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宇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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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东西收拾好,见闻人非还在,便对他说:“我藏东西,你出去一下。”
他愣了一下,静静地看了我片刻,终于转身出门去了。
真受不了他看我的眼神,好像我快跳进火坑似的。我以为闻人非素来内敛,喜怒不形于色,但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我的敏感,总觉得他看我时的眼神过于复杂纠结,倒不像是平日朝堂上的他了。
我把宝箱藏严实了,然后回身去开门,走到门边,便听到母亲的说话声。
“你也不必觉得欠了我们什么,我也想明白了,昊哥的死,认真论起来与你无关,他也没有怪过你,否则就不会托你照顾笑笑了。”
闻人非低声说:“我终究没照顾好她。”
“她这孩子天生多灾多祸也多贵人的命,总能逢凶化吉。陛下宅心仁厚,单纯质朴,不会为难她。太后虽有刁难,那孩子也知道分寸进退,不会让自己吃大亏的。”
想不到母亲这么看好我……
闻人非轻轻一叹:“我很抱歉……”
然后便不再说什么了。
听他们这么说,似乎我爹的死还跟闻人非有一点关系,但是母亲又说“认真论起来与你无关”,早些年母亲对闻人非采取不闻不问不理睬,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后来慢慢地态度就和善了许多。如果连母亲都说“无关”,父亲也不记恨闻人非,那想必是真的有什么误会了。
我又何必去操那份心呢。
我开了门出去,闻人非侧过身来看我,我笑道:“你还没走啊,要留下来吃饭吗?”
他低头一想,居然说:“也好。”
母亲说:“那我多添个菜吧。”说着进了厨房。
我在庭中石桌上摆上碗筷,闻人非的目光如影随形。
我终于忍受不住他的骚扰,回过身对他说:“闻人非,你也是时候娶妻生子了吧。”
他愣了一下,问道:“为何突然这么说?”
我上前两步,身高只到他胸口,整个人像是笼罩在他的阴影里。我仰视他的眼睛说:“你二十八岁了吧。”
他点了点头。
“没有生理需求,也有心理需求了吧。”我掰着手指说,“我姓司马,你再怎么看,我也不会姓闻人的。”
他身形一僵。
“女儿是要自己生的,别人的,终究是别人的。”我叹了口气,“虽然我也想要个有权有势的父亲,也挺想把你当父亲,不过我娘估计不愿意。”
“父亲……”闻人非轻轻念了一遍,似乎是咀嚼品味着这两个字,纤长浓密的睫毛挡住了眼底的波澜,让我看不出他心里的想法。片刻,他笑了一声,“是嘛……原来如此……”
我不知他心里到底转了几个弯,但仍是对他点点头道:“你若想要儿女,蜀都多得是女人想给你生,你不如趁着出征前找一个,等你班师回朝,就能抱现成的了。”
他叹气笑道:“你真是胡闹。”
“我难得这么认真……”我有些受伤,“闻人非啊,你为什么一直没有成亲?”
他眉梢微挑,眼神却恍惚起来,半晌才微笑着答道:“一开始……没有想过……”
“后来呢?”
他这回不再遮遮掩掩了,大大方方地伸手来摸我的脑袋,轻轻揉了揉说:“不告诉你。”
我怒瞪他。
他笑了。
这一笑让全蜀都的女人都酥了骨头,半个蜀都的男人都断了袖袍。
“说……说吧……”我咽了咽口水,“我保密。”
他别过脸去,唇畔噙着抹淡淡的笑意,凤凤在身边扑腾着,想要让他抱,他低头一看,接住了,却往我怀里一塞。
闻人非道:“你没有背景,在宫里难免遭人为难。我收你为义女,如此便没有人敢给你难堪,便是太后也要给我七分面子。”
我张大了嘴傻傻看着他。
他从袖底取出一个锦盒,锦盒中竟是一个玉镯。我见过不少奇珍异宝,也算有点鉴赏力,这个玉镯却是极品红玉,最难得的是中间天然形成的点点金光,如星光璀璨。
他执起我的左手,将玉镯戴入我手腕间,轻轻拨弄了一下,说道:“这是我们闻人家的传家之物,我这一生,大概不会有子息了,你是我的义女,也算是半个闻人家的人,这凤镯以后便是你的了。”
