之谓,强娇而已;柔,非卑弱之谓,谦退而已”[14]。只有“柔”可以抑制刚狠之气,但又要慎用严法来求平衡。他怀柔以体恤部下,带兵如带子弟,以诚信加以感召,恩礼有加。曾国藩以法治军,整饬军纪,操练以勤,又注重军民关系,严宽并济,把中庸之道运用得游刃有余。
曾国藩是军队思想政治工作的开创者,自称“无率兵之才”,但他却极有训将之才。他用儒家精神练兵,以自身修养感化将士,把思想政治教育与军事训练有力结合。他常对湘军亲自教谕“每逢三八操演,集诸勇而教之,反复开说千百语”[15]。在与太平军作战的过程中,他更深刻地认识到要提高兵员素质不能一蹴而就,所以更不懈怠地加强对湘军将士的思想政治教育。曾国藩一生都特别注重自身修养的不断提高,严格克己自律,严守“礼”、“诚”之法,这对湘军军风产生了深远影响。
首先,是“礼”。曾国藩有着深厚的儒学功底,在他为人为事、治军为官上都无不坚守“以礼自治,以礼治人”的信条。他认为“带兵之道,用恩莫如用仁,用威莫于用礼”,[16]其礼包括了封建礼教。如在湘军初战时他就打出过“勤王忠君”旗号,以“复礼”为目的捍卫封建礼教,发布《讨粤贼檄》来痛数太平军弃孔经崇洋教之罪,为湘军出师正名。此外,曾国藩的礼又外化为一些具体的礼仪规范和行为准则。他在湘军中制定军礼形成严格的内部等级规范,建立了严格的营制,在营中贯彻长幼尊卑观念,革除掉了原来绿营军兵将不相知的积习。对“新募之勇,全在立营时认真训练,训有二”[14],其一便是训诫做人之道。另外,曾国藩还亲自编写了《爱民歌》等通俗易懂的歌谣,作为湘军识字知礼的教育读本。
其次,曾国藩对湘军将士服之以诚,在以礼治军的同时,又莫不处处体现“诚”,并以其为治军之本。曾国藩又继承和发展了儒家“诚”的思想,把原有程朱的概念之“诚”,外化为具体的政治概念的“忠”、“信”等要义,强调对军队进行“忠”、“信”的教育。总之,“诚”是他治理湘军的核心思想。
再次,是“律”。谨循中庸的核心在于不但提高自我修养以致“内圣”。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曾国藩深知欲律人先律己。他忍以克己,严以自律,养以保身,努力提高自身修养,以身效尤,让湘军将士服之以德。除了在前面提到的以外法严律军纪外,更注重内法让湘军将士自我约束。
最后,是团结合作与和谐主要内容的和。中庸之“和”并不同于调和主义,主要在于把握“平衡”与“适度”,和而不同。而曾国藩治军思想的“和”主要是以“恕”、“廉”来协调湘军内部关系。他多次告诫统兵之将,要以“勤恕”、“廉明”为治军要义,“勤以治世,恕以待人,廉以服众,明以应物”。“恕”可以感化下属,让其常怀报恩之心,在将士间消除掉猜忌和妒恨,从而内部矛盾减少凝聚力增强。他还亲自编写了许多歌谣如《爱民歌》、《水师得胜歌》、《陆军得胜歌》等,令湘军将士诵习,以对其进行和的教育。所谓“人心齐,泰山移”,“和”对提高湘军的战斗力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内部和谐才能一致对外。
曾国藩为人慎,带兵慎,打仗则慎之又慎。他坚守慎进,不暴躁不盲目不急进,不打无把握之仗不作无谓牺牲。李鸿章曾如此评述过他的老师“公治军,谋定而后动,折而不饶,重于山岳”。
首先是防守中进攻,“以静制动,以逸待劳”,每到一处即刻修墙挖壕,准备充足之前绝不搦战。“贼以积劳之后远来攻扑,我军若专守一‘静’字法,可期万稳”[19],“贼出大队前来搦战,我军坚坐不动,反客为主,最为得势”[20],如果敌军静守不出,而坚持攻坚的话只会徒损精锐。坚守不出似乎懦弱胆怯实际是养精蓄锐,蓄势待发,战则必胜。总之,打仗要懂得适时收起锋芒,伺机而动,能巧妙地把握和利用战场中的“时”与“势”才是战争的最终赢家。
曾国藩带兵打仗同时又讲求在“慎”的基础上求“活”,深得“时中”之妙,常令敌军虚实莫测。“打仗不慌不忙,先求稳当,次求变化”[20],是他的出敌制胜的一大法宝。兵法最忌一展无余,而要常以虚虚实实来迷惑敌军。所以在给九弟的信中曾国藩就告诫“以后宜多用活兵,少用呆兵,多用轻兵,少用重兵”“进退开合,变化不测,活兵也”[21]。又说用兵主客要正,坚扎在老营和敌军正面相持的就是正兵,分出来打游击的就是奇兵,要“忽主忽客,忽正忽奇,变动无定时,转移无定势”[14]。讲求乘其不意攻其不备,出奇方能制胜,正如《孙子兵法》所说“奇正之变,不可胜变也”。他这“慎”中求“活”,“活”中遵“慎”的行军打仗之法正是灵活运用了中庸思想。
