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庐进
(华东理工大学 商学院,上海 200237)
转型时期我国利益格局多元化、社会分层和消费分化趋势日益明显。中产阶层的成长是转型时期中国社会及经济发展中的一股不可小觑的重要力量,他们特殊的经济和社会地位已与国外发达国家的中产阶层不差上下。同时,中产阶层作为消费人群中的重要一极,其消费行为不仅对其个人和家庭,而且对转型时期我国社会与经济发展都将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目前我国中产阶层的消费不论是在消费规模、消费水平还是在消费观念上都表现出与非中产的差异性。对于中产阶层消费,单纯用经济学来解释,则表现出单一学科的局限性,使其研究的结论也有诸多不尽如人意之处。对消费品的选择(消费什么)、消费场合(在哪里消费)、具体消费行动(如何消费)以及消费中的人际关系(与谁一起消费)等方面,中产阶层已经开始表现出了阶层分化的逻辑与结果。阶层消费以及中产阶层消费历来是经济社会学理论家们所关注的焦点问题,但至今尚未形成系统的理论。中产阶层研究者们更多关注的是社会区隔的逻辑,通常可归结为四种社会机制。虽然这几种机制都有其各自的解释力,但这并不意味着就可以独立解释中产阶层的消费行为。事实上,我们借助这些理论分析的不同视角,可以看到中产阶层消费背后的不同社会动因。因此,正确理解与解释中产阶层的消费行为,需要全面分析看待这些社会机制的互相联系与共同作用。
研究社会分层的学者们认为,社会中的个体并不是“生来平等”的,由于经济、权力和社会声望等资源分配上的差异,构成一个金字塔式的社会等级体系。每个社会总是分化为不同的社会阶层或地位群体,并隶属于一定的社会阶层或社会(利益)集团。在这个社会等级体系中,处于各阶层的个体总会经常进行着相互比较和角逐,尤其是社会下层总是在行为上效仿以趋近社会上层,在消费行为上可对此略见一斑。只要社会较低阶层没有达到与社会较高阶层同样的资源占有水平,他们就不会停止对特定商品的向往和追求。与此相应的是,社会的较高阶层群体也会不断地寻求新的商品,以求异或炫耀性消费的方式来展示他们与众不同的社会地位和对更上一层群体行为的效仿。因此,对商品的消费需求就会在阶层间的相互攀比与社会地位角逐中不断扩大,演绎为一场表面是物质商品的消费竞争,而实际上是充满了社会地位竞赛的争斗。
凡勃伦的“ 炫耀性消费”(Conspicuous Consumption)堪称是对这种阶层攀比与社会地位角逐研究的经典。他指出,对于社会群体或者社会性的个人而言,消费中的经济成分固然存在,但具有决定性的则是存于其中的非经济因素,这种因素在他看来即是社会“地位”。如果说工业化前期的炫耀性消费是为了展示人们的财富,那么其后的炫耀性消费主要是为了表现不事劳作的闲暇,它们有一共同点,即这种消费基本上是一种“地位消费”,而且会在不同的社会阶层中延伸。对于地位消费的炫耀,最终使消费成为一种竞赛,而领跑者总是社会上层,因为“每个阶级所羡慕的、所要争取列入的总是刚好比它高一级的那个阶级,至于比它低的或远在它之上的那些阶级,一般都是置之度外,不作较量的”。①凡勃伦.《有闲阶级论》.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年版,第77页。亦即,他认为“决定我们在消费上的礼仪标准的,同在别的目的上的竞赛一样,是在荣誉上高于我们一等的那些人的习惯”。虽然凡勃伦主要关注的是有闲阶级,但他认为:“社会上没有一个阶级——甚至极度贫困的也不例外——对惯常的明显消费会完全断念;除非处在直接需要的压迫之下,否则对于消费的这一范畴的竞赛是一点一滴都不会放弃的。人们宁可忍受很大的痛苦与不安,而不肯在非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放弃金钱礼仪上最后剩下的一些小零小碎或最后的门面装点。世上没有一个阶级,也没有一个国家,会那样卑怯地屈服在物质缺乏的压力之下,甘心让自己不获得对这种高一层的或精神上的要求的完全满足。”②同上,第64-65页。这种炫耀性消费的心理基础使得炫耀性消费可以在一定程度和范围漫延到整个社会,产生社会效应,使消费成为一种社会阶层地位间的竞赛。而中产阶层的社会地位的特殊性使他们更看重这一角逐和较量。