冰冷的是玉镯,温热的是他的指尖。
我低着头,愣愣地看着手镯,目光缓缓移动,看向他握着我的那只手。可能是突如其来的好事,让我的心口怦怦直跳,耳中嗡鸣声一片。
“明日,陛下会在朝上宣布封你为良人之事,我也会宣告收你为义女,日后若有人为难你,你告诉我,我自会替你出头。”
我回过神来,仰起头看向他的眼睛,忍不住说道:“那样我会忍不住想狐假虎威,作威作福……”
他轻笑一声,轻轻揉了揉我的脑袋,温声道:“那也随你。”
唉!有人宠的感觉真好,我忍不住上前半步,脑袋在他胸口蹭了蹭,轻轻喊了一声:“义父……”
他握着我的手分明一紧,然后缓缓松开了。
仿佛叹息了一声。
母亲端着菜出来,说:“笑笑,去打酒。”
闻人非说:“不必了,以茶代酒。”
我不好意思地说:“茶也没有。”
“清水也可……”闻人非无奈接口,然后忍不住笑了。
我们三人一鸡,刚好凑了一桌。
我虽在刘阿斗那里敲诈了不少金银珠宝,但出入宫闱都身着朝服正装,从小到大没戴过什么首饰,这会儿手痒地一直想去拨弄那个手镯,想到送我手镯的人不久便要离开了,又不免难过,便说:“义父,你可一定要平安回来啊,不然这个义父我岂不是白认了,人家还得说我克父。”
死了一个亲爹,又死了一个义父,我的命未免也太硬了。
他淡淡一笑,声音里似有安抚人心的力量,为我夹了一筷子菜,说道:“你放心吧。”
他对我这么好,我之前还写那么多以他为男主的情色小说,说起来真是对不住他。但也不能全怪我,他这种领子拉得极高,穿得严严实实,一丝不苟,浑身上下充满禁欲气息的男人本来就容易引人遐想。
以后他是我义父了,我就不能这么编排他了。
可惜写多了文章,我看着他的眼神一时很难调整过来,总忍不住往那档子事想去,他若知道我满腹龌龊思想,不知会不会收回那个镯子。
想到此处,我偷偷把镯子往里塞了塞。
我以水代酒,敬了闻人非一杯,他看我的眼神越发柔和起来,让我忍不住鼻酸眼热。
“我不在蜀都之时,你若有难处,可以找金剑求助,或者……赵拓。”闻人非一叹,“此番他并不出征,此人虽有些好游乐,但门路甚广,算是个聪明人,也愿意帮你。”
对于他最后一句话的每一个字我都表示强烈怀疑,但是出于给义父个面子,我就没有多说什么了。
饭后,我帮着母亲收拾碗筷,在厨房里与她单独谈话。
“我的珠宝首饰都藏在床底下左数第二块砖下面,你若有急用便去拿,我在宫里继续敲诈刘阿斗的。”
母亲说:“让你敲诈他,现在连本带利都还了,你再继续讹诈,下辈子都得还。”
我叹了口气:“不敲诈他我心里不痛快,谁让他们刘家人小气,那点微薄俸禄本来就不够养家糊口了,还整天扣我的。”
母亲沉默了片刻,忽地压低了声音,探头过来问:“你和陛下……可曾……”
我无力道:“他是个孩子呢,什么都不懂,不然我早跑了。”
“那太后怎么就封了你当良人?”
我把那鲜血淋漓的一夜绘声绘色地说与母亲听。
所以说她还是不如闻人非了解我,也不如闻人非了解刘阿斗,我们俩能干出什么事呢?无非就是睡各自的觉,让别人听墙角去吧!
母亲说:“可是你这样能瞒多久?太后也是精明的人。”
我幽幽地道:“走一步算一步吧,好在刘阿斗还算配合我的工作,只要说太后会砍我脑袋,他就什么都听我的了。”
“陛下还真是一点都不像太后。”母亲沉重地说,“也比先皇厚道多了。”
我做了个精辟总结:“他只是傻。”
第十章
我在家里过了最后一夜,这一夜我抛下了凤凤出去,和母亲挤一张床来增进母女之情,结果后半夜她把我踢了下床,我认命地回去找凤凤。
第二天一大早,宫里的马车又来了,迎着我和凤凤回宫。
那宫人看着我的嘴脸更加谄媚了,想必是闻人非昭告了我的义女身份,如今怕是蜀都的人都在猜测,司马笑是何等人物,一夜之间,身价百倍,闻人非当了我义父,刘阿斗当了我夫婿……
麻雀算是变凤凰了吧。
我靠在马车上,拨弄着凤镯,凤凤跳到我手上,我手上顿时一沉,她又一跳,爪子扒住我的手镯,然后扑腾翅膀。
我心想,这只母鸡一定是暗恋闻人非,对有着闻人非气息的一切事物都抱着异样的执着。
我把它从手上抖了下来,然后压制住。
“吵死了你,宫里的人凶神恶煞的,你小心被抓去炖汤!”
