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金萍
(合肥学院 中文系,安徽 合肥 230601)
清代叶燮说:“唐诗为八代以来一大变,韩愈为唐诗之一大变,其力大,其思雄,崛起特为鼻祖,宋之苏、梅、欧、苏、王、黄,皆愈为之发其端,可谓极盛。”[1]近人程学恂亦说:“自宋以来,多学韩体,然无逾欧梅,梅得其骨,欧得其神也。”[2]55可见宋人学韩诗自苏舜钦、梅尧臣、欧阳修就已初具规模,而且由于三人在宋诗史上的特殊地位①叶燮《原诗》《外篇》卷下说:“开宋诗之一代面目者,始于梅尧臣、苏舜钦二人。”,他们对于韩诗的接受与宋诗面貌的形成有着某种程度的联系。
苏舜钦(1008-1048年),比欧阳修小一岁,只活了短短的40年,然而他对宋诗的开拓之功却不容忽视。作为北宋文坛领袖的欧阳修曾对其有过高度评价:“子美之齿少于予,而予学古文反在其后。天圣年间,予举进士于有司,见时学者,务以言语声偶摘裂,号为时文,以相夸尚。而子美独与其兄才翁及穆参军伯长,作为古歌诗杂文,时人颇共非笑之,而子美不顾也。其后天子患诗文之弊,下诏书,讽勉学者以近古,由是其风渐息,而学者稍趋于古焉。独子美为于举世不为之时,其始终自守,不牵世俗趋舍,可谓特立之士也。”[3]613宋荦也说:“子美独崛兴于举世不为之时,挽杨(亿)刘(筠)之颓波,导欧(阳修)、苏(轼)之前驱,其才识尤有过人者。”[4]22-23可见苏舜钦之学古早于欧阳修等人,其“学古”的主要内容之一,就是对韩诗的学习与接受。
苏诗中很多篇章接受了韩诗的影响,从体裁、表现手法、立意,以及由这些因素形成的诗歌风格,皆向韩诗学习。
首先,从体裁上看,苏舜钦联句对韩孟联句的接受,开宋人联句诗之先河。《雪浪斋日记》云:“退之联句,古无此法,自退之斩新开辟。”②张淏《云谷杂记》卷四。虽然言之过当,然而正如方世举所云:“谓联句古无此体,自退之始,殊为孟浪。沈括谓‘虞廷赓歌,汉武柏梁,是唱和联句之所起’可谓究其源流以。自晋贾充与妻李氏始为联句,其后陶、谢诸人,亦偶一为之。何逊集中最多。然文义断续,笔力悬殊,仍为各人之制。又皆寥寥短篇,不及数韵。唐时如颜真卿等,亦有联句,而无足采,故皆不甚传于世,要其体创之久矣。唯韩、孟天才杰出,旗鼓相当,联句之诗,固当独有千古。”[5]47韩孟联句将联句这一体裁的功能发挥到了极致,对宋人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苏舜钦与其兄苏舜元共创作了八首联句,数量之多仅次于韩孟联句。赵翼《瓯北诗话》云:“又如联句一种,韩、孟多用古体;惟香山与裴度、李绛、李绅、杨嗣复、刘禹锡、王起、张籍皆用五言排律,此亦创体。”[6]苏氏兄弟联句皆用古体,此亦源于韩孟。二苏在其联句中逞才亦如韩孟,欧阳修《六一诗话》曰:“子美兄舜元,字才翁,诗亦遒劲多佳句,而世独罕传,其与子美紫阁寺联句无愧韩孟也,恨不得尽见之耳。”[7]12《丙子仲冬紫阁寺联句》诗是八首联句中最具特色,艺术水准较高的一首,现录于下:
白石太古水,(才翁)苍厓六月冰。昏明咫尺变,(子美)身世逗留增。桥与飞霞乱,(才翁)人间独鸟升。风泉冷相搏,(子美)楼阁暮逾澄。反复青冥上,(才翁)跻攀赤日棱。呗音充别壑,(子美)塔影吊寒藤。仙掌挂太一,(才翁)佛坛依古层。岩喧闻斗虎,(子美)台静下饥鹰。晴槛通年雨,(才翁)浓萝四面罾。日光平午见,(子美)雾气半天蒸。潭碧寒疑裂,(才翁)钟清远自凝。阳陂冬聚笋,(子美)阴壁夏垂缯。有客饶佳思,(才翁)高吟出远凭。雄心翻表里,(子美)远目着轩腾。岑寂来清夜,(才翁)沈冥接定僧。宿猿深更杳,(子美)落木静相仍。松竹高无奈,(才翁)烟岚翠不胜。甘酸收脱实,(子美)坳隩布清塍。北野才沉着,南天更勃兴。恣睢超一气,(才翁)黤黮起孤鹏。并涧寒堪摘,看云重欲崩。行中向背失,(子美)呼处下高应。庭树巢金爵,樵儿弄玉绳。断香浮缺月,(才翁)古像守昏灯。乳管明相照,莎髯绿自矜。深疑啸神物,(子美)欲敌殽陵。俯仰孤心挠,回翔百感登。画图风动壁,诗句涕沾膺。(自注:先公有留题在澄心阁。)岁月看流矢,(才翁)心肠剧断絙。追攀初有 象,悲愤遂相乘。故赏知无遁,遗灵若此凭。依然忍回首,(子美)愁绝下崚嶒。(才翁)[4]45
