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中国或海外,金庸武侠小说都有一批忠实的拥趸。时至今日,甚至有大学将金庸武侠小说搬上了大学讲台。金庸小说为何如此长盛不衰,具有如此旺盛的生命力?本文试图从传统文化的角度来进行剖析阐述,此外,本文也强调指出在金庸之后,武侠小说将面临着严峻挑战。
关键词:误读;武功“文”化;传统文化;挑战
一、误读:金庸小说与传统文化
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同一部作品,不同的读者会有不同的认识,其行为本身无可厚非,但就其认识本身恰当与否而言,却又值得探讨。金庸小说从他进入我们的视野那一天起,一直都是众说纷纭,各执一词。有学者认为:金庸小说中塑造了一大批英雄,可是这些英雄都如流星般一一陨落了,倒是如韦小宝之流却在现实中如鱼得水,处处逢源。金庸小说中的最后一位主人公韦小宝承担着一个完全颠覆性的文化主题。韦小宝,这是金庸塑造一个比较独特的形象,他出生于扬州的一个妓院,是一个典型的市井之徒,他重利好色,善于奉迎拍马,对于江湖好汉不齿的行为,如掷石灰、下迷药、捅刀子等样样拿手。韦小宝既没有杨过的潇洒出尘,也没有萧峰的大义凛然,他只信奉生存第一的宗旨,为了保全自己,什么忠孝节义统统置之脑后,民族大义,为国为民,对韦小宝来说毫无意义。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建立了绝世功勋,既在康熙那里大红大紫,又深得反清志士的信任。因此,许多学者都认为这一形象表达了金庸对传统文化深深的失望和悲哀,而《鹿鼎记》则是关于中国文化悲剧的深刻警示与寓言。其实,谈到作品主人公的文化程度,岂能只谈一个郭靖而撇开黄蓉,韦小宝在现实中能够飞黄腾达,究竟是中国文化的错?还是现实的错?我看错在后者。所以认为金庸小说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否定和绝望,我认为是一种误读。在笔者看来,金庸小说之所以百看不厌,深受海内外读者的青睐,倚仗的正是蕴含在小说中的丰厚的中国传统文化内容。在金庸的小说中,寓文化于武侠,借武技较量写出中华文化的内在精神,又借传统文化来阐释武功修养乃至人生哲理,做到互为启发,相得益彰。北大才子孔庆东在其《金庸小说的文化品味》一文中也说金庸小说“表现出了中华文化的方方面面,从琴棋书画到儒释道”他还引用陈平原的话“金庸小说可做佛学入门书”;无怪乎作为现代文学研究的权威严家炎也要感慨“我们从来不曾看到有哪种通俗文学能像金庸小说那样如此丰富的传统文化内容,具有如此高超的文化学术品位。”
二、拨云见日:传统文化的重新编码
金庸小说中的传统文化并不是单个的孤立存在,而是呈现出多元化的特点。儒、释、道、墨、法乃至兵法家等各种思想成分都有。金庸在不同的作品中出于不同的需要,通过艺术形象着重体现或发挥诸子百家中某一家、某几家的若干观点,他本人似乎并不特别偏向或执着地信奉某家的思想,在他小说中,既赞美儒墨两家的人生态度,同时却又肯定佛道两家的哲理精神。《笑傲江湖》中令狐冲那么狂放洒脱,对师父却总毕恭毕敬,蒙受冤屈也不反抗,保持尊师重道的传统道德。这既是人物性格的自然体现,也是金庸本人文化观念的不自觉流露,金庸的好多小说中都体现了这一点。在《鹿鼎记》中,金庸写近乎愚忠的陈近南和带点流气的韦时,都用了讽刺笔法,对吴三桂、沐王府、郑克爽以及神龙教系统的人物更加不在话下。唯独对作为主角的康熙却都是正面写来,康熙也曾在韦小宝面前坦承:“我做中国皇帝,虽然说不上什么尧舜禹汤,可是爱惜百姓,励精图治,明朝的皇帝中,有哪一个比我更好的?”这番话大体符合历史真实,决非自我吹嘘,如果跳出狭隘的汉族立场,必须承认康熙合乎儒法两家“圣君”的标准。