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路霞,何沙沙
(1天津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天津 300000 2首都师范大学 政法学院,北京 100000)
马尔库塞就象马克思一样,把人的研究不是只当作一个理论问题,而是着眼于现实生活世界,从现实的人及其活动出发,来揭示人的本质、人的存在状况并为人的解放寻求出路。尽管马尔库塞与马克思在关于人学思想的内容上有很多不同,但其出发点和归宿点依然是相同的,那就是人。
马尔库塞结合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和马克思的劳动异化理论提出人的本质是爱欲。他非常认同弗洛伊德把人的心理结构分为意识和无意识两部分,并且认为无意识更能体现人的本质。这是因为,意识是后天形成的,受现实原则支配;无意识是先天带来的,受快乐原则支配;意识在整个人类精神领域中只占很小一部分,而无意识则占较大比例。生命本能和死亡本能是无意识中的两种主要本能,它们的“能量总和”是此消彼长的,而生命本能更能体现人的本质,因为它的实现是人类全部进步活动所追求的目标,规定了人之所以为人,与人的“存在原则”相一致。死亡本能是与生命本能相对立和冲突的,是一切落后东西的表现,是人类进步所要克服的。弗洛伊德认为,在人的饥、渴、睡、性的生命本能中,性欲也即爱欲是人类最本质的生命本能,体现着人的本质。可见,弗洛伊德把爱欲与性欲混为一谈,但马尔库塞却对两者进行了严格的区分:“爱欲作为生命本能,指的是一种较大的生物本能,而不是一个较大的性欲范围”[1]158,这里“爱欲所指的是性欲的量的扩张和质的提高”[2]158,是“使生命体进入更大的统一体,从而延长生命并使之进入更高的发展阶段”[3]163。所以,人的本质是爱欲,而不是性欲。
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提出:“人的本质并不是单个人所具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4]56在马克思看来,实践活动是人和动物的最本质的区别,也是产生和决定人的其它所有特性的根据。作为人的生命活动的物质生产,与作为动物的生命活动的生产之间有着本质的区别,动物只是本能地适应,而人却是能动地改造,并能按照自身需要进行生产。可见,实践或劳动是人的生命活动的特有方式,而人的现实的基本的活动方式是生产,在生产中,人们之间结成了一定的社会关系,这种社会关系反过来又制约和规定人的本质。因此,马克思认为,人的本质在于人的社会性,而不是人的自然性和意识,“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比较马尔库塞与马克思关于人的本质的论述,可以看出他们各有侧重。马尔库塞把爱欲作为人的本质,实质上是从抽象的角度强调人的自然属性;马克思则从现实性和历史唯物主义的角度提出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并随着社会关系的变化而变化,强调人的社会性。
马尔库塞赞同弗洛伊德所说的自文明社会以来,人的爱欲不断受到压抑的观点,同时也对弗洛伊德的不可能存在非压抑性文明的观点提出了质疑。弗洛伊德认为,文明的发展是在对爱欲的压抑过程中实现的,文明的存在必然导致压抑的伴随,二者之间是永恒的对立关系。要解放爱欲就必然构成对文明的破坏,要发展文明就必然要压抑爱欲的解放,也就是说不可能存在非压抑性文明。
但“马尔库塞在‘基本压抑’和‘现实原则’两个概念的基础上,引入‘额外压抑’和‘操作原则’两个新概念”[5],论证了实现人的非压抑性存在的可能性。马尔库塞指出,在经济缺乏的背景下,为了维持社会的基本文明,人们的爱欲不得不加以一定程度的限制、节制和延迟,这种压抑叫做基本压抑,是保持社会基本文明的压抑,遵循现实原则,在一定程度上是合理的而且是不可避免的。但统治阶级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和现存的社会制度,又对人们施加了额外的压抑,这种压抑遵循操作原则,受统治阶级的利益和要求支配。可见,这种额外压抑是是不符合社会文明发展的,也是不合理的。因此,马尔库塞提出,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物质生产也在大力发展,社会维持其基本文明已不需要对人们进行基本压抑,人们可以通过努力废除现有的社会统治制度,消除额外的压抑,建立一种非压抑性文明,使人们在非压抑的社会中存在。但随着资本主义工业化的发展,资产阶级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通过物质的和精神的各种手段,制造并满足人们的虚假需要,从而使人们进入并依附于现有制度,与现存秩序一体化,丧失了对社会制度内在的批评性和超越性,只剩下无意识的认同和肯定,也就是说,人们存在于一种异化的状态中,即单向度的人。
马克思认为人的本质在其现实性上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而现实的社会关系是通过人的实践活动创造的。人们在实践活动中通过发挥自觉能动性为人类创造生存和发展所必需的根本条件,同时也创造出各种各样的社会关系,不仅使人类与动物相区别,也使人类自身得到了区别。可见,实践创造出人之为人的一切特征,构成了人类特殊的生命形式,即构成人类的存在方式。但在资本主义社会,由于生产资料的私有制,人们的劳动却发生了异化,这就意味着人的存在方式发生了异化,即不能获得自由全面的发展,而是受压迫、片面的发展。在资本主义私有制条件下,不合理的社会分工使人的发展片面化,导致个人的畸形发展。