曾国藩集中国传统文化之大成,深得儒家思想精髓,精于中庸之道,把毕生所学外化在湘军的治理策略上。他治理湘军以“礼”、“诚”为本,刚柔并济,政治思想教育与军事训练有机结合,让湘军成为一支战斗力和军风都无可比拟的军队。“诚”是曾国藩治理湘军的核心思想,而对于诚信缺失、物欲横流的当今社会有着尤为重要的借鉴意义。“律”对提高公民遵纪守法自觉性,“和”对构建和谐社会都有着重要现实意义,这也是湖湘文化的重要内涵之一。曾国藩所率湘军作战勇敢,打仗沉稳而又灵活,“用中”而又“时中”,后来毛泽东率红军打游击也得益于同乡曾国藩的战略战术。
曾国藩在实践中,逐步认清了八旗、绿营战斗力极弱主要在于兵员素质低劣。所以,他创建湘军时特别注重从源头来提高勇丁质量,大胆对原有军事体制改弦更张,实行自主挑选的招募制。营官由统领挑选,以下各级也都由其首领亲自挑选。在挑选时,又对所募之勇、所选之将坚持“过犹不及”、“宁拙勿新”的原则。在揽用人才上,曾国藩刚柔互用,笼络住了大批精英,且人人甘为所用。操练和管理上的严宽并济,很适用于人力资源管理等方面。曾国藩中庸治军思想的智慧闪光,对当今的军事、社会政治、人力资源管理、经商、外交等领域都有着不可多得的借鉴意义。曾国藩以中庸之用,不仅做出了惊天动地的功业,而且为后人在道德修养上提供了借鉴。
“君子尊德性而道学问,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21],中国人的处世方式自古以来都谨行“中”的原则。可以说,中庸思想存在于天地万物间,道理博大精深而不能言尽,真可谓“语大天下莫能载焉,语小天下莫能破焉”。中庸思想作为儒家思想的核心,其内涵与其他诸家也多有相通之处,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尚中贵和”的显著特点。它不斤斤计较于俗世的名利物欲,也不是道家所追求的超然物外的神仙境界,而是贴近日常的哲理,是门非常实用的哲学。谨行中庸之道的最大关键就是要把握住这中庸之“度”,而这还需要我们进一步努力,共同努力,这样天地人和的理想社会也就离我们越来越近。
[1]于建福.孔子的中庸教育哲学[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4.7:11.
[2]林语堂.中国人[M].上海:学林出版社,1994.2: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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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5]刘铁铭.曾国藩治军思想探析[J].湖南人文科技学院学报,2005(6) .
[6][14][17][18][19][20][清]曾国藩.曾国藩家书[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1999.9:584、970、904、742、603、1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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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资料室.曾国藩未刊往来涵稿[M].长沙:岳麓书社,1986:14.
[12][13]徐哲身.大清王朝三杰[M].吉林:时 代 文 艺 出 版 社,1994.12:257、253.
[21]陈生玺.张居正讲评《大学·中庸》皇家读本[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7.1: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