此诗的用字颇似韩孟联句,如“言喧闻斗虎,台静下饥鹰”,“饥鹰”源于韩孟联句之“乌噪饥不啄”[5]419,写景奇险,怪异。如:“日光平午见,雾气半天蒸。潭碧寒凝裂,钟清远目凝”与《纳凉联句》之“熙熙炎光流,耸耸高云擢。闪红惊蚴虬,凝赤耸山岳”[5]419,皆极尽夸张之能事。其他的几首联句如《送梁子熙联句》“肠如车轮”[4]30即学韩孟《远游联句》之“别肠车轮转,一日一万周”[5]44,诸如此类的例子很多,此处不一一列举。值得注意的是,二苏联句与韩孟联句之区别:
第一,二苏联句诗的技巧、水平皆不及韩孟联句,所以佳篇甚少。苏氏兄弟之才华远不及韩孟,所以押韵、用字、比喻、夸张等手法的运用显得局促、气弱,达不到韩孟联句争奇斗艳、险语迭出的效果。
第二,二苏联句并非一味游戏文字,而是于联句中蕴藏着对国家社稷的忧虑以及对百姓民生的关心。如《地动联句》曰:“念此大灾患,必由政瑕疵。……天戒岂得慢,肉食宜自思!变省孽可息,损降祸可违。愿进小臣语,兼为丹扆规。伟哉聪明主,勿遗地动诗。”[4]2由地震想到国策的得失,并希望决策者能引起重视,又如《淮上喜雨联句》:“焦心闵疲农,虚口待香稌。县吏事凶贪,气若解缚虎。惟于纵诛敛,乃能奋怒武。……本蹶邦岂宁,皮去毛焉附?歌此告巨公,行当视前古。”[4]120告诫凶残的县吏,农业乃一邦之本,不可摧残百姓。这些都是韩孟联句所欠缺的。
其次,从表现手法来看,苏舜钦不仅接受了韩愈“以文为诗”的手法,而且其诗中夸张与用狠重之语也多来自韩诗。“以文为诗”是韩愈诗歌的一大显著特色,这个特色多体现于古体诗的创作之中。大体说来,韩愈“以文为诗”主要体现在如下几个方面:首先,从语言形式上看,一是句中虚字及句首、句尾助词大量增加,如“罚一劝百政之经,不从而诛未晚耳”[5]790;二是诗歌的句法结构和章法安排明显受到散文的影响。如《南山》诗中句首为“或”的排比句,均为散文化的五字句式,这是句法结构散文化的表现。章法安排的散文化是指:由于意脉比较流畅,段落之间的安排和转接虽不乏跳跃或突兀,但还是像散文那样基本上有脉络可寻,这个特点在五古、七古以及杂言长篇中体现得最明显。如《岳阳楼别窦司值》、《石鼓歌》、《孟东野失子》等。其次,从叙述方式上看,古文散文中突出的叙述方式如平叙、议论、说理等也大量进入诗中,极大地改变着诗歌原有的“含蓄蕴藉”、“优游不迫”的抒情风貌,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诗之“格”、诗之“本色”。苏诗基本上体现了韩愈“以文为诗”的上述特点。从虚词的使用来看,苏诗中也大量用到虚词,如《夜中》:“俄如独茧丝,忽复满天地,乳虎不受缚,狂龙难训致。我思精甲,以扞异类,邪匿弗萌,元辟复位,辅以逍遥之至道,烂然光辉照无际。”[4]301又如《黄雍于西安修水之侧起佚老亭以奉亲》:“亲意虽知风物嘉,岂若有子常在眼?君胡飘飘事远游,手龟面黎两足胼。故乡不到已逾年,又非局蹐牵仕宦,何如轻舟早还家,日对白云奉游宴?”[4]347最为突出的便是《吕公初示古诗一编因以短歌答之》:
览君古风之章句,两谢不足以下顾。长江走澜天外来,黄鹄轩风日边去。上有致君却敌之良策,下有逍遥傲世之真趣。惜乎志大名位卑,明珠投暗人疑之,昔时名价满天下,此日塞默趋尘泥。古人但以才术喻富贵,自余之外胡足思?公初之道既如此,宜乎穷约而不悲。愧无玉案报神藻,聊此感激成荒辞[4]346。
这首七言古诗一共用了5个“之”字,2个“乎”字,1个“但”字,1个“既”字,1个“而”字。据《全唐诗引·韩愈卷》部分虚词使用的统计数据显示:“之”字出现206次,“而”字出现76次,“岂”字出现97次,“以”字出现169次,等等。苏诗中所用虚词概不出韩诗中所用之范围。
从以议论为诗,以散文为诗方面来说,苏诗继承韩诗并有所开拓。苏诗中如《蓝田悟真寺作》、《游山》、《依韵和伯镇中秋见月九日遇雨之作》等作是以散文为诗的绝好之例,其中《游山》一篇则是用诗歌的形式写了一篇游记散文,颇有韩愈《山石》之痕迹。在以议论为诗方面,苏轼中有很多作品皆采用了“以议论为诗”的手法,如《猎狐篇》、《黄雍于西安修水之侧起佚老亭以奉亲》、《庆州败》等,韩诗中如《华山女》、《谢自然》、《猛虎行》等也是以议论为诗之作,但远没有苏诗多,这也是宋诗区别于唐诗的很重要的一个方面。
再来看看苏诗中夸张手法的运用。《往王顺山值暴雨雷霆》、《大风》、《扬子江观风浪》、《观放闸》、《猎狐篇》、《依韵和胜之暑饮》、《大雾》、《吴越大旱》等皆运用了夸张的手法。《往王顺山值暴雨雷霆》气势磅礴,境界瑰奇怪异,色彩斑斓,近似于韩愈的《陆浑山火》;《扬子江观风浪》中对大浪的夸张“凭凌积石岸,吞吐天外山,霹雳左右作,雪洒六月寒。……大舰失所操,翻覆如弹丸”[4]105颇似韩愈《贞女峡》中对急流的描写:“江盘峡束春湍豪,雷风战斗鱼龙逃。悬流轰轰射水府,一泻百里翻云淘。漂船摆石万瓦裂,咫尺性命轻鸿毛。”[5]190
狠语的运用也是苏诗在表现手法上接受韩诗影响的一个方面。如《猎狐篇》:“兹时颇窘急,迸出赤电骇,群小助呼嗥,奔驰数颠沛。所向不能入,有类狼失狈,钩牙咋巨颡,髓血相溃沫,喘叫遂死矣,争观若期会,何暇正丘首?腥臊满蓬艾。”[4]331用语狠重,血腥味颇浓,源自对韩愈《叉鱼》及《元和圣德诗》的接受。还有如“寒刮肤革裂”、“吹倒南壁如崩山”之“刮”、“裂”、“崩”,皆与韩诗《落齿》“意与崩山比”、《贞女峡》“漂船摆石万瓦裂”等有很深的渊源。
再次,从立意、思想内容上看,苏诗有很多诗歌学习韩诗。《赠释秘演》描写了一个隐于佛的不羁之僧,喜好作诗、喝酒,其“卖药得钱辄沽酒,日费数斗同醉醒,伤哉不栉被佛缚,不尔煊赫为名卿”[4]123之行为与韩愈《送惠师》、《送灵师》中的惠、灵二师基本相似。《顶破二山诗》揭露了“二虬”传说的荒谬,呼吁人们不要迷信,因为迷信的结果只能是“常为释徒利”[4]305,这种思想显然来自韩愈《华山女》、《谢自然》等诗。
《宋史·苏舜钦传》说:“其体豪放,往往惊人”[8],梅尧臣也曾评价子美诗:“君诗壮且奇。”[9]251可见苏诗的风格是雄壮、豪放,而司空图说韩诗“驱驾气势,若掀雷扶电,撑抉于天地之间,物状奇怪,不得不鼓舞而徇其呼吸也”[10],认为韩诗具有壮、奇的风格,可见“壮”、“奇”作为苏诗的主导风格,其主要渊源就是韩诗。这种壮奇的诗歌风格对扭转当时盛行的“西昆体”之风贡献颇大,另外,苏诗的以散文为诗,以议论为诗为宋诗特色的形成做了准备。由于苏舜钦不仅师法韩愈,还向前代很多诗人学习,如杜甫、李白、白居易等,而且又因其雄快正直的个性,使他的诗歌既接受韩诗的影响又不同于韩诗,上文论到的联句诗是一个有力的证明;另一个证明就是程杰先生在《北宋诗文革新运动》中所说的:“与韩愈相比,苏舜钦尚没有《南山》、《陆浑山火和皇甫湜用其韵》那类过于铺张扬厉奥衍蹶张之笔,他主要仍是立足实境实事向奇崛激励略师夸张,如写旱之‘况兹大旱时,其酷甚炮烙。’……”[11]