她自从瘦了下来,身形袅娜不少,外形上比普通母鸡更风骚,一身毛养得光鲜亮丽,五彩缤纷。因为担心她在宫里乱跑被人抓去吃了,我特意用了朱砂笔,在她背上写了一个“凤”字,可是因为她一直挣扎,所以只能隐约看出来,那是一道鬼画符。
进了宫门,宫人先带我去素华宫安置。蜀都皇宫是旧都改造,不大不小,不新不旧,不好不坏,只能说是差强人意,少了点帝王之气。刘背住了没多久就去了,后宫只有太后一人。这话说回来,刘背与他两个兄弟寝同被,食同器,这三兄弟的妻子们到底是干什么来的?
总而言之,这后宫不大,但因为无人居住,也算不上小。素华宫离刘阿斗的寝宫极近,想必也是为了方便我照料他。刘阿斗如今是知道我被封为良人了,我却不知道他明不明白良人是什么意思,我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素华宫早已有人洒扫过,伺候我的四个宫人说是闻人非派来的,让我心里顿时安定了不少。粗略看过地方后,太后宫里就派了人来传话,冗长一篇训诫总结下来,就是我的工作守则,简而言之,就是要十二个时辰跟着陛下服侍陛下。陛下上朝,我等着;陛下批阅奏章,我端茶送水;陛下用膳,我喂食;陛下就寝,我侍寝。
我这是当主子还是当奴隶啊!
按理说,妃嫔们侍寝过后都是要回到自己宫里的,不得留宿龙榻,但是据说太后“格外开恩”,让我服侍到天明……
我当史官的时候就是从早跟到晚,但好歹晚上还能回家,现在比以前更惨了……
我戳着凤凤,估摸着差不多是时候去刘阿斗那里报到了,便对那四个派来伺候我的宫人说:“以后,你们伺候它就够了。”
果然,那一边刘阿斗下了朝,立刻就有人传我过去服侍了。我依依不舍别了凤凤,风风火火杀向刘阿斗。
我所有悲剧的根源。
他还懵懂不知,看到我来很是高兴,对我招手说:“笑笑,笑笑……”
左右有人盯着,我便温温软软地说:“陛下唤臣妾做什么?”
他咦了一声:“你为什么自称臣妾?”
“因为臣妾现在是良人了……”我的心在哭泣。
“听着好别扭啊。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好了。”他摒退了其他人,问我道,“笑笑,你的伤好了吗?”
“好了,谢陛下挂怀。”没了其他人,我也放松了许多。
“笑笑,叔父收你为义女,为什么啊?”
我在他旁边坐下,看到瓜果不错,便拿了一块爽口。
“他喜欢我呗。”
“那你喜欢他吗?”
“喜欢啊。”我吐了个籽儿。
“那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我又咬了一口。
他憨憨一笑:“我也喜欢笑笑,我也收你当义女吧。”
我西瓜籽喷在他脸上,他愣了一下,我淡定地抬起袖子给他擦脸。
我的心情真复杂啊……
“那个什么……陛下,这样挺好了,你不是封我当良人了吗,这个跟义女差不多了。”
刘阿斗盯着我的手腕瞧,又抬手抓住:“这个镯子真漂亮。”
我得意地笑:“漂亮吧!我义父给我的!”
刘阿斗点头说:“真漂亮,笑笑,我也给你一个好看的,你想要什么?”
