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池田大作生态观中的人本主义思想

2013-08-15 00:51俐,王
关键词:池田人本主义正义

刘 俐,王 丽 荣

(1.华南农业大学思想政治理论课教学部,广东 广州 510642;2.中山大学教育学院,广东 广州 510275)

池田大作先生在他与汤因比的《展望二十一世纪》、与贝恰的《二十一世纪的警钟》等对话录中,通过“人与自然”、“人与人”、“人的革命”等思想的分析,基本上形成了其生态观体系。他关注生态问题,不是就生态而生态,而是把它作为人类现实变革和未来发展的重大问题来对待,他谈生态是以人为中心的。他在《“生命世纪”的探求》一文中强调指出,创价学会所信奉的日莲佛法以人为“原点和目的”。从另一方面看,池田大作先生讨论人的问题从来都没有脱离人与自然的关系,在题为《干部的责任感与使命感》和《广宣流布前程之展望》等演讲中,池田大作先生进一步强调,日莲佛法原本就是“人本主义、生命主义”的。本文重点探讨池田大作生态观中的人本主义思想。

一、以“天灾”形式出现的“人祸”——从池田先生对生态危机的缘由和实质的分析看其人本主义思想

19世纪末20世纪初,随着西方社会经济与科学技术的繁荣与发展,随着工业文明的迅猛前进,人们一方面享受着高科技所带来的舒适生活,另一方面生态危机已成为威胁人类生存的全球性问题。人口剧增,资源短缺,全球变暖,环境污染,生态失衡,自然灾害频发……池田先生在为人类的生存环境状况担忧的同时,认真思考着造成今天这种环境状况的原因。池田先生认为,生态危机看起来是“外在的破坏”,是“天灾”,实际上并非仅仅如此,它是“内在的破坏”导致的结果,是以“天灾”形式出现的“人祸”。他指出:“在现代技术文明还没有覆盖住整个地球之前,差不多的灾害都可以说是自然灾害,即天灾。但是,在现代,灭绝人类生存的不是天灾,而是人灾,这已经是昭然的事实。”①汤因比、池田大作:《展望二十一世纪》,荀春生等译,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85年,第37页。池田先生认为,危机的出现首先与人自然观的变化有关,“可以肯定地说,在现代科学文明的深层,有一种把人与自然相对立,为了人的利益要征服自然、利用自然的自以为是的思想动机”。②池田大作、B·威尔逊:《社会与宗教》,梁鸿飞等译,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464页。也就是说,人在自然界居于什么地位,对自然界应持什么态度,在这些问题上,显然出现了严重的失衡或颠倒,正是这种“自以为是的思想动机”导致了人类的生存危机。

其次,危机的出现是人欲望膨胀的结果。池田把人的欲望分为两种:一种是“本源的欲望”。它是“追求和宇宙生命合一的欲望,给人的生命以全部感情——生命感情,传送生的活力,并使其高涨起来”。①汤因比、池田大作:《展望21世纪》,第378页。人类生命引起的各种欲望,都跟它有着联系,同时,它还在强化新的创造性。另一种是“魔性的欲望”。这种欲望可以说是“切断‘本源的欲望’跟各种欲望之间的联系,把各种欲望置于自己的统治之下的那种欲望”。②汤因比、池田大作:《展望21世纪》,第379页。人被“魔性的欲望”所迷惑后,就会想统治别人,或统治自然。

最后,科学技术被滥用也是导致危机出现的原因。科学技术是把双刃剑,既能造福于人类,也能导致人类走向灭亡,关键在于掌握科学技术的人如何运用它。科学技术作为工具理性的实现,是由一定的价值理性或目的理性支配的,正因为如此,真正的问题出在人与自然的价值关系上。

由此可见,池田先生不是就生态而生态,而是从人的角度,从人类文化、人文价值等角度对日益严重的生态危机进行了深层思考,揭示了以“天灾”形式出现的生态危机,其实质是“人祸”,旨在提醒人们要从自身改变对待自然的态度,从而防止人类违反自然规律而产生的灾害。