朱自清先生在《宋五家诗钞》中说:“平淡有二:韩诗云:‘奸穷怪变得,往往造平淡。’梅平淡是此种。朱子谓:‘陶渊明诗出于自然。’此又是一种。”[12]他将梅诗区别于宋初反映清静无为的山林诗作,点出梅诗有韩愈诗中峭奇的成分;欧阳修也说:“梅翁事情切,石齿漱寒濑……近时尤古硬,咀嚼苦难嘬,初如食橄榄,真味久愈在。”[3]28指出了梅诗平淡中有几分古涩,几分怪巧。梅诗中的这份峭奇、怪巧、古硬正是来自对韩诗的接受。这一点前人、今人皆有提及。夏敬观《说韩》云:“宋人学退之诗者,……梅圣俞亦颇效之。”钱钟书先生说道:“(梅尧臣)古诗从韩愈、孟郊、卢仝那里学了些手法。”[13]
梅尧臣诗作现存2800余首,是苏舜钦诗之十倍,其仿韩之作的数量亦大大超过苏舜钦,然而梅尧臣的韩诗接受不仅在数量上超过苏,而且在接受的深度和广度上都胜于苏。
首先,从体裁的接受来看,梅诗中有两篇明确表明学韩愈体的作品,《余居御桥南夜闻袄鸟鸣效昌黎体》和《拟韩吏部射训狐》,风格奇险。联句体在梅尧臣这里甚少,只存一首与谢景初的联句,但这首《冬夕会饮联句》,从语言风格上看,明显效仿韩愈、孟郊之《城南联句》;另外梅诗中有两首“禁体物诗”其中《次韵和永叔对雪十韵》原注曰:“玉、月、梨、梅、柳絮、粉皆不用。”其渊源亦可追溯到韩愈的雪诗,特别是《喜雪献裴尚书》①程学恂《韩诗臆说》曰:“白战之令,虽出于欧,盛于苏,不知公已先发之。咏雪诸诗可按也。”。
其次,梅诗在表现手法上对韩诗的接受较苏舜钦更为广泛和深入。梅诗中以文为诗手法的运用很多来自韩诗且有过之而无不及。与苏舜钦比较起来,苏诗更侧重于对韩诗以议论为诗的发挥,而梅诗对韩诗中以散文为诗更有偏爱。梅诗中以诗代书,以诗代札等现象颇多,而且梅诗中对散文句式的使用也很大胆。韩愈著名的《南山诗》中曾连用了51个“或”字句,虽然梅诗在某一篇中“或”字句的数量比不上韩愈此篇,但他在多篇诗中使用了“或”字句,使其诗歌具有非常强烈的散文化特征。如《寄永兴招讨夏太尉》:“……或取李悝备边策,或欲五道出朔方”[9]179与《别后寄永叔》“孟卢张贾流,其言不相昵。或多穷苦语,或特事豪逸,而于韩公门,取之不一律,……窃比于老郊,深愧言过实”皆用了2个“或”字;《李审言相招与刁景纯周仲章裴如晦冯当世沈文通谢师厚师直》:“……或讥项发秃,或指舌端傻,或将冠带身”用了3个;《逢牧》:“……或聚如斗蚁,或散如惊乌,或践麦无跟,或齧树无肤”连用了4个“或”字句;尤其是《二十一日同韩持国陈和叔骐骥院遇雪往李廷老家饮予暮又赴刘原甫招与江邻几谢公仪饮》中共用了8个“或”字句:“……少年气若虹,屡起鄱阳谑。壮语士胆开,狂诃僮指愕。间或美笑言,又或跪酬酢,或如猿狙跳,或类虎豹攫。或廋秦客辞,或纵灌夫恶。杯盂或迁掷,履舄或搀错。”还有一句中连用几个“或”字的情况,如《观史氏画马图》“或牵或立或仰视”。除了这些“或”字句形成的排比句式外,还有其他的字词形成的排比句,一样精彩纷呈,如《和吴冲卿江邻几二学士王景彝舍人秋兴》“一以桀为喜,一以懒自谦”,《永叔内翰见过》“我庭有蔾苋,不堪秣騕褭。我壶无醪醴,不能犒介佋”,《和永叔内翰思白兔答忆鹤杂言》“一养月中物,一养华亭雏,一畏奔海窟,一畏巢松株”,《依韵和丁元珍见寄》“不厌朝市喧,不须山林静。不为煦煦妍,不为严严冰……”《寄题滁州醉翁亭》句式“借问结庐何,使君游息地;借问醉者何,闲适意;借问镌者何,使君自为记”,以及《梦登河汉》“有牛岂不力,何惮使服箱?有女岂不工,何惮缝衣裳?有斗岂不柄?何惮挹酒浆?”,等等。这些皆是对韩愈《南山诗》“或”字句的继承和发扬。除了大量使用排比句式外,梅诗在句式上接受韩诗的另一大表现就是打破常规诗歌音节。