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河/浙江省温州市教育新闻中心
确实,好校舍、好设备并非好学校。齐邦媛先生在《巨流河》一书中告诉我们,即使在战火纷飞、物资极度匮乏、生命朝不保夕的年代,也还有一所条件简陋的学校,让人如此深切地怀念——民国时期重庆南开中学。书中描述的那些往事,令每一个读者都无限神往。
课堂之上,有一批既具广博专业知识,又深具教育情怀的好老师:国文课孟志荪,化学课郑老憨,地理课吴振芝,英诗课朱光潜等。朱光潜用当时全世界的标准选本、美国诗人帕尔格雷夫主编的《英诗金库》教学,图书馆只有六本课本,三本分配给女生、三本给男生,轮流按课程进度先抄诗再上课。齐邦媛至今还记得,孟志荪老师带着相当干涩的天津腔,讲课时“内容滔滔深广”、“激流奔放”,还记得“孟老师在教杜诗时,竟声泪俱下,教室里弥漫一股幽愤悲伤,久久难消”。
课堂之外,学校保持着一个传统:学生必须参加一个社团活动。其中有一个项目是时事辩论比赛,每个学期都要举行,辩题立意深广,包括:战争促进抑或毁灭文化?世界持久和平能否实现得了?第二次世界大战谁胜?美国是否应该参战?这些中学生,已经在关心中国的命运,世界的命运,人类的命运。
考场之上,四十一班的谢邦敏,物理交了白卷,但在上面写了一首词述志。一向严谨认真的物理老师魏荣爵,评阅考卷也写了四句:“卷虽白卷,词却好词,人各有志,给分六十。”谢邦敏后来成了新中国成立后北京法庭的第一任庭长。这件事也成了南开中学和中国教育史上的佳话。
世上学校无数,多被浪花淘尽。重庆南开中学这样的校园,身在其中的学生,必会一生在心底怀念。而今天,我们办学校,当以办“让学生一生在心底怀念的学校”为己任;我们当校长,当以张伯苓、梅贻琦、匡互生、竺可桢等先生为榜样。当下温州,已经到了教育家办学的黄金时期:教育已经高度普及,民心指向“读好书”,好学校成为时代诉求;大楼建设基本完成,多数学校办学资金基本保障,校长基本可以专注教学;教育回归育人本真,教育改革风气日盛,校长、教师学术自由空间广大。对于广大校长、教师而言,成教育家之事,困难主要不在外部,更在于自我:是否有境界高远的教育理想,是否有革故鼎新的改革勇气,是否有抵御应试的顽强毅力,是否有科学人文的管理智慧——只要有理想、有情怀、有智慧、有毅力,在与功利、应试的抗争中,胜者即可成为“教育家”。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教育之事,以教为技,以育为道。通过教育丰富精神、改变气质、提升人格、发展能力,是教育最本质的追求。当下的教育,有了太多的急功近利,太强的利益追求,学生成了分数的容器、考试的工具,这正是需要革除的顽疾,也是广大校长、教师能否成“大事业者”的关键,更是学校能否让学生一生怀念的关键。
学校是一段旅程,却奠定人的一生。一所关注孩子一生的学校,才会被孩子一生怀念;一所关注家国几百年命运的学校,才会在教育史上历久弥香。我非常欣赏上海一所学校的办学理念:“教学生四年,为学生想四十年,为国家民族想四百年。”办教育当要有此大气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