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贵生
(衡水学院 中国语言文学系,河北 衡水 053000)
南北朝时期,政权更迭频繁,战乱不息,文化学术事业遭到很大的破坏。“自晋永嘉之后,运钟丧乱,宇内分崩,群凶肆祸,生民不见俎豆之容,黔首唯睹戎马之迹,礼乐文章,扫地将尽”[1]。但是尽管如此,仍不乏坚守学术事业的硕学鸿儒,上党地区的李兴业就是成就比较突出的一位。
李兴业(484-549),北魏著名的数学家、历算家。上党长子人,即今山西长治长子人。李兴业年少时就酷爱学习。成人后,又远赴赵魏之地师从当时的大儒徐遵明,学习《礼记》、《孝经》、《论语》、《毛诗》、《尚书》、《三礼》,《春秋》等儒家经典,此外,李兴业还“博涉百家,图纬、风角、天文、占候无不详练,尤长算历”[2],成为名符其实的学术达人。尤为可贵的是丰富的学识素养在陶冶其高尚情操的同时,也铸就了其傲岸不屈的人格气度:“虽在贫贱,常自矜负,若礼待不足,纵于权贵,不为之屈”[3]。学成之后,受到北魏著名的文史学家王遵业的礼遇,引以为门客,后被举为孝廉,先后做过校书郎、著作佐郎、通直散骑侍郎、散骑侍郎、征虏将军、中散大夫、中军将军、通直散骑常侍、国子祭酒、太原太守、中外府谘议参军等职。66岁的时候,因事受株连,李兴业死于禁所。
作为学术达人,李兴业的成就是多方面的,其中在当时最为世人推崇的是其天文历法的造诣。北魏宣武帝延昌年间,不到四十岁的李兴业就编成《戊子元历》一书献与朝廷。当时还有其他人等共九家,也分别向朝廷献上自己新编的历法。面对此种情况,宣武帝诏令择优录用,统一历法。众人不约而同共推李兴业为首,以其《戊子元历》为主,兼纳各家之长,最后编成新的《戊子历》,并施行全国。此后,李兴业又以“殷历甲寅,黄帝辛卯,徒有积元,术数亡缺。又修之,各为一卷”[4]。且因为在历法方面的这些成就,在北魏孝庄帝永安三年,即公元530年,李兴业被赐爵长子伯。其后,在兴和初年,又编成《甲子元历》一书,全国通行。除此,李兴业还著有《九宫行棋历》一书,“以五百为章,四千四十为蔀,九百八十七为升分,还以己未为元,始终相维,不复移转,与今历法术不同。至于气序交分,景度盈缩,不异也”[5]。
其次,作为一个博学多识的学者,李兴业在其他方面也多有建树。在迁都邺以后,由于多年的荒于治理,当时的邺都是“基址毁灭,又图记参差”[6],要按照帝都标准重建,“上则宪章前代,下则模写洛京”[7],非有学识渊博的人无法顺利完成此项任务,因此负责此项工程的起部郎中辛术就向朝廷推荐李兴业,说“通直散骑常侍李业兴硕学通儒,博闻多识,万门千户,所宜访询。今求就之披图案记,考定是非,参古杂今,折中为制,召画工并所须调度,具造新图,申奏取定。庶经始之日,执事无疑”[8]。天平二年,即公元535年,时任尚书右仆射、营构大将的高隆之被朝廷任命负责“缮治三署乐器、衣服及百戏之属”,这项工作同样也离不开李兴业的参与。既通晓建筑设计,又精通文化艺术,李兴业真不愧为百事通。受其影响,其子崇祖也是建筑方面的行家,“齐文宣营构三台,材瓦工程,皆所算也”[9]。
再次,作为一个儒学大家,李兴业在儒家经典方面的成就更是值得称道的。天平四年,即公元537年,李兴业奉命出使南方的梁朝。梁武帝萧衍首先派出了和李兴业级别相同的大臣散骑常侍朱异接待,其间二人有过一番对话,一是由讨论南北朝关于郊、丘称名的不同,引出南朝学者和北方学者对于经典的传承虽然各有侧重但都不主一家的问题,二是在二人交流当中,我们明显感受到,南朝的朱异在学识方面明显不如李兴业,起码在儒学方面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如谈到丁忧的礼制问题时,朱异说,他们南朝采用的是“王义”,但李兴业对此进行反驳:“若卿此间用王义,除禫应用二十五月,何以王俭丧礼禫用二十七月也?”[10]结果朱异无言以对。紧接着在谈到明堂的建制应该是上圆下方,而梁朝廷的明堂却是“四柱方屋,都无五九之室”[11]的问题时,对此李兴业问其何故,朱异的说法是“圆方之说,经典无文,何怪于方?”[12]而李兴业却说:“圆方之言,出处甚明,卿自不见。见卿录梁主《孝经义》亦云上圆下方,卿言岂非自相矛盾”[13],李兴业不仅知道圆方的原始出处,而且还知道朱异自己记录的萧衍《孝经义》也有类似说法,可见李兴业确实是见多识广。