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族《鸡卜经》与《摩经》及道教经典的关系
——壮族鸡卜研究之四

2013-07-07 15:07何正廷
文山学院学报 2013年1期
关键词:卦象先民壮族

何正廷

(文山学院 民族研究所,云南 文山 663000)

壮族《鸡卜经》与《摩经》及道教经典的关系
——壮族鸡卜研究之四

何正廷

(文山学院 民族研究所,云南 文山 663000)

犹如汉族先民的龟筮占卜信仰演绎为《易经》一样,壮族先民的鸡卜信仰演绎成了《鸡卜经》。壮族的《鸡卜经》,由卦象、卦名、卦宫和卦辞四个方面的内容组成。它是越巫文化的基石,与《摩经》一样,倡导崇尚自然与人伦道德,对规范壮族先民的传统道德发挥了关键作用。它既是摩教的主要经典,也是壮族传统文化体系的核心。《鸡卜经》里的卦宫,吸收了道教经典中有关阴阳五行相生相克和五行寄生十二宫的理论,显示了壮汉两个民族的宗教文化在统一的国家中逐渐趋于相互整合的历史进程,也体现了壮族原生文化的包容性。

《鸡卜经》;《摩经》;道教经典;关系

犹如汉族先民的龟筮占卜信仰演绎为《易经》一样,壮族先民的鸡卜信仰演绎成了《鸡卜经》。但《鸡卜经》中的鸡卦图像却与《易经》的八卦图像截然不同,卦辞也毫不相干。笔者以为,这是因为它们分属两个不同民族文化体系的缘故。

壮族的《鸡卜经》,是该民族古代用鸡骨占卜进行预测或验证所得结果的记录,也是他们进行各种宗教法事活动的主要依据,由历代摩公师徒传承,与《摩经》一样同为壮族摩教的主要经典。由于卦名全部是壮语,用古壮字和汉借字书写,过去无法印刷,仅有传抄的手抄本,加之壮族居于炎热、潮湿的我国南方地区,纸质书不易保存,最古的抄本已遗失不存,年代亦无从考证。现在所能搜集到的多为清代至民国年间抄写的,笔者在与广西古籍办公室欧薇薇同志一起主编《壮族鸡卜经影印译注》时共搜集到了33本,其中云南的26本,广西的7本,均为原本,多用墨书誊录于棉纸上。这些经书里记录了八千多宗鸡卦,有的还以彩绘人物作图解,卜算涉及到的事项包含了社会生产生活的各个方面。见图1。

一、壮族《鸡卜经》的主要内容

从所能搜集到的壮族《鸡卜经》看,其主要内容是卦象、卦名、卦宫和卦辞。

(一)卦象

壮族《鸡卜经》里的卦象用图画表示,置于每卦之首。卦象的图形多由手工绘制而成。画面是一对左右并列的鸡胯骨,骨上天然生成的血窍中插着仙人掌刺或竹签。重点突出鸡胯骨上原生血窍的数量、位置及插签的角度、朝向与构成的形状。

壮族摩公将卦象分为介龙、介衫、介修、介楼、介崩、介林六类,汉语的意思即龙卦、衫卦、修卦、楼卦、崩卦、林卦。介修中又含介满和介王两个变卦(满卦和王卦)。在这六大卦类中,龙卦的卦象是每对鸡卦的左右上下四个角都有血窍可以插签,其中一方的签聚拢卦骨中间;衫卦的卦象是每对鸡卦的四个角都有血窍可以插签,其中一方的签位比对方高;修卦(含其变卦满卦和王卦)的图象是每对鸡卦都只有三个角有血窍可以插签;楼卦的卦象是每对鸡卦都只有左右上角或者左右下角有血窍可以插签;崩卦的卦象是每对鸡卦左右两方的血窍所插的签都朝一个方向斜穿;林卦的卦象是每对鸡卦的左右两方或者其中一方的卦骨没有血窍可以插签。大类中又细分为坝(有嘴)、腊(有桩)、帝(迎接)、旦(签数)、九(交叉)、扒扎(搭桥)、千都(关门)、康通(张开口袋)等若干小种。大类被认为是母卦,其中包含的小种则被认为是子卦。

