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焦虑性思想根源探究

2013-08-15 00:43夏斯翔
周口师范学院学报 2013年4期
关键词:否定性马尔库塞艺术

夏斯翔

(华中师范大学 文学院,湖北 武汉430079)

20世纪五六十年代,既是资本主义发展的黄金时期,也是世界各地处于动荡不安状态,充斥着解放和革命等激进色彩的时期。在这个时间段里,政治上,古巴革命取得胜利、非洲十七国独立运动获得成功、不结盟运动逐渐成型;文化上,黑人群落里极具情绪宣泄性的摇滚音乐横空出世、“垮掉派”以虚无主义的嘲世态度直面处处充斥着人性压抑的社会,马丁路德金“我有一个梦想”的声音响彻在地球的每一个角落……可以说是整个世界在一种“打破常识的自信与自满,破坏对事实的力量和语言的盲目信任,说明事物核心的极不自由”[1]571的否定性思想指导下,努力摆脱极权主义控制,以不同的途径方式来对抗压迫、追寻个性自由和人格独立。

马尔库塞在论及其1941年发表的著作《理性与革命》的创作缘由时写道:“写作此书是希望为复兴作点贡献;不是复兴黑格尔,而是复兴濒临绝迹的精神能力:否定性思想的力量。”[1]569时隔23年,现存社会中所发生的各类事件似乎如燃油般浇灌着他否定性的思维火花,激起他举起批判的大旗,号召着对发达工业社会极权特征的“大拒绝”、“大反对”,再一次站在了时代的对立面上,《单向度的人》应运而生的。

《单向度的人》作为马尔库塞耳顺之龄的作品,在出版之后虽然作为一种锐利的思想武器直接推动了欧美学生造反运动,他本人也因此被推举为革命浪潮中新左派运动和学生运动的精神领袖,但值得我们注意的是,虽然当时世界各地不断出现饱含否定性态度的种种事件,但马尔库塞所定居的美国却毋庸置疑地迎来了一个世纪以来发展的春天,“种种迹象表明,这个资本主义最发达的国度已经进入到一个国家兴旺富强、人民安居乐业的时代”[2]268。各种生产技术的飞速改进一方面提高了人们的整体物质生活水平,另一方面也为人们,尤其是处于工厂生产线上的人们“解放”出了更多的时间,用以消遣娱乐、享受生活。作为一个理性的思想家,马尔库塞没有理由看不到这个时代与以往时代相比所具有的优势。我们可以发现,《单向度的人》不仅是不遗余力地对于发达工业文明弊端的炮轰,一定程度上还透露出一个研究了一辈子资本主义工业文明的学者,在坚定不移地保持着对工业社会否定性态度之时,却因清楚地看到在短时间内改变和颠覆当前社会状况的不可能性,甚至不由自主地对其合理性认同之后产生的一种无奈和焦虑的心态,一种知识分子在时代洪流之前的无力感。正如柏拉图思想理论中的“洞穴说”一般,一群人在山洞里,生活在真实世界经由火光反射在墙壁上的影子中,手舞足蹈、乐此不疲,而马尔库塞等法兰克福学派的思想家正是第一批转过身来直面这个真实世界的人。他们发现其中的种种弊端并企图唤醒其余的人,最后却遗憾地发现自己的呐喊声至多使得那些正在跳舞的人暂时地迟疑着稍微放慢舞步,而不久之后又重新投入狂欢的状态之中。观其不足,哀其不争,苦其争之无道,这种对现代性资本主义工业文明的无奈和焦虑心态,可以说是法兰克福学派第一代思想家们所共有的,同时这也是这些思想家在寻求对于当下社会的历史替代性选择的探索道路上产生乏力感之后都选择乌托邦作为自己精神归宿的深层心理原因。这种焦虑性心态,大致植根于三个方面。

