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晓青 杨雅丽
(长江师范学院 文学与新闻学院,重庆 408100)
《礼记》的作者凭借丰富的生活积累和渊博的文化素养及对社会生活新颖独到的见解,娴熟地驾驭语言文字,将深刻的礼学道理阐发得如此精妙绝伦。《礼记》的作者并没有刻意地研究修辞艺术,但篇章的字里行间蕴含了作者的修辞意识。在《礼记》中深邃的比喻不仅数量繁多,而且所选喻体十分得体,呈现了深刻的时代精神和文化意义。陈望道在《修辞学发凡》中指出:“要用譬喻,约有两个重要点必须留神:第一,譬喻和被譬喻的两个事物必须有一点极其相似;第二,譬喻和被譬喻的两个事物又必须在其整体上极其不同。”[1](P75)《礼记》中比喻的本体多为“礼”,作者运用巧妙的比喻阐释了“礼”对于修身治国、维护统治的重要作用;礼学家在喻体的选择上更是独具匠心、新颖别致。观察《礼记》中比喻修辞的本体指向和喻体选择,可以窥见《礼记》文化意蕴和礼学思想的博大精深。
儒家倡导仁德思想,主张用伦理、政治、社会原则约束和调和社会矛盾,礼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作为一种社会规范,以外在的形式帮助人们和社会达到和谐的状态。《礼记》篇章中大量使用了比喻修辞来论述礼的本质及其社会功能。作为本体的礼,其本身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无论是在修身进德,还是治理国家、维护等级秩序方面都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礼记》的论者娴熟地驾驭着语言文字,旁征博引论述了礼的重要性,这不仅是对当时社会现状深刻的分析,而且是对后世意味深长的训诫,也是对礼文化最有力的传承。
礼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是构建社会组织的框架,是君王制约和约束民众的准则与规范,是教化人们修身进德的良药,更是产生仁义情感的助推器,礼本身对于修身进德、治国、平天下十分重要。因此,在《礼记》中,论者从自身长期的积累和深厚的素养着手,把贯穿整篇的礼用喻体代而述之,不但新颖得体,而且丰富了礼本身的文化底蕴。
《礼记·礼器》曰:“礼也者,犹体也。”完备的礼仪规章是君王治理国家不可或缺的凭借,“设之不当,犹不备也。”[2](P315)礼作为社会组织框架的构建细胞,本身的完备十分重要,只有完备的规章制度才具有较系统的约束力、说服力。这个比喻恰当贴切,不但形象地阐述了礼本身完备的重要性,还巧妙地把人的身体联系在一起,使抽象的礼富有深刻的文化艺术气息。
《礼记·经解》:“礼,禁乱之所由生,犹坊止水之所自来也。”修筑堤坝可以防止洪水的侵扰,减少损失,使人民安居乐业,作为规章制度的礼和堤坝一样,可以用来防止祸乱产生。可见,礼本身对于治国兴邦,维护统治秩序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论者含蓄地把礼的作用和堤坝的作用勾连在一起,不但论述了礼本身的重要,还顺理地把礼文化深入人心,直至传承开来。
在礼崩乐坏的年代,《礼记》的论者很不满意当时混乱的局面,幻想通过礼和仁德的提倡来恢复周朝的统治秩序。因此,主张以礼治国从而平息混乱的局面,形成有秩序的仁德思想。
《礼记·礼运》曰:“故治国不以礼,犹无耜而耕也。”治理国家要有固定的规章制度作为约束人们行为的准则,“儒家礼学将仁作为最高道德准则,视为人之为人的本质,而礼则是人外在的文饰。[3](P5-6)论者不仅仅从社会准则的角度论述了礼对于治理国家的作用,还从农业文化的角度论证了礼对于治理国家的作用,论者用具体的农具耕田的道理巧妙地阐述了礼对于治国的重要性。
《礼记·仲尼燕居》曰:“治国而无礼,譬犹瞽之无相与?”儒家认为,礼通过尊卑、等级协调社会关系,维护宗法制度。“统治者一方面在风俗习惯的基础上逐渐增加对自己有利的内容。一方面通过各种象征仪式来增加礼在人们心中的权威。”[4](P93)这是一个精妙绝伦的比喻句,将“治国无礼”比作“瞽之无相”,准确地传达了礼仪文化之于君王统治社会与和谐社会建立的重要意义。
《礼记》中作为本体的礼不但内容丰富,而且确实对于稳固君主统治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无论是从礼本身的指向还是从礼对于治国的重要作用方面来窥视礼,都无不深切地感受到浓郁的文化底蕴。如:礼完备的必要性,礼对于治国的重要作用,不但把本体礼和形象的喻体巧妙地勾连起来正反诉说礼对于治国经邦的重要作用,而且结合了当时的封建文化,使礼本身增添了一丝文化气息。
早在先秦时期,人们就特别关注语言的运用,在修辞的使用上甚是严谨,尤其是对待极具表现力的比喻修辞的运用更是慎重。《礼记》中比喻的数量众多,本体和喻体的内涵丰富,不但礼本身有一定的指向,而且喻体也是《礼记》中礼的化身,甚至是代言。