五言诗习惯上的音节是上二下三句式,七言诗是上四下三句式,梅诗中很多诗歌打破了这种常规,在五言古诗中尤为明显。如《依韵和丁元珍见寄》中“或反授人柄”和《和瘿杯》中“物以美好称”就是上一下四句式,《送韩持国》中“君比众最笃”以及《和江邻几咏雪二十韵》中“十一月将雪”就是上三下二句式,如《谢自然诗》“在纺织耕耘”[5]28上一下四句式以及《和席八十二韵》“官随名共美,花与诗俱新”[5]962上三下二句式,这些都来自韩诗。梅诗还时有突破七字句者,全然不顾诗的音节美,如《读月石屏诗》“苏子苦豪迈,何用强引犀角蚌蛤巧擘析”,又如《寄维阳许待制》“上有胐魄桂树婆娑而枝虬……虽在军中常缓带而轻裘”以及《闻临淄公薨》“太宰既不多情而赐黄金百两为寿兮”,这些句子都谈不上诗歌之音节而具有散文句式的特色,这种句式的出现,韩愈是始作俑者。我们只要读读《奉酬卢给事云夫四兄曲江荷花行见寄并呈上钱七兄阁老张十八助教》“岂如散仙鞭笞鸾凤终日相追陪”[5]994以及《嗟哉董生行》“县人董生召南隐居行义于其中”[5]79之类的句子,就不难明白梅诗与韩诗的师承关系。
从广义上说,诗歌题材的生活化、世俗化也是以文为诗的一个方面,因为很多散文和赋的题材皆进入诗歌之中。虽然这种特点在杜甫就已经出现,但“推扩”之功却属韩愈。韩诗中如《葡萄》、《郑群赠簟》、《赤藤杖歌》、《石鼓歌》、《遣疟鬼》、《答柳柳州食虾蟆》等皆具有生活化的特征,它们扩大了诗歌的表现领域。而到了梅尧臣这里,生活化、世俗化的倾向更加严重,吟咏小动物、日常饮食方面的诗以及吟咏古器物及字画的诗非常之多,如《咏蜘蛛》、《宋著作寄凤茶》、《江邻几邀食馄饨学书漫成》、《观何君宝画》、《观黄介夫寺丞所收丘潜画牛》、《读月石屏诗》、《观史氏画马图》,等等。
第三,梅诗中“以丑为美”手法的运用也源于对韩诗的接受。舒芜先生曾总结韩诗的特点说“非诗之诗”、“不美之美”,前者是指韩愈的以文为诗,后者就是指韩诗中写了大量不美甚至是丑陋、恐怖的事物,如他的《答柳柳州食虾蟆》、《落齿》、《元和圣德诗》、《叉鱼》等。梅诗中如《范饶州坐中客语食河豚鱼》就是对《答柳柳州食虾蟆》的效仿,另外还有很多诗歌对一些恶心的事物大加描绘,如《秀叔头虱》、《扪虱得蚤》、《蝇》、《蚊》、《八月九日晨兴如厕有鸦啄蛆》等,这是在韩愈“以丑为美”基础上的发展,但走入极端,因而大大破坏了诗歌的审美特征。
第四,关于梅诗中奇喻与押韵对韩诗的接受。韩愈笔下的比喻大多新奇古怪,为常人所不能道,梅诗的比喻也同样新奇。如《依韵和丁元珍寄张圣民及序》:“乃以诗战我,摐摐排利矛。用多以击少,左旋而右抽。困蹙全夺气,奔降且无由。”把和诗的双方比成疆场对阵的敌我两军,丁元珍兵强马壮,杀得诗人无处藏身,以此喻友为诗技高一筹。这种奇喻便来源于韩愈的《病中赠张十八》:“吾欲盈其气,不令见麾幢。牛羊满田野,解旆束空杠。倾尊与斟酌,四壁堆罂缸。玄帷隔雪风,照炉钉明釭。夜阑纵捭阖,哆口疏眉厖。势侔高阳翁,坐约齐横降。连日挟所有,形躯顿胮肛。将归乃徐谓,子言得无哤。回军与角逐,斫树收穷庞。”此外《张中乐寺丞见赠》:“惠诗何劲敏,对敌射铜镞。穿杨有旧手,惊雀无全目。强酬非所当,宜将弓矢速”和《寄维阳许待制》:“约公准拟与我敌,是夜二雄张利矛。我时小却避其锐,风愁雨怛常娥羞”皆有祖《病中赠张十八》的痕迹。又如《雷太简遗蜀鞭》一诗:“蜀道山之峭壁兮,如快刀一削平无痕。其间春雷惊龙走,竹根迸石垂虺尾,骨节瘦密风霜吞。野夫采之缒悬蔓,分寸脱死持还奔”,把竹根比喻成龙,春雷一动,龙便惊慌而逃,迸开岩石,却把尾巴卡在石缝里,村野之人攀援悬崖峭壁,冒着生命危险才弄到这条竹鞭。此诗中的比喻来自韩愈《赤藤杖歌》“共传滇神出水献,赤龙拔须血淋漓”[5]711。再如《贷米于如晦》:“举家鸣鹅雁,突冷无晨炊”,无米晨炊,举家饿得像鹅雁般嗷嗷直叫,这让我们想到韩愈的《崔十六少府摄伊阳以诗及书见投因酬三十韵》:“隔墙闻欢呼,众口极鹅雁”[5]701,只不过梅诗写的是尚未得到米时的愁苦,而韩诗描绘的是弄到米后的欢欣。