一、社会:总体性成就表象下掩盖的不合理性

在《单向度的人》一书的导言中,马尔库塞从战争的多方面效应阐释引发出对于整个社会现状的思索和分析,与其早期著作如《理性与革命》中审视战争的角度不同,在社会时代语境的转换之后,其所探究的对象不再是给人类社会带来巨大破坏性的战争及其形成思想根源,而是在和平年代,已经演化为充当极权主义统治社会的整合工具的战争威胁。“能够毁灭人类的核灾难的威胁,不也能够保护使核灾难的危险永恒化的那些势力吗?”[3]1国家利用人们对于战争的恐惧和对和平的向往,通过种种宣传工具建构出一种虚假的社会心理——人们只有服从于当前统治阶层的管理,将自己的命运及利益与当前统治阶层的命运和利益相关联,把自身的精力和时间投入到当前社会的建设改良中来,为极权王国的城墙加砖添瓦,才能使个人和社会都摆脱被侵袭的战争威胁。这样就巧妙地将处于极权统治下的社会的发展水平高低与和平与否等同起来,人们在这种既成的社会氛围和心理暗示之下将自身定义为当前社会机器的一个忠实零件,无知无觉地全心全意运转,整个社会也就从表面上呈现出一片和谐发展的大好形势。总之,“发达工业社会在使这种危险永恒化的同时,变得更加富裕、更加庞大、更加美好……社会的政治需要变成个人的需要和愿望,它们的满足刺激着商业和公共福利事业”[3]1。

这样的一种需要也即是马尔库塞在后文中所重点论述的极权主义以人们乐于接受的方式所宣传的虚假需要——为了特定的社会利益而以诸如战争威胁之类为借口,通过大众传媒等宣传手段在人们心中所营构出的一种非真实的需要。在新的时代社会环境里,极权主义敏锐地发现了“当一个社会按照它自己的组织方式,似乎越来越能满足个人的需要时,独立思考、意志自由和政治反对权的基本的批判功能就逐渐被剥夺”[3]4,生产一枚糖衣炮弹所产生的统治效用远远高于设立任何一个新的统治机构。于是,恐怖的政治协作躲藏在了非恐怖的经济技术协作的幕布后面,统治的方法悄然从以往强制性的暴力向软性的整合转化。

极权主义处心积虑地通过种种方式使人们对虚假需要产生心理认同所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在马克思主义经济学里,社会化的大生产是由生产、分配、交换、消费四个环节组成的,各个环节都是保证生产力持续发展的必要条件,“它们构成一个总体的各个环节、一个统一体内部的差别……一定的生产决定一定的消费、分配、交换和这些不同要素相互间的一定关系。当然,生产就其片面形式来说也决定于其他要素”[4]17。对于生产来说,消费既是生产的目的,也是反过来推动生产进一步发展的动力,它使耗费资源生产出的产品得以实现其价值,同时又使人们不断地产生对更好的产品的要求,为改进生产提供创意和灵感,从而创造出新的生产需求。正是看到了消费在经济链条中的重要地位,统治阶层想尽方法刺激人们的消费需求——远远超过个人发展所必需的虚假需求。发展迅速的大众传媒工具为此提供了条件,无论是街边散播的印满“折扣、甩卖”的广告单,还是现代影音媒介中宣扬商品“高贵、品质”的数码广告,都成了生产者“绑架”人们消费意愿和生存理念的工具。在当今的社会,人们追求的不再是马克思所提倡的“适度消费”,所消费的也在很大程度上不再是商品的使用价值,而是鲍德里亚所提到的商品的“符号价值”。不断更新换代的电子产品、不断推陈出新的服饰汽配等都极度膨胀了人们的消费野心,在被统治阶级刻意营造出的物欲驱使下,人们马不停蹄地将自己全部的生命灵感和精力花在了工作和生产上,为个人积累消费资本的同时也就带动了整个社会财富的持续增长。