德国社会学家格奥尔格·齐美尔(Georg Simmel)对于时尚的论述一定程度上沿续了凡勃伦的这一思路。他指出,时尚的社会功能不外乎有两方面:一是展现社会地位与阶层之间的差别,即树异;二是相同社会地位群体之间的求同。①齐美尔:《时尚的哲学》,文化艺术出版社2001年版,第93页。同时他明确指出,较之保守的上层与贫困的下层,地位特殊的中产阶级天性求变,这使他们与作为社会地位提升机制的时尚容易成为共谋,即时尚为中产阶级提供了地位追求与表现的舞台,而中产阶级也在时尚的交替中推波助澜。齐美尔还认为,社会时尚总是以“上行下效”的形式展开的,所以中产阶级在时尚中追随的也总是社会上层之喜好。这样就出现了以消费竞赛与社会地位竞争的格局。
德国社会学家维尔纳·桑巴特(Werner Sombart)在研究奢侈与资本主义产生的关系时,也注意到了这一现象。他认为,宫廷的奢侈之风向民间的普及是资本主义产生的主要原因之一,在这一过程中,新兴的中产阶级无疑是起着领军人的作用。德国社会学家艾利亚斯(Alice Elias)通过对宫廷社会的研究也认为,社会大众尤其是中产阶级对于“宫廷社会”的消费方式、文化礼仪等方面的文化模仿所导致的消费贵族化与浪漫化,是欧洲近代“文明进程”中的首要社会推动力量。②Elias.Norbret.The Court Society,Basil Blackwell,P.214-268,1983.由于关注点不同,他并没有像凡勃伦与齐美尔那样对中产阶层消费做出更为全面的阐述,但他的论点以更为翔实的史料与事实说明了西方中产阶级消费激情背后的深层次的社会原因。我们可以借此推断,在某一社会历史发展阶段中中产阶层会对更上一层社会群体有着渴慕并愿意效仿;同时,他们的阶层攀比与社会地位的角逐和竞争给消费,乃至于整个社会带来深远的影响。布迪厄的文化区隔理论一定程度上也反映出这种社会机制。他认为,每个社会阶层都会努力标榜自身地位的优越性,并为自己的合法性存在而不断与其他阶层进行博弈,在社会权力地位的冲突中可以使自身阶层文化资本合法化,从而在文化场域竞争中最终取胜。由于人们不同的消费价值观取向,会形成一定的“品位”,而品位从本质上讲并不是简单的个人审美体现,而是一种阶层的品位所在或得到处于同一阶层成员的普遍认同的文化价值观。中产阶层总是会效仿作为合法品位的更为富裕阶层的“高雅品位”,最终形成建立在消费基础上的文化区隔。布迪厄还认为新兴中产阶级其享乐主义价值观以及对地位追求、文化区隔的要求,都可能使得他们将全社会拖入消费的社会竞赛中去。中产阶级的消费所展现的就是他们在社会阶梯上的攀登者形象。稍有不同的是,在布迪厄看来,新兴中产阶级不仅会趋慕上层社会的消费方式,更重要的是他们可能会颠覆已有的消费秩序,因为他们有将自已的品位上升为社会主导品位的“野心”。布迪厄指出这些新兴的中产阶级(层)人士“在……旅游、新闻界、出版业、电影、时装、广告、装潢和房地产开发公司担任主管和经理”,找到了“他们忠实的代言人”。③Pierre Bourdieu.Distinction:A Social Critique of The Judgment of Tast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Cambridge,Massachusetts,1984,P.311.他们在涉及符号商品生产和服务,以及服务性行业做白领工作,这是一批掌握符号和有经济实力话语权的人;他们可能不再只满足于服从主流品位,而是寻求机会去建立适合他们的新的品位,并将之在社会上合法化。显然,布迪厄所指的新中产阶层已经不再是原来社会地位竞赛中的运动员,他们也开始积极地参与一些游戏规则的重建。