图1 部分壮族《鸡卜经》内页

无论是母卦或子卦的卦象,均分别代表一种固定的含义及兆示。其中,龙卦的含义有三:一是聚拢、二是森林、三是大的,代表母(雌)的、双数、低处(平地),兆示风调雨顺、平稳安定、团结和睦。多用于选择村寨住址;衫卦的含义也有三:一是追赶、二是竞争、三是兴旺,代表公(雄)的、单数、高处(山上),兆示矛盾斗争、人丁繁衍、畜禽兴旺。多用于保身和求财;修卦的含义有四:一是消失、二是化解、三是不干净、四是得收,主要兆示得财或失财,以对方得修卦对我方有利,相反即对我方不利。修的变卦之一——王卦,其含义是阻拦,主要兆示主客体双方的厉害关系,以我方得王卦对自己有利,相反即对我方不利;修的另一变卦——满卦,其含义是颗粒或细小,主要兆示无甚大碍,因其卦位在未方,属羊,应验的时间也被说成是六月、属羊日或下午1~3点钟;楼卦的含义有二:一是楼、二是烟熏,主要兆示机会,以我方得楼卦对自己有利,相反即对我方不利;崩卦的含义是窜或飞奔,主要兆示利弊吉凶,以窜朝上为佳,窜朝下为劣;林卦的本意是光骨,表示无血窍插签,主要兆示平安无事或毫无收获。

除母卦外,常用的子卦有:拜、坝、腊、旦等,均以兆示主客体双方的利弊吉凶为主。其中,拜卦的含义是祭祀,以对方占得拜卦对我有利,相反即对我不利;坝卦的含义是嘴或喙,以我方有喙为佳,对方有喙为劣;腊卦的含义是桩,以对方得桩对我有利,相反即对我不利;旦的含义是签,卦象中我方签数多的兆示要杀牲祭祀,你方签数多的兆示要用布匹祭祀,等等。

卦象是摩公和鸡卜师占测的主要依据,每对鸡卦的卦名都是依据卦象而起的。定卦象时,左骨放在右,右骨放在左,使两骨相背靠紧,两两对应;右卦(左骨)代表己方(主体),经书中多用“娄”(意为我或我们)字表示;左卦(右骨)代表彼方(客体),经书中多用“蟒”、“脱”、“反”(意为你、他方、对方)等字表示;血窍与插签的数量多用“旦”或“谭”等字表示(意为签、祷);插签的角度与朝向则多用“垦”、“拉”、“刁更”、“刁拉”等字表示(意为上、下、朝上、朝下);签与骨构成的形状多用“坝”、“腊”、“九”、“ 扒扎”、“千都”、“康通”等字表示(意为嘴或喙、桩、交叉、搭桥、关门、张开口袋)等。

(二)卦名

《鸡卜经》里的卦名多书写在卦象的两侧,是对鸡卜卦象的壮语表述,皆是“因象得名”, 书写则用古壮文。古壮文由汉借字及布摩应用六书造字法自创的壮族文字(土俗字)结合而成,类似日本的片假名。

因每宗鸡卦的卦象都是由龙、衫、修(王、满)、楼、崩、林六个大类母卦及各种不同的子卦互相结合而成的,而其母卦所在的卦骨左右不同,因此也就有了纷繁复杂的卦名。如“娄龙娄地”(我方占得龙卦,我方迎接)、“蟒龙蟒旦四”(你方占得龙卦,你方有四签)、“娄衫宗邦坝”(我方占得衫卦,两边都有喙)、“蟒衫娄旦四”(你方占得衫卦,我方有四签)、“娄衫娄旦婆蟒坝”(我方占得衫卦,我方用布祭祀,你方有喙)、“娄王蟒修”(我方占得王卦,你方为修卦)、“蟒王娄干咩”(你方占得王卦,我方猎羚羊)、“娄底花反刁更”(我方得花,对方的签朝上翘)、“娄底腊反三刁拉”(我方得桩,对方三签朝下)、“楼汤巴”(鱼尾形的楼卦)、“娄揽娄旦婆蟒坝”(我方占得衫卦,我方用布祭祀,你方有喙)、“楼娄署马娄跳帕”(我方占得马耳朵形的楼卦,我方的签上翘)等等。