马尔库塞看到,“满足这种需要或许会使个人感到十分高兴,但如果这样的幸福会妨碍(他自己和旁人)认识整个社会的病态并把握医治弊病的时机这一才能的发展的话,它就不是必须维护和保障的”[3]6。在这样一个经济持续发展,人们物质生活水平持续提高的合理性表象之下的病态社会里,人们迷醉在统治阶级刻意营造出来的消费文化氛围之中,理性的思维让位于拜物的逻辑,丰富的梦想憧憬被贫乏单一的物质追求所取代,健康的精神生态遭到拜金主义蚁蚀般的破坏。这是一个被鲍德里亚命名为“白色的”消去了理想和热忱的社会,“每一个他人都和其他人一样。这样的杂然共在把本己的此在完全消解在‘他人的’存在方式中,而各具别样和突出之处的他人更消失不见了。在这种不触目而又不能定局的情况中,常人展开了他的真正独裁。常人怎样享乐,我们就怎样享乐;常人对文学艺术怎样阅读怎样判断,我们就怎样阅读怎样判断;甚至常人怎样从‘大众’中抽身,我们也就怎样抽身;常人对什么东西愤怒,我们就对什么东西‘愤怒’。这个常人不是任何确定的人,而一切人(却不是作为总和)都是这个常人,就是这个常人指定着日常生活的存在方式”[5]156。当来自于不同阶层,有着不同财富和文化背景的人们都拥护着相同的生存理念和价值观,以这样一种消解了多样性的单维度方式生存之时,整个社会也就消除了阶级之间的不满和对立,进而实现了完美的大整合。在这样一个总体性成就达到人类有史以来最高峰的社会里,任何的不合理性都被人们有意或无意地忽略,任何对于社会的拒斥都显得如此软弱无力,极权主义微笑地看着所有的人面无表情地在窒息了自由的道路上拥挤着朝着为其设定的方向前进。

二、技术:直指人类自由文明的双刃剑

马尔库塞指出,这种通过无止境地营造新的虚假需要来进行的社会控制是通过技术的形式实现的。迅猛发展的技术水平为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生产提供了越来越便利的条件,这就导致了在生产的整个环节中,生产本身逐渐代替了人类的主体性地位,实施着掌控和支配的职能。人类的合理性必要需求已经很难成为生产所考虑的主要因素,在技术的作用之下,以往需求什么就制造什么的生产格局在如今已经转化为制造什么就需要什么,依托消费时代这个大的背景以及各种便利的传媒工具,生产者完全不必担心生产流水线上的产品会出现销售窘状。“在这一社会中,生产装备趋向于变成极权性的,它不仅决定着社会需要的职业、技能和态度,而且还决定着个人的需要和愿望”[3]6,而推动生产肆虐的工业技术则演化为一种完全不需要经过强制性的推广就为人们所自然接受的主流意识形态,在这样一种意识形态的作用之下,人类的尊严和自由遭受到几个世纪以来最大的威胁。

“技术的进步扩展到整个统治和协调制度,创造出种种生活(和权力)形式,这些生活形式似乎调和着反对这一制度的各种势力,并击败和拒斥以摆脱劳役和统治、获得自由的历史前景的名义和提出的所有抗议。”[3]3在操作主义和行为主义依据自己的需要对概念进行任意的描述之下,任何有益于确立当前技术的统治地位和增强人们对其心理认同感的内容都被无限制地融入技术的概念之中,技术理性、科学技术、技术进步等语汇的产生,将所有的褒义性力量授予了技术的概念,在不知不觉中将技术与人类的正常生存和发展牢牢地捆绑在了一起,“仪式化的概念被赋予了对矛盾的免疫力”[3]71。然而,“技术进步=社会财富的增长(社会生产总值的增长)=奴役的加强”[6]82,马尔库塞的公式不留情面地嘲笑着尾随在技术后面“进步”二字的尴尬含义。在技术的集权统治之下,其操作的范围已经扩展到令人惊恐的地步,技术对人的控制不仅仅在于使人迷醉在技术成果所带来的便利中,而且在技术实施的开端就透露出其整合一切的野心。在人们对技术专业化的合理认同之下,技术的分工使人们乐此不疲地将自己全部的生命投入到了所从事的技术行业之中,表面上似乎成为该技术行业的巨人和主宰者,而实际上意味着其所有的视野和见解都被局限在了这一个狭窄的圈子之内,在任何其他技术行业的大门之前,都会因为浅显和无知而成为一个手足无措的侏儒。在正常的生活中,任何技术领域内的人都不得不依赖于其他行业的技术成果,正像任何一个资深的物理学家在生病时都只能按照医疗专家的意见来进行治疗,而医疗专家的出行也离不开根据物理理论而建造的交通工具一样。这样一种技术的大分工使所有人都无法摆脱当前的生存模式,技术王国的完整性与人类生存的完整性等同起来,所有对自由的任性追求都失去了实际的行动能力,因为任意一种对技术的反抗和怀疑都将造成最基本的生存困境。

