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慧 许 晟
实业教育,是指19世纪下半期至20世纪初中国为农业、工业、商业、矿冶、铁路等物质生产部门培养专门应用人才的教育[1]。它以各级各类实业学堂为载体,以培养农、工、商各类实用人才为目标,伴随着洋务运动的兴起而产生,历经戊戌维新、清末新政而得到快速发展,至民国初年达到繁荣兴盛。然而1922年新学制的颁布,则标志着我国近代实业教育正式被职业教育所取代,实业教育退出历史舞台,职业教育从此翻开新的篇章。
职业教育,通俗地讲是指为人们从事某种职业而给予的特殊训练,是帮助人们谋生的教育[2]。从1917年黄炎培发起创办中华职业教育社,并在全国提倡职业教育开始,至今已历经百年风雨。在这近百年的时间里,职业教育在中国的发展,有过艰难坎坷,也有过日新月异;有过裹足难行,也有过飞跃创新。发展到今天,我国的职业教育已经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绩,但同时也仍然存在着许多亟待解决的问题。
而实业教育作为我国职业教育的前身,尽管曾经只是昙花一现,存在的生命极为短暂,但是它曾经在短短的不到五十年的发展历程中,能够如此迅速发展并取得诸多业绩,的确是令人惊叹的。因此,在提倡大力发展职业教育的今天,中国近代实业教育在很多方面还是值得借鉴的。
鸦片战争的失败惊醒了沉睡的中国人,一批开明之士开始睁眼看世界。而作为统治者的清政府,其中也不乏有一部分开明的封建士大夫被西方的坚船利炮所威慑。基于巩固统治地位及维护自身既得利益的需要,他们纷纷主张向外学习,改革自身。一场轰轰烈烈的洋务运动由此开始。造船、制械、设厂、开矿在全国上上下下展开,可是洋务派发现先进的洋机器、洋设备并不能被饱读四书五经而对自然科技知识一无所知的中国传统知识分子所利用。因此为培养掌握先进知识技术人才的洋务学堂应运而生。如江南制造局附设的机器学堂,福州船政局的船政学堂,天津电报学堂等等。在二十几年中,由洋务派兴办的我国近代第一批具有职业及技工教育性质的洋务(实业)学堂大约有数十所[3]。从这些学堂可以看出,洋务运动时期的实业教育有如下特点:第一,教学的内容不再是传统的经史之学,而是合乎潮流的西方科技技术知识。如福州船政学堂曾开设过制造、驾驶、绘事、艺圃和管轮五个专业。外语学堂主要开设西文课程,科学技术学堂则开设算学、天文、地理、物理、化学、地质、机器等自然科学课程。第二,师资方面所聘请的老师大都是外国人。如福州电报学堂,“其教习者即电报公司之西士”[4]。第三,改变了传统的教学呆板方式,教学方式灵活多样,注重学生实际操作能力。如船政学堂学生就是“半日在堂研习功课,半日赴场习制船械”,天津武备学堂学生需“赴营演试枪炮阵式及造筑台垒之法,劳其筋骨,验其所学”[5]。总之,洋务运动时期的实业教育是值得肯定的,它首次打破传统封建模式,引进西方先进教育体系,注重培养人才的实践性、实用性,开中国近代实业教育之先河。
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中国的资本主义经济出现了短暂的发展高潮,由此需要大批实业人才,资产阶级主张学习西方,广设农、工、商等实业学堂。而甲午战争的失败,则更是激发了国人挽救民族危亡的意识。以康有为、梁启超为代表的资产阶级维新派认为,泰西各国之富强,不在军兵炮械之末,而在于“农、工、商、矿、林、机器、工程、驾驶,凡人间一学一种艺者,皆有学”,提出学习西方的广设专门之学,培养农工商矿林等实用人才[6]。在这种大背景下,加之甲午战争后清政府允许民间设厂,资产阶级自发创办了一批学堂。如南京储才学堂、江西高安蚕桑学堂、杭州蚕学馆等[7]。
而清末新政时期,实业教育更是进一步得到长足发展。自1902年清政府颁布《钦定学堂章程》即“壬寅学制”及1903年颁布《奏定学堂章程》即“癸卯学制”以后,各地实业学堂和学生数目逐年稳步增长。据统计,1907年全国共有实业学堂140所,学生8835人;1912年全国共有实业学堂425所,学生3176人,其发展速度可见一斑[8]。基于对从戊戌维新时期至清末新政时期实业教育的考察,不难看出这一时期的实业教育有以下特点:第一,实业教育的地位得以确立。《钦定学堂章程》,尽管它规定实业教育只是普通教育的附属部分,还不成独立的系统,但是它是中国近代第一个系统的近代学制,它第一次承认实业教育的合法地位。