就阶层攀比的基本内容而言,不仅凡勃伦看到了老中产阶级,抑或指社会新贵们基于经济上的炫耀,甚至社会大众对这种简单的经济、财富上的炫耀都给予瞧不起的目光。因为他们的这种炫耀由于没有文化内涵及品位,往往会弄巧成拙。布迪厄的研究则更关注新兴中产阶级(层)基于文化品位与消费品位上的区隔。但就其背后对地位的追求与展示而言,他们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由于这种理论历史沿革上的跨越较大,不仅中产阶级发生了不同的变换,而且社会时代也各有兴替和特色。因此,这种看法或者机制的作用受到了后来者的质疑。尤其是现代社会中,后现代关于消费的解释与之形成了很大的反差。后现代消费取向的研究者们认为,由于社会文化差异的日益扩大,导致社会阶层多元共存体系取代了以往的社会阶层等级体系,人们仍然会与其他阶层进行文化比较,但这种比较已经抛弃了凡勃伦式的“歧视性对比”,只不过是不同社会集团分野的标志。由于大众消费时代媒介的作用,贵族文化几乎很难成为社会效仿的榜样。这种看法虽然由于社会的发展与变迁显示出了其局限性;社会上层消费可能不再如以前那样为中产阶层“立法”,但中产阶层求同存异的社会比较以及对社会地位的重视所导致的消费竞赛可能并不会因此而终结。在一定意义上,这种竞赛可能只是在形式上、内容上有了变更,但作为阶层消费的内在机制,仍然具有一定的合理性。
许多后现代主义的社会理论学家们坚持认为,人们通过购买特定商品并显示其消费习惯来向他人传递一定的地位信息,商品及其消费行为只不过是他们进行自我定位和认同建构的工具而已。吉登斯、贝克、鲍曼在研究社会理论方面有着许多根本不同之处,但沃德却发现了三者的共同之处:“三者理论的—个共同特征是这样一个观点:现在,人们通过向别人传达信息来定位自己,而这种信息的传达是通过他们加工和展示的物质产品和所进行的活动方式实现的。人们对自已进行熟练的包装,由此创造并维持自己的“自我身份”。①尤卡·格罗瑙:《趣味社会学》,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12页。物质商品的不断丰富给这一过程提供了支柱。在一个物质产品不断丰富的社会,个人的身份可以通过他对个人形象的选择而去效仿,这在以往任何时候都不曾有过。人们越来越不得不对他们的身份做出一定的选择。
所以,我们从更深层次的意义上可以看到,消费本身不再只是获得商品使用价值或是展示社会地位的工具,它与个体的自我定位和认同建构并最终与阶层认同与阶层归属发生了紧密联系。人们在回答“Who am I?(我是谁?)”这一问题时,所依据的不再是个体的内在品质,而是倾向于依据个人外显的消费习惯与生活方式,以及与特定阶层相符的行为方式来判定。这表明,商品和服务的消费在个体自我定位和认同建构的心理形成上占据了核心位置。社会心理学关于特定物品给人以安全感和满足感的理论在此已经基本失效,取而代之的是,个人自我定位和认同建构的欲望不断地刺激着消费需求和消费行为的产生与满足,人们尽可能通过自由地购买新的商品,与新的团体结合来重新设计自我,达到个人内心中的自我定位标准。这样,是消费而不是工作和职业为个体提供了自我设计的舞台,同时也借助消费所联系起来的生活方式,将具有特定消费观念与行为的人聚合在一起,从而形成群体性的社会认同。
消费在资源匮乏时期仅仅是个人生理需要的一种满足,而现代消费则有了更广泛的内涵。消费活动构成个人认同的形成、创造、维护和管理等重要方面。因此,个体的消费行为既是个人塑造个体认同的原材料,又受到个体认同的指导、支配和影响。消费活动是一种特殊而又重要的认同行为,人们消费什么和不消费什么,并不仅仅是对自己可支配的货币和资源的反映和体现,而且同时反映了人们对某种价值目标的认同。正如上面所说的,“我”消费什么、怎样消费,实际上体现和贯彻了“我”对自己的看法、定位和评价,以及对自己的社会角色和地位的接受。这些认同决定了“我”在进行消费时,哪些消费内容和形式是恰当的、哪些是不恰当的,哪些是符合“我”的社会地位、身份、角色认同的,哪些是不符的。因此,人们的消费活动是围绕着认同而进行的。人们并不能超越个体认同(包括自我认同和社会认同)的边界去进行与自己的身份、地位和认同不相符合的消费活动。①王宁:《消费与认同——对消费社会学的一个分析框架的探索》,载《社会学研究》2001年第1期。