在清晰地看到作为一种意识形态的技术在当今社会中限制着人们的自由,尽职地完成着整合一切社会力量,维持现存统治秩序的任务之时,马尔库塞也不无希望地看到了技术蕴藏着的全面解放人类的正能量。其早期所写的《现代技术的一些社会含义》一文,从“工艺”的角度论述了技术给人类带来自由和解放的可能性。《单向度的人》一书虽重点在于揭示技术的整合性和控制性,但仍在一定程度上延续了他早期对于技术的矛盾态度。他认为我们不得不承认,“机械化和标准化的工艺程序可能使个人的精力释放到一个未知的、超越需要的自由领域。人类的生存的结构本身就会改变,个人将从劳动世界强加给他的那些异己的需要和异己的可能性中解放出来。这时,个人将会自由地支配他自己的生活。如果生产机构能够组织起来,并致力于满足生命攸关的需要,那么,它的控制还是充分地集中起来为好,这种控制并不妨碍个人的意志自由,反而会使它成为可能”[3]4。在马尔库塞不无乌托邦色彩的预见中,人全面自由实现的理想前提是人们不再因为生存的必须要求而出卖自己任何性质的劳动力,在现实工业社会中可能达到的地步则是社会必要劳动时间降低到最小的程度,人们不再需要将大部分的精力花在基本物质资料的生产工作上,而一切实现的希望正是寄托在了技术之上。技术的发展对于资源的合理开发和利用有着无与伦比的重大意义,其真理性的检验跟形而上学真理性的检验一般,都要经历一个历史的过程,也即是从量变逐渐向质变靠拢的阶段。“技术现实的成就不仅将是超越技术现实的先决条件,而且将是超越技术现实的理论基础。”[3]183马尔库塞相信,当技术从政治意识中解放出来,重新恢复“中立性”抑或实现“进步性”特征后,人与自然都将迎来全面的解放。

三、艺术:否定性思想内容消逝之后的出路

马尔库塞将艺术的合理性存在与其否定性特征相联系,认为只有具有“异化”特征的艺术才能真正实现其文化价值。在他看来,“艺术异化是对异化的存在的有意识超越,是‘更高层次的’或间接的异化……他们与社会格格不入是其拥有真理的标志。他们在记忆中重新唤起并加以维护的东西属于未来:将摧毁那个压制它的社会的令人满意的形象”[3]49。马尔库塞认为,艺术秩序天生具有远离现存生活秩序的超然性,它所运行的也应当是一个遗世独立、以自我为中心的法则。在这两项最基本的原则之下,艺术所扮演的绝不应当是一个生存在体制中的史官、师爷、翻译、应声虫之类的角色,而应当将自己摆在一个旁观的、熟知所有利弊的清醒者、批判者的位置。只有否定的艺术才能为当前社会中的人提供一个反观自身和世界的机会,才能使人们在一种表面上非压抑性的压抑性文明中挣扎出来,呼吸到久违的自由的空气。

