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布上的诱惑

薛朝晖

“背景是北方民居常见的暖色花布，花纹画得很细致。一个赤裸女人，用香艳的身子裹住黑色大猫，细部的关节被省略了，躯体顺应着动作，扭转成欢愉的线条。猫被赋予了人的属性，像偷欢的小伙，抱着女人，回头张望。女人的肤色很肉感，暗示出扩张的欲念，显然，这只猫让她倾注身心，但女人的眼神却惊疑地扫向四周，仿佛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这只猫以外，其它一切都难以信靠……”

这里描述的是高中华女士《大花布·宠物系列》中的一幅作品，画家用她的画笔构造了一个梦一样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欢愉与惊恐，私密与公共，色情与伦理，民俗与时尚不合常理地缠绕在一起，没有逻辑，不循因果，却充满隐喻。极端冲突的人与兽被以一种情爱的方式结合在一起，把现代人人性的变异酸涩地揭示出来。类似的创意也出现于该组油画的其它作品中：抱着大狗亲吻的女人，靠在瑞兽身上休憩的女人，她们或嬉戏或亲昵，无所拘束地挥洒着女性的妩媚，似乎只有在宠物那里，才能找到精神的慰籍，才能放心的展开身体，将温存的气息和动人的诱惑释放出来。

不止是宠物题材，《大花布》系列中的所有作品都与诱惑有关，爬行的裸女，突出着女性最诱人的部位；兼具两性性征的阴阳人，毫不掩饰昂扬的冲动；抚摸私处的男与女、女与女，不惜以最暴露的方式呈现，诱惑建构着《大花布》真正的主题。对此，作者曾直言：艺术并非没有性别，对于“隐私”，女人比男人更敏感，更关注。的确，性是人类文化最本真、最古老的映现，在当代，以“隐私”建立自己话语方式的女艺术家越来越多，她们借助花、人体和性来传达自己的生存体验，如美国的欧姬芙以局部放大的花朵隐喻女性器官，中国的崔岫闻以偷拍的方式记录洗手间的卖淫女，申玲把夫妻生活搬上画布，以女性视角审视性的愉悦。所不同的是，这些女艺术家多着眼的是“私”，而高中华展开的维向，则是把“私”统摄于诱惑之中。

诱惑，不等于私密，却总是在私密的象征域中显出威力，高中华在画布上构造的正是这样一种象征性情境。当女人被强化的只剩下肉感，动物被描绘为情欲的对象，日常经验中的被遮蔽者，现有道德框架中的被扼制者，便像暗夜中盛开的花朵一样，散发出诱人的迷魅。如鲍德里亚所说，任何东西之所以能成为欲望对象，乃是由于它的匮乏。的确，正因为现实压抑，画布上的美才更妖娆……

花布，是高中华作品中最具象征意味的一个符号，无论人物如何写意，花布总会被一丝不苟地描绘出来。对于中国人来说，花布记录着一个时代，它是“一方人”成长的温床，承载着这方水土发生着的人和事。它温暖，祥和，让人信靠，但同时，它也是诱惑演历的场所，在这里，每天都发生着与诱惑有关的故事，而故事中的美丽、温存，野性、甚至伤害，也都在这里得到庇佑。从这种意义上说，花布似乎隐喻了一种作为背景的文化，它从民间、乡土和神话中生长起来，转而又包容着这里的一切。但显然，高中华并没有刻意寻求明确的文化意义，而是将文化中新与旧的矛盾，情与欲的纠葛以构境的方式营造出来，在色彩的调性与线条的力度中，打量隐秘的情感，讲述生命的惊艳、无常以及诱惑……

（作者系美术学博士、评论家）