所以,读《鹿鼎记》只看见一个韦小宝,看不见康熙,认为金庸小说主人公文化程度越来越低实在有失偏颇。一言蔽之,在金庸小说中传统文化是多元融合的,在爱国、重义、守信这类基本道德观念方面,儒墨两家思想居多,但在个人与社会相互关系的选择上,作品又颇多佛道两家思想,学者陈墨就曾说道:“金庸小说之所以能够成为海内外华人的文化读本,且能风靡大陆、中国香港、台湾、及全世界华人社区,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它对中国传统文化的重新编码并使之重新焕发出一种生命的光辉。”
三、出神入化:“武功”中的传统文化
武功、打斗可以说是武侠小说的重要的组成部分,可以这样说,没有武打就不成其为武侠小说。但长期以来,许多作者并未对此给予足够的重视,梁羽生就说:“宁可无武,不可无侠”,古龙也说:“武功是用来杀人的,而不是给人看的。”对武的轻视显而易见,与此相反,金庸认为武功打斗要写出来给人看,他也这样做了,结果,他在这方面取得了超乎寻常的辉煌成就。
把武功“文”化虽不敢说是金庸独创,但却在金庸小说里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空前绝后的境界——“文”化就是艺术化……(金庸)异想天开地将中国文化艺术的丰富类别内容与形式“化”入武功之中。这些原本跟武功打斗沾不上边的文化艺术形式,都一一被金庸“化”入了武功及打斗形式。这看起来是一种不可思议的事情,但金庸却将它写得出神入化。
音乐,到了金庸的小说中,已成了一种必杀技。那怕是一阵箫声,往往也能构成天地悲旷、神秘莫测、气清天静的自在境界。箫声传情、剑气振天,力与美、动与静构成一种奇妙的组合;金庸还很重视书法在小说中的重要性。书法也是人格精神、人格魅力的一种体现,天地自然万物造化的体现。在他看来,书法的线条变化是对自然运动和节律的一种模仿,书法中运行的气,也就是自然,也可想象成剑术的自由变化了;在《神雕侠侣》中,朱子柳用一根毛笔作兵器,与蒙古王子霍打斗,一会儿是楷书笔法,一会儿是草书笔法,一会儿是篆书笔法,一会儿又是石鼓笔法,这与其说是在比武打斗,还不如说是一位书法名家在进行书法艺术的展览表演。而《侠客行》中的一壁书法就更妙了,它蕴含着剑术的玄机,但一直无人能破解,石破天这一形象的创造,与这一书法的领悟极有关系。金庸写石破天破译诗书的过程,那种奇妙而玲珑剔透的感受,令我们惊奇不已。书法一笔一画的运动,动静徐疾的韵律,构成了一种绝妙的剑术。这本身就是一个传奇的神话,金庸凭藉自己对中国文化的深刻理解,才使得我们的民族艺术文化放射出如此激动人心的光芒。
此外,金庸小说中的武功打斗,不仅与传统的艺术形式相通,同时还把传统的学术思想气功、乃至主人公的性格,独特的生活经历“化”入武功中,这样,他笔下的比武打斗,通常就能跳出暴力拼杀之窠式,构成了套自然流动的能体现一定文化理想的符号象征体系。金庸从其第一部《书剑恩仇录》就开始了这方面的自觉努力,他写陈家洛武功大进,主要得益于他忽然理解了庄子逍遥游精神的精要。《射雕英雄传》中,郭靖的“降龙十八掌”则与《易经》宣扬的刚健精神有一种气质上的互通关系,而聪明透顶的黄蓉为何始终学不会周伯通的“双手互搏术”以及杨过为何能创出一套威力无比的“黯然消魂掌”?这又分别与他们的性格和经历有关了……这样的武功描写,虽然不能说与感观刺激全无关系,但毫无疑问,阅读者更多则是享受到与祖先展开精神沟通、交流、对话的愉悦和审美的快感。
金庸就是如此善于从中国传统文化的底蕴中汲取力量,让武功技击不只是一种力的展示,也是一种智慧的展示,更是一种文化的展示。
四、亢龙有悔:传统文化的的继承与摈弃
很显然,金庸小说中的传统文化不只是外在装饰,而是内在渗透,他弥漫在整个作品中,充溢在字里行间,但我们同时也发现金先生在小说所表现出来的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态度并非一味肯定的,而是科学、客观的对待:合理的就接受;落后的就摈弃——