令马尔库塞悲观的是,否定性艺术的园地从内容和形式上都正在被现代技术社会一步一步地碾压成粉末,“不断发展的技术现实不仅暗中破坏了艺术异化的形式,而且也破坏了它的基础;这就是说,不断发展的技术现实不仅使某些艺术‘风格’失去其合法性,而且还使艺术的要旨失去其合法性”[3]51。一方面,自由的想象力从一定程度上已经让位给了技术的想象力,任何对于理想生活方式的想象都是建立在当前的社会技术或是其未来的可能性基础之上,只能在更大程度上增加人们对于当前现状的好感信任度,丝毫不能引发人们否定性的思索。在俗化和物质化的土壤中开出的想象之花,再如何鲜艳也摆脱不了其苍白的内在本质,“他们不再想象另一种生活方式,而是想象同一种生活方式的不同类型或畸形,他们是对已确立制度的肯定而不是否定”[3]48。这样一种“不同类型”的多元化外衣很好地掩藏了它羞于提及的单维度,使人们更加迷醉在种种看似丰富多彩的艺术世界里。另一方面,在现代技术的作用之下,在各种改良性发展的进程之中,诸如自由的压迫、性道德的不成熟、权利的不平等之类的在经典的批判现实的文学作品中被抨击的社会问题,都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改善,或其作用的形式变得更隐蔽。这就导致了能直接纳入艺术视野中并使人产生强烈认同感的否定性内容变得越来越少,强行地把其从隐藏的黑暗中揪出来的行为不但不能使人们认识到现存的不合理性,反而会让人在对其真实性的怀疑和对比中产生对现存状态的满足感。

艺术正悄然转为现实技术进行极权控制的帮凶,成为关系紧张的现实和可能之间的调合剂,其合理性的存在面临几个世纪以来最大的危机。在马尔库塞对艺术出路的思索中,时刻透露出焦虑性的气息。作为一个精英知识分子,他保留着对于高雅文化的崇尚心理,在文化的平等性和文化的真理性上选择了后者,“文化的各种特权提供了一个受到保护的王国,被禁忌的真理或许能够以抽象的形式(远离压抑它们的社会)幸存于这个王国中”[3]53。他认为否定性的思维永远只会存在于少数的精英文化中,因为大众文化作为一种当前时代的孕育物,是一种迎合大多数人心理的文化,它所维持和保护的是当前现状的稳定性,拒绝和否定任何形式的否定和超越。大众文化对现存事实的怀疑精神只会产生在社会大变革之中,而在越来越能满足人们的物质需求和表面上的自由尊严的当代技术社会,这种大变革发生的可能性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因此,清洗掉艺术身上泥淖和秽气的唯一方法是重新在艺术和现实之间挖掘出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只有间隔才能使艺术的合理性特征得到恢复。在这样的观点之下,在前文已经提到过的艺术的想象性形式和否定性内容正在消逝的事实中,他一方面时刻流露出对曾经高高在上的具有完美否定性的高雅艺术的怀念,一方面将希望寄托在了艺术形式上的大间隔和大拒绝。因此,他追捧着布莱希特“陌生化”的戏剧理论,认为“戏剧所需要的并不是移情作用和感受性,而是间距和反思”,他高度赞扬着先锋派和垮掉的一代的艺术精神,认为“消遣和获知并不是对立的:消遣可以是最有效的获知方式”[3]54-55。他赞同着一切对陈规和现状有着颠覆作用的新型艺术,但我们不无怀疑的是,在艺术否定性精神的重植过程中,对内涵和深度的追求转化为对语言以及形式上的操作,这样造就出来的艺术是否有了新的时代弊端,这种在一定程度上具有了新的“狂欢”性质的艺术是否还是马尔库塞心中所认可的高雅艺术呢?

四、结语

在《单向度的人》一书中,马尔库塞引用本杰明的一句话作为结语:“只是因为有了那些不抱希望的人,希望才赐予了我们。”[3]203在一个物质充足、大众心中很难再抱有超越性希望的社会里,令人庆幸的是总还会有如马尔库塞般的清醒者能看到它隐藏的压抑性。虽然这种清醒往往因为其远超于当前时代的可接受性以及理想出路的乌托邦性质而会带来心灵上的焦虑感,但麻木无知比焦虑更可怖,带动人类社会向前迈出跨越性前进步伐的往往便是这些少数的力图在既存事物中发掘出备受压抑的允诺幸福和自由的潜力的清醒者们。

[1]梅·所罗门.马克思主义与艺术[M].杜章智,译.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89.

[2]赵勇.整合与颠覆:大众文化的辩证法[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3]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M].刘继,译.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8.

[4]马克思.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5]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M].陈嘉映,王庆节,译.北京:三联书店,1987.

[6]马尔库塞.工业社会和新左派[M].任立,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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