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个直接喝

沈嘉禄

今日中国，钱潮滚滚，感情、权力、机会、虚誉……似乎什么都可以成为商品，身体当然也特制了详尽的价目表。深圳南山区西丽某小区内的一家政服务公司正如火如荼地开展奶妈业务，而“人奶”也继牛奶和羊奶之后，成为了深圳富人圈的“新宠”。据家政服务公司的小姐称：“罗湖有夫妻俩已经雇了两个奶妈回家，一人一个。”

事实上，人乳交易只能算是隔夜新闻，前些年已见诸报端，被视作市场繁荣后出现的新问题，市场派与道德派势均力敌。上海市卫生局为此向卫生部呈送《关于人体母乳（初乳）能否视为普通食品管理的请示》，获得“不能作为商品进行生产经营”的批复。不过上海虽然明文禁止母乳交易，但管不了上海以外无法统计的嗷嗷待哺的嘴。利润增长点既然被发现，叫人家歇菜，简直比死了亲爹还心痛。君不见袋装人乳在网上叫卖，十元二十元的价格相当亲民，因为没有添加三聚氰胺，买家十分踊跃。后来有人将此升级，有些门槛很高的酒家会所“隆重推出”具有壮阳、滋阴、美容、益智多重功效的人乳鲍鱼、人乳清炖童鸡、人乳燕窝等来历可疑的“官府菜”。不过，这一次有关人乳的报道之所以引起读者热议，是因为买家一句极具爆炸性的广告语：“还可以对着乳头喝奶”，才招致舆论哗然，引发道德谴责和法理质疑。

有人认为：如果这一未得到实证、语焉不详的“色情性猜想”被证伪而被剔除出事实，真正值得探讨的是人体母乳买卖本身的合法性和伦理性难题。我举双手赞成，这项交易的合法性和伦理性确实值得通过全民大讨论来明确，再由权威部门制定相关法规进行制约。我担心的是在某种势力干预下，如果人乳交易的合法性最终被确认，伦理则当场休克，口吐白沫不省人事，老百姓将更加惶然不安，而直饮之类的贴身服务绝对是水到渠成的“创新服务”。看过太多戏法的中国人是懂的，希望获得人乳享受的人，绝对不会在乎人乳的营养价值——他们每天倒进肚里和扔掉的燕翅鲍以及龙虎斗、佛跳墙还嫌少吗？项庄舞剑的他们，想入非非地要对弗洛伊德的伟大理论再次确认，对童年朦胧的性意识进行一次生动活泼的补课。所以有人称：“人乳直饮已经超过饮食营养的需要，也有涉及色情服务的嫌疑。”别那么文绉绉好吗，这让腹中脂肪比常识厚实的阔人笑话了。

中国人对人乳的营养想象、美味想象与色情想象，源远流长，而作为炫富的“大制作”也早有精彩演绎。据《晋书·王济传》记载，王济娶晋武帝的女儿常山公主为妻，官至侍中。这厮崇尚奢华，平日里锦衣玉食，还千方百计追求新异美食。有一次设家宴招待皇帝岳父，席中有一款蒸猪肉，晋武帝尝后觉得异常鲜美，遂问如何烹饪？王济得意地回答：“这是用人乳蒸制的。”晋武帝听了也觉得浑身不自在，遂掷箸而去。再比如，北京东城区灯市口西街有个乃兹府，最早是明熹宗朱由校赐封其乳母客氏夫人的。朱由校从小生母早亡，全靠奶妈领大，日后他最信赖的人也就是这个奶妈客氏。朱由校做皇帝后，客氏被封为奉圣夫人，出宫入宫，必定是清尘除道，香烟缭绕。这个府邸就是客氏的住所，后来这条街就用于内侍太监从平民中选取奶妈并集中“圈养”的场所。老百姓口没遮拦，又图省事，遂称这条街为“奶子府”。

入清以后，奶子府继续发挥哺育国家领导人的作用。清朝初期的皇帝多子多嗣，为数不少的皇子皇孙就需要一帮编了号的奶妈来喂养。但道光以后，皇帝基本上“武功”废弛，青黄不接，但奶子府里仍然云髻峩峩，修眉联娟，盖因慈禧太后深信乳汁滋补一说，据说每天要喝一碗人乳，以保持她的母仪天下的容颜和健康。老佛爷作威作福，也非直饮，大清国皇子皇孙的哺乳期如此之长，也没有直饮一说。而今天，中国人要改写中国哺乳史了，应该祝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