二、“依正不二”——从池田先生主张的人与自然和谐论看其人本主义思想

池田先生经常使用“佛教人本主义”来描述自己的哲学。人本主义是以人为主题的,是解决人的问题的,诸如人的本性、人生价值一类的问题,但是池田大作先生的人本主义思想除了具有这些一般性质之外,还有一大特征,这就是认识到宇宙森罗万象,宇宙中所有生命宛如一个相互依存和关联的网络。池田讨论人的问题时,始终没有脱离人与自然的关系 (即“依正不二”)这一基本前提。这就是说,人是不能离开自然界而存在的,人的问题必须在人与自然界的关系中去解决。

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在这个问题上,启蒙运动以后的西方哲学将自然界视为无生命的自然,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中只有人才是最优越的,最有价值的,自然界本身则是没有价值的,如果有什么价值的话,那就是向人类提供资源,供人类使用。因此,人才是自然界的主宰,自然界只能是被主宰、被统治的对象,其主导观点是机械论的、决定论的、还原论的。从宗教的立场来看,上帝是超自然的创造者,而上帝创造人,就是为了统治和主宰自然。在这种观念的指导下,人类开始无止境地、肆无忌惮地征服自然,结果造成了严重的、直接威胁到人类生存的生态危机。池田先生指出,这种态度是“使现代的自然和人类的协调关系崩溃的一个原因”③汤因比、池田大作:《展望21世纪》,第379页。。那么如何才能使得人与自然的关系协调起来呢?池田先生认为,能真正处理好生命与环境之间关系的是佛教的学说。佛法认为自然界本身是维系独立生存的生命的一个存在。又认为人类只有和自然即环境融合,才能共存和获益。此外,再没有创造性发挥自己的生存的途径。这就是佛教的“依正不二”。“依正不二”原理明确主张人和自然不是相互对立的关系,而是相互依存。④池田大作:《池田大作集》,上海:上海远东出版社,2002年,第47页。“依正不二”中的依就是依报、正就是正报,正报指生命活动的主体,而其依凭的环境、国土等叫依报。正如池田先生在《展望21世纪》中所说:“一言以蔽之,生命主体与其环境,在客观世界的现象中,虽然可以作为两个不同的事物来认识,但在其存在中,是融合为不可分的一体来运动的。”⑤汤因比、池田大作:《展望21世纪》,第12页。因此池田的人本主义虽然把焦点放在人身上,但却不把人与自然分化为对立的两极,主张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共生共荣。一方面,人类需要从自然界获取生活资料,以维持人类的生命;另一方面,人类需要承担起保护自然的义务和责任,使人类的家园更加美好。池田先生强调人类的幸福,是在协调与万物之间的关系中创造出来的。这就有别于极端的人类中心主义。极端的人类中心主义是建立在人与自然相分离、相对立的二元论的学说之上的,认为人类是自然界的主宰,是自然界万物进化的最终目的,只有人类才是衡量生命和非生命实体能否存在的唯一价值尺度。它把自然界视为僵死的、无生命的存在,是人的统治对象;它确立了人作为认识主体和价值主体的地位,否定了自然界的“内在价值”;它赋予人以控制、掠夺自然界的无上权力,而否定了自然界一切生命的生存权利。池田大作先生在谈及西方人本主义中的征服主义的弊端及人类中心主义时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他指出,“这种征服主义在对他人的关系中表现为殖民主义,在对自然的关系中则引发自然破坏和环境破坏”。“现在,人类中心主义已明显地露出破绽。我想,它必然被作为东方思想之基点的以自然为中心的共和主义、调和主义所取代。如果以这一思想基点为根本,就有可能从侵略、征服自然的思想转变为共存思想,进而达到一体观的思想。”①《池田大作集》,上海:上海远东出版社,1997年,第46页。

当然,池田先生认为要真正实现“依正不二”必须进行“人间革命”,只有通过主观世界的变革,人类才可能真正实现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

