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艳芳
摘要:运用A.J.格雷马斯的结构主义符号矩阵理论分析菲茨杰拉德的《了不起的盖茨比》,从中抽象出四个语义素,形成作品的基本意义框架,并分析这四个语义素之间的二元对立关系,在此基础上构建出作品的深层叙述结构,以解释表层叙述下的深刻内涵。
关键词:《了不起的盖茨比》;结构主义;矩阵模式;二元对立
中图分类号:I04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3)27-0179-02
《了不起的盖茨比》是菲茨杰拉德的代表作,被公认为是“爵士时代”历史百科全书,小说的情节极为简单,是一个关于穷小子爱上富家小姐然后穷其一生追寻爱情的故事。它通俗易懂,读时让人轻松愉悦,不假思索,读后却引人深思,无法一笑而过。评论家从不同的角度分析这部小说,有从叙事技巧入手的,有从文中隐喻中的意象和象征角度,也有从历史文化背景出发,本文试从A.J.格雷马斯的结构主义符号矩阵理论角度出发分析《了不起的盖茨比》的叙述结构和其中主要语义要素之间的二元对立关系,以潜入其深层结构解读其中蕴含的多重意义。
一、《了不起的蓋茨比》中的符号矩阵模式
符号矩阵模式是格雷马斯最著名的叙事学理论。在索绪尔和雅各布森语言二元对立的基本结构研究的影响下,格雷马斯认为人们所接触的“意义”,产生于“语义素”单位之间的对立,这种对立为实体与对实体的否定两组。在此基础上,他进而提出了解释文学作品的矩阵模式,即设立一项为X,它的对立方为反X,除此之外还有与X矛盾但不一定对立的非X,又有反X矛盾方非反X,即:
在格雷马斯看来,故事起源于X与反X之间的对立,但在故事进程中引入了新的因素,从而又有了非X与非反X,当这些方面因素得以展开,故事也就完成[1]。结构主义认为二元对立是产生意义的最基本结构,也是叙事作品的最根本深层结构。格雷马斯在《结构语义学》中提出,人们对对立物的感觉构成了他所谓的“符号指示的基本结构”的基础。由于二元对立,“我们感觉到差异,正是由于这种感觉,世界才呈现在我们面前,并为我们的目的而存在”。《了不起的盖茨比》中所体现的意义也是源于故事中四个主要语义素之间的二元对立关系。
在故事中,盖茨比出生卑微,却爱上了富家女黛西,为追求黛西的爱情奋斗一生并献上了生命。黛西虽在初遇时为盖茨比吸引,并在承诺等他战后归来,却难敌父母的劝阻与汤姆·布坎南财富的诱惑,断然转身嫁给汤姆。虽遭背弃,盖茨比并未放弃,不惜采用不法手段积聚财富,以不菲身价跻身上流社会想重获黛西。此时,身为汤姆·布坎南的妻子,黛西在其表哥尼克的引荐下重遇了功成名就的盖茨比,又为盖茨比的满怀柔情所动。她的丈夫汤姆,一方面在获悉妻子与盖茨比的暧昧时对盖茨比怀恨在心,一方面又与修车行老板乔治·威尔逊的妻子茉特尔有私情。当盖茨比、黛西夫妇、尼克及其女友乔丹一起开车到纽约的广场饭店,盖茨比和汤姆摊牌要求黛西离开的时候,汤姆也揭露了盖茨比的非法行径,导致了黛西情绪失控,在驱车回家途中撞死了茉特尔。最后,在黛西夫妇的陷害下,盖茨比惨遭乔治·威尔逊仇杀。而尼克在洞悉一切之后,重新回到西部。在这里,我们可以把盖茨比设为X,把作为对立面的黛西夫妇设为反X,尼克作为非X,威尔逊一家则为非反X,这样小说中的四个主要语义素关系用矩阵模式表示出来为:
盖茨比和布坎南一家呈直接对立关系,这是故事的基本矛盾,而威尔逊一家则是激化这一矛盾的因素。盖茨比和黛西夫妇直接对立的关系是由他和威尔逊一家的间接对立关系凸显出来,虽然黛西一家与威尔逊一家不是来自同一个阶层,但他们本质上都是属于内心空虚,冷漠无情,被物欲横流的世界麻痹之辈,从而属于矛盾统一体。而盖茨比和尼克也是来自不同社会阶层,并且拥有不同的世界观,但他们所表现出的真挚、善良也让他们成为一对矛盾统一体。
二、《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的二元对立关系
盖茨比和布坎南一家的对立是故事的基本矛盾。盖茨比虽出身贫苦,对爱情却忠贞不贰,天真地以为可以唤回黛西的爱,愿为这份爱情付出一切。为走进黛西的世界,他不惜非法贩酒以积聚财富,跻身于上流社会;为重遇黛西,他日挥重金、举办奢华的宴会,并恳求邻居尼克帮助他与黛西重遇;为保护黛西,将以前所有的仆人都辞退,因为“黛西经常来”,而他“需要的是不爱讲闲话的人”。盖茨比愿为黛西做任何事,甚至不顾自己的生命为黛西顶罪。当黛西闯下大祸,尼克从车祸现场返回时,盖茨比的第一反应是询问受害人的情况,担心她如果被撞死,黛西会有什么反应,更担心下午与汤姆之间的摊牌是否会为黛西带来不利,“我只是在这儿等等,看他会不会因为今天下午那场争执找她的麻烦”,为此他整晚都没睡。对盖茨比来说,“仿佛黛西的反应是唯一要紧的事情”。反观黛西,虽在初遇时为盖茨比吸引,但是追求享乐、爱慕虚荣的她在盖茨比参战期间,果断地放弃爱情嫁给富家子汤姆。当与盖茨比重遇,盖茨比为之紧张激动时,令黛西感动的却是盖茨比家中的豪华装饰和他那满柜子的衬衣。此时,唤醒黛西旧情的并不是盖茨比的一片冰心,更多的却是他的巨额财富。当汤姆揭露盖茨比财富的来源时,她就动摇了,并因此情绪失控开车撞死了茉特尔。在盖茨比为她顶罪并彻夜默默守护她时,她却重投汤姆的怀抱和他合谋嫁祸于盖茨比,导致盖茨比遭受威尔逊的枪杀。在盖茨比死后,黛西甚至连电话都没打,若无其事地与汤姆到处周游。所以X与反X之间的矛盾贯穿全文。
盖茨比与威尔逊夫妇之间的矛盾无疑激化故事的基本矛盾并推动了故事的发展。盖茨比没有杀茉特尔,却在黛西夫妇的陷害下成了替罪羊,而当威尔逊错认为盖茨比就是他的情敌和杀妻仇人举枪杀死他时,故事的基本矛盾被推向了高潮。表面上看,威尔逊夫妇与黛西夫妇之间也是充满矛盾。他们来自不同阶层,茉特尔是黛西的情敌却被黛西撞死,汤姆却又破坏了威尔逊夫妇的家庭。然而深层意义上来讲,他们又是统一的。他们都是同样空虚、麻木、没有生活目标,也是同样的冷酷无情。他们之间表层的对立关系推动了情节的发展,而深层的统一关系则反映了深刻的主题。
三、深层结构分析
潜入深层,注重抽象是结构主义文论批评的特点之一。结构主义批评把结构分为表面和深层,只有揭露深层结构才能透视事物的潜在意义[2]。在对文中二元对立关系的分析中,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一些深层结构的对立。
首先是物欲横流的爵士时代中人性与非人性间的对立。在喧哗骚动的20世纪20年代,美国社会被大量的物质财富充斥着,人们的道德规范受到极大冲击,整个社会道德败坏,风气腐化。其中汤姆与黛西虽出身豪门,却冷漠无情。表面上看,黛西美丽、活泼、热情,实则空虚、冷酷,除了玩乐、闲谈之外,再无他事可做。对自己的女儿,也是漠不关心,在与尼克聊及女儿时,居然是推测地说道:“如果没猜错的话,她应该已经会说话了,而且什么都能吃。”汤姆虽腰缠万贯,却道德沦丧,他毫无责任感,对婚姻不忠,在黛西生产之时,仍在外面寻欢作乐。将情妇茉特尔也是视为玩物,在茉特尔被车撞死后不久就若无其事。而威尔逊为掩盖自己的贫穷骗娶茉特尔,在婚礼时借穿别人的西装,当发现自己妻子的不忠时,不由分说禁锢茉特尔;茉特尔则为摆脱贫困,甘愿沦为汤姆的玩物,最后命丧车轮。同为下层平民出身的盖茨比,他的全部目标是追求自己单纯、热烈的爱情,他对金钱的追求源自他对爱情的追求。为跻身上层社会,凭自身努力奋斗。他对爱情忠贞不渝,为了黛西甘心情愿付出一切。而尼克来到纽约渴求通过自己的努力工作,获得别人的肯定和尊重,他为人真诚,在盖茨比死后,以朋友的身份操持盖茨比的葬礼。尼克、盖茨比和黛西一家、威尔逊一家之间正是人性与非人性的对立。