但朱异还有点不服气,反问李兴业:“若然,圆方竟出何经?”[14]李兴业回答说:“出《孝经援神契》”[15]。朱异又说纬候之书,不能相信。李兴业反问:“卿若不信,灵威仰、叶光纪之类经典亦无出者,卿复信不”[16],朱异至此终于彻底无言了。在接下来跟梁武帝萧衍的对话中,李兴业博通经史的学识素养更是让我们刮目相看。关于两人的探讨学术,《魏书》李兴业本传中有详细的记载,主要内容涉及《诗经》、《易》、《尚书》、《周礼》、《礼记》等,其中有几点给我们留下很深刻的印象:一是李兴业确实称得上熟读儒家经典,二是不但熟读,且颇有研究,对于萧衍不明白的问题,他能够自如地说出自己的见解;三是“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谨慎态度,对于自己不太通晓的《易》,李兴业实事求是地说“学识肤浅,不足仰酬”“素不玄学,何敢辄酬”[17]。我们知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任何学术大家都很难做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但作为受人尊敬的学术名士,能够直言不讳勇于承认自己的不足,这点就尤为可贵。
除此之外,李兴业还精通术数,每次出征打仗,高欢常向他咨询,按其指点的时间地点作战,往往能大获全胜。其太原太守的职位便是凭此获得的封赏[18]。这事现在看来,似乎有点玄虚,但从中也说明李兴业知识的广博。否则朝廷也不会让其作多年的侍读。与深厚的学识相关的是,李兴业非常注重古籍的搜集整理,成为有名的藏书之家,“其家所有,垂将万卷”[19]。藏万卷书,读万卷书,至老不衰,因而其能阅人所未阅,知人所谓知,“多有异闻,诸儒服其渊博”、“学术精微,当时莫及”[20]。
虽为一介文人,但李兴业性格豪爽,颇有侠客之风,讲究意气。“人有急难,委之归命,便能容匿。与其好合,倾身无吝”[21]。这点也正是儒家重仁的美德和北方民族惯有的豪侠之风相互结合的完美体现。在后世的文人当中,这样的人也屡见不鲜,像大家熟知的陈之昂、李白、辛弃疾等等,他们之所以为后人所津津乐道,除了其非凡的文学才华,豪侠的风采个性也是其中的重要因素。
作为北朝著名学者李兴业,如果我们不翻检这段历史,我们似乎永远也不知道中国历史上曾经有这么一个博学多识的大家,从其天文历法的方面的成就来看,他几乎可以与同一时期而稍前的大家都熟悉的天文学家祖冲之相比,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魏书·律历志》就记载道“业兴推步已来,三十余载,上算千载之日月星辰有见经史者,兴凉州赵匪攵、刘义隆廷尉卿何承天、刘骏、南徐州从事史祖冲之参校,业兴《甲子元历》长于三历一倍”;在建筑学方面,他全盘筹划邺都的重修设计;在文化艺术方面,主持朝廷音乐机构的重建;尤其在儒学方面,更是博见多识,跟南朝的学者相比毫不逊色。其实公允一点来说,其在儒学方面的成就是明显高于同时代的南朝学者,有前面的论述为例。而且,这里再补充一点,我们从史书中发现,李兴业在谈到他对儒家经典的观点时,基本是以东汉郑玄所传经义为主,但又不专主一家,而这一做法对唐代大儒孔颖达是有很重要的影响的。正如有学者指出的那样,孔颖达在“修撰《五经正义》之时,则更注重北朝的经学传统”[22]。但是囿于传统偏见,人们往往将眼光更多地放在了南朝,对于北朝的成就往往略而不计,其实,南北朝各有所长,如果从文学的成就来说,南朝优于北方这是比较公允的看法,但是从学术方面来看,北朝比之于南朝,毫不逊色,甚至是超越南朝的。
[1][2][3][6][7][8][10][11][12][13][14][15][16][17][19][20][21](北齐)魏收.魏书·儒林传(卷九十)[M].北京:中华书局,2003.
[4][5][9][18](唐)李延寿.北史·儒林传(卷八十一)[M].北京:中华书局,2012.
[22]潘忠伟.《五经正义》与北朝经学传统[J].哲学研究,2008,(05):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