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古典主义音乐的先声
——德彪西晚期钢琴乐曲音乐结构研究

2013-06-23 16:24陆韵鸣
关键词:奏鸣曲式德彪西曲式

陆韵鸣

(星海音乐学院继续教育学院,广东广州,510500)

·艺术·

新古典主义音乐的先声
——德彪西晚期钢琴乐曲音乐结构研究

陆韵鸣

(星海音乐学院继续教育学院,广东广州,510500)

作为印象主义音乐的重要作曲家德彪西是西方音乐发展史上的一位重要改革者,他在继承传统音乐的基础上所开辟的独特音乐风格,直接影响了20世纪的音乐创作。在他晚年的音乐创作里,出现了偏离印象主义音乐风格、初现新古典主义音乐特征萌芽的迹象,这对后来的斯特拉文斯基真正形成新古典主义音乐风格产生了不可忽视的作用。【1】因此,对德彪西晚期音乐创作进行深入研究,对于研究新古典主义音乐乃至20世纪的音乐创作具有重要的学术意义。本文选择以德彪西晚期钢琴作品 《白与黑》为研究对象,试图通过对其音乐结构进行深入分析与研究,初步揭示出德彪西晚期音乐创作出现的新古典主义音乐特征。

德彪西;新古典主义音乐;晚期钢琴作品;音乐结构

前 言

德彪西是二十世纪初音乐创作的改革巨匠,他在传统音乐创作的基础上发展出自己独特的音乐语言和表现手法,成为了印象主义音乐流派最有代表性的作曲家。

但是到了1914年,一战的爆发和身体上病痛的折磨迫使德彪西走出他的意象世界,回到残酷的现实中,他的音乐创作风格随之发生转变。这位因创作了独特的音乐结构与和声规则而闻名于世的作曲家,在晚年变成了纯音乐和传统形式的公开拥护者。[2]

双钢琴 《白与黑》是这一时期的重要作品,它在音乐语言、表现手法、特别是音乐结构等方面都表现出明显的新古典主义音乐特征。 《白与黑》创作于1915年,由三首曲子组成,每一首前面都附有一首诗作为提示。其中第一首作品献给Kussvitsky,第二首献给遭德军杀害的夏洛中尉 (夏洛中尉是出版许多德彪西作品的杜兰的外甥),第三首题献给斯特拉文斯基。

音乐结构分析

德彪西晚期只写了一部双钢琴作品 《黑与白》,它的结构非常庞大,由三个乐章组成:

1.第一乐章

第一乐章的曲式结构,从听觉感受上来看,由于A主题材料在作品的各个不同部位进行了三次再现,使其在作品的主导性地位清晰可听,明显突出了循环组合原则的结构特征。我们从上面的曲式结构图式也可以看出,第一乐章建立在回旋曲式结构框架下的结构轮廓是清楚的。只不过是作品内部结构的各个组成部分并没有按典型化循环结构原则从首到尾统一组织起来,以致同时具有多种结构特点:(1)主部A多次经过不同调中心、不同主题材料对比后的再现,并不严格按照 “主部-第一插部-主部-第二插部-主部”典型回旋曲式模式进行呈示,可看做是回旋曲式结构的一种变体形式;(2)主部A主题先后进行了两次移调再现,使其同时兼有巴洛克时期 “回归曲式”的结构特征;(3)谐谑主题在G为中心的调域中进行了第一次呈示后,在曲式结构的G部分被提高了一个减四度进行再现,这种调性附和现象,又使其带有了奏鸣性的结构特征。此外,连接材料e的第一次呈示是bB调,最后一次出现 (coda)是C大调,很明显也是符合了奏鸣曲式调性统一的原则。但是谐谑主题的再现是出现在具有展开性质的G部分,不是奏鸣曲式中副部主题在再现部所具有的再现意义;E部分可以被认为是类似于奏鸣曲式的插部,在这里出现了一个十分个性化的单音主题,它在力度、织体、演奏法上都与前面形成了鲜明对比。G部分分别运用前面的音乐材料进行了发展,类似奏鸣曲式展开部。由于第一乐章具有以上这些总体与局部的结构特征,使其具有在循环结构原则的主导下兼有回归曲式与奏鸣性结构特征的边缘曲式。