三、“生命的尊严”、“众生平等”——从池田先生对生命的深刻领悟看其人本主义思想

所有人本主义都要维护人的尊严。与西方人本主义不同,池田大作人本主义思想是从对生命的深刻领悟来强调人的尊严的。池田大作指出:“西方人道主义的思想方法不对,它导致对其他缺乏智慧的生灵的蔑视,进而增强了对同样是人,但未接受过智慧思考训练的人,或对思考方法不同的人皆加以轻视的风潮。”②池田大作、狄尔鲍拉夫:《走向21世纪的人与哲学》,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年,第82页。而佛法人本主义的根本理念是众生平等。池田大作说:“我认为,这种思考方法是最符合道理的,它是在人生命尊严名义下,阻止人不惜牺牲其他生灵的利己主义的制动器;同时,也能在尊重生命的名义下,禁止一切杀生,防止陷入否定自我的生命。”③池田大作、狄尔鲍拉夫:《走向21世纪的人与哲学》,第83页。所以生命是至上的,生命是至尊的;人不仅是社会的存在,而且是生命的存在。池田的“生命的尊严”是推崇所有生命的尊严。他特别指出,仅仅强调人的生命尊严是狭隘的,“只尊重人的生命,往往会使人类陷入利己主义。利己主义的人,也容易陷入只尊重特定的民族、特定的信仰者、特定阶级的人们的生命的狭隘圈子中。与此相对照,把尊重生命的精神推广到动物身上,才是最根本的尊重生命的精神”。④池田大作,B·威尔逊:《社会与宗教》,第106页。“佛法是把包括一切的自然——不,把大宇宙本身,作为‘生命’来理解的”。⑤汤因比,池田大作:《展望21世纪》,第429页。可见,池田先生所谓的生命尊严,已不仅限于“神”和“人”的“有价值”。池田先生认为,生命是尊严的,比它再贵的价值是没有的。生命的尊严是普通的绝对的准则,是任何东西都不能取代的,是超越等价物的一切事物的基点。“生命是尊严的。就是说,它没有任何等价物。任何东西都不能代替它。”⑥汤因比、池田大作:《展望21世纪》,第429页。要维护生命的尊严,要求人类必须克服狭隘的利己主义、自我中心主义,将“爱的对象指向全人类,向地球上全部生命扩展,良心树立在对生命尊严的无限敬畏上。”池田大作先生强调要“使人的生命在事实上成为尊严”,人类必须与其他生命“同乐共苦”,“把自己生命的作用变为美好的东西,去怜悯一切其他生命,不作损害他人的丑事”。⑦汤因比、池田大作:《展望21世纪》,第431页。

从生命的意义上看,“众生平等”,人并没有什么优越性,也没有什么“特殊”地位,更不能高居万物之上,对万物实行主宰。这看起来是将人降到一般生物的水平,实际上正是对生命的尊重,对万物的尊重,同时提高了人的地位和作用,突出了人的责任和义务;从人自身的生命中体会万物生命之宝贵,尽其性以尽人之性,尽物之性。正如《中庸》所说:“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第22章)这种由己及物的过程正是人所特有的,也是人的可贵之处。由此,池田先生把“生命的尊严”、“众生平等”与人的责任和义务很好地联系起来。

四、“人的革命”——从池田大作对化解生态危机途径的分析看其人本主义思想

面对日益严重的生态危机,池田大作从人性论的角度对化解危机的途径进行了分析。

人性论是东西方人本主义学说的重要基础和内容。正如池田大作所说,有什么样的人性论,就有什么样的人道主义原则。池田大作在人性上主张“善恶不二”论。他说:“我认为人的本性既非善,也非恶,而是两者兼而有之。”①汤因比、池田大作:《展望21世纪》,第385页。如前所述,池田大作认为,生态危机的出现是人以自我为中心的“魔性的欲望膨胀的结果。魔性的欲望经常表现为想统治别人,并以自然的统治者姿态出现。其危害性是切断了“本源的欲望”跟各种欲望之间的联系,而将各种欲望置于自己的统治之下。要弘扬人性,就要扬善制恶。因此他十分强调教育特别是道德教育的重要性。他建议通过学校、父母以及书籍等,把有关道德的知识灌输给年轻人,此外他一直在探索如何将道德方面的知识通过自我控制的环节而运用于现实中。但他同时认为,仅仅依靠道德来处理人的自我是不够的,“抑制恶,并不是从外部进行的,而是通过每个人生命内部的主体性来实现的,也就是说每个人要培养自己控制恶的能力,这才是最重要的”。②池田大作:《社会变迁下的宗教角色》,香港:三联书店有限公司,1995年,第36页。为此,池田先生提出要在人的意识深处进行变革。他强调:“当然,这一变革不是外界强加的,而是从力图提高自己人格的本身意愿中产生的,但是,论述精神革命的哲学,起码蕴藏着一种力量,它促使坚持这种哲学的人进行自我变革。我们呼唤的‘人的革命’,就是这种整个人性的改革。”③《人生寄语——池田大作箴言集》,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2年,第58页。因此,池田大作所说的在人的意识深处进行变革的“人的革命”是要把佛性这个伟大生命从每一个个体生命的深处引导和显现出来,从而开发人的智慧和慈悲,在现实的人生和行动中发挥作用。可见,从人的生命内部的主体性来培养抑制恶的能力,其实是从佛性的觉悟这一深层的人性角度来讲的,它不同于儒家性善论只是讲“人性”,池田除言“人性”外,还讲“佛性”。所以池田先生有时也将其人本主义称为“佛法的‘人本主义’”,或“以日莲大圣人佛法为基调的‘人本主义’”。