而《奏定学堂章程》则更是将实业教育放在与普通教育、师范教育平等的地位上,并且详细规定了兴办实业学堂的具体措施,在师资培养毕业奖励方面给予相应的政策倾斜[9]。第二,实业教育体系十分完备。两《章程》明确规定实业学堂分为五大类三级:补习学堂、实业教育讲习所、初等学堂、中等学堂、高等学堂。第三,由于政府在政策上鼓励、倡导实业教育,民间办学盛行。有个人投资办学,如张骞将大生集团利润的10%投入教育,在南通先后创办10多所实业学堂[10];也有团体办学,如1906年,纱缎业商会筹款设立苏州纱缎业公立初等实业学堂[11]。总之,在这一时期,由于民族资本主义的发展,加之政府以法规的形式确立了实业教育的地位,并且在政策上鼓励、倡导实业教育,所以使得实业教育在这一时期有了很好的发展。
民国初期,政府对实业教育仍是相当重视。这主要体现在1912年-1913年“癸丑学制”的颁布。这一规章相对之前清政府颁布的 《钦定学堂章程》以及《奏定学堂章程》对实业教育作了一些变动。例如该学制将实业学堂的名称改为实业学校,并由原来的初、中、高三级改为甲、乙两种,分别相当于清末中等、初等实业学堂,而另设专门学校相当于清末的高等实业学堂。由于该学制的颁布及强有力的贯彻实施,民初民族资本主义经济继续得到发展。然而这一时期实业教育出现了一些问题,例如社会急需人才与学生毕业即失业的矛盾。而另一方面,当时多数普通中学毕业后,因为没有专业知识,就业困难。在这样的双重矛盾下,顺应家长对中等教育能传授一定谋生技能,减少毕业即失业的威胁的期盼,加之当时实力主义、实用主义教育思潮的影响,职业教育开始出现。而1922年,“壬戌学制”的颁布则更是正式标志着近代实业教育向职业教育转型。通过对民国初期实业教育的深入考究,得知该时期的实业教育有如下两个特点:第一,实业教育不仅考虑到社会的需求,也考虑到个人的谋生问题。洋务运动及戊戌维新运动,实业教育主要是根据政府的需求而办学,学堂少,学生人数少,远远满足不了国家对各类技术人才的需求,因此实业学堂毕业的学生几乎不存在失业的问题。而清末新政开始从法规上对职业教育的认可及政策上的鼓励倡导大大刺激了实业教育的发展。实业学堂越来越多,学生人数猛增,到民国初期,培养出的人才远远超出了当时社会的需求,出现了大量毕业生失业的现象。同时受到西方实用主义的影响,这一时期的实业教育开始重视个人的谋生问题。第二,开始关注职业道德教育。在实业教育发展的前期,实业教育只是服务于国家经济发展的需要,各类技术人才被“量身定做”送进学堂学习各种技术知识,学成之后再送到相应的岗位工作。如此模式之下培养出来的人才俨然成为了“制造机器”,完全忽视个人对其自身职业的感受。随着民族资本主义经济以及实业教育自身的发展,为了产生更高的效率,企业及实业教育都意识到人与职业的交互作用,意识到员工的职业道德水平比职业技能更能影响一个企业的命运,因此开始高度重视对学生职业道德的教育。黄炎培就于1917年指出,应使“无业者有业,有业者乐业”,“培养学生的综合素质与健康和谐的人格”以及在工作中应具备“敬业乐群、劳工神圣”的职业道德目标。同一时期的另一位教育家陆费逵也指出,“各业当注重职业道德教育”[12]。
1996年颁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教育法》是我国关于职业教育的第一部专门的法律,它使得我国的职业教育开始有了法律依据。但是,作为迄今为止我国唯一的一部职业教育法律,它只是在宏观上对职业教育作了原则上的规定,还缺乏各种具体详细的职业教育法律来保障职业教育各项工作的顺利进行。例如由于法律的缺失和无力程度,大量未经任何培训的人员却能够无证上岗。就全国而言,由农村转移到城市的劳动力总数已经达到一亿二千万,现在全国第二产业中,进城务工农民已经占从业人数的58%,其中加工制造业占68%,建筑业则将近80%。进城农民已经成为我国产业工人的主要来源。但是,在进城农民工中,初中以下文化程度的占到了85%,没有受过职业培训的占80%以上[13]。再例如职业教育办学经费的问题,尽管《职业教育法》对企业参与办学做出了相关规定,但是至今仍缺乏与之配套的政策法规。