他好看的都被我讹光了,还是继续记账吧。
“以后看到再找你要,先欠着吧。”
他失落地哦了一声,又摸了摸我的镯子。
看他这慷慨模样,不知道我找他要皇位江山他给是不给。
外面又有人通传,说是丞相来了。
我收回手,擦了擦嘴站起身来。
宫人推开门,闻人非背光而来,我眯了一下眼才看清楚他的脸。他和刘阿斗互相见礼后,我又朝他行了个礼,道了声:“义父。”
他朝我微笑点头,然后便继续阿斗的每日课程。他这丞相,当师又当父的,为西蜀和刘阿斗操碎了心,我真替他累得难受。
好在刘阿斗还算听话,至少闻人非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虚心求教,宁死不进步。
如今闻人非这么做无用之功,怕也只是图个安心罢了。
讲完一课,已过了半个时辰,刘阿斗也快到极限了,闻人非这才放下书,叹了口气说:“今日便到这里吧。”
这句话瞬间给刘阿斗注入了无限的活力,他眼睛一亮,抬起头来已是精神抖擞。
“陛下。”闻人非缓缓地道,“明日起,微臣便要到军中准备出征事宜了,不能再来讲课,但课业不能松懈。”
刘阿斗连连点头说:“我知道的。”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直直地盯着他。
“陛下……”他徐徐转过头,向我看来,“善待笑笑。”
刘阿斗看了他一眼,疑惑道:“我一向对笑笑很好。”说着讨好地看向我,“笑笑,是不是?”
我胡乱地点头说:“是啊是啊,陛下最好了。”
闻人非淡淡一笑:“那就好。微臣府上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刘阿斗起身送他,我迟疑了片刻,又追了出去。
“义父!义父!”
他在宫门口停下脚步,回头看我。
我跑到他跟前停下,喘着气,听到他含笑道:“你倒是喊得挺顺口。”
我嘿嘿干笑两声,仰起脸看他,支支吾吾道:“那个……你什么时候走?我能送行吗?”
他答道:“我今日便离开,三日后,陛下会在城北为三军将士壮行……你若想为我送行,便让陛下允你同行吧。”
我用力点头:“陛下会同意的!”
他笑着望着我,说:“那我等你。”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外,我才垂头丧气地走回去。
刘阿斗问:“笑笑,你看上去不高兴?”
我支着下巴没精打采地说:“好不容易才有了个爹,一转眼,又要走了。”
刘阿斗点头说道:“是啊,爹不常有。”
我噗了一声,满腔忧愁都散尽。他十岁没有了父亲,太后待他极为严厉,算起来也跟我差不多惨了,加上经常被我坑蒙拐骗,他就比我更惨了。
幸福就是需要有人垫底啊。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觉得他真是我的好兄弟。
刘阿斗每日重复着同样的事,我跟在他左右,也习惯性地干起我史官的本职,记录他每天做了多少傻事。他回头看了我一眼,问道:“笑笑,上次那本书你还带着吗?”
我头也不抬地说:“丢了。”
他颇有些失落,却忽地又凑上前来,在我脖颈间嗅了一下,呵呵地笑道:“笑笑没丢就行了。”
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转过身背对着他。
待到日落西山,他准备用膳之时,看到我还在惊奇道:“笑笑,你今天不回家吃饭吗?”
我说:“不了,我以后都在宫里吃,还在宫里睡。”
他甚是欣喜:“真好,我一个人好生寂寞。”
我扯了扯嘴角,呵呵笑了两声。
用过晚膳,我又被抓去沐浴,这回总算给了套良家女子的衣服,布料极好,柔软贴身,让我舒服地叹了一声,滚进被窝深处。
龙榻上的被褥早已换了新的,刘阿斗站在床前,愣了半晌后说:“母后又让你来监督我看书了吗?”
我笑着说:“是啊是啊,陛下今天看《庄子》吧。”
他讷讷地点头,又去取了书来。
我打了个哈欠说:“陛下,你看着记不牢,不如念出来吧。”
那介于童年与青年之间的少年嗓音有种沙沙的质感,听得我浑身舒畅,他缓缓念着《逍遥游》,效果极为催眠,让皇帝给我讲故事催眠,这待遇怎么也得是太上皇级别了的吧。
也不知他念到了什么时候,早上醒来时他也已在被窝里睡得很是香甜了。刘阿斗睡觉极为安稳,一整夜也不怎么动一下,仰躺着一睡就是一晚,如果不是还有呼吸,如果不是面色红润,那简直就像个死人。
宫人照旧服侍他更衣上朝,我琢磨着起床也只是去等他下朝,索性多睡了一会儿,等到时辰差不多了,再起身更衣,等他回来一起用早膳,去给太后请安。
晨昏定省不能少,这条规矩让我很是牙疼,因为我真不想见到太后那张阴沉美艳的脸,打量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头猪有几两肉。
她先是问了刘阿斗朝上的事,又问了生活上的事,最后才转过头来,也没问我什么,直接就开始训话,我只当自己是聋的,她说什么,我都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
“你如今已是陛下的女人,那些史官的工作就不用再做了,尽心服侍陛下便是。”
刘阿斗听了这话,眉头皱了一下,低下头似乎在思索什么。
大概是我态度良好,太后也没有再多为难就放我们离开了。
刘阿斗一直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出了太后寝宫,我才轻轻碰了他一下,压低声音问道:“你在想什么?”