由于各地摩公的传承人不同,加之壮族各支系语言上的差别,书写经书所使用的文字亦不尽相同。如“龙”有的则写作“竜”、“拢”、“笼”、“茏”或“聋”;“衫”有的则写作“连”、“揽”、“三”、“删”或“澜”;“修”有的则写作“肖”、“消”或“休”;“王”有的则写作“汪”或“亡”;“满”有的则写作“勉”、“咩”或“未”;“楼”有的则写作“陋”、“漏”或“牢”;“崩”有的则写作“朋”、“蚌”、“罡”、“康”或“刁刀”;“林” 有的则写作“风”、“雷”或“累”;“娄”有的则写作“劳”或“吾”;“蟒”有的则写作“忙”或“满”; “旦”有的则写作“塘”、“潭”或“墰”;“坝”有的则写作“叭”;“腊”有的则写作“拉”等。

(三)卦宫

《鸡卜经》里的卦宫多书写在卦象的下面,如“木”、“火”、“金”、“水”,“木生亥”、“火生寅”、“金生酉巳丑”、“水生申子辰”等,专指该宗卦象在当年应验的时间和方位。

壮族《鸡卜经》里的卦宫只讲木、金、水、火四个,分别代表日出方(东)、日落方(西)、上方(北)和下方(南),主要指该宗鸡卦应验的方位。这与汉族的金、木、水、火、土五行略有区别,而与《摩经》载录的四方、四季、阴阳相一致。《摩经布洛陀》里讲:“四片石头飞往四方/造成四季阴阳/从此才开天辟地。”[1](P89-90)这里所说的四季通常指植物的萌、发、荣、枯或农业生产的播种、薅锄、收割、储藏四个阶段。

壮族用骨刻历算器推算时间,有自己的历算术,以干支为计算单位。他们把月份叫做“登”,一年的十二个月依序被称之为:登京、登尼、登衫、登塞、登我、登搓、登加、登别、登勾、登西卜、登衣忒、登拉卜。一般来讲,寅为正月,卯为二月,其余依此类推;日子依据十二地支推定,以一个昼夜为一日,在每日中又以“鸡叫头遍”为子时(约当子夜11~1点),以“太阳当顶”为午时(约为中午11~1点)。每日的时辰亦用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个地支定位。摩公在进行鸡卜时,便是依据骨刻历算器推算出来的时间,来确定每个卦宫应验的时间,即木卦应验的月份、日子和时辰都在亥、卯、未上;火卦应验的月份、日子和时辰都在寅、午、戌上;金卦应验的月份、日子和时辰都在巳、酉、丑上;水卦应验的月份、日子和时辰都在申、子、辰上。

(四)卦辞

《鸡卜经》里的卜辞,也叫卦辞,壮语称作“嘎木赕”(意为祈祷得来的话)。卜辞的内容十分广泛,包括所占的各种事象,以及用祭祀和巫术解决问题的方法,如耕田、求雨、求田(祈求丰收)、打鱼、打山(猎)、婚姻、生育、求花王圣母、求子、求寿、祈人、买卖、求财、借贷、进人口、买奴婢、问债、节庆、新年、坐(建)新寨、架屋、入宅、保家、保寨、保城、移徙、出行、谋望、求官(上诉)、官事(被告)、打贼(战争)、征战、祈贼(议和)、保身、疾病、服药、祸事、失物、择坟地、送父母(超度)、除灵、安葬、请神、收魂、送鬼等是吉是凶、半吉半凶、先吉后凶或先凶后吉。占卜的结果还包括如何用法事活动及巫术解决问题的方法,如用鸡鸭解、用猪解、用牛羊解、用母猪解等等。绝大多数卜辞都用汉文书写,可以汉字壮读。这或许与汉武帝推崇鸡卜的事有关,因为越巫勇之在京城兴建越祝祠、设置祭台,主持祭祀天神上帝百鬼,进行鸡卜,使得满朝轰动,造访和观看的“方士如云、儒臣如雨”,为了让不懂越语的汉朝文武群臣和方士信众都能明了理解鸡卜内涵,越巫便采用汉字记录和译写鸡卜卜辞的办法,此法随后沿袭至今。