2.第二乐章①材料g是对马丁·路德创作的众赞歌 《上帝是我坚固的堡垒》主题的引用。

第二乐章的曲式结构是建立在奏鸣原则与回旋原则基础上的变体回旋奏鸣曲式。主部主题是由a(军号动机)+b(苏格兰音调)两个音乐材料构成。主部主题的陈述,从谱面上看虽然标注为F调,但实际上是在持续低音C音所强调的C调中先后呈示 (主题的旋律也在C调中陈述)。主部主题的军号动机a在再现部中 (序号4开始)进行了原形的动力化再现,苏格兰音调b也在再现部的后半部分进行了原形再现。第二乐章的奏鸣原则最重要体现是:副部主题首次在属调中呈示与最后在进行五个阶段的展开部。这部分的音乐形象与速度等方面都与前面形成巨大的对比,特别是对 “军号主题”在不同调性中的展开 (第三阶段在bE调,第五阶段转为E调),其音响非常急促、动荡再现部中进行了移调再现,从而实现调性附和。副部主题 (e+e1)在开始呈示的谱面上虽也标明为C调,但实际是为G调,这种调性关系与主部主题的C调上构成了前后 “主调-属调”的对置陈述关系。在再现部中,主部主题与副部主题之间省略了呈示部中的连接部。副部主题是紧跟在主部主题的军号动机之后进行了向上小三度移调再现的,这种移调再现实现了调性附和,从而构成奏鸣原则。此外,奏鸣曲式的结构还表现为:从序号1开始直到序号4之前,我们看到了乐曲以不同音乐材料所与不稳定,并充满着戏剧性,具有古典奏鸣曲式典型的展开部特征。而展开部的I和II阶段 (f+g)由于使用了新材料,使展开部还兼具有奏鸣曲式插部的结构特征。

第二乐章的回旋原则主要是由主部主题中b(苏格兰音调)先后在不同部位进行了多次原形再现而形成的:首次呈示是紧随 “军号动机”之后,作为主部主题的整体性陈述的。在#G音的持续音背景中,其旋律单纯而清晰。第一次再现是在副部主题之后,展开部之前作为单独结构出现的。其背景持续音换为#G音的等音bA音。它的原形主题清晰而独特,尽管其旋律的结构比首次呈示少了2小节 (首次为6小节,第一再现为4小节),但它仍然凸显了重要的结构意义。第二次再现是在再现部中,在主部主题的 “军号动机”与 “苏格兰音调”之间插入了副部主题的再现。也即是,“苏格兰音调”是在乐曲的最后出现的。只不过是它的长度又减少为3小节,但其旋律的独特个性并不影响它作为一个独立的结构部分出现。这样,这个“苏格兰音调”主题在整个第二乐章中的不同部位先后进行三次呈示与再现,从而构成回旋原则。

从以上的表述可以看到,第二乐章的奏鸣原则与回旋原则是清楚的。只是在这两种结构原则综合所构成的回旋奏鸣曲式,并不是严格按照古典时期的曲式发展思维:如古典奏鸣曲式的主部主题与副部主题之间的连接部主要功能是进行材料与调性的转换与过渡,而这里出现的连接部是一些非旋律性音乐片段的对置性新材料;古典奏鸣曲式的各个主题陈述的结构常常以和声终止式表明结构的开放性和收拢性特征,但这里出现的仍是调性和材料对置性,没有出现典型的和声终止式;古典回旋奏鸣曲式音乐材料的有序性、层次性与严谨的调性转换的逻辑性与贯连式发展等特征在这里也不典型,其中很多材料是以对置、拼贴的形式出现。但在这里的奏鸣原则与回旋原则为主导的结构原则是清楚的。因此,可以认为这是一个建立在奏鸣原则与回旋原则基础上的变体回旋奏鸣曲式。

3.第三乐章

第三乐章是一个具有嬉戏、幽默的谐谑曲性质终曲,其结构是建立在奏鸣原则基础上,带有两个插部的变体奏鸣曲式。

在主调F调域上呈示的具有玩耍、嬉戏、欢乐的主部主题 (第7-18小节)与在bG调域上呈示的具有抒情性质的副部主题 (第25-44小节,从序号1开始)是两个明显不同性格并在不同调性上陈述的主题。副部主题在再现部中在主调F上进行了调性附和,副部主题这种转调再现使两个主题得以在调性上的统一,是古典奏鸣曲式结构原则的重要体现。在这个基础上,第三乐章还有一个突出特征就是:代替古典奏鸣曲式展开部的是,以新材料发展的第一插部。第一个插部是在属调C调上陈述的,之后的连接部转为E调域。然而,更有趣的是,在随后的再现部中,还出现了一个代替古典奏鸣曲式连接部的,又是以新材料发展的第二个插部,这是很独特而有意思的结构现象。然而,第二插部确实是在再现部中出现的,它与第一插部意义和结构功能有所不同。第二插部作为陈述新材料的同时又具有传统奏鸣曲式再现部的连接部功能。这样,第三乐章就形成了一种带有两个插部的变体奏鸣曲式。

在德彪西典型的印象主义音乐里,以主题对比、主题展开、主题的贯穿发展与调性附和为特征的奏鸣曲式的结构思维被完全屏弃。但通过以上我们对他晚期创作的唯一一部双钢琴作品 《黑与白》进行结构分析中,可以看到,他晚期的音乐创作,奏鸣曲式的主题呈示与调性对比统一原则又被重新应用到大型的钢琴重奏作品中。

但是,我们也看到,以上这些结构特征与曲式原则在具体的音乐陈述中,并不是完全照搬古典主义的结构模式。而是在调性关系、和声进行等方面与传统有着很大的差异。如第一乐章第一插部中的谐谑主题在G中心调上进行了第一次呈示后,在G部分被提高了一个减四度进行再现,这种调性上的对比,使音乐带有了奏鸣曲式的特点,但是与传统奏鸣曲式有着根本的区别:G部分是一个插部,在音乐的进行中还肩负着展开性的功能,它不是奏鸣曲曲式中的再现部分。再有,在古典奏鸣曲式的连接部主要功能是进行材料与调性的转换与过渡、各个主题部分的结构以和声终止式表明结构的开放性和收拢性特征、以及奏鸣曲式所特有的材料有序性、层次性与调性转换的逻辑性与贯连式发展等多种结构特征,在第二乐章与第三乐章中,都是采用新材料对置性写法,结构的对比性、阶段性非常清晰。