至于押韵方面,梅诗中的押险韵就是源自对韩诗的效仿。对于韩诗的押韵,欧阳修在《六一诗话》中论道:“退之笔力,无施不可,而尝以诗为文章末事,故其诗曰:‘多情怀酒伴,余事作诗人’也。然其资谈笑,助谐谑,叙人情,状物态,一寓于诗,而曲尽其妙。此在雄文大手,固不足论,而余独爱其工于用韵也。盖其得韵宽,则波澜横溢,泛入傍韵,乍还乍离,出入回合,殆不可拘以常格,如《此日足可惜》之类是也。得韵窄,则不复傍出,而因难见巧,愈险愈奇,如《病中赠张十八》之类是也。余尝与圣俞论此,以谓譬如善驭良马者,通衢广陌,纵横驰逐,惟意所之。”[7]16欧、梅二人不仅对韩诗之押韵颇为赞赏,而且提笔仿效之,他们尤其对韩愈《病中赠张十八》中所押的“三江韵”情有独钟。欧阳修的仿作只有《庐山高》一首,而梅诗竟多达十首,如《古柳》、《送潘歙州》、《依韵自和送诗寄潘歙州》、《三和寄潘歙州》、《平山堂杂言》、《平山堂留题》等。
最后还要提及的是梅诗中很多政治讽喻诗对韩诗的接受。韩诗中如《射训狐》、《双鸟诗》、《猛虎行》等都是有政治寓意的,梅诗中像《拟射训狐》、《余居御桥南夜闻袄鸟鸣效昌黎体》、《聚蚊》、《彼鴷吟》、《猛虎行》、《感二鸟》等便是对韩愈上述诗歌的接受,也都影射政治,寓意深远。
从以上的分析可以看出,梅诗中的怪巧、奇险确实源于对韩诗的接受,然而梅诗之风格又远非韩诗之“险怪”可以概括,后人对其诗的评价仍然是以“平淡”为主,欧阳修在《梅圣俞墓志铭》中评价梅圣俞的文学生涯时说:“其初喜为清丽闲肆平淡,久则涵演深远,间亦琢刻以出怪巧,然气完力余,益老以劲。其应于人者多,故辞非一体。”[3]496可见深远闲淡为梅诗主色调,“怪巧”只是间或为之,这一观点又可在其《六一诗话》中得到证明:“圣俞覃思精微,以深远闲淡为意。”[7]10尽管如此,我们却不能忽视这种怪巧在梅诗中的作用,梅诗从平淡到怪巧再到深远闲淡,是其诗歌风格逐步完善的过程,其为后人所称之“平淡”乃是“奸穷怪变得,往往造平淡”之“平淡”,所以这种“怪”的成分对梅诗开宋诗一代面目亦具有重要作用。
尽管苏舜钦、梅尧臣等先欧阳修而学韩,但韩诗接受史上真正的“第一读者”当推欧阳修。韩愈诗歌在从晚唐到北宋这一段时间里,颇受冷遇,可以用梅尧臣的一句诗来概括,即“寂寥二百年,至宝埋无光”[9]。在北宋,柳开、穆修、石介等人虽极力崇韩,然而他们的接受在文学方面仅限于韩文,相对于苏、梅二人来说,欧阳修的韩诗接受更具深度和广度,且“变其形貌得其魂”[2],他的接受不只是停留于外在的模仿而更是一种精神上的继承。欧阳修对韩诗的接受,一方面促成了自己独特诗歌风格的形成;另一方面他将这种接受进行推广,从而确立了韩诗在诗歌史上的特殊地位,并且影响了后来的王安石、苏轼和黄庭坚对韩诗的态度,对宋诗特色的形成具有开辟之功。今人钱钟书先生说:“唐后首学昌黎诗,升堂窥奥者,乃欧阳永叔。”[15]诚不谬哉!下文对欧阳修师韩特色略作论述,以观欧诗“公取”、“窃取”之盛况。①邵博《邵氏闻见后录》卷十八记载:“刘中原父望欧阳公稍后出,同为昭陵侍臣,其学问文章,势不相下,然相乐也。欧阳公言韩退之文,皆成诵。中原父戏以为韩文究,每戏曰:‘永叔于韩文,有公取,有窃取,窃取者无数,公取者粗可数。’永叔《赠僧》云:‘韩子亦尝谓,收敛加冠巾。’乃退之《送僧澄观》‘我欲收敛加冠巾’也。永叔《聚昨堂燕集》云:‘退之尝有云,青蒿倚长松。’乃退之《醉留孟东野》‘自惭青蒿倚长松’也。非公取乎?”
