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天智
中国最伟大的古典诗人之一李白,其独特的人格魅力成为流传千古的一个神话。读过他的诗,知晓他那传奇般的人生,我们都能深切的感受到他那激情迸射、飘逸不群的性格:自然率性、真淳可爱。他的诗,有童真般的欢乐,有率性的自然,有对生命的热恋情感,诗酒自然,江月无边,这是李白的典型,也是典型的李白。历来评论家论李诗或其人,无论是强调其浪漫的情调,还是强调其清丽自然的风格,大抵不会出于他自己所说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他的一生,他的一切,皆是自然的写照,人、诗皆如此。
李白的诗歌,大多神作。所谓神作,是后人学不来,别人也刻意写不出的。为什么?经典的文论家认为,文学创作是指作家为现实生活所感动,根据对生活的审美体验,通过头脑的加工改造,以语言为材料创造出艺术形象,形成可供读者欣赏的文学作品,这样一种特殊的复杂的精神生产活动,它是创作主体与创作客体的有机统一。而文学创作的主体又并不完全等同于作家的概念,他是指那些面对文学创作客体,并进入创作过程的作家。而李白之所以为李白,就是他作为诗歌创作主体非常特殊,禀赋极其自然,是从骨子里散发出的一种天然,这也是称其为“诗仙”的缘由了。
正所谓文品即人品,人品孕文品,李白就是这样的率性自然,天真质朴,是不经意的自然,是民族心理所认同的最高境界的人的自然。于是,在李白身上,似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与自然的亲和力,仿佛身心与自然原自相通。“山花向我笑,正好衔杯时。……春风与醉客,今日乃相宜。”(《夏日山中》)“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山中与幽人对酌》)。山花烂漫,白云春风,诗人恰如芳心暗许。的确如此,李白的诗文,“文如其人”,卿本佳友,我本自然。
“文以气为主”,天赋自然性情的他,因此一生写了大量的自然风物诗歌。我们读他的这些有关大自然描写的诗,有一种感觉:他在自然万物中才得以完全的获得身心的舒展,在自然中能无拘无束,山水理解他,他也理解山水。叶燮在其《原诗》中就说:“诗之基,其人之胸襟是也。”作品的风格特点,最根本的还是来自于作者秉性。所以我们用“主观的诗人”来理解此种现象是不够的,还应该深刻地看到,作为创作主体本身的自然性。“创作主体是高度个性化而又具有独特的审美创造能力的社会化的人”,而文学创作是“情动而言形,理发而文见”的过程,因此文学风格乃是“沿隐以至显,因内而符外”的产物,或者说是主观与客观的有机统一。所以李白的意识里,有一种泯一物我的思想根基,他在自然中看到了自我,看到了自我舒展的无限空间,看到自我存在的价值与意义。虽然我们不能简单的“客观的诗人”来看待李白,但现实生活中的一切挫折与失意,现实生活中的自我价值的失落感,却都在创作主体之于自然中得到补偿。这种与自然的亲近感,这种与自然泯一的思想根基,正是发轫于他的自然率性的性格。
我们研读李白的有关描写大自然的诗歌作品,从中也不难体会,他不仅常常在诗中表现出一种对于自然的亲近感,而且表现出一种与自然泯一的思想趋向。《日出入行》谓“万物兴歇皆自然”,对违逆自然之行为表示不满,提出“吾将囊括大块,浩然与溟莘同科”。《春于姑熟送赵四流炎方序》也表达了任随自然的思想:“吾贤可流水其道,浮云其身,通方大适,何往不可,何戚戚与路哉!”“通方大适”类于《庄子·天地》中所说的“同于大顺”,冥达于自然之道,当然也就无往不可了。达于大道,冥一物我,则能达到大得也是大适的境界。所谓“智者乐山,仁者乐水”,“有什么样的主体就有什么样的客体,这就是主体选择客体”,但同样,有什么样的客体也会观照出什么样的主体。作为创作主体的诗人李白,如此逍遥于自然,寄情于自然,以期天人合一,他的本性难道不是自然的?不言自明。之所以这样认为,还是从其情欲的不受约束的自由、自我表达着眼的,李白的性格特点更近如人性的自然状态。李白作为创作者充分表现出他是一位自然的人。