他余光瞟了我一眼,沉吟道:“笑笑是我的女人?”
我干咳一声:“可以这么说。”
他疑惑地问:“笑笑不是要嫁人吗?”
我两手一摊:“我嫁给你了不是?”
他眼睛一亮,欣然道:“笑笑不会离开我了?”
“嗯!”我缓缓道,“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
他估计是少听了五个字,仍是满面喜色,拉着我的手说:“那便好,我只有你这一个朋友。”
听得我很是心酸。
他又说:“听说你把凤凤带进宫了,我们来玩斗鸡吧。”
听得我更加心酸了……
义父啊,闻人啊,你这么鞠躬尽瘁是为哪般啊……
刘阿斗一声令下,凤凤也从素华宫迁居到了他的寝宫,咯咯咯地脖子一伸一伸到处走来走去。
刘阿斗赞叹道:“真漂亮,真的是我当初赏给你的那只?”
我叹了口气道:“是啊,胖的时候是丑了点,瘦下来就好看了。”说着我也打量了他几眼,他底子不错,瘦下来定然也是个美少年,可惜终究是个草包皇帝。
刘阿斗让人把他的斗鸡抱来,指着那斗鸡对我说:“他叫雁杀。”
我不甚感兴趣地瞟了一眼。那只鸡看上去很是骄傲,高高抬着下巴。
凤凤正从外面悠悠踱步回来,看到一只同类,愣了一下。
我拍拍手说:“凤凤,过来。”
就在电光石火之间,两只鸡四目相对了。
忘记说了,那只斗鸡是公的,我家凤凤是母的,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
他们相恋了。
第十一章
“啊!”刘阿斗又是失落又是欣慰地看着外面,“他们是在做什么?”
我默默地捂住他的眼睛:“陛下,我们回去吧。”
他拉下我的手,转头看我,迷惑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不回去太后就会砍我的脑袋。”
这句话万试万灵,他果然听我的话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他自处理朝政,我找人要了针线来,在一边干活。他看了一会儿奏章,不甘寂寞地走到我身边,探头来看:“笑笑,你在做什么?”
我含着手指说:“绣手绢。”
我的十根手指头像经受过大理寺严刑拷打一般,被针扎得红肿疼痛。
刘阿斗问道:“你没手绢用吗?宫里有很多。”
我闷声说:“我要自己绣。”
“可是你不会啊……”
有时候太过老实还真是惹人讨厌。
“不会才要练习的。”我推开他的脸,说,“你做你的事去,别烦我!”
他委屈地看了我半晌,闷闷地哦了一声,默默地离开了。
要绣什么花样给他好呢……既要寓意吉祥,又要有我司马笑的个人特质,既要能保他平安,又要让他一看到手绢就想起我……
而且只剩下两天的时间了……
烦死人了!
凤凤跟她的新情人缠绵完,心满意足地跑来跟我撒娇,我想她这年纪跟我母亲也差不多了,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春,我拿针吓了她一下,她咯咯咯叫着躲开。
我冷哼道:“没良心,我还以为你会很想他呢,亏他对你这么好。”
她估计是没听懂我的话,拍拍屁股跑去骚扰刘阿斗了。
我看着她雄纠纠气昂昂的身姿,灵光一闪——有了!
绣凤凤!
凤凤是母鸡中的战斗鸡,还是我司马笑的吉祥物,绣凤凤最是合适!
我嘿嘿嘿笑着,开始我鬼斧神工的杰作。
刘阿斗看着看着也看明白了,晚上就寝的时候,他问我:“笑笑,你是不是绣手绢给叔父?”
我点头道:“是啊。”
刘阿斗失落又期待地说:“我也想要……”
我摸摸他的脑袋,笑眯眯地说:“你,没有。”
“为什么?”他皱着眉头,不高兴地看着我。
“因为他是义父,你不是。”
“那我要当你义父。”刘阿斗跟我犟上了。
我只能说:“你年纪太小,等你到义父那个年纪,就有自己的儿女了。”
他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沉默了片刻,忽然又转过身来问我:“笑笑,怎么才会有自己的儿女呢?”
我猛地僵住。
来了,经典问题来了!