壮族何时习用汉文,至今尚有争论,广西学者一般认为有据可考的是始于唐代,但云南广南牡宜出土汉代壮族先王的墓葬中,其“遣册”已经使用了汉文简牍,因此笔者认为当时广南一带的壮族上层人物及摩公已经开始习用汉语汉文,至少说他们知道简牍上汉文的含义,否则不大可能将其作为随葬品置于墓内。

二、《鸡卜经》与《摩经》的关系

壮族民谚道:不卜而摩枉祈祷,卜而不摩招神怨,又卜又摩才灵验。

民间宗教总是以其是否灵验为信仰的前提。《布洛陀经诗》里就讲:“找到了鸡卜的内容,去打贼得项鸡(修卦),去打仗虏得老奴(奴隶头领),去放手钓就得鲜鱼回,去下网捞得莫六鱼归,从此打猎得猎物,猎得山中大野兽”。[1](P250-251)这与《列子·说符》讲的“楚人鬼而越人讥”的意思是一致的,即楚人凡鬼必信,而越人是先占卜以确定该信的鬼,然后再有针对性地施行巫术。壮族先民正是先用鸡卜来确定是什么鬼作祟,而后再有针对性地作祭祀和祈祷的,而祭祀和祈祷则必诵《摩经》,故先有鸡卜后有摩,鸡卜和摩是相辅相成的。《鸡卜经》与《摩经》,都是越巫及其传人——摩公使用的主要经典。

(一)鸡卜自成系统,奠定了越巫文化的基础

关注命运及预测未知世界,是人类的一种本能。在原始社会中期,越人逐步从母系氏族过渡到父系氏族社会,在原始社会后期,父系氏族社会逐步进入阶级社会。此时其宗教中出现了宇宙万能大神——布洛陀,日神崇拜逐渐退居次要地位。自然神主宰宇宙让位于人间神主宰宇宙,是人类社会由人与大自然的矛盾为主转变到人与人的矛盾为主的客观折射。此时先民们面临的问题更加复杂,包括社会生活中出现的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社会以及社会各个群体之间的种种矛盾冲突,也包括对年成好坏的预测及面临突发事件时如何得到作出抉择的依据。鸡卜作为一种预测方式被频繁地应用,并与壮族先民对世界的领悟、对生命的体验和对社会的理解相结合,最终形成一个独特的鸡卜体系,构成了越巫文化的基石。

壮族经诗《摩荷泰》讲:“远古的时候,天地水三样,成团在旋转”,是创世大神布洛陀把它们分为上、中、下三界的“地重地在下,天轻天在上。水在天地间,热变雾升天,冷变雨落地,水在地上流,才有河有海”。经诗《布洛陀》中也有“三界三王置”训导,意即“三种三样的自然物体是布洛陀安排的。这就是壮族先民长期观察自然现象而形成的“宇宙三元观”, 它反映了先民初始对世界的领悟。见图2。

图2 马关县马夹冲中寨厂龙哈(老人厅)中的三元图

经诗《摩荷泰》里还说:自然界的各种生物都分公母,公母是造物主布洛陀用秤重量的方法区分出来的,“母的总是比较重,公的总是轻一些,重的在下面,轻的在上面”;[2](P40)经诗还对人类生命的形成作了唯物主义的阐述:“带到(受孕)第一个月,(胚胎)如同谷粒一样;带到第二个月,(胚胎)像蜂类的蛹;带到第三月,(胎儿)已经像蝌蚪……带到第七个月,(胎儿)像青蛙一样长出了骨头;带到第八个月,(胎儿)膝盖已长成;带到第九个月,九个月以后就要分娩”。[2](P53-54)由于母亲怀胎于腹部,经文常把母腹喻为积满了水的“池塘”或“海洋”。在壮语里,公、母也是父亲、母亲的代称。壮族先民还把父母、兄弟姐妹、妻子儿女以及官鬼跟自己的关系,看作是社会关系的基本构架,即生我者为父母、比肩者为兄弟姐妹、我生者为子女、克我者为官鬼,等等。据此,人们便从相生、相克、相互制约和化解矛盾等方面去分析和理解日益复杂的社会关系,说明壮族先民很早就产生了对人类生命形成的体验和对初始社会结构的认知。