在中国转型社会中,一些处于中产阶层的人占有了相当数量且稳定的社会资源(这里主要指物质财富)和一定的社会声望,于是他们希望在文化品位上进行表达和获得认可。然而,社会转型导致社会机制的深刻变化,我国中产阶层这一群体因所处的行业各不相同,受教育程度不同导致文化素质差异很大,很难获得一致的认同感、社会地位和共同特征,也不存在相同或相似的价值观、生活方式与行为准则,也没有凝聚成在收入、职业、声望等方面相同或相似并与其他人有着显著差异的社会阶层。他们只能在更加狭小的视阈内,如以共同的消费特征来获得该阶层内部的认同感。或者说,他们只能通过共同的或相似的消费方式找到自己在“社会场域”中的位置,以发现自己的同属阶层。正如英国哲学家密尔(John Stuart Mill)所说,文化断根造就了这批无信仰、无历史的英雄。他们从旧的社会组织和思想模式中流离出来,被抛入新的存在形式,却找不到归宿,只能专注于技术完善、个人升迁和业余消遣。正是通过这种同质的消费,他们的不同文化、不同心理特点得以淡化,他们共同的心理体验得以表达。②李峻:《对消费社会的一项社会学考察》,载《理论导刊》2003年第5期。可以说,他们在消费过程中进行了一次文化上的没有差别、没有区隔的沟通,找到了个体的价值感和归属感。同时这种特征也给他们一种阶层认同。他们在消费中寻求自我定位和认同建构。
消费扩张的溢出效应也可表述为狄德罗效应。18 世纪的法国哲学家丹尼斯·狄德罗(Denis Diderot)写过一篇文章,名为《与旧睡袍别离之后的烦恼》。大意是,狄德罗收到一件礼物,是一件美丽华贵的睡袍,狄德罗很喜欢并穿着华丽的睡袍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同时他总感觉房间里陈旧的家具已配不上这件睡袍的档次。他便开始慢慢地将旧物件一样样更新,终于房间里的摆设匹配上他那件睡袍的档次。同时,理应心满意足的他却有被物质所胁迫之感。这就是“狄德罗效应”(Diderot Effect),即新睡袍导致房间摆设物升级,这一攀升消费模式。
“狄德罗效应”③“狄德罗效应”是美国经济学家朱丽叶·施罗尔(Juliet Schroll)在《过度消费的美国人》一书中提出的个新概念。侧重于事物之间的相互匹配,形成了另外一种导致消费不断增长和扩大的社会机制,在使消费水平和消费标准不断上升的同时,也防止了其下降,导致了趋向更高消费水平和消费标准的不可逆性。狄德罗效应的存在要求市场能够提供源源不断的新商品,因为人们一旦购买了某一新物品,则其他与其相关或相应的物品将会被淘汰。日常生活中,当人们装修好房子时,许多人都会相应地更换电视、冰箱等家用电器,同时对室内的软装璜(如灯光、艺术品、乃至浴室的毛(浴)巾等)也会升级。这一机制的适用范围实际上已经扩大到个体所涉及的整个消费世界,中产阶层的消费行为也无一例外。中产阶层倾向于在行为的所有领域努力维持自身形象的整体性和一致性,包括从占有物到言行举止的各个方面。这意味着,睡袍不仅要与躺椅相匹配,它还应与所从事的职业、轿车以及音乐会等取得象征性的一致。其中任何一件物品的改变都需要其他方面做出相应的调整,所以对商品的需求就会源源不断地增长。英国学者迈克·费瑟斯通(Mike Featherstone)也指出,后现代社会的消费者不再只寻求一种单一的自我形象,而是倾向于寻求适合不同情境和心态的多种形象。为获得这些多种形象,他们就必须去实现各种各样的“匹配”。①M.Featherstone.Consumer Culture And Postmodernism.London:Sage,1991,PP.86-91.