近年来,我国对职业教育的投入经费总量正逐步提升,以中等职业教育为例,中等职业学校生均预算内经费从2000年的1349.45元增长至2008年的3811.34元,增幅达182.43%,生均预算内公用经费从2000年的214.90元增加到2008年的911.71元,增幅达324.25%[14]。此外,围绕提升职业教育质量的专项投入也不断增多,明显的表现就是“十一五”期间中央财政安排20亿元专项资金用于中等职业学校教师队伍建设和20亿元专项资金投入于示范性高职建设计划以及40亿元针对中等职业学校学生学费的系列资助[15]。尽管从以上数据可以看出我国对职业教育的投入经费无论是总量上还是专项资金方面都有所增加,但是占总教育经费投入的比例依然过低。相关数据显示,2007年我国教育经费投入总计12148.0663亿元,中等职业教育经费为851.79826亿元,仅占教育经费总投入的7.012%;2008年,教育经费总投入为14500.73742亿元,中等职业教育经费为104924351亿元,仅占教育经费投入的7.23%[16]。正是由于教育经费投入的不足,使得很多职业学校的教学机器、设备都跟不上教学的需要,严重影响职业教育的发展。
职业教育作为人们从事某种职业而给予的特殊训练,就必然要求在实际课程设置中必须突出实践环节,加强职业技能训练。尽管原国家教委“关于高等职业学校设置问题的几点意见”中,要求实践教学课时一般应占教学计划总课时的50%左右,教学计划中规定的实验、实训课的开出率在90%以上。然而,实际的情况却是远远低于这个标准,甚至有个别学校的个别专业都没有实践教学课时。此外,关于职业教育的理论课程的设置也是缺乏合理性。尽管同样是理论课程,但是在课程目标与内容上应与普通教育有所不同,不应追求理论的系统化或按学科形成体系[17],而是应以“必需、够用”为度。然而目前很多职业学校开设的理论课程完全参照普通教育的课程模式,从而出现了重理论轻实践的偏向,甚至将职业教育走成了普通教育的路子。
作为从事职业教育的教师,不但要有一定的专业理论知识,而且还应具备丰富的实践经验、熟练的操作技能和科学的教学方法,也就是成为所倡导的“双师型”教师。国家教育部明确规定,到2010年,高职学校专业课教师中的“双师型”教师的比例要达到80%,中职学校文化课、专业理论课和实训课教师的比例应为3:3:4,专业课教师总数应占教师总数的70%。然而教育部高教司2008年对辽宁、四川、陕西、湖南、江苏5省30余所高职高专院校教师队伍现状的抽样调查显示:其中“双师型”教师占教师总数的比例仅为27%[18]。中职学校的现状也是文化课老师多,专业课老师少,大部分教师都是直接由学校走向学校、课堂走向课堂,掌握熟练操作技能的教师寥寥无几,“双师型”教师更是凤毛麟角。
当今社会就业竞争日趋激烈,实践证明,专业知识和经验并不是阻碍学生获得用人单位认可的最大难题,职业道德水平的高低才是决定其能否被用人单位录用的关键因素。然而很多职业学校的学生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目前职业学校的学生其职业道德实在令人堪忧:他们当中相当一部分人对一份职业往往只关注工资待遇,待遇好则在岗位继续干下去,待遇不好就消极怠工或者跳槽,缺乏敬业精神和实干的态度。学生的职业道德素质固然与学生自身认知有关,但也无不与职业学校的人才培养模式有很大关系。当前,很多职业学校只注重对学生专业知识、专业技能的培养,而对于学生的职业道德的教育却没有予以足够重视。有些学校把职业道德教育等同为德育,因此把职业道德教育课当作德育课来上,使用德育课的教材。而企业以及用人单位则不同,他们深知由于劳动者素质的不同,企业生产的产品和服务质量会有很大差距。工人劳动态度的好坏,质量意识的高低,都将直接影响企业的生存和名誉。正是由于以上因素导致的职业道德的缺失,使得出现一种企业和用人单位对于有技能的求职学生不想要、不敢要的局面。
纵观我国近代实业教育的发展历程,完备的职业教育法规无疑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从清末新政《钦定学堂章程》的制定,第一次承认实业教育的合法地位到《奏定学堂章程》把实业教育放在与普通教育、师范教育平等的地位上,再到民国时期“癸丑学制”对实业教育的进一步修改变动,无不体现了实业教育的法律法规在一步步完善,尤其是从《奏定学堂章程》开始,不仅有了实业教育的宏观大法,而且还在法律中详细规定了兴办实业学堂的具体措施,这使得实业教育各方面的发展都有法可依。我国当前的职业教育法律法规还很不完善,尤其是缺乏各种可操作可实施的法律法规。例如关于企业、行业参与职业教育办学的问题、保障职业教育经费投入的问题、职业教育奖惩制度的问题等等,都缺乏相应的法律依据。所以需要加强职业教育的立法建设,尽快出台和完善与《职业教育法》相配套的具体法律法规,并结合新出现的问题对原有法律法规进行及时修改[19]。