欧阳修学韩诗作比比皆是,而且在诗中对韩诗之语词、题材、句式、句意信手拈来:《绿竹堂独饮》“予生本是少年气,瑳磨牙角争雄豪”[3]723取韩愈《月蚀》:“东方青色龙,牙角何呀呀”[5]745之“牙角”;《读张李二生文赠石先生》:“但未磨砻出圭角,二生固是天下宝”取韩愈《石鼎联句》:“磨砻去圭角,浸润著光精”之“磨砻”;《读蟠桃诗寄子美》“玉山禾难熟,终岁苦饥肠”取韩愈《驽骥》“饥食玉山禾,渴饮醴泉流”之“玉山禾”;《班班林间鸠寄内》“苟能因谪去,引分思藏密”取韩愈《泷吏》“宜不自谨慎,宜即引分往”之“引分”;《送吴生南归》“今来决疑惑,幸冀蒙洗湔”取韩愈《示爽》“才短难自力,惧终莫洗湔”之“洗湔”;《哭圣俞》“釜甑过午无饙馏,良时亦失不早收”取韩愈《南山诗》“或若火熺焰,或若气饙馏”之“饙馏”;《送胡学士知湖州》“忽乘使君舟,归榜不可缆”取韩愈《秋怀诗》“有入乘风船,一纵不可缆”之“不可缆”;《鬼车》“吉凶在人不在物,一蛇两头反为祥”取韩愈《永贞行》“一蛇两头见未曾,怪鸟鸣唤令人憎”之“一蛇两头”;《人日聚星堂燕集探韵得丰字》“退之亦尝云,青蒿依长松”取韩愈《醉留东野》:“自惭青蒿倚长松”之“青蒿依长松”;《酬学诗僧惟晤》:“韩子亦尝谓,收敛加冠巾”取韩愈《送僧澄观》:“我欲收敛加冠巾”之“收敛加冠巾”。以上皆为语词的接受。题材的接受也有一些,如《拟剥啄行寄赵少师》来自韩愈的《剥啄行》;《盆池》来自韩愈的《盆池五首》;还有像《和梅龙图公仪谢鹇》“有诗鹤勿喜,无诗鹇勿悲”之句式来自韩愈的《孟东野失子》“有子且勿喜,无子固勿叹”。《降守居园池》“异哉韩子怪可吁,心欲独出无古初,穷慌搜幽入有无,一语诘曲百盘纡,孰云己出不剽袭,句断欲学《盘庚》书”反韩愈《樊宗师墓志铭》之意而用之,亦是一种接受方式。
从以上的例子可见欧阳修对韩诗的喜爱程度和熟悉程度,怪不得刘攽会有“公取”之说,但欧诗中的“公取”之作,并非一味袭韩,其中很多诗作是“似韩而非韩”的,如《拟剥啄行寄赵少师》、《盆池》等与韩诗题材相同的作品,其风格与立意却与韩诗颇为不同。拿韩愈《剥啄行》与欧阳修《拟剥啄行寄赵少师》来说,两诗之差别见于如下几端。为比较方便,先录二诗于下:
剥剥啄啄,有客至门。我不出应,客去而嗔。从者语我,子胡为然。我不厌客,困于语言。欲不出纳,以堙其源。空堂幽幽,有秸有莞。门以两板,丛书于间。窅窅深堑,其墉甚完。彼宁可隳,此不可干。从者语我,嗟子诚难。子虽云尔,其口益蕃。我为子谋,有万其全。凡今之人,急名与官。子不引去,与为波澜。虽不开口,虽不开关。变化咀嚼,有鬼有神。今去不勇,其如后艰。我谢再拜,汝无复云。往追不及,来不有年[5]662。
——韩愈《剥啄行》
剥剥复啄啄,柴门惊鸟雀。故人千里驾,信士百金诺。缙绅相趋动颜色,闾巷欢呼共嗟愕。顾我非惟慰寂寥,於时自可警偷薄。事国十年忧患同,酣歌几日暂相从。酒醒初不戒徒驭,归思瞥起如飞鸿。车马阒然人已去,荷锄却向野田中[3]771。
——欧阳修《拟剥啄行寄赵少师》
首先,两诗之立意迥异。韩诗乃为避谤拒客而作,欧诗却为喜客欢欣而发,所以魏仲举在《五百家注昌黎文集》中说:“公远谗避谤,欲谢客以堙其源,故深其堑,坚其墉,要为不可干者。而欧阳则归老故乡,欣然喜客之至,是以其辞不同如此。”②魏仲举编《五百家注昌黎文集》卷四。
其次,语言风格有差异,即魏氏所言“其辞不同如此”。韩诗用四言,且语言古硬,其中多次化用《尚书》、《诗经》之句,如“有秸有莞”就来自《尚书》:“三百里纳秸服”及《诗经》“下莞上簟”句;欧诗语言明白晓畅,平淡自然,具有陶诗之风,如“车马阒然人已去,荷锄却向野田中”。此两句就有田园诗疏淡悠远的意味。