建立在日莲佛法上的“人的革命”在进行自我变革的同时,也在进行社会变革。池田先生指出,“在一个人的身上所进行的人的革命,很快使一个国家的命运发生转变,甚至能使全人类的命运发生转变。……在20世纪的今天,平民前赴后继、壮烈展开的和平与文化的史剧,推动着真理的发展。事实是由每一个无名的民众进行人的变革的积累,而推动了这一和平运动向前发展”。④池田大作:《我的履历书》,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90页。这种人的革命与传统的东方文化中所说的反求诸己闭门思过以及小乘佛教的自我解脱不同,它同人的现实的实践,同国家和人类的命运联系在一起。因此,池田先生的人本主义思想通过“人的革命”沟通了理论和实践之间的渠道。

五、从池田先生环境正义观看其人本主义思想

池田先生生态观中包含着思考和解决环境正义问题的思想财富。

“环境正义”或“环境公正”(environmentaljustice)在广义上是指人类与自然之间实施正义的可能性问题,即种际正义;狭义上包含两层含义:一是指所有主体都应拥有平等享用环境资源、清洁环境而不遭受资源限制和不利环境伤害的权利,二是指享用环境权利与承担环境保护义务的统一性,即环境利益上的社会公正。环境正义可分为程序意义上的环境正义即分配正义、地理意义上的环境正义即补偿正义和社会意义上的环境正义 (实质正义)。从时空上看,环境正义包括种际正义、代际正义、代内正义。

在种际关系上,池田先生主张人与自然的“依正不二”,强调“人类只有和自然即环境融合,才能共存和获益。此外,再没有创造性发挥自己的生存的途径”。①汤因比、池田大作:《展望21世纪》,第31页。在代际关系上,池田先生强调当代对于后代的环境责任,他在与贝恰博士谈话中指出,“今天这些民众对其他的生物或未来世代的人们是处于强者的地位。其他的生物不具有可以保护自己的手段,未来的世代也不可能要求自己的权利,所以我们应当想象他们理所当然地要求的权利,给自己的权利加上义务的框架,对它加以抑制,使得他们的权利不致受到侵犯”。②池田大作、奥锐里欧·贝恰:《二十一世纪的警钟》,北京: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1988年,第200页。池田先生生态观除坚持种际正义、代际正义外还坚持代内公平正义。池田认为环境问题是全球性的问题,是可与核问题相匹敌的人类课题。它是近代科技文明所带来的负面效应。科技文明的受益者只不过是先进诸国,众多的发展中国家得不到这种恩惠。“无论是‘南’和‘北’的平衡,还是经济增长与环境保护的平衡,所面对的大部分环境问题,显然都是先进工业国人们的课题。”③《池田大作集》,第51页。他说,“今天,发达国家的权力欲、集团的利己主义已成为直接地 (开发、战争)和间接地 (对发展中国家的不照顾)破坏自然的主要原因”。④《池田大作集》,第261页。因此,发达国家应对今日的环境危机负主要责任。

池田先生生活在发达国家,但他从不讳言指责发达国家对于发展中国家的盘剥和掠夺,这实际上触及了对发达国家工业文明的不公正性和非生态性的反思和批判,这既体现了其生态观的实践性品格,同时也体现了池田先生人本主义思想的灵魂即从“小我”升华到“大我”、站在人类共同利益之上的广泛而博大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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