纵观李白现存的1044首诗歌,直接或间接写月的,竟有320多首。这么多关于明月的诗歌,足足占了李白千余诗歌的三分之一还多,无论数量还是艺术成就,都堪称诗人写月之最。明月无疑成为李白诗歌创作的主要的客体之一。因为李白从小就对自然风物有着特殊的喜爱和敏锐的感受,而明月就是他最喜爱的自然风物之一,它寄托了诗人诸多的思想情感内容。“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古朗月行》),这是李白回忆小时见月的情景而写下的诗句。当天上的那一轮明月,投射进他幼小的精神世界中时,他便被深深的吸引,竭力搜索他所能知的美好事物来形容它,描述它。自此之后,一轮明月好像他的灵魂,终老不休。
李白如此心系于月,当然是与其自然性格分不开的。明月之皎洁,是美好的象征,是无比纯洁的高贵,具有自然清新之美,自然特性尤见分明。“所谓文学创作的客体是指作家在创作过程中加工改造的对象。”明月是自然风物,在李白眼中,那不仅仅是月亮,还是自己精神所及,灵魂所在,是朋友是知己。这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作者的重要创作客体。
月是自然风物,山水更是诗人可以触摸可以留连的自然,他像喜爱明月一样喜爱山水,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此行不为鲈鱼鲙,自爱名山入剡中”,“浮四海,横八荒,出宇宙之寥廓,登云天之淼茫”,“醉尽花柳,赏穷江山”,足迹遍天下。其实,他一生都在漫游山水之中度过的,山水自然始终是他创作的又一重要客体,山水诗因而成为他的诗歌重要组成部分。他一生创作诗歌一千余首,其中山水诗约一百三十首,在其诗歌中占有很大的比重。这里统计的是直接写山水的诗歌数量。如果算上间接写山水的诗歌,包括题画诗、画赞11首等,他山水诗的数量约占总数的五分之一,显然他的山水诗数量很大。
魏晋时代山水诗成为一种真正的文学类型。在中国山水诗史上,李白却有着很独特的表现。他纵览山川自然,或者游目骋怀,极视听之娱,或者咏怀古迹,抒古今同慨,或者寄情自然,天人合一,感受内在生命物我同一、人天圆融的亲切和谐。“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或感物移情,或移情入景,李白在山水自然中生发出生命的激扬情怀。李白继承了唐以前山水文学的精神和传统,并以其独特的生命情调,尤其他不加伪饰的自然性情赋予了自然山水以生命底蕴,企望超脱解放,主客体关系完美交融。
综上,他是向自然寻觅知音,把自然万物视为精神交流的对象,一方面通过自然展示他的性情,一方面又不断从自然中得到助力,滋育和激扬自己的性情。因此,在创作主体与客体的关系方面,他处于一种比较高的层次中。他的有关于描写宇宙自然的诗,使主客体的精神世界发生了双向影响与交流的内在联系,进入了于诗歌中见个性的境地。我们在他很多诗歌中,既能感受到诗人童心般的天真的纯洁澄明,又能感受到诗人横空出世的巨人一般的奇伟特立以及飘逸不群、自然无羁的高大浪漫的形象。他是与自然结为知己,在自然中寻觅知音,他与自然进行交流,不仅倾倒于自然世界灵魂的回音,还从自然中汲取力量,激扬自己的个性。他不断在自然世界中印证、汲取、表现,从而使主客体在精神上完全化合为一。
自然的风物,天生自然心性,在此水乳交融,天人合一,他的诗歌创作也达到了一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真淳境界,尤其让人感动,产生共鸣。李白诗歌内容的自然性与其创作主体的自然性共生,我们也真切的感受到一位以自然写诗表达自然本性的伟大诗人。我们可以说,李白就是他笔下的自然,他笔下的自然就是李白。他的诗尤其是山水诗,在一定程度上讲,是其生命激情最真实最自然的勃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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