《礼记》中喻体的种类非常丰富。设喻者分别以自然界的动物、植物,如:蚕、蟹,松柏;农耕文化,如:圣王之田、耕种的全过程;日常生活之物,如:酒、纶等为喻体阐述了博大精深的礼文化。
《礼记·檀弓下》曰:“蚕则绩而蟹有匡,范则冠而蝉有緌,兄则死而子皋为之衰。”孔颖达疏:“结缨颌下以固冠,结之余者,散而下垂,谓之緌。”[5](P1316)论者用自然界中的蚕、蟹、蜂儿、禅等这些动物作为喻体来反衬成人无礼之事,不但形象生动,把礼说解得浅显透彻,而且传达了先民们对自然的敬畏和崇拜。
《礼记·礼器》曰:“其在人也,如竹箭之有筠也,如松柏之有心也。二者居天下之大端也,故贯四时而不改柯易叶。”礼不但作为一种社会规范,在外在的形式方面约束和鞭挞人们时刻修身进德,而且作为一种内在的信念驱使人们向善,内外兼修使人达到真正和谐。论者把礼对于修身进德的意义和支撑竹子、松柏四季常青的后盾连接在一起,不但得体地阐述了礼的重要作用,而且流露出了先民们对仁德的向往。
《礼记·礼运》曰:“故人情者,圣王之田也。修礼以耕之,陈义以种之,讲学以耨之,本仁以聚之,播乐以安之。”古代礼仪制度的修改和制定都是十分严谨的,是当时人们具体行为规范的依据。该句层层设喻,以种田的步骤程序说明以礼治人的重要性,论证礼是安邦治国、安抚百姓之器的道理。这些农耕步骤作为喻体在《礼记》中出现,充分体现了农业、农耕文化在当时社会中举足轻重的地位。
《礼记·礼运》曰:“故治国不以礼,犹无耜而耕也;为礼不本于义,犹耕而弗种也;为礼而不讲之以学,犹种而弗耨也;讲之以学而不合之以仁,犹耨而弗获也;合之以仁而不安之以乐,犹获而弗食也;安之以乐而不达于顺,犹食而弗肥也。”该句以耕种和收获的全过程来比喻治国的道理,作者把抽象的本体“礼”通过形象的喻体“耜”委婉地表达出来,从耕田和“耜”的关系开始,使用了一连串的比喻,层层推进,得出礼对于治国的重要性。无论是农耕的方式过程,还是农耕的器具都富有十分丰富的文化内涵,都代表了一定的历史文化背景和渊源。这些喻体的选择都与农耕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都从他们的相似之处生发出礼的重要性。
《礼记·缁衣》曰:“王言如丝,其出如纶;王言如纶,其出如綍。”孔颖达疏:“王言初出微细如丝,及其出行于外,言更渐大如似纶也。言纶粗于丝。王言如纶,其出如綍者,亦言渐大,出如綍也,綍又大于纶。”[5](P1648)作为一个国家的君王和统治者应该言须其实,以正道教育人民,以身作则才能使万民敬仰。“丝”和“纶”是日常生活中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事物了,这里论者把它与君王的言行及带来的后果生发联系,生动地阐释了语言在传递过程的变化和忠实的重要性。
《礼记·学记》曰:“虽有嘉肴,弗食不知其旨也。虽有至道,弗学不知其善也。”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只有亲自品尝才知道佳肴的真正味道,只有努力学习才能领略知识的奥妙。品尝美味佳肴,是生活中的一些小举动,也是深入实践的开端,设喻者以品尝佳肴为入口推导出学习的重要性。
以上例子分别从自然界事物、农耕文化、日常生活之物三方面来论证了《礼记》比喻修辞中喻体通俗易懂但又不失雅趣的特点,把博大精深的礼文化及其礼对于经世治国的重要作用描述得淋漓尽致。正如作家秦牧说:“精辟的譬喻真是美妙。它一出现,可以使事物突然清晰起来,复杂的道理突然简洁明了起来,而且形象生动,耐人寻味。”[6](P158)总之,《礼记》虽然论证的是深邃的哲理和抽象的儒家礼学思想,但论者娴熟地驾驭比喻修辞使语言表述通俗易懂,富有文化艺术气息。
综上所述,《礼记》不仅是研究我国古代历史、文化、学术的极为宝贵的文献资料,而且是研究上古汉语修辞规律与特点的珍贵文本,从语言角度研究《礼记》,对于经典文献所蕴含的思想文化的传播和对民族文化遗产的继承、发扬,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1]陈望道.修辞学发凡[M].上海教育出版社,1977.
[2]刘方元,刘松来,唐满先.礼记直解[M].江西人民出版社,1996.
[3]杨雅丽.《礼记》语言学与文化学阐释[M].人民出版社,2011.
[4]葛兆光.中国思想史[M].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
[5]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M].中华书局,1980.
[6]秦牧.艺海拾贝[M].作家出版社,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