《鸡卜经》结合“宇宙三元观”和“万物分公母”的理念,以“垦”、“艮”或“刁垦”表示与天官沟通得到的信息,以“腊”、“揽”或“刁拉”表示与地官沟通得到的信息。即所谓“刁垦刁赛法,刁拉刁赛丁”。“赛法”意即天官,“赛丁”意即地官;“垦”意即上或上方,“拉”意即下或下方,“刁”表示鸡卦骨血窍及其插签的方向,引申为与官鬼沟通得到的信息来源。鸡卜卦名还以“塘”、“潭”或“谭”表示与水神沟通得到的信息,人们认为,此信息以预示妇女怀孕、生男生女以及是否顺产最为重要,因而经文中频繁出现“保胎”、“生男”、“生女”、“小血盆(产妇流血)”、“大血盆(产妇大流血)”等卜辞;因难产导致死亡的,经文谓为死于“塘(潭)”中,做鸡卜法事时必须用鸭子进行祭祀,意在由鸭子驮着其亡灵度过苦海,避免其变为厉鬼危害生者。

经诗《摩荷泰》还说 :古时候有十二个太阳,一个追随一个升起,因此不分白天黑夜,郎先用楠木箭把十一个太阳射杀之后,剩下的一个躲到了地底下,人们迫于无奈,只得请雄鸡去把它叫出来,于是“天才兴有时间,天才兴有年,一个周年十二月,每月又分上下弦,兴分月暗和月明,初二开始有月影,初三开始生月芽,二七月亮开始睡,二八月亮已睡熟,才又兴分别时辰,兴分亥时和子时,亥时猪不再嚼食,丑时水牛就起身”。[2](P42-43)这或许是先民们通过观察太阳月亮的运转,并从太阳早出晚落、昼夜交替以及月亮圆缺的现象中得出了年、月、日、时的概念,先民们还观察到植物随气候变化而由萌芽、生枝发叶、开花结果到落叶枯萎的物候现象,继而产生了四季的观念,这些时间观念与三元四方的空间观念一起,更加充实了鸡卜预测体系的基础,从而增加了人们对鸡卜卜辞的相信程度,也使越巫文化更加深入人心。

(二)倡导崇尚自然,规范人伦道德

越巫文化的一个核心理念是把天、地、社会比做有生命的机体,认为:自然的天地与人类社会息息相通、互相感应,人类只有与自然和谐共生,天下才会太平。作为越人的后裔,壮族更为崇敬天地,十分注意保护森林,尤以对“竜”山的保护最为严格,不许任何人砍伐,禁止扔污物或置葬,说这是“关乎人杰地灵的大事”。 毫无疑问,这对保护生态起到了极佳的效果。人们在祭“竜”时对天地神灵吟诵的摩经和在神树下举行的鸡卜仪式,实际是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庄严宣示,体现了人与自然之间原初的统一性。

越巫文化还特别强调人伦道德,将孝敬父母定为“做人的最高准则”。壮族的礼仪习俗,至今仍然保存越巫文化的特点,以人缘亲和为上:从出生、周岁、结婚、寿辰到丧葬,都以人的繁衍、平安、幸福为终极目标。人们崇拜祖先,认为祖先神是其家庭乃至整个氏族部落最亲近、最得力的保护神,大凡壮族家庭的堂屋都设有神龛,上立祖宗牌位,供全家老小祭祀,祭祀时则要杀鸡问卜。经诗《摩荷泰》里讲:母亲生自己时比水母牛产仔更加痛苦,父母历尽艰辛才把自己养育成人,父母的恩情比高山重、比江河长,因此,壮族把举行鸡卜法事活动以请回父母亡魂并超度到祖宗住地,作为其子女必须尽到的义务。人们还认为,父母骸骨是子孙的本,子孙形体是父母的枝,本与枝相互感应。因此,在所有《鸡卜经》的卜辞里,几乎每条都有预测“送父母”(超度亡灵)和“坟地”是吉是凶的,人人都要选择吉地造坟,埋葬父母遗体,以使父母的灵魂安逸,从而荫佑子孙发达富贵。

从上述两个方面我们不难看出,《鸡卜经》与《摩经》两种经文一致倡导崇尚自然与人伦道德的理念,对规范壮族先民的传统道德发挥了关键作用。也可以说,《鸡卜经》与《摩经》是壮族传统文化体系的核心。