“公取”之作效韩而又自具特色,“窃取”之作更是化韩而无迹。后一类作品对韩愈的接受,已不再停留在题材、语词、句式、句意的模拟上,而是体现在对韩诗表现手法的承传与嬗变之中。
欧诗中“以文为诗”的特点主要出现在他的古诗之中,如他的《巩县初见黄河》、《黄河八韵寄呈圣俞》、《代书寄尹十一兄杨十六王三》、《菱溪大石》、《紫石屏歌》、《赠李士宁》等。在其早期的“以文为诗”的作品中,效仿韩愈之迹还很明显,如《巩县初见黄河》。此诗与《代书寄尹十一兄杨十六王三》、《书怀感事寄梅圣俞》皆是欧阳修早期以文为诗的代表作品。施补华《岘佣说诗》曰:“少陵七古多用对偶,退之七古多用单行,退之笔力雄劲,单行亦不嫌弱。”[6]可见散句单行正是韩诗以文为诗的一大特色,而正如王士禛《师友诗传续录》所说:“(欧阳修)七言长句,高处直追昌黎。”①王士禛《师友诗传续录》。此诗正是显例。诗中所用之比喻、夸张皆有韩诗“硬语盘空”的特色,颇有对韩作亦步亦趋之嫌。
《赠李士宁》、《鬼车》、《唐崇徽公主手痕和韩内翰》、《明妃曲和王介甫作》等作品的创作,象征着欧诗已经到了“变韩得其魂”的阶段。首先,《赠李士宁》、《鬼车》等作品,在气格上承袭韩诗,而具有铺张敷衍、晓畅条达之貌,为宋诗之“以文为诗”奠定了基本风貌。
基于以上分析,我们对欧诗接受韩诗的历程有了一个大体认识。孙弈说“欧之学韩,神骨皆类,而风貌不类……”②孙弈《示儿编》卷七。所论切中肯綮。相对于苏、梅来说,欧阳修的对宋人的影响更大一些,这一方面是由欧阳修在北宋文坛的盟主地位决定,另一方面欧阳修除了在创作上推崇接受韩愈,在理论上对韩诗也颇有揭橥,最著名的就是《六一诗话》中的“资谈笑、助谐谑……”的论断。后来王安石、苏轼、黄庭坚对韩诗的接受都或多或少受到欧阳修的影响。
综上所述,北宋初中期的苏舜钦、梅尧臣、欧阳修在诗歌创作上都接受了韩诗的影响,他们对韩诗的接受是宋代韩诗接受的真正开始,其诗史意义如下:
第一,在苏、梅、欧活跃于诗坛之前,北宋的诗坛已走过了一段曲折的路,从“白体”、“晚唐体”的气格不振,再到“西昆体”的华靡不实,北宋诗歌急需自救、自立。这时苏、梅、欧三人一眼觑定了韩诗。梅诗说:“文章革浮浇,近世无如韩。健笔走霹雳,龙蛇奋潜蟠。飏风何端倪,鼓荡钜浸澜。明珠及百怪,容畜知旷广。其后渐衰微,余袭犹未弹。我朝三四公,合力兴愤叹。幸时构明堂,愿为栌与栾。”他们都认为要矫正当时诗坛的积习,只有靠韩愈的雄奇、险怪。因此他们的诗歌皆效韩,以致被近代的梁昆称作“昌黎体”[17],他们的诗风为扫除“西昆体”流弊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第二,苏、梅、欧三人交往密切,互相推名、唱和,欧阳修屡次将梅尧臣比作孟郊,梅尧臣亦在诗中将欧阳修比作韩愈,将苏舜钦比作张籍③梅尧臣诗《依韵和永叔澄心堂纸答刘原甫》:“退之昔负天下才,扫掩众说犹除埃。张籍卢仝斗新怪,最称东野为奇瑰。当时辞人固不少,漫费纸札磨松梅。欧阳今与韩相似,海水浩浩山崔嵬。石君苏君比卢籍,以我拟郊嗟困摧。公之此心实扶助,更后有力谁论哉。禁林晚入接俊彦,一出古纸还相哀。曼卿子美人不识,昔尝吟唱同樽罍。因之作诗答原甫,文字驶稳如刀裁。”。这些举措不仅加大了他们自身诗歌的影响力,而且从客观上说,也对韩孟诗派的流传起到了宣传作用。
第三,三人皆转益多师,韩诗只是他们师法之一维。他们汲取各家之长,在韩愈以文为诗,雄健奇崛的基础上辅以平易、闲淡,为宋诗面貌之形成积极探索,为后来的王、苏、黄开辟了道路,指明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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