狄德罗式的溢出效应在消费社会中是一个常见的消费扩张的现象,这一点在住房消费中表现最为明显。虽然它并不只是中产阶层的特例,但显然能够解释人们在通过消费而向更高的阶层攀升。基于对自已或者群体社会地位的认可,在地位提升以后,中产阶层的这种连带式效应也会表现出来,当然,这一效应是一个不知不觉中的变化过程,直到包括消费观念在内的消费习惯有了一致性的变化之后,即地位的上升与消费的上升相伴,进而达到相互协调。这也是目前中国中产阶层品位追求中的一个普遍现象,虽然有时也往往存在滞后现象,但个人或群体文化品位的提升,抑或消费习惯和消费方式的转变是一个消费扩张溢出的全过程。
英国学者迈克·费瑟斯通(Mike Featherstone)研究了社会中存在个体努力寻找多种方式以表现自己的趋势,包括狂放与守旧,浪漫与古板,开放与封闭,沉默与积极,吝啬与大方等等。他认为后现代主义正是经由这种对形象和风格的操纵来表达和维持的。②M.Featherstone.Consumer Culture And Postmodernism.London:Sage,1991,PP.86-91.按照类似的观点,消费其实就是生活的一种延伸与体现。事实上,从消费革命及其演进历程来看,消费的革命其实也是人们思想不断解放的过程,人们从原来简单的生存必需性消费中摆脱出来,也是人的生活不断摆脱物质限制的过程。在最初意义上,消费只是生存的一个手段,而随着社会的不断的进步与发展,现代消费不断被注入了更多的内容。消费的多样化为人们提供了更多可供选择的空间,同时为消费的个性化提供了空间。消费的多样化正是生活多样化的一种实现手段,同时也是生活方式的一个真实写照。衣食住行在现代社会中的不断升级和更新,赋予了消费更多的社会内容;同时消费内涵的不断扩张也使消费本身越来越成为组成和表达生活方式的重要内容。个性化是现代消费的产物,同时也是现代消费的更佳表达方式。这和多样化的社会情境相关联,它主要体现在:伴随着交通和科技的发展,尤其是全球化引致的社会流动性的增强,现今的人们与外界可以进行更为广泛的信息交流,尝试各种各样的生活方式和情感体验,参与的活动形式和种类增多,人们已经不再局限于个体狭小的生活空间,而是倾向于拓展和丰富自己的生活空间,通过个性化消费的展示进而扩展自己的生活世界。社会的这一发展趋势被精明的商家们牢牢抓住,针对不同的社会与家庭活动形式来创造和更新与某一群体相匹配的特殊产品,不断进行扩大再生产。同时,由消费扩张的溢出效应所带来的消费购买欲望被有效刺激,形成一种市场良性循环,从而成为消费不断扩张的社会因素和商业动力。
在现代消费个性化和多样化的过程中,新兴中产阶层是其中的重要力量之一,这不仅是因为他们有了足够的物质经济基础,更重要的是,正如齐美尔所说的,中产阶级天性冲动求变,加上他们的教育文化水平相对较高,这一切使得他们对新的生活方式更为向往。所以,消费作为现代生活方式表征的重要手段,他们对此情有独钟,乐此不疲。在消费中,中产阶层发现了自我,同时,他们也在寻求更大的空间去展示自己,这一切都要通过消费才能更好地表现出来。由此,现代消费的个性化和多样化的特点在新中产阶层身上表现得更为明显。
事实上,不论是从阶层消费与地位竞争的角度,还是从个体与群体认同建构的角度,或者是从个性化表征的角度,这些都不是中产阶层消费所特有的,只不过中产阶层的消费在这些方面表现得更为明显,他们特殊的社会地位也起着承上启下的连接作用。而且,从消费研究的社会路径来看,这些机制在中产阶层身上所反映出的都是一种社会区隔的逻辑,即借助消费机制,中产阶层在进行社会群体的区隔。这种区隔具有表面性与外在性,与西方的“品位”和“格调”这些概念的区隔意义不甚相同。由于中产阶层的异质性和突生性,他们还没有形成生活方式上相似的“品位阶层”,这种区隔更多的是在中产阶层对自身职业、身份、地位、收入等因素判断之上的“地位消费”通过外部驱动而形成的,而不是完全基于消费观念之上的内部驱动。由于中产阶层家庭子女消费的特殊性,中国未来的下一代中产阶层很可能由内到外达成生活方式上的进一步区隔。从内在逻辑上,当前我国中产阶层消费的社会区隔是由阶层攀比与地位竞赛、自我定位与认同建构、消费扩张的溢出效应、个性化消费与生活世界的拓展等机制相互作用而形成的。
华东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