小 结

德彪西晚期创作的唯一一部双钢琴作品 《黑与白》中,奏鸣曲式的主题呈示与调性对比统一原则得到重新使用。如第二乐章的副部主题在G调上呈示与主题主题在C调上构成了前后 “主调-属调”的对置关系,并在最后的再现部中进行了移调再现,实现调性附和。第三乐章在主调F调域上呈示的主部主题与在bG调域上呈示的副部主题为两个不同性格并在不同调性上陈述的主题,其副部主题在再现部中也在主调F上进行了转调附和等。在第一乐章中,主部A主题先后进行了两次移调再现,这种结构特征是巴洛克时期 “回归曲式”所独有的。

从整体结构来看,印象主义音乐结构整体上的非平衡性、多义性,以及 “散体形态”同 “结构聚合力”的结合等特点[3],到了德彪西的晚期钢琴作品里逐渐让位给传统曲式框架和结构规则。如印象主义音乐作品里各部分的非平衡的比例关系的结构特点,到了晚期几乎被传统音乐曲式的对称性平衡原则所取代;晚期的音乐创作逐步淡出了呈示出多重曲式特点的结构形态,曲式结构回归到“单一性”原则。比如,尽管第一乐章表现出多种结构特点,实际上只是建立一个结构原则——回旋原则的基础性框架中;第二乐章建立在奏鸣原则与回旋原则组合的传统结构基础上;第三乐章更加集中体现出单一的奏鸣原则。所有这些,对原本被抛弃的传统结构原则的重新关注、借鉴,正是体现了德彪西晚期音乐创作中新古典主义开始萌芽的迹象。

另一方面,作品中所出现的不同主题、材料的拼贴,利用特定动机来贯穿全曲、使音乐处于一个统一体中等带有 “意识流”现象的结构特点[4],却是印象主义风格特点的表现。在 《黑与白》的第一乐章里,具有展开性质的G部分也不是传统曲式结构中的展开功能,而是一段音乐接一段音乐的进行、音乐材料具有即兴性出现的特点。在第二乐章与第三乐章中,所采用的新材料对置性写法,不同音调的交替陈述所构成段分性与隔离性结构特征等,这些正是印象主义音乐的主要特点之一。可见,虽然在一战爆发后德彪西的音乐创作风格发生了明显的转变,转变的表现之一就是在曲式结构重新借鉴、运用传统的结构布局原则,但印象主义音乐的结构思维并没有被完全屏弃,只是不再成为音乐整体构成上的唯一特征。

上述这些特征,反映出德彪西的晚期音乐创作开始逐渐淡出了印象主义的结构思维,重新对古典主义进行回顾、思考。然而,这种思维的回归在具体的创作中并不是严格的照搬,而是在具体音乐发展中再综合其他技术手段使音乐焕发有别于典型印象主义的新音响效果,这就是新古典主义音乐结构风格与技术语言的一种雏形。

[1] William W.Austin,WUSIC in THE 20th CENTURY——from Debussy through Stravinsky[M].First Edition、Published in the Dominion of Canada by George J.Mcleod Limited,Toronto.p2 and p249

[2] 【美】汤普森著,朱晓蓉张洪模译.德彪西——一个人和一位艺术家 (第一版)[M].中央音乐学院出版社,2006,209.

[3] 陈国权,论印象结构——德彪西的曲式思维及其结构形态[J].音乐研究,1990,(1),68

[4] 王澍:德彪西音乐中的 “意识流”现象初探 [D].上海音乐学院音乐作曲技术理论专业分析方向硕士,2005,44.

Abstract:As an important reformer in the historical development ofmusic in the 20th century,Claude Debussy,the reforestation figure of impressionisticmusic,developed a unique style ofmusic on the basic of traditional inheritance and had a direst influence on the20th centurymusic creation.This is especially true of the neoclassical techniques that energed in his late composition,whose role has an unignorable influence on the formation of Neoclassicism of Stravinsky.Consequently,it is of inestimable value to do in-depth research in this period of hismusical production.This thesis attempts to analyze systematically Debussy's last pianowork WHIRT and BLACK in order to unvail the newly emerging neo-classical characteristics in it.

The First Signs of Neoclassicism:The Researches in the last piano pieces of Claude Debussy

LU Yun-ming

(Institute of Continuing Education,Xinghai Conservatory of Music,Guangzhou 510500,Guangdong,China)

Claude Debussy;neoclassicism;the last piano piece of Debussy;the structure ofmusic

J657

A

1009-055X(2013)04-0092-05

2012-06-20

陆韵鸣 (1982-),女,广州人,助教,硕士,主要从事音乐教育工作,研究方向为音乐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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