但是一般问这种问题的都是十岁以下的孩子吧,刘阿斗太超龄了,他用这样纯真无邪的眼神跟我躺在一张床上,还是名义上我的夫君,让我感到压力很大啊!
“这个问题……很复杂……”我缓缓说道,“我很难跟你解释清楚……”
他眨了下眼,说:“是吗?那我明天去问母后。”
我拉住他的袖子,无力地说:“陛下,你年纪也不小了,遇到问题不要总是想着问别人,要自己去找出答案,你说是不是?”
他憨憨地笑道:“听上去很有道理。”
“所以陛下,这种问题,你就不要问别人了,好不好?”我有预感,他若去问太后,我会死得很年轻。
“笑笑不是别人,笑笑你告诉我吧。”
“我,不知道!”我恼羞成怒,抓起被子蒙住他的脑袋,怒吼一声,“就寝吧,陛下!”
被子里传来他的笑声,我无力瘫倒,卷了被子往另一边睡去。
他在那边说:“冷……”
我回头一看,发现自己不小心把被子都扯过来了,便又分了他一点。
“不然你去多拿一床被子来。”一说完,我又道,“不成,还是算了,我分你。”
让太后知道我们睡两床被子,那就不妙了。
他向我这边挤来,手脚确实有些冰凉,入了秋,到了晚上宫殿里便阴寒起来,鬼气森森的,真是怎么穿都冷。
他握住我的手说:“笑笑,你的手真暖和。”
真是抱歉啊,因为整床被子都在我身上。
他凑上前来说:“笑笑,你身上真好闻。”
我推开他的脑袋,不耐烦地说:“别得寸进尺了,男女授受不亲,过去点过去点。”
他倒是听话地过去了,我帮他把被子盖好,终于可以安心入睡。
次日午膳后,赵拓施施然而来,我坐在刘阿斗身边,看着他口吐二字:“小人。”
这次北伐中原,义父和姜惟都去了,蜀都留下来的,跟我关系说不上好但是总归比较亲近的只有赵拓一人,这个人留着还不如去了的好,偏偏他不但不去,还留下来骚扰我。
他对我嫣然一笑。
我们三人却如朋友一样坐下来闲聊。
赵拓说道:“丞相说,陛下在宫里寂寞,让我多来陪陪陛下说话解闷。”
刘阿斗喜上眉梢,欣然道:“叔父最疼我。”
我低声反驳了一句:“最疼我。”
赵拓哧地一声笑,抬起扇子掩住嘴角,一双眼睛贱兮兮地在我和刘阿斗之间打量。
我瞪他一眼,“看什么看,赵白脸!”
他笑眯眯道:“小笑笑,我还能这样叫你吗?哦不对,我该问陛下。”他转头看刘阿斗,“陛下,我能这样叫司马笑吗?”
刘阿斗傻乎乎地笑着说:“当然可以啊。”
陛下,他调戏你的妃嫔呢!不,简直就是在调戏陛下你啊!
刘阿斗那个傻子毫无察觉,赵拓问他:“陛下,你和笑笑,谁在上面,谁在下面?”
我操起裁纸刀就要追杀他,赵拓起身就躲,他到底练过功夫,我追杀不到,反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刘阿斗看得乐不可支,笑着说:“笑笑在外面,我在里面。”
赵拓愣了一下,随即捶地狂笑。
刘阿斗说这句话是极为纯洁的,赵拓那厮显然就往下半身想去了。当皇帝的大概是怕被刺杀,或者半夜需要人服侍,所以一直都是自己睡里侧,妃嫔睡外侧,慢慢地也就成了规矩。刘阿斗这么说,完全是陈述事实。
赵拓那死白脸……
刘阿斗还不明所以,看赵白脸笑,他也跟着傻乐,气得我没蛋也疼。
但刘阿斗这么一说,赵拓估计也明白了我跟他是清清白白的关系。
“陛下,真是万民之福啊……”他眼角还闪着泪花,边笑边说。
刘阿斗谦虚地说:“哪里哪里,我远远不够呢……”
赵拓说:“小笑笑,你怎么转过身去了?”
我没好气地回道:“不想看到脏东西。”
赵拓哼哼地笑道:“那就不要照镜子。”
我输了……
我嘴上功夫输给了赵拓,输给了刘阿斗,我怎么就沦落到今天这地步了……
我一人暗自神伤,他们君臣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谈论着朝上的事,我不怎么感兴趣地听着,给义父绣手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