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孟琳
(江苏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 徐州 221116)
翻译作为一种跨语言、跨文化的交际活动,不仅仅是语言符号的转换,更是文化模式的转换。其本质便是将一种特定社会文化背景中的语言所承载的内涵用另一种社会文化背景的语言表现出来。Nida 认为:“对翻译而言,掌握两种文化甚至比掌握两种语言还重要”[1]。王佐良[2]也有过类似的表述,认为翻译最大的困难,就在于“两种文化的不同”,“在一种文化里头有一些不言而喻的东西,在另外一种文化里头却要费很大力气加以解释。对本族语者不必解释的事,对外国读者得加以解释”。这种在一种文化里不言而喻的东西、对本族语者不必解释的事,即为本文讨论的重点——文化负载词(culture-loaded words)。
“文化负载词”又称词汇空缺,指原语词汇所承载的文化信息在译语中没有对应语[3]。此类文化负载词的独特性决定了在翻译过程中很难实现原文和译文完全对等。因而在英译汉语文化负载词过程中,如何选择适当的翻译策略以避免文化亏损,使英语国家读者在欣赏中国文学作品之外更多地了解中国文化,就显得至关重要。
据国内外现有资料的统计,已有18 位国内外学者将鲁迅小说译成英文[4]。其中影响较为深远的有杨宪益、戴乃迭夫妇译本(Selected Stories of LuHsun,1972)和美国学者威廉·莱尔译本(Diary of a Madman and Other Stories,1990)。笔者试从互文性理论出发,通过对比分析以上两种译本中对文化负载词的处理,探讨英译文化负载词的一般方法。
“互文性”(Intertexuality)首先由法国符号学家朱莉娅·克里斯蒂娃在其《符号学》一书中提出:“每一个文本把它自己建构为一种引用语的马赛克;每一个文本都是对另一个文本的吸收和改造。”[5]如直接引用前文本或神话、历史故事等经典作品中的典故和原型。这一理论为英译汉语文化负载词提供了全新的研究视角。英译的过程即汉语词汇理解和英语译文表达的过程。首先要准确把握汉语文化负载词与其背后民俗文化等的互文性指涉,明确其所承载的政治、历史、社会等意义;进而选择适当的英语表达,使英语读者在阅读译文时能产生类似汉语读者阅读原文时所激发的互文性联想,实现文化交流。
对此,国内翻译理论家已提出一些针对文化差异的翻译策略分类法,其中“作注”被认为是解决文化差异的最有效途径之一。如廖七一在《当代西方翻译理论探索》一书中指出“既然在文化差异悬殊的中英两种语言间寻找到完全对应的文化负载词汇几乎是不可能的,那么译者势必采用‘直译(音译)+注释’、‘直译+意译’或‘意译’等方法来弥补或调整中英两种词汇在文化上的差别”[6],强调了加注释的重要性。
对于小说中内涵丰富的文化负载词,汉语读者具备相应的文化背景知识及生活经验,在阅读过程中会自然地产生互文性联想。然而翻译的服务对象往往是不懂中文的英语读者,他们很难体会这类词蕴含的文化色彩。若为保留汉语词汇的民族文化特色而完全直译,就会使英语读者费解;若为便于英语读者理解而采用完全的意译,又会出现文化亏损。加注的方法恰恰可以有效避免这种情况的出现,“这样既有利于文化交流,又能在一定程度上丰富译语的语言表现力”[6]。本文拟从传统思想、传统习俗和历史典故三个方面分别举例,将鲁迅小说中汉语文化负载词的两种英译本(杨译和莱译)置于互文性的背景下进行具体考察,探索对汉语文化负载词中互文性的解读,探究“直译加注”在英译汉语文化负载词、传播中国文化中的作用。
《阿Q 正传》第四章中,阿Q 感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句话出自《孟子》,意思是“不孝的情况有三种,其中以没有后代的罪过为最大”,是绝大多数中国人耳熟能详的说法,更是很多人信奉的传统观念。读到此处,无需任何注解,汉语读者便可以迅速产生互文性联想,领会引文承载的文化意义。但是文化背景不同的英语读者会疑惑:“什么是不孝?”“为什么说‘无后’就是不孝?”对此,杨译和莱译都采用直译加脚注的方法,提供必要的解释信息。杨译标明出处“A quotation from Mencius (372-289BC.)”,若要进一步了解,英语读者可以自行查阅;莱译则直接向英语读者解释了中国人传统思想中的另外两种“孝行”:"The other two are following parents'orders when one knows that such a course will sink them into unrighteousness and refusing to become an official when one's parents are old and poor."以便读者理解原文,了解中国文化。
说到社会习俗类的文化负载词,具有代表性的有《阿Q 正传》中阿Q 用“哭丧棒”形容钱太爷大儿子拿着的“黄漆的棍子”。“哭丧棒”是中国特有的丧葬文化中的典型意象,旧时在为长辈发丧时,“孝子”须手扶“孝杖”,以表示悲痛难支。杨译采取意译的手段,“staff carried by the mourner”,译出其功能,但远没有传达原文的丰富内涵和文化特色。而莱译采取直译加注的方法,“wailing stick”一词,较为形象传神;另外,译者在脚注中注出“哭丧棒”的汉语拼音,详细解释了其背后的中国丧礼传统,更主要的是将中国的情况与西方社会加以比较,点明了汉语中“哭丧棒”与当时外国绅士们的“文明棍”之间的互文性。既使英语国家读者对这一意象有更清晰的概念,又充分保留了这一文化负载词的原汁原味。
引经据典在鲁迅先生的小说中很常见,比如《风波》中出现的“金圣叹”、“赵子龙”及“湘妃竹”等。金圣叹、赵子龙都是中国家喻户晓的历史人物,湘妃竹的名字则源于神话传说。原语读者在看到这类文化负载词时会自然联想到其背后的故事及蕴含的意义,英语国家读者则不然。对于这类在英语国家文化中完全空缺的意象,杨译采取直译,但是“Jin Shengtan”或“Zhao Yun”能够激发缺少文化背景知识的译语读者何种互文性联想还有待商讨;莱译则在脚注中详尽介绍其事迹,有效减少了译语读者的理解困难。“湘妃竹”又名“斑竹”,所以杨译为“speckled bamboo”无可厚非,但莱译的“Consorts Xiang bamboo”加上神话故事的注解则更多了几分异域情调,彰显了中华文化的魅力。
英译汉语文化负载词时如何克服文化差异,实现文化交流,同时又保留汉语语言特色,传播民族文化内涵,是一项极具挑战性且意义重大的课题,互文性理论为此提供了新的考察途径。英译汉语文化负载词首先应把握文化负载词蕴含的互文性指涉,既要理解文字表面的意义,更要深挖其文化内涵,找出暗含其中的“前文本”的痕迹。在表达的过程中,既要考虑到译语接受者的思想和接受能力,更要展现文化负载词蕴含的丰富民族文化特色。在跨文化交流日益频繁的今天,以汉文化为归宿,采用直译加注的方法以保留汉语言特色不失为上策,一方面便于译语读者理解原文,另一方面也能够有效减少文化亏损,推动中华文化向世界的传播。
[1]Nida,E.A.Language,Culture and Translating.Shanghai:SFLEP,1993.
[2]王佐良.翻译,思考与试笔[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97.
[3]包惠南,包昂.中国文化与汉英翻译[M].北京:外文出版社,2004.
[4]朱莉娅·克里斯蒂娃.符号学[M].巴黎:色依出版社,1969.
[5]廖七一.当代西方翻译理论探索[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0.
[6]蒋骁华.互文性与文学翻译[J].中国翻译,1998(2):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