其次是两种美国梦的对立。潜入小说的深层结构,可以看到两种美国梦。一种是富兰克林式的物质的美国梦。这种美国梦从《富兰克林自传》起就在美国人心中扎根。在文中尼克出身于中西部中产阶级家庭,只身从西部来到东部为了寻找自己的人生,学习证券,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财富、地位,进而获得别人的尊重和肯定。而对于少年时的盖茨比来说,他的梦想也是物质的美国梦,在他的年轻时给自己制定的作息计划和个人决心完全是以富兰克林为范本:“上午6:00起床,6:15-6:30哑铃锻炼和爬墙,7:15-8:15学习电学等科目……”然而成年后的盖茨比的梦想却已经超越了物质的美国梦,升华为对爱情的追求。为赢回爱情他挥金如土,这时他的美国梦,俨同于爱默生的美国梦是精神上的,不再是为了得到,而是为了给予。而表层意义上的盖茨比和黛西一家、威尔逊一家的对立就体现了深层结构中两种美国梦的对立。
再者便是美国梦的幻灭和升华之间的对立。美国梦原本是关于发现、个人努力、追求幸福的理念。然而20世纪20年代的美国,不义之财和懈怠的社会价值观败坏了这一梦想。茉特尔一心想过上上层社会的生活,想通过婚姻攀附上层社会,因此才会为威尔逊所骗迅速嫁给他。当结识汤姆时,为实现梦想甘心沦为他的情妇,却不受尊重,仅提及黛西的名字就遭汤姆挥拳相向,最终死于非命,梦想幻灭。黛西为了富裕的生活,放弃爱情嫁给汤姆,却并不幸福。当盖茨比功成名就,再次找上黛西,又重燃希望,却在获知盖茨比聚财的不义手段致使梦想幻灭。尼克到东部来追寻自己人生的梦想却在盖茨比的遭遇中看到冷酷的现实惨遭幻灭。盖茨比少年时的物质的美国梦,在成年后虽拥有财富,看似实现,却因为其非法的手段而不为承认,而他那追求爱情的精神的美国梦也因黛西的虚伪和冷酷在自己丧命之时惨遭幻灭。然而盖茨比的死并非毫无意义,他的死让尼克看到了物欲横流下人们道德的沦丧,让尼克清醒地看到了物质的美国梦的缺陷,毅然将其抛弃。而盖茨比对爱情的不懈地追求也激励着尼克去追寻一种新型的美国梦,当尼克离开代表物质主义的东部,回到代表传统的西部时,他的美國梦已经得到升华。
作为经典的传世之作,总会给人很大的思考空间,为读者提供不同的视角去阐释其中的丰富内涵。而格雷马斯的符号矩阵理论能帮助读者抽象出故事的基本语义素及其间的关系,从而有效地把握文学作品的深层内涵。
参考文献:
[1]邱云华:文学批评方法与案例[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2]A.J.格雷马斯:结构语义学:方法研究[M].上海:三联书店,1999.
[3]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盖茨比[M].姚乃强,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
[4]鲁原:文学批评学[M].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