通过对近代实业教育的考察,不难发现,早在甲午战争之后,由于清政府允许民间设厂,所以当时涌现了一批资产阶级自发创办的学堂,到了清末民初,更是盛行一股民间办学之风。这些举措无疑拓宽了职业教育经费的来源,减轻政府的财政负担,因此是值得我国当代职业教育借鉴的。众所周知,相比普通教育而言,职业教育在机器、设备、师资等各方面都需要更大的成本,而国家中央财政拨款是有限的。由于各个地方经济发展水平不一样,因此,各个地方对职业教育经费的投入也不一样,导致各个地方职业教育发展状况也不平衡。有些财政困难的地区,甚至无力担负职业教育发展所需经费,使得有些地区有些职业院校特别是中职院校很难生存下去。让企业、社会团体以及个人投资办学,则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缓和职业教育经费紧张的局面,从而促进职业教育的飞速发展。
职业教育本身的特性决定其课程设置中必须突出实践环节,科学合理的课程结构是职业教育培养优秀人才的关键因素之一。在我国近代实业教育的发展历程中,洋务运动开办洋务学堂时期就已经很好地做到了这一点。洋务学堂的教育十分注重学生的实际操作能力,不再局限于课堂理论的教学,如第一部分提到的:船政学堂学生“半日在堂研习课,半日赴场习制船械”;天津武备学堂学生需“赴营演试枪炮阵式及造筑台垒之法”等等就是很好的例证。当前,在我国职业教育课程设置中,应处理好理论课程与实践课程的比例。国家教委“关于高等职业学校设置问题的几点”中要求实践课时占教学计划总课时50%左右以及教学计划中规定的实验课程、实训课程开出率在90%以上的指标是职业院校应努力的方向,特别是对于理论课程的安排设置,要结合职业教育本身的特点,应区别于普通教育,真正做到以“必须、够用”为度。
实业教育或职业教育,既然其主要任务是教授给学生专门的技能,就必然要求其教师必须是熟练掌握该技能的专业人士。关于师资力量的重要性,其实早在实业教育的初期,就已经得到重视。有例为证:福州电报学堂,“其教习者即电报公司之西士”。通过对我国近代实业教育师资力量的考察,结合当前我国职业教育的现状,可以得出以下两点启示:第一,应该大力培养“双师型”教师。第二,加强校企合作,努力吸引企业中具有丰富实践经验的专业技术人员来职业院校兼职。
我国近代实业教育时期著名教育家黄炎培“无业者有业,有业者乐业”、“敬业乐群、劳工神圣”以及陆费逵“各业当注重职业道德教育”的思想在以企业为市场主体的今天仍具有重大的指导和借鉴意义。大量的失业及跳槽现象无不引起我们对人才职业道德教育的深思。结合当前实际情况,职业道德教育要得到改善应重视以下几个方面:第一,把职业道德教育融入到专业实训实习过程当中。这一做法可以改变过去职业道德课理论与学生在实际工作中职业道德素质状况相脱节的局面。寓教于实践,使学生在实践中学会应具备的职业道德素质。第二,建立针对毕业生的职业教育道德反馈体系。这主要涉及对毕业生进行跟踪以及企业和用人单位对毕业生职业道德素养的评价。
通过对我国近代实业教育发展历程的探讨以及对我国当今职业教育发展中存在的一些不足的分析,我们从近代实业教育发展历程中得到一些重要启示以及一些具体措施的借鉴。在当今职业教育发展过程中,应该审时度势,认清形势,克服不足,并且利用时机和有利因素,我国的职业教育在今后一定能获得更大发展。
[1]元青.中国近代实业教育初探[J].天津师范大学学报,1986(02).
[2]日意格.船政学堂教学状况记[A].中国近代教育史参考资料(上册)[C].
[3]李霞.近代中国实业教育的历史考察[J].湘潭大学学报,2005(02).
[4]徐春霞,董杜斌.近十年高等职业教育师资队伍建设研究[J].高教论坛,2011(04).
[5]杨宗武.加强师资队伍建设 提升职业教育核心竞争能力[J].中国职业技术教育,2011(21).
[6]沈序康.职业教育的专业设置与课程开发研究[J].雅安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3(04).
[7]韩秋黎.加强法规建设 保障和促进职业教育的发展[J].职业技术教育研究,2006(09).
[8]刘维.增强高职院校职业道德教育实效性的探索[J].益阳职业技术学院报,2009(03).
[9]赵静,沈有禄.我国中等职业教育投入机制存在问题的原因与对策分析[J].中国职业技术教育,201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