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白孝文看《白鹿原》

2013-06-25 05:20盛慧
北方文学·下旬 2013年6期
关键词:宗法白鹿原

盛慧

摘 要:宗法势力和政治势力,激进思潮和落后保守,交融并斗争在这块生生不息的白鹿原上。作为各种矛盾势力的交汇点,白孝文这个关节人物融汇了陈忠实最复杂的思索。由宗法代言人到宗法叛逆者,中和了封建性与叛逆性的角色,融合了保守与激进两种因素,最终登上政治舞台,享有了政治果实。顺从与叛逆,保守与激进间的矛盾对峙在这样一个人物身上,对峙在我们的思维之中,拓展者文本的意蕴内涵。

关键词:宗法 代言人与背叛者 政治投机者 革命前途

(1)由宗法代言人到宗法叛逆者

幼年白孝文像是一个“凛然正经八百”[1]的白嘉轩的翻版,在白嘉轩和白孝文两个人物形象身上,他们各有其独立性,又是一个统一的整体。[2]这个未来族长的候选人在整个孩童时代就不曾背离过宗法所划定的方向。16岁新婚,忽然发现了身体的秘密,疯狂的欲望生长又被打压。似乎还不是污点。“受礼教秩序规范约束,几乎从一开始就表现为冲突,而每次冲突都以人性的被扭曲而告终”[3]。直到被鹿子霖、田小娥共同陷害,族长继承人形象轰然倒塌,一个形象的毁灭带来另一个形象的新生,而这个新生的形象显然开始脱离以白嘉轩为代表的宗法势力的笼罩,作为一个独立的,更加丰富的形象出现。作品中两次描写执行族法刺刷打四十,似乎是对照。白孝文先后作为执行者和受刑者,命运从此突转。从受刑到分家,到饥荒袭来卖田买粮,到染上烟瘾变卖家产,最后饿死妻子,无家可归地沿街乞讨,从一个宗法的拥护者变成一个叛逆者。直到垂死挣扎在等待撕咬尸体的疯狗群里。然而作者意图不止于此。白孝文的命运又一次突转。

(2)“离去——归来——再离去”的结构模式

第一次命运转折,起主要作用的乍看是设计“美人计”又“殷勤”买房置地的鹿子霖。而事实上,我们应该看到这里对白嘉轩形象的塑造意图。鹿子霖暗中传话,白嘉轩深夜拄拐捉奸,晕倒窑口,被鹿子霖拖回。这个时候如果白嘉轩服软,鹿子霖必不便急于发作,至多惹些流言蜚语,当白孝文已经准备动手结束生命的时候,道德上的拯救似乎也是必然可行的。但白嘉轩选择大义灭亲。血缘亲情没能战胜立身纲纪,甚至在白嘉轩白孝武的身上,我们连个思想斗争的过程都没看到,白嘉轩从一开始就是“冷着脸心决如铁。”[1]所以,其实鹿子霖在打算盘的时候心里就明白,引根线儿,白嘉轩一定会把儿子往绝路上逼。白嘉轩的这种冷酷伪善的宗族观在孝文悔改重新祭祖时又有体现,听到人们议论“龙种终究是龙种”[1],感到的首先不是儿子迷途知返的欣慰,而是对自己颜面失尽后的心理补偿。小说还隐含有一次纵向对比,即后来国民政府征兵,鹿子霖选择四处认干儿子,以此保全,包括后来鹿子霖与冷先生合伙救兆鹏。因而尽管鹿子霖虚伪阴险,贪恋女色,然而在某一层面上,我们仍然不得不像黑娃一样,震慑于白嘉轩的冷漠无私,而感觉到鹿子霖的平易可爱。

孝文回家祭祖,似乎是回归了宗族大家庭,其实已然不同, “这些复活的情愫仅仅只能引发怀旧的兴致,却根本不想重新再去领受,恰如一只红冠如血尾翎如帜的公鸡发现了曾经哺育自己的那只蛋壳,却再也无法重新蜷卧其中体验那蛋壳里头的全部美妙了……”[1]这个时候,白孝文从一个宗法的代言人到一个宗法的叛逆者又选择与宗法和解。本性的封建性与命运赋予的激进色彩交融一体,又融合了政治角色,变成了一种更加复杂的存在。

(3)寄寓于白孝文的胜利——革命前途的忧郁思索

我们必须注意到几个场景,就是从孝文开始讨饭到得知小娥的死亡。孝文在讨到第一碗饭吃完的时候尚且想起了没给小娥留下,同时,孝文得知小娥的死的一段描写同样似乎用情至深。

他的长久沉默,痛哭与昏厥,甚至割首相祭的誓言似乎都在留给读者一种期待,期待孝文所爆发出的黑娃那种匪气的豪情。然而没有,无论是凶手鹿三代表的白嘉轩一方还是伤害利用小娥不浅的鹿子霖,孝文都没有侵犯丝毫。这样一句情意淋漓的誓言,在实际利益面前很快变成过眼云烟。反而在与黑娃的斗争上面,孝文又一次一改一个宗法归顺者的形象,显示出狡黠的政治手腕。在黑娃归顺保安团被任命为营长的时候,白孝文因功劳卓著受到政府嘉奖。因问黑娃:“兆谦兄,我欠你的……到此不在索赔了吧?”[1]直读到黑娃胜利前的冤死,联系起那个半留悬念的“大拇指”的死亡,不禁恍然。后半部书里,作家对白孝文几乎隐蔽了所有细节刻画与心理描写,然而就在黑娃在死牢里的反思中,我们也开始反思到了作家独具匠心的步步伏笔。正如焦振国所言,白孝文在团长脸上放得那一枪让他觉得害怕,一个军人,一个营长的害怕别有意味。也许经过一个到舍饭场舍饭的死亡之旅,弱肉强食的冷酷世情与宗法本身的冷酷性在他的性格中得到另一种方式的渗入。“综观他的一生,可以很明显的看出他从反抗传统到皈依传统的路线”[4],因而主观上的挣脱,始终无法摆脱内心封建性的束缚。不仅仅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心狠手辣的政治投机者的形象被塑造了,当我们看到行刑场上孝文作为县长坐在台子上的时候,大概也能明白作家的一种嘲讽意味和忧郁思索。对比于那个在小说末尾忽然“消失”在远方的坚定革命者鹿兆鹏,和台子上等候枪决的起义者黑娃,当革命胜利,居然最终是孝文这样的角色享受了胜利的果实。孝文,这样一个封建宗族和政治投机者的形象,其性格的形成是宗法与时代挤压的结果。而作为一个最终的政治上的胜利者,也许正是作者寄寓思考、反讽,和留下的悬念所在。宗法势力和政治势力,激进思潮和落后保守,交融和斗争在这块生生不息的白鹿原上,一块土地上的故事,一个时代里的回声。

参考文献:

[1]陈忠实《白鹿原》 北京春风文艺出版社,2011年9月

[2]陆孝峰;人性的痛苦挣扎与民族传统文化的深沉隐忧——浅析《白鹿原》中白嘉轩和白孝文性格之异同 《名作欣赏》2006年第12期

[3]郑继猛 略论《白鹿原》中白孝文性格的叙事价值 ,《小说评论》2011年,第四期

[4]胡永吉 黑娃与白孝文的文化认同析异,《船山学刊》2005年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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