对儒家的态度而言:《射雕英雄传》中,郭靖与成吉思汗关于什么样的人能算是英雄的争论,其实是从儒家“德治”观念衍生出来的,是对“仁政”思想的歌颂。《鹿鼎记》中,金庸通过康熙形象肯定儒家“仁政”同时,也特意设计了顾炎武等向韦小宝“劝谏”情节,微微讽刺了儒家在民族问题上奉行的大汉族主义的“迂”,试想,若真是让韦小宝做皇帝,中国的政治将会怎样?中国的历史将会被如何改写?金庸对愚忠也是反对的——《碧血剑》中的另一主角袁崇焕,以一介书生去指挥军队,在明末的乱局中成为中流砥柱,做出惊人业绩,最后却被崇祯皇帝杀害了。袁崇焕的悲剧就是儒家所教导、培育的人生态度,去实践了儒家“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格言,可歌可泣,然而正因为这种性格,就和刚愎自用的崇祯皇帝之间构成了尖锐的冲突,可以说,袁崇焕的悲剧就是儒家所教导、培育的人生态度,去实践儒家所支持、尊崇的绝对君权所产生的悲剧。对佛教而言:金庸在其作品《天龙八部》中既肯定了它的悲天悯人的深沉哲理,却也通过玄慈与叶二娘关系的追叙,对它某些清规戒律(不结婚)不无微辞,后来更通过小和尚虚竹与西夏公主结合有所讽喻,肯定了人的正当生理需求与破戒的合理性,这同样的证明了金庸有分析的态度。
五、拔剑四顾:武侠文化的忧思
可以断言:用不了多少年,人们就会在一部《中国文学史》中堂而皇之的欣赏到:“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碧鸳”这样的诗句,并且了解到,以上这两句诗中的14个字所代表的金庸的14部武侠小说给中国文学史增添了何等灿烂的光辉——
自从金庸第一部武侠小说《书剑恩仇录》问世以来,先是在香港、台湾和东南亚及欧美的华人世界流行开,接着有在中国改革开放之后挟雷霆万钧之势打入大陆市场,俘虏了亿万中国读者的心灵。如果我们不带任何偏见去看金庸,我们可以看到他对中国二十世纪文学所做出的独特贡献。北大教授严家炎更是毫不掩饰他对金庸小说的褒扬之情称其为“一场静悄悄的文学革命”、“是中华文学史一个奇迹”。钱理群也认为“金庸对中国武侠小说和通俗小说的现代化所做出的贡献可与当年鲁迅之于现代小说的贡献相媲美”,可以说金庸是整整一个时代的武侠小说创作的巅峰。然而,金庸在其创作的高峰时期忽然宣布金盆洗手,封笔退出“武林”,这无疑是武侠文坛的一大损失?但金庸之后,历史毕竟要揭开新的一页,武侠小说如何超越金庸模式而“后金庸”呢?在金庸封笔后的二十多年时间里,武侠创作的整体态势由盛渐趋平淡乃至衰退,只是产生了温瑞安、黄易等少数几位有影响的作家,武侠文坛正处在一个青黄不接的艰难时期,武侠小说的明天何在?谁来为我们开辟另一个更为精彩的武侠天地?这又是我们目前面临的一个尴尬局面。
参考文献
[1] 孔庆东:《金庸雅文学意义》、《金庸小说的文化品位》,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
[2]吴秀明等:《文学现代性进程与金庸小说的精神构解》,人大复印资料1998年第2期。
[3]安凌:《武侠神话的坍塌和传统文化的反讽》,新疆大学学报(哲社版)1999年第1期。
[4]王兴旺:《灞陵斜日重回头——金庸创作中英雄主义流变的文化阐释》,上海师范大学学报1999年第1期。
[5]卢敦基:《论金庸小说在创作中的重要转变》,浙江学刊1997年第1期。
[6]陈建新:《〈鹿鼎记〉——成年人童话的消解》,杭州大学学报1997年第4期。
作者简介
邓文华,武警昆明消防指挥学校,职称:讲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