比较马尔库塞与马克思关于人的异化理论,可以看出,马尔库塞认为随着资本主义生产力的提高,大量物品的丰富,人们逐渐沦为追求消费产品的奴隶,与资本主义的统治秩序融为一体,丧失了人内在具有的个性、主体性、否定性、批判性和反抗性,只是一味地顺从、认同或自觉地与统治阶级的控制秩序融为一体,异化为单向度的人。而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私有制是人异化的根源,要解除异化就必须推翻资本主义私有制。可见,马克思从社会制度的层面来批判资本主义社会,是马尔库塞所没看到的,他淡化了阶级之间的对立,没有看到无产阶级的革命意识,仅从心理的角度去分析异化,这相对于马克思来说有很多不彻底性。
马尔库塞认为人的本质是爱欲,人类的历史就是人的爱欲被压抑的历史,因此,人的解放就是人的爱欲本能的解放。只有人的爱欲得到充分解放,非压抑性的社会关系代替了现存压抑性的社会关系,人们才能摆脱压抑性的工作和异化劳动,才能在理性指导下和在自由地劳动中得到本能的完全满足。实现爱欲解放的途径就是进行一场“总体性革命”,即经济革命、政治革命、文化革命和心理结构革命。但由于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造就了一个富裕的社会,使个人沉醉于“虚假满足”的幸福之中,丧失了内在的批判和否定维度,变成了“单向度的人”,也就是说,现代社会通过技术理性对人的控制已经深入到人的意识乃至内心的无意识领域,因此,马尔库塞认为,解放人的革命从根本上是要进行心理本能结构上的革命。只有这样,才能唤醒人们批判和否定的精神,拒绝现代社会技术理性对人们思想的同化,摆脱现代科技理性对人们的控制和操纵,实现人性的真正解放,即爱欲解放。而在进行革命的主体上,马尔库塞认为,由于生产条件和生活条件的提高,现代工人阶级扎根于垄断资本的政治经济之中,已为社会所同化,丧失了革命的批判意识而成为“单向度的人”,不再能够成为社会主义革命的主体。他说:“在大多数工人阶级的身上,我们看到的是不革命的,甚至是反革命意识占着统治地位。”[6]606在工人阶级不再是革命阶级的情况下,即使把权力转移到工人阶级手里,也不能够保证革命的胜利,于是他把革命的希望寄托在社会极少数的亚阶层和许多激进的青年学生身上,认为他们是受压迫最严重的,最痛恨资本主义制度的,应该最具有革命性。
但是,当60年代轰轰烈烈的学生造反运动失败后,马尔库塞的革命理论却演变成了艺术革命,“希望通过艺术内在的否定性、超越性、创造性与革命性”[7]来反抗现实资本主义的压抑,从而建立一个非压抑的文明社会。
马克思认为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因此,人的解放就是要把人的世界和人的关系还给人自身。也就是说,人能够充分全面地发挥人自身的各种本质力量,并自主地掌握人的世界和人的关系。所以,人的解放的目标就是要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而实现这一目标的途径就是通过革命,而革命的主体就是无产阶级。在马克思看来,私有制是产生异化的根源,要消除异化就得从根本上消除资本主义制度的私有制。而作为社会统治力量的资产阶级不可能也不愿意自动退出历史舞台,只有通过革命,从根本上改变社会制度才能取消资本主义制度的私有制。而工人阶级在资本主义社会里是受压迫最深、革命性最强的阶级,而且还是先进生产力的代表,所以,革命的任务历史地落在了他们的身上。通过无产阶级革命,建立一个人人自由而平等的共产主义社会,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自由发展的条件”,人们得到了真正的解放,从而实现了人的全面发展。
比较马尔库塞和马克思关于人的解放的思想,可以看出,马尔库塞只是单纯地从艺术上去寻找社会革命的途径,不从根本上改变现行社会制度,没有把艺术革命同经济革命、政治革命联系起来,夸大了艺术革命的作用,从而带有乌托邦色彩。而马克思则从历史唯物主义的角度出发,遵循社会发展规律,提出通过无产阶级革命消除资本主义制度私有制,从而建立共产主义社会,实现人的全面发展,可见,马克思的关于人的解放思想更具有科学性和权威性。
由于马尔库塞与马克思两位伟大思想家生活于资本主义的不同时代,再加上他们的人生经历、知识结构、人格个性和社会背景都存在着巨大的差异,所以二人对人学思想的理解也有很大不同。虽然马尔库塞的人学思想相对于马克思的人学思想来讲有其局限和不足,但马尔库塞体现出的对人性的关怀,并站在人性的立场上提出人的爱欲本质,以人的爱欲本质遭到压抑为基点,展开对当代资本主义社会深刻而激烈的批判,为马克思主义人学思想研究提供了一个全新的理论视角。因此,对马尔库塞与马克思的人学思想进行比较研究,有助于我们辩证地学习马尔库塞的人学思想,从而更好地继承和发展马克思的人学思想。
[1][2][3]马尔库塞.爱欲与文明[M].黄勇、薛民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
[4]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5]吴培.马尔库塞社会批判理论中的人学思想探析[D].哈尔滨:哈尔滨师范大学,2011.
[6]马尔库塞.《反革命与造反》,见《法兰克福学派论著选辑》,商务印书馆1998年版.
[7]田军.论马尔库塞与马克思人的解放思想之差异[D].宁波:宁波大学,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