三、《鸡卜经》与道教经典的关系

道教是我国的本土宗教,为东汉人张道陵所创,原名天师教。道教以先秦道家的思想作教义,把阴阳、五行、八卦、易经纳入经典。东晋时,葛洪又把战国以来的各种神仙方术理论归纳在道经里面,进而完备了道教的理论体系。南北朝时,嵩山道士冠谦之把儒家的“佐国扶民”思想纳入教义,创立北天师教派;而庐山道士陆修正则吸收佛教的仪式,编制了斋戒仪范,创立南天师教派。这就是我国的道教。

壮族的《鸡卜经》与《摩经》,均为其摩教的主要经典。摩教是壮族原生的传统宗教,有其对宇宙、天体、生死、祸福、命运、灵魂、拯救等问题一整套比较系统的诠释,它以布洛陀为至上神和教主,其《摩经》分为“摩龙(大显经)”、“摩廖(小显经)”和“摩额姆(秘经)”三大类。犹如基督教有《圣经》、伊斯兰教有《可兰经》一样。《鸡卜经》阐述了独具民族特色的鸡卜体系,其中也体现了它受道家学说里阴阳五行相生相克和五行寄生十二宫观念影响的一面。

《鸡卜经》里的卦宫,定为木生亥、火生寅、金生巳、水生申,即阳性的木长生在亥,火长生在寅,金长生在巳,水长生在申;亥卯未合为木,寅午戌合为火,巳酉丑合为金,申子辰合为水。布摩以插在鸡骨上的签数为依据卜算时,则按阴阳五行划分,并与天干联系,即:双数为阴,单数为阳;1、2为木,3、4为火,5、6为土,7、8为金,9、10为水,超过10的,只计尾数;1、2、3、4、5、6、7、8、9、10表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天干。布摩同时认定:木旺于春,火旺于夏,金旺于秋,水旺于冬;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木、火、土、金、水在一年的十二个月中,皆有其接气、受胎、形成、生长、沐浴、冠带、临官、兴旺、衰老、得病、死亡、归墓(入库)的时段,等等。这显然是吸收了阴阳五行相生相克和五行寄生十二宫的理论,并将它用于充实完善鸡卜体系,显示了壮汉两个民族的宗教文化在逐渐相互整合,也体现了壮族原生文化的包容性。不过,鸡卜体系言及月份和每天的时间,却很少使用天干;言及方位也不提中央的土,言及签数时却以“我”代替5,说明壮族借用道教理论来丰富、完善鸡卜体系时,依然保持着自己“和而不同”的特性。

大家都说,《易经》是“群经之首,大道之源”,是汉文化的根;我们也可以说《鸡卜经》是越巫—摩教经典之首,是壮族传统文化的根,它们都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源头活水。

[1]张声震. 布洛陀经诗译注[M]. 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91.

[2]何正廷. 壮族经诗译注[M]. 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4.

The Relationships between the Zhuang Jibujing and Mojing and the Taoist Classics: The 4th Study of Zhuang Chicken Bones Research

HE Zheng-ting
(Institute of Ethnic Studies, Wenshan University, Wenshan 663000, China)

As the Han Ancestors’ turtle divination faith had been interpreted as The Book of Change, so had Zhuang ancestors’s interpretations of chicken bones as Jibujing. Jibujing of Zhuang consists of four elements, namely, the hexagram images, Guaming, Gua Palace and Gua resigned. Jibujing of Zhuang, together with Mojing, is the cornerstone of the witch culture, promoting the respect for nature, human ethics and morality and playing an important role in modeling traditional moral norms of Zhuang ancestors. It is the core of Mojing, as well as the classic Zhuang traditional cultural system. Gua Palace of Jibujing, absorbed the Taoist classic theory about allelopathy, Yin and Yang and the theory of five lines of parasitic twelve palace. This not only shows the process of the two nations unified in religious culture in a mutual integration, but also embodies the inclusiveness of the Zhuang native culture.

Jibujing; Mojing; the Taoist classics; the relationships

K892.318

: A

:1674-9200(2013)01-0019-06

(责任编辑 娄自昌)

2011 - 03 - 28

何正廷(1939 - ),男,壮族,云南西畴人,云南省民族学会副会长,壮学研究会常务副会长,文山学院民族研究所客座教授,主